“哒哒哒、哒哒哒……”
下午的阳光射在地板上，微尘飞扬，像是油画上最细腻的笔触。
房间内，有一个身影随着哼唱的调子轻轻摇摆，套着厚实羊毛袜的双脚在地板上划过，地板上的微尘都随之舞动起来。
已经过肩的黑发随着动作散开，又在下一个动作到来时粘在出汗后黏腻的皮肤上。
“累……"拉长了音调，无端地像是在撒娇一般，只是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秦云停下脚步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决定提前结束今天的舞蹈练习日程。
在这里，已经不可能缺少热水，秦云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之后，站在镜子面前用毛巾擦拭自己的头发。
看着镜中的自己，前几个月流浪的时候掉下去的肉现在终于长回来了一点，脸颊不再瘦削得可怕了。
不过……她撩开粘在右肩的湿发，露出来的是一块狰狞的疤痕，这是她在研究所的时候，被一个实验用异变者撕咬出来的。
这具身体似乎是疤痕体质，尤其是这块疤痕，几个月过去了，不仅没有淡化，反而泛出一股红色——鲜肉的颜色来。
秦云伸手戳了戳，这些凸起的瘢痕平常不疼，只有偶尔牵扯到的时候才会有刺痛的感觉。
比如刚才练习舞蹈的时候，端着手的动作让她的伤口时不时会出现短暂的刺痛。
她现在练习舞蹈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培养什么兴趣爱好，十日前，霍垣手下的人来通知她，说一个月后是他们异变者的“新年”，他们习惯在这一天举办一场舞会，而她要作为霍献的舞伴出场。
跳舞……秦云不会，但她不可能拒绝。
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早就更新换代了，其中少不了她的苦苦哀求，这天气越来越冷，那些布料少得可怜的衣服遮住胳膊就漏出肩膀的，真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裹上一件厚实的外套，秦云便下楼去了，熟门熟路地到了一处房间外。
放轻了脚步，甚至有些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扇明明是敞开的门，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这里是霍献办公的地方，日常都会有人来找他汇报各处的事项。
秦云听着里面咔吧咔吧的声音，默数着频率，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听壁脚了。
依照她的经验，如果咔吧咔吧声很急促很密集，就说明他们的会议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而如果只剩下很沉缓的单人的声音，就说明霍献在做会议最后的总结和工作的安排了。
显然她今日是来早了，秦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外面不远处的沙发上面坐下了。
房间内。
一众苍白之城的高层聚集，只有两个身影坐着，一个是坐在主位的霍献，另一个是瘫坐在椅子上的霍垣。
霍垣收回自己的视线，那个人类女人竟然真的能在兄长身边活这么久？他都开始怀疑自己了，难道自己和霍苓一直猜错了，兄长他就是喜欢女人，只是以前不好意思说吗？
房间里咔吧咔吧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所有骨架的视线都移向了霍垣身上，而他还傻傻没发现。
“霍垣。”
霍献心中暗叹一口气，又重复叫了一遍三弟的名字。
霍垣是他从小带大的，在他病逝之前，明明都还是一个哥哥说什么都乖乖点头说好的好少年，怎么重生回来之后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要不是霍苓力证，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弟弟了。
霍垣这才反应过来兄长在叫自己，稍稍直了直身子，“怎么了，这次要去打哪儿？”
就是说……虽然霍垣并没有听他们之前讨论的内容，但不妨碍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然呢，一个大型异变者组织，不考虑接下来攻打哪个人类基地，难道去考虑建设人文关怀设施吗？
为了让弟弟妹妹别担心自己，霍献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人类，杀或不杀反正都一样。但在霍垣和霍苓看来，就是在这个人类女性来到兄长身边之后，他才恢复正常了。
其实不仅仅是霍垣，在场的其他人也对外面的女人很好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总能听见这个人蹬蹬蹬下楼梯的声音，然后又蹑手蹑脚地靠近他们的会议室，趴在门外听一会儿又离开。
要是换做以前，这可能会是一个卧底敌方探听机密的探子，但现在……人类和异变者双方连语言都不通……所以她到底在干嘛？
奇怪的人类。
虽然有这么个小插曲，但会议并没有中断，除了最主要的，周围人类基地的动向，和下一步扩张的方向之外，会议中还掺杂着一些奇怪的小议题。
比如白城中心位置的喷泉中放置的雕像是海神尼普顿，现在是不是应该换一下？至少该换成一个没有血肉的形象吧。
再比如，有人提议给白城换个颜色，白茫茫的太无聊了，提议者本人是个用颜料把自己涂成荧光黄骷髅的，他顺带提议，这苍白之城的名字也可以改改，隔一段时间换一个不是很有趣吗？
随着霍垣的身体往椅子下面滑的部分越来越多，黑褂子的边缘已经接近地面，岌岌可危。
慢慢的，就不仅仅是霍垣走神，连霍献都忍不住开始思绪飘飞了，按照常理，她应该在知道会议暂时还不会结束的时候就自己去书房或者花园，但今天，她的脚步声显示她并没有走远，所以她是有事情要找他吗？
一个小时后，白城的主要街道上，霍献终于知道了她的想法，原来……是想跟着他出门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霍献的专属护卫队，二十几人出行，队伍不算庞大，但街道上的，无论是人类还是异变者，都选择了退避。
秦云来到白城之后，还没有机会见到在这里生活的人类是什么样子的。
但她这次盯着霍献，找到一起出门的机会，本不是为了“看人间疾苦”的，只是身为一个并不算宅的人，在一个宅子里面从秋天待到了深冬，实在是想要出来透透气。
一开始是兴奋的，她感觉自己终于尝到了自由的味道，尽管这个自由可能只有可怜的40%。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这个鬼世界，还真是末世啊，秦云扶额，真的头疼。
现在还能生活在白城的人类，都是没有本事逃离的人，他们有的是被以霍垣为首的军事团队掳掠而来，除开送去霍苓那边的消耗品以外，还留了一部分在城中承担一些必要的工作。而有的，是白城原来的掌控者以及他们的后代，霍献在攻破白城之后并没有选择屠城，而是留下了很大一部分数量的人类，用来当手下的“玩具”。
因为几乎所有的异变者都是“冒险者”类型，前世的还是人类身份的他们几乎都是普通的民众，但异变这个过程相当有意思，每一个成功化骨的人，都不会怀疑自己的灵魂是否被扭曲，“我还是我”，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慢慢的，有些人的性格会发生非常大的变化，很难解释是因为异变，还是因为这个已经“变态”的社会无法约束他们内心掩藏的天性了。
路边的人类都很瘦，但更让秦云难以直视的是他们的眼神，那种无望的失去了所有光芒的眼神，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也许认为活着就应该是这样苦的，他们就是低等的种族，他们就应该被异变者奴役，无论他们是让自己跪下，还是因为玩笑直接拧断他们的手臂、大腿乃至脖子。
该死的游戏，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真实！尽管秦云重复多次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游戏，这些都是NPC，他们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但还是无法做到视若无睹。
再昂扬的情绪，也在出门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消耗殆尽。
霍献看向身边的人，她现在会想什么呢？会发现自己和他之间，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吗？会发现她应该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就像奴隶对奴隶主一样感到畏惧和害怕才对吗？
“我们回去吧。”秦云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往旁边挪了一步，扯了扯霍献今天穿的黑色西服的衣角，示意她在和他说话。
“或者，如果你还没有忙完的话，我可不可以先回去？”
霍献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微微转动身体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抽离，挥手示意一半的护卫队带她回去。
秦云最后又看了一眼街道上的人，其实根本没有人看她，不憎恶她这个站在异变者身边的人类，不在乎她这个站在异变者身边的人类。
压抑住了心头有些怪异的感觉，秦云在出门半小时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城主府。
------------------------------
舞会，如约而至了。
和秦云在书中、电影中看到的舞会很不一样，除开那盏从穹顶挂下的水晶灯依旧波光粼粼。
秦云有些拘谨地躲到了角落里，她是跟着霍献一起来的，但是霍献并没有一直在她身边，似乎有事情先离开了，回来之后又是一会儿和这个骨头架子聊聊，一会儿和那个骨头架子碰碰的。
语言不通真是个大问题，特别是她的攻略对象还是个不喜欢携带发声装备的人，她和霍献相处的时候，只能单方面输出自己的观点，却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没有办法沟通怎么谈恋爱啊！
她完全不在乎仪态地拎起有些拖地的裙子，找到了个靠边的小石墩坐下，还“顺便”发现了挂在一旁的窗帘，往身上扯了扯，缩在了里面。
通过窗帘望出去是朦胧的影子，一瞬间，人类和异变者似乎没有区别了，只能看到一个影子，有的影子成双成对在舞池中间翩翩起舞，有的影子孤身一人却依旧惬意……
果然，从进门开始就盯上的窗帘真的很管用。
“喂！”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吓了秦云一跳，连带着被她攥在手里的窗帘都发出了岌岌可危的撕裂声。
“快松手，这窗帘要是扯下来，咱们俩……不对，你就完蛋了！”
秦云连对方的脸都还没看清，先是被她吓了一跳，现在又被莫名其妙地警告了，气呼呼地把刚才不小心糊在脸上的窗帘拽下来。
当然，还是控制了力气的，她不是害怕陌生人口中说的完蛋哈，只是单纯的不想搞破坏，对，不想搞破坏。
“这么生气吗？”半蹲在秦云身边的女人穿着一袭鱼尾红裙，上面似乎还零星的以某种规律排布的宝石，熠熠生辉，肩上半披着一件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发制成的披肩。但她本人却完全没有被这条裙子压住，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髻，鬓边留有几绺卷发，映着明艳的五官，相得益彰。
秦云……秦云表示，她并没有被美色所惑，她拍拍屁股站起来，“没生气。是我失礼了，不好意思。”现在回想一下，她刚才好像一个变态啊，她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傻事啊！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忘记刚才丢脸的一幕。
两人之间恢复了安静，就像这个场合里面的其他人类一样，这里不是他们的主场，他们是附属品，是异变者带来的观赏品亦或者是玩具。
“去阳台吹吹风吗？”过去了快半个小时，秦云身边的女人突然开口，“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封莉，或者你直接喊我莉莉也可以。”
秦云也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了，和霍献待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异类感还没有这么重，现在她只是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但那些偶尔瞥过来的视线让她很不舒服。
“我叫秦云。”一边介绍着自己的名字，一边跟着封莉一起去到了阳台外面。
“呼……”扑面而来的冷气让秦云打了个寒颤，她今天的裙子已经尽可能选择了厚实的款式，也没有裸露太多的皮肤，但在室内还能忍一忍，这一到室外，手指都瞬间冰凉了。
“喏，穿上吧。”封莉把自己的披肩摘下来递给秦云，看着她哆哆嗦嗦地穿上，“怎么这么怕冷？”
感受到体温回归之后，秦云吸了吸鼻子，才想起来应该要先客气一下的，那就后补吧，“你冷吗？我披一会儿外套再还给你。”
“哈哈，不用了，你披着吧，”封莉笑了笑，倚靠在栏杆上，冬日的寒风吹过来，却好像完全伤害不到她，“我从小就不怕冷。”
秦云视线扫过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好神奇，她竟然连鸡皮疙瘩都没起，所以……这个世界是存在部分进化的人类吗？想着想着她又看了对方一眼，她这么漂亮也是进化来的吗？
秦云呵气在双手掌心，然后将回暖的手捂在脸颊上，又看了一眼封莉，她是跟着谁来的这个舞会呢？怎么和自己一样被带来了又被抛下了？
身旁人打量的眼神实在是太不遮掩了，封莉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是觉得我这样的人自甘堕落吗？”
“啊？”还陷于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的秦云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封莉在问什么，只发出了傻子一样的单音。
封莉却以为秦云是被自己戳穿了感到尴尬，她看了对方一眼，又重新将视线抛向晚上基本没有亮光的白城，“我知道你，你是被绑来做实验品的奴隶，被送给城主做玩具，你没的选择，而我的路是我自己选的。”
“……其实，我今年三十了。”
秦云以为自己要听一个故事了，结果对方突然停下来了。虽然她觉得眼前的女人怪怪的，她们俩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甚至才认识半个小时，就开始掏心掏肺这真的合理吗？
心里的嘀嘀咕咕不妨碍她口头附和一下，“哇，你看上去很年轻啊。”
封莉都被这敷衍的语气惊了一下，嘴唇张合了一下，又无声笑了一下，她真是惊弓之鸟了，把那些想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转而抛出来的是无关紧要的寒暄，“是吧，我也觉得我保养得不错。”
秦云冲着封莉眨了眨眼，这就……没有下文了吗？这人真的是怪，怎么一阵一阵的。
对于秦云而言，这场舞会毫无收获，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略有成果的舞蹈。
“啊，我忘记把衣服还给她了。”坐在车里的秦云原本正靠着窗户昏昏欲睡，突然想起自己忘记还披肩了。
坐在她身边的霍献偏了偏头看向她，算是给了一个疑问的讯号，让她接着说。
秦云又很快丧气地垂下头，“算了，她应该也不缺这件衣服。是我今天在舞会上认识的一个人……额，一个人类，她看我穿得太少了，就给了我一件披肩。”如果她真的是一个被迫送给霍献的礼物，她当时肯定很想跟封莉交朋友才对，同类总是不一样的。
同类啊……秦云怅然。
秦云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霍献就把头转了回去，毫不关心这件事情。
秦云也没想着能从霍献那儿得到什么回应，但看着窗外略过的黑影，她突然往霍献的方向挪了挪屁股，两人之间原本就不长的距离几乎消失殆尽，“我想去看望一下还在研究所的朋友可以吗？”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
霍献似乎思考了一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然后看着身边人掩饰不住的喜意。
终于要有答案了吗？她对自己这般殷勤的原因？
下午的阳光射在地板上，微尘飞扬，像是油画上最细腻的笔触。
房间内，有一个身影随着哼唱的调子轻轻摇摆，套着厚实羊毛袜的双脚在地板上划过，地板上的微尘都随之舞动起来。
已经过肩的黑发随着动作散开，又在下一个动作到来时粘在出汗后黏腻的皮肤上。
“累……"拉长了音调，无端地像是在撒娇一般，只是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秦云停下脚步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决定提前结束今天的舞蹈练习日程。
在这里，已经不可能缺少热水，秦云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之后，站在镜子面前用毛巾擦拭自己的头发。
看着镜中的自己，前几个月流浪的时候掉下去的肉现在终于长回来了一点，脸颊不再瘦削得可怕了。
不过……她撩开粘在右肩的湿发，露出来的是一块狰狞的疤痕，这是她在研究所的时候，被一个实验用异变者撕咬出来的。
这具身体似乎是疤痕体质，尤其是这块疤痕，几个月过去了，不仅没有淡化，反而泛出一股红色——鲜肉的颜色来。
秦云伸手戳了戳，这些凸起的瘢痕平常不疼，只有偶尔牵扯到的时候才会有刺痛的感觉。
比如刚才练习舞蹈的时候，端着手的动作让她的伤口时不时会出现短暂的刺痛。
她现在练习舞蹈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培养什么兴趣爱好，十日前，霍垣手下的人来通知她，说一个月后是他们异变者的“新年”，他们习惯在这一天举办一场舞会，而她要作为霍献的舞伴出场。
跳舞……秦云不会，但她不可能拒绝。
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早就更新换代了，其中少不了她的苦苦哀求，这天气越来越冷，那些布料少得可怜的衣服遮住胳膊就漏出肩膀的，真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裹上一件厚实的外套，秦云便下楼去了，熟门熟路地到了一处房间外。
放轻了脚步，甚至有些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扇明明是敞开的门，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这里是霍献办公的地方，日常都会有人来找他汇报各处的事项。
秦云听着里面咔吧咔吧的声音，默数着频率，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听壁脚了。
依照她的经验，如果咔吧咔吧声很急促很密集，就说明他们的会议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而如果只剩下很沉缓的单人的声音，就说明霍献在做会议最后的总结和工作的安排了。
显然她今日是来早了，秦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外面不远处的沙发上面坐下了。
房间内。
一众苍白之城的高层聚集，只有两个身影坐着，一个是坐在主位的霍献，另一个是瘫坐在椅子上的霍垣。
霍垣收回自己的视线，那个人类女人竟然真的能在兄长身边活这么久？他都开始怀疑自己了，难道自己和霍苓一直猜错了，兄长他就是喜欢女人，只是以前不好意思说吗？
房间里咔吧咔吧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所有骨架的视线都移向了霍垣身上，而他还傻傻没发现。
“霍垣。”
霍献心中暗叹一口气，又重复叫了一遍三弟的名字。
霍垣是他从小带大的，在他病逝之前，明明都还是一个哥哥说什么都乖乖点头说好的好少年，怎么重生回来之后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要不是霍苓力证，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弟弟了。
霍垣这才反应过来兄长在叫自己，稍稍直了直身子，“怎么了，这次要去打哪儿？”
就是说……虽然霍垣并没有听他们之前讨论的内容，但不妨碍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然呢，一个大型异变者组织，不考虑接下来攻打哪个人类基地，难道去考虑建设人文关怀设施吗？
为了让弟弟妹妹别担心自己，霍献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人类，杀或不杀反正都一样。但在霍垣和霍苓看来，就是在这个人类女性来到兄长身边之后，他才恢复正常了。
其实不仅仅是霍垣，在场的其他人也对外面的女人很好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总能听见这个人蹬蹬蹬下楼梯的声音，然后又蹑手蹑脚地靠近他们的会议室，趴在门外听一会儿又离开。
要是换做以前，这可能会是一个卧底敌方探听机密的探子，但现在……人类和异变者双方连语言都不通……所以她到底在干嘛？
奇怪的人类。
虽然有这么个小插曲，但会议并没有中断，除了最主要的，周围人类基地的动向，和下一步扩张的方向之外，会议中还掺杂着一些奇怪的小议题。
比如白城中心位置的喷泉中放置的雕像是海神尼普顿，现在是不是应该换一下？至少该换成一个没有血肉的形象吧。
再比如，有人提议给白城换个颜色，白茫茫的太无聊了，提议者本人是个用颜料把自己涂成荧光黄骷髅的，他顺带提议，这苍白之城的名字也可以改改，隔一段时间换一个不是很有趣吗？
随着霍垣的身体往椅子下面滑的部分越来越多，黑褂子的边缘已经接近地面，岌岌可危。
慢慢的，就不仅仅是霍垣走神，连霍献都忍不住开始思绪飘飞了，按照常理，她应该在知道会议暂时还不会结束的时候就自己去书房或者花园，但今天，她的脚步声显示她并没有走远，所以她是有事情要找他吗？
一个小时后，白城的主要街道上，霍献终于知道了她的想法，原来……是想跟着他出门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霍献的专属护卫队，二十几人出行，队伍不算庞大，但街道上的，无论是人类还是异变者，都选择了退避。
秦云来到白城之后，还没有机会见到在这里生活的人类是什么样子的。
但她这次盯着霍献，找到一起出门的机会，本不是为了“看人间疾苦”的，只是身为一个并不算宅的人，在一个宅子里面从秋天待到了深冬，实在是想要出来透透气。
一开始是兴奋的，她感觉自己终于尝到了自由的味道，尽管这个自由可能只有可怜的40%。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这个鬼世界，还真是末世啊，秦云扶额，真的头疼。
现在还能生活在白城的人类，都是没有本事逃离的人，他们有的是被以霍垣为首的军事团队掳掠而来，除开送去霍苓那边的消耗品以外，还留了一部分在城中承担一些必要的工作。而有的，是白城原来的掌控者以及他们的后代，霍献在攻破白城之后并没有选择屠城，而是留下了很大一部分数量的人类，用来当手下的“玩具”。
因为几乎所有的异变者都是“冒险者”类型，前世的还是人类身份的他们几乎都是普通的民众，但异变这个过程相当有意思，每一个成功化骨的人，都不会怀疑自己的灵魂是否被扭曲，“我还是我”，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慢慢的，有些人的性格会发生非常大的变化，很难解释是因为异变，还是因为这个已经“变态”的社会无法约束他们内心掩藏的天性了。
路边的人类都很瘦，但更让秦云难以直视的是他们的眼神，那种无望的失去了所有光芒的眼神，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也许认为活着就应该是这样苦的，他们就是低等的种族，他们就应该被异变者奴役，无论他们是让自己跪下，还是因为玩笑直接拧断他们的手臂、大腿乃至脖子。
该死的游戏，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真实！尽管秦云重复多次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游戏，这些都是NPC，他们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但还是无法做到视若无睹。
再昂扬的情绪，也在出门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消耗殆尽。
霍献看向身边的人，她现在会想什么呢？会发现自己和他之间，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吗？会发现她应该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就像奴隶对奴隶主一样感到畏惧和害怕才对吗？
“我们回去吧。”秦云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往旁边挪了一步，扯了扯霍献今天穿的黑色西服的衣角，示意她在和他说话。
“或者，如果你还没有忙完的话，我可不可以先回去？”
霍献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微微转动身体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抽离，挥手示意一半的护卫队带她回去。
秦云最后又看了一眼街道上的人，其实根本没有人看她，不憎恶她这个站在异变者身边的人类，不在乎她这个站在异变者身边的人类。
压抑住了心头有些怪异的感觉，秦云在出门半小时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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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如约而至了。
和秦云在书中、电影中看到的舞会很不一样，除开那盏从穹顶挂下的水晶灯依旧波光粼粼。
秦云有些拘谨地躲到了角落里，她是跟着霍献一起来的，但是霍献并没有一直在她身边，似乎有事情先离开了，回来之后又是一会儿和这个骨头架子聊聊，一会儿和那个骨头架子碰碰的。
语言不通真是个大问题，特别是她的攻略对象还是个不喜欢携带发声装备的人，她和霍献相处的时候，只能单方面输出自己的观点，却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没有办法沟通怎么谈恋爱啊！
她完全不在乎仪态地拎起有些拖地的裙子，找到了个靠边的小石墩坐下，还“顺便”发现了挂在一旁的窗帘，往身上扯了扯，缩在了里面。
通过窗帘望出去是朦胧的影子，一瞬间，人类和异变者似乎没有区别了，只能看到一个影子，有的影子成双成对在舞池中间翩翩起舞，有的影子孤身一人却依旧惬意……
果然，从进门开始就盯上的窗帘真的很管用。
“喂！”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吓了秦云一跳，连带着被她攥在手里的窗帘都发出了岌岌可危的撕裂声。
“快松手，这窗帘要是扯下来，咱们俩……不对，你就完蛋了！”
秦云连对方的脸都还没看清，先是被她吓了一跳，现在又被莫名其妙地警告了，气呼呼地把刚才不小心糊在脸上的窗帘拽下来。
当然，还是控制了力气的，她不是害怕陌生人口中说的完蛋哈，只是单纯的不想搞破坏，对，不想搞破坏。
“这么生气吗？”半蹲在秦云身边的女人穿着一袭鱼尾红裙，上面似乎还零星的以某种规律排布的宝石，熠熠生辉，肩上半披着一件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发制成的披肩。但她本人却完全没有被这条裙子压住，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髻，鬓边留有几绺卷发，映着明艳的五官，相得益彰。
秦云……秦云表示，她并没有被美色所惑，她拍拍屁股站起来，“没生气。是我失礼了，不好意思。”现在回想一下，她刚才好像一个变态啊，她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傻事啊！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忘记刚才丢脸的一幕。
两人之间恢复了安静，就像这个场合里面的其他人类一样，这里不是他们的主场，他们是附属品，是异变者带来的观赏品亦或者是玩具。
“去阳台吹吹风吗？”过去了快半个小时，秦云身边的女人突然开口，“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封莉，或者你直接喊我莉莉也可以。”
秦云也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了，和霍献待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异类感还没有这么重，现在她只是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但那些偶尔瞥过来的视线让她很不舒服。
“我叫秦云。”一边介绍着自己的名字，一边跟着封莉一起去到了阳台外面。
“呼……”扑面而来的冷气让秦云打了个寒颤，她今天的裙子已经尽可能选择了厚实的款式，也没有裸露太多的皮肤，但在室内还能忍一忍，这一到室外，手指都瞬间冰凉了。
“喏，穿上吧。”封莉把自己的披肩摘下来递给秦云，看着她哆哆嗦嗦地穿上，“怎么这么怕冷？”
感受到体温回归之后，秦云吸了吸鼻子，才想起来应该要先客气一下的，那就后补吧，“你冷吗？我披一会儿外套再还给你。”
“哈哈，不用了，你披着吧，”封莉笑了笑，倚靠在栏杆上，冬日的寒风吹过来，却好像完全伤害不到她，“我从小就不怕冷。”
秦云视线扫过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好神奇，她竟然连鸡皮疙瘩都没起，所以……这个世界是存在部分进化的人类吗？想着想着她又看了对方一眼，她这么漂亮也是进化来的吗？
秦云呵气在双手掌心，然后将回暖的手捂在脸颊上，又看了一眼封莉，她是跟着谁来的这个舞会呢？怎么和自己一样被带来了又被抛下了？
身旁人打量的眼神实在是太不遮掩了，封莉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是觉得我这样的人自甘堕落吗？”
“啊？”还陷于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的秦云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封莉在问什么，只发出了傻子一样的单音。
封莉却以为秦云是被自己戳穿了感到尴尬，她看了对方一眼，又重新将视线抛向晚上基本没有亮光的白城，“我知道你，你是被绑来做实验品的奴隶，被送给城主做玩具，你没的选择，而我的路是我自己选的。”
“……其实，我今年三十了。”
秦云以为自己要听一个故事了，结果对方突然停下来了。虽然她觉得眼前的女人怪怪的，她们俩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甚至才认识半个小时，就开始掏心掏肺这真的合理吗？
心里的嘀嘀咕咕不妨碍她口头附和一下，“哇，你看上去很年轻啊。”
封莉都被这敷衍的语气惊了一下，嘴唇张合了一下，又无声笑了一下，她真是惊弓之鸟了，把那些想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转而抛出来的是无关紧要的寒暄，“是吧，我也觉得我保养得不错。”
秦云冲着封莉眨了眨眼，这就……没有下文了吗？这人真的是怪，怎么一阵一阵的。
对于秦云而言，这场舞会毫无收获，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略有成果的舞蹈。
“啊，我忘记把衣服还给她了。”坐在车里的秦云原本正靠着窗户昏昏欲睡，突然想起自己忘记还披肩了。
坐在她身边的霍献偏了偏头看向她，算是给了一个疑问的讯号，让她接着说。
秦云又很快丧气地垂下头，“算了，她应该也不缺这件衣服。是我今天在舞会上认识的一个人……额，一个人类，她看我穿得太少了，就给了我一件披肩。”如果她真的是一个被迫送给霍献的礼物，她当时肯定很想跟封莉交朋友才对，同类总是不一样的。
同类啊……秦云怅然。
秦云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霍献就把头转了回去，毫不关心这件事情。
秦云也没想着能从霍献那儿得到什么回应，但看着窗外略过的黑影，她突然往霍献的方向挪了挪屁股，两人之间原本就不长的距离几乎消失殆尽，“我想去看望一下还在研究所的朋友可以吗？”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
霍献似乎思考了一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然后看着身边人掩饰不住的喜意。
终于要有答案了吗？她对自己这般殷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