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嫩绿的叶片,洒出大师都难以描绘的光影,即便是春日,也少见这样一点不吝啬的阳光。

    交握的手掌,丰盈血肉和冷硬白骨碰撞之时,心底深处瘙痒难耐,阳光洒在眼睫处,迷蒙仿佛身处梦境,下一刻又像身处梦境与现实交界处那一段永远踩空的楼梯,瞬间丧失所有妄想,回到现实。

    “你说以前学了很多,也包括跳舞吗?”秦云从迷蒙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右手随着音乐和舞步的交错,在霍献的肩膀上轻轻起舞,暗自教训自己的右手要安分些。

    此时双手都与秦云接触的霍献自然无法回答秦云的问题,也恰好在此时,从古董八音盒流淌出的音乐走向了尾声。

    八音盒的旁边放着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霍献拿起它们,在上面写着什么,这是两人现在最常用的沟通方式。

    此时的秦云没有急着凑上去看问题的答案,她拿起一旁停止工作的八音盒继续摆弄,让它重新唱起歌来。

    这是她前两天从尘封的房间里翻出来的,拿小刷子细细清理过了,上面绘制的彩色已经凋零,被绑住的木马还停在原地。它曾经的主人大概率已经消失在当年那场混乱中了。

    无人认领,那就是她的了~

    发现还能用之后,兴冲冲地捧着八音盒就去找霍献了,眼巴巴说起上次,她辛辛苦苦学的跳舞,结果最后没用上的事情。

    ——以前要学的东西很多。如果我想要去拓展人脉或者去讨好某些人,就不可能等着别人来迎合你的喜好。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跳舞,是有需要才学的?”秦云翻看着递到自己手中的笔记本,一边问。

    霍献对于这个问题不置可否,无所谓喜不喜欢,也许曾经是喜欢的,但那些记忆早就模糊不堪,在梦中也难得一见了。

    秦云坏笑地咧开嘴角,露出单侧有些尖锐的虎牙,“那……以前和你跳舞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霍献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怎么可能是男的,他们那个年代能把异类的性向摆在明面上的可是凤毛麟角,但这时候……霍献犹豫,总觉得直言都是女的好像也不太对的样子。

    对于霍献此时的犹豫不回应,秦云不觉得挫败,反倒是有些得意,一点也不介意地换了一个新话题,“你和我多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我想知道。”

    霍献被秦云拉着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下,笔尖轻触纸张,发出沙沙的摩挲声,一个写一个看。

    霍献活着的那半生,并不是一个明媚顺利的故事。

    他生于战乱的时代,不同文明碰撞交替的时期,几乎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活生生的人命成为战争的尘埃。

    他的父母曾经相爱,相识于微末,白手起家携手共进,俩人乘着时代的新风,巅峰时期养活了几个银行。然而,少年夫妻最终却因为理念的不同渐行渐远,一开始互相妥协,后来试图说服对方,最终在短短两年的时光里,爱情亲情友情尽数磨灭,留下的只有争吵以及死寂。

    就在两人决定彻底分开的前夕,一场意外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当时霍家三兄妹里最大的霍献也不过十岁刚出头的年纪,霍苓和霍垣甚至还无法明白死亡的意义,他们仨被那些曾经和蔼可亲总是带着笑脸温柔以待的叔叔伯伯赶出家门,美其名曰是送去国外留学进修。

    呵,怎么可能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那艘船注定会倾翻在茫茫大海里。

    秦云看得入神,她喜欢霍献这样对她坦白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的进度肯定十分可观,即便现在无法看到具体的数据。

    霍献看着身边的人,看她阳光下几乎透明的皮肤,看她被微风吹起的发丝,看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不知疲倦持续书写的手一顿,那些脑海中的回忆像是相机里的胶卷一样被瞬间抽出,笔锋一转,他继续写到。——我意外调查到,当年父母意外去世的真相。

    寥寥几笔就写完了故事最高潮的部分,关于霍献一步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并让坏人付出惨痛代价的故事。

    前后详略的急转直下,让秦云立刻意识到霍献把最惨痛和困难的部分省略了,是不想让她知道吗?秦云下意识开始分析其对方此举背后的深意。

    ——我说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后半句话,霍献写得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让秦云坦白她的身份,坦白她的来意和过去。但最终画上的问号,也交待出了他心中确凿的想法,他也想要知道秦云的一切,就像秦云总是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那样。

    秦云却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一样,收敛了脸上之前所有的表情,就只是笑着看霍献,“唔,我有些失眠,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啊?”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霍献愣住。

    霍献失语。

    霍献落荒而逃。

    “啊,失败了。”秦云发出遗憾的感慨,但若有人从她面前观察,就能发现她眼神中满含的是笑意。

    遗憾,是因为这时候她应该感到遗憾。开心,是因为她觉得霍献这个人很有意思。

    一开始,她以为霍献会是非常难以攻略的类型,手握实权的高级异变者,对于她这个几乎是处于“食物”和“玩物”地位的人类,怎么可能会产生好感呢?更遑论,秦云需要得到的可不仅仅是好感,而是海枯石烂,钟情不移。

    但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看到了这个异变者可怖外表后面,真实的,和她相隔了百多年时光的霍献。

    她甚至都开始产生幻觉,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年长她许多的异变者,而是一个同龄人,在感情方面毫无经验的同龄人。

    背后传来脚步声,秦云将自己不自觉微微扬起的嘴角压下来,偏头看向对方,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失落和遗憾。

    来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子,几乎寻不到黑色的发丝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上很多。穿着一身十分耐脏的靛蓝色套装,表明了她隶属于霍献手下的奴仆身份。

    “不顺利吗?”杨惠看见了秦云的表情,十分关心地询问。

    秦云瘪了瘪嘴,“他不理我,我说完直接就走了。”

    杨惠微微弓腰附身,凑近秦云身边,压低了声音,“别灰心。也许是这次太激进了,一步步来,不着急。”

    “左右城主身边暂时只有你一个人。”

    “那些想要靠过来的人都被拦在门外呢。”

    秦云听完似乎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眼神更显哀伤,又带着点焦虑和担忧。

    杨惠见状不再劝慰,只看了看天气,说起要起风了,请秦云回房间休息。

    秦云捧起八音盒和本子,听话地上了楼。

    还没到午饭的时间,她却已经有些困倦,反正今日大概率是见不到霍献了,秦云决定上楼再睡一觉。

    杨惠伺候秦云换上了睡衣上床,掖了掖被子,刚准备离开,又被秦云喊住。

    “惠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难以理喻?一个人类,怎么会真的喜欢上一个异变者。”因为困倦,秦云黑白分明的双眼中略有氤氲,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要落下泪来。

    杨惠顿了一下才转身看向床上的人,脸上是怜爱和慈祥,似乎眼前的人并不仅仅是她要伺候的对象,而是和她十分亲近的小辈,“若是前几年,我也许会觉得你堕落。但我也在白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了,早就想通了,要怪只能怪这个贼老天。”

    “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特别是我们女人,能像你一样找到一个可以依附的对象,是一件好事。”

    “而与此同时,你是真的喜欢这个依附的对象,那就是喜上加喜,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杨惠看着床上的人,眼睛一眨一眨,开合的频率越来越缓慢,直到陷入睡眠。

    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难以解读给出一个单纯善意或恶意的答案。

    听见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应该陷入睡眠的秦云又慢慢睁开双眼,双眼失焦之下,眼中的世界有些模糊,而她也没有着重地去看某件食物,她只是有些困惑。

    这个叫杨惠的女人,是霍献前些日子派来专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的,而她也不像以前的那些人,和秦云相处时总是“惜字如金”,杨惠会解答秦云的问题,也会对秦云的生活习惯提出她的建议,甚至会带一些外面的玩意儿来给她。

    虽然秦云心中表示,首先如今的她并不处于一个喜欢各类玩具的年龄,其次她对外界并不好奇,也没有太大的探索欲望,偶尔的想要外出,也不过是因为角色扮演需要,一个突然失去自由的人,她应该是要向往自由的,所以她对于杨惠带给她的东西总是表现得很开心和感激。

    如今正摆在她枕边的书,就是这个杨惠带来的,这本书是很常见的故事书,里面或长或短地收录了不少,基本都和爱情相关。

    这本书现在看到的部分,讲的是女主被男主绑架后,从痛恨害怕男主到爱上再也离不开男主的一个爱情故事,自然不是真的在歌颂爱情,倒像是专门为看书的人解释一个名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可能人闲着无聊的时候,真的会胡思乱想,秦云看完这个故事后,在吐槽男女主爱情线的同时,突然开始怀疑,杨惠把这本书给自己,是为了让她看到这个故事吗?这是为什么,是为了试探她、教育她亦或是别的什么目的呢?

    于是,她也开始试探杨惠,对她循序渐进但也非常迅速地表达出了少女对亦师亦友的长辈的依赖,听取了对方的部分建议,甚至包括那激进的,和霍献提出“一起睡”的提议。

    咳咳,虽然这也正好称了她的意,毕竟就她目前对霍献的了解,偶尔的激进做法,十分有利于攻略大计。

    而刚才自怜自卑的询问,当然也属于对杨惠试探的一部分,但杨惠给出的答案出乎秦云的预料,她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说什么看不起她所作所为的话,但她的回答太真挚了,甚至都不像是临时给出的答案,而是在肚中百转千回酝酿了许久。

    啊,这样就和她之前的猜测矛盾了啊。秦云皱眉,有些烦恼。

    “动脑子好累,算了算了,我还是睡觉吧。”想不通直接选择放弃的秦云估算了一下时间,她还能睡上一个小时左右,有什么事情,等睡醒了再说吧。

    今天如秦云之前预料的,她没有再见到霍献,她吃午饭晚饭的时候对方都是不见人影,她装作焦急担忧地在房子里兜了好几圈。

    因为白天总是睡眠过多,导致秦云晚上难以入睡,她趴在自己房间的小阳台上看天上的星河时,有人敲门进来。

    “这是什么?”

    秦云瞪大了眼睛,她没看错吧,杨惠竟然给她送了一杯牛奶来。

    “城主吩咐的。”杨惠接到通知的时候也有些惊讶,她当时甚至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动作,直视了下达命令的霍献霍城主。

    白天提议的失败虽然也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没想到,霍献竟然还算是给出了回应。

    “额,”秦云无奈了,“他的意思是,睡不着不用找他,只要喝点牛奶就可以了是吗?”说完也不等杨惠给出回应,利落地接过牛奶一饮而尽。

    杨惠嘴角抽动,生产力低下的此时,牛奶可不像以前那样廉价,结果秦云跟喝苦药一样喝完了。

    “城主说,以后每天睡前都要喝一杯,能睡好一点。”

    秦云嗯嗯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乖巧听话,然后做作地打了哈欠,“效果真好,看我这就困得不行了。”关门谢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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