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一脚踹在宋礼鹤腿上,她没用多大力气,宋礼鹤纹丝不动,偏头要吻过来,唇才碰上,屋外就传来韵福的声音:“郎君,薛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送来一个匣子。”

    林黛听完,手忙脚乱地推开宋礼鹤。

    宋礼鹤轻叹一声:“拿进来吧。”

    刚到薛府第一日,薛老夫人给过林黛一个匣子,里面是一支步摇,林黛拿回去后,韵福看过就将步摇要走了。

    春桃一番打听,才知那步摇是薛府赏给嫁来妾室的首饰,府上做姨娘的人手一支。

    韵福没有过问宋礼鹤,仿佛知道宋礼鹤的答案,拿着匣子还给了薛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除此之外,但凡是薛府人送来的玩意,韵福都要先过一眼,前前后后不知道扣下多少刻意羞辱林黛的东西。

    看到与那日一样的黑匣子,林黛嘀咕:“怎么还追着欺负人。”都离府了还要给她一击。

    宋礼鹤将黑匣子接过,没有打开的打算,只问:“是什么东西?”

    韵福:“嬷嬷说是先夫人生前要留给儿媳的玉镯。”

    是薛巧颜的东西,林黛心中诧异,打开黑匣子,里面果真放着玉镯,洁白晶莹,细腻光滑,散发着温润光泽。

    林黛回想一下,薛老夫人对她的厌恶简直藏都藏不住,临走都不忘使唤薛知鸢过来阴她一把,让薛竞溥注意到她会御马。

    怎么突然变卦了?

    韵福送完东西就走,将门重新合上。

    林黛没忍住问:“这个镯子很贵重吧?”

    都说薛巧颜死后连遗物都不剩多少,这玉镯应该算一件,能让薛老夫人追着送过来,林黛心里怎么都怵得慌。

    她本就是替嫁,还盘算着怎么离开,这玉镯的分量太重,她不敢戴。

    宋礼鹤察觉她顾虑:“你与薛知鸢说了什么话?”

    林黛思虑着,摇摇头:“六姑娘应该不会说出去。”

    宋礼鹤将黑匣子递给她:“无论如何,这是送给你的,你若喜欢就戴着,不喜欢就拿着。”

    林黛忐忑地接过,没有戴。

    离开薛府做什么都方便,夜里没有门禁,林黛说想看扬州的戏曲,宋礼鹤没什么异议,带她去曼乐阁看戏,恰好府上的人都有事做,左晟经邀请就一同去了。

    阁中戏子都是个顶个的好嗓音,林黛兴致勃勃地看,她嘴闲不下来,一直在吃蜜糖糕。

    左晟在后面坐着,见林黛又要端糕点吃,实在看不下去,没忍住叮嘱:“少吃些。”

    左晟年岁大,喜欢唠叨人,林黛经常被念,念得多了习以为常,回头看他一眼,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知道了,啰嗦。”

    这二人话语间太熟稔,在座的都有所觉察,只有宋礼钰托着腮打呵欠:“不行了,听不进去,我去旁边转转。”

    旁边是赌坊与青楼,宋礼鹤自然不会任他走,将茶杯抵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算是警醒,宋礼钰只好老老实实坐回去。

    韵福坐在左晟身边,问道:“您在苓州多久了?”

    左晟盯着台上的戏子,没移开视线:“没多久。”

    韵福点点头:“那您认识夫人的马奴吗?”

    这就是毫不遮掩地套话了,林黛的注意力从戏台上收回来,全神贯注听着后面的对话。

    左晟:“认得,那小子你们也见过?莽撞的很,但是浑身是本事,还会用毒解毒呢。”

    说的与林茂对上了。

    韵福心里嘀咕,奇了。

    算上林黛,这几个人处处透着古怪,但无论怎么套话,人家都能圆回去,而且暗卫死盯着,这几人压根没可能提前对好说辞。

    韵福强装镇定,压下疑惑,又说:“问您这个没别的意思,最近我听人传,有一帮匪徒总放跑新妇,他们说见过其中两人,听起来与您和那个马奴很相像,若有误会望您见谅,毕竟您为夫人调养身子,我们也应当多仔细些。”

    这就是在硬诈了,一直以来他们传的只有左晟一人。

    左晟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看眼林黛的身影,没吭声。他们当着林黛的面盘问,无非就是也在疑心林黛。

    替嫁的事被发现了?

    左晟吹了吹还在冒热气的茶水,心里有无数种猜想,又一一否决——应当不是。

    他听张妞的嬷嬷反复叮嘱,以宋礼鹤心性,发现替嫁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若真的找到证据,就不会在这里套话,而是直接拿下拷问。

    左晟一沉默下来,场面都变得剑拔弩张,隐在暗处的暗卫都戒备起来,宋礼钰终于察觉气氛古怪,从困倦中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地回头打量。

    左晟:“既然您说起来,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是放跑过富商的新妇,那新妇与我相识,要自戕,我不忍心就帮了一把,不过您说的那位马奴,并未与我一起,应当是您认错了。”

    帮相识之人逃婚,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左晟承认的坦然,甩开与林茂的关系,还补充道:“一直不敢说,就是怕有什么误会,如今还愿不愿让我为夫人调养身子,全看诸位信不信我了。”

    左晟说完后,韵福见坐在前方的宋礼鹤没有指示,赔笑道:“只是问问罢了,还望您不要介怀。”

    左晟也笑:“岂敢岂敢。”

    台上的戏已经唱完,林黛没有继续听的兴致,她有些困倦,知道左晟心思缜密,不会被套出什么话,她放松下来。

    回去的路上,林黛倚在马车的小窗上假寐。

    宋礼鹤:“那郎中有恶名在外,你若用不放心,我就再为你换一个。”

    林黛眼睛都懒得睁:“都好。”

    左晟留在她身边,自然会疏解她郁闷的心情,但左晟若能顺利离开,就可以与林茂一起追寻张妞的下落,左晟聪慧,要比林茂靠谱。

    林黛很快拎清,坐起身说:“还是换一个好了,留一个有隐患的人在身边,总是不放心。”

    又是很坦然的态度。

    宋礼鹤垂眸,只好把这些疑虑看作近日太忙乱产生的错觉。

    在扬州又小住了半个月,宋礼鹤才带着林黛回苓州。

    林黛已经许久没有过的那么自在,睁眼只需要思虑去哪玩乐,在宅院里乱跑都不担心撞到生人刁难,她走过扬州每家酒楼,坐过船,还与宋礼鹤去城外跑马。

    她玩心起来,根本顾不上宋礼鹤时不时地试探,倒是左晟每天从睁眼起就提防着,生怕踩到陷阱。

    舒畅的日子过得太久,离开时林黛是万分不舍。

    回到苓州,又要守在院子里,防着别人算计,要听很多人刻意说给她听的话。

    这话还未到苓州,林黛就听到了。

    韵福带着侍卫在前方探路,影夜似乎打听到什么来禀报,影夜公事公办,从没有恻隐之心,但说之前还是瞥了眼林黛。

    林黛以为他们要说什么秘事,识趣的起身打算出去找春桃。

    未料宋礼钰火急火燎推开房门,满头大汗的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二哥,舅舅传话来,说那位二姑娘要下苓州了。”

    待说完,察觉房中寂静,宋礼钰才看到正在门后的林黛。

    林黛与他对视一眼,能看出宋礼钰面上的尴尬,她连忙说:“我去找春桃。”

    待门重新关上,林黛轻呼一口气,刻意不去听房中的话,偏偏才到春桃房中,春桃也急得团团转:“糟了糟了,那位与郎君从前有婚约的二姑娘要下苓州了。”

    林黛躲不开这个话,只好跟着回想。

    她之前读过刘相宜写给宋礼鹤的信,信中分明写了,待入冬她就要与宋礼鹤从前的部下徐蔺成婚,就算下苓州应当也没什么好怕的。

    林黛在扬州与宋礼鹤黏在一起玩了半个月,知道宋礼鹤做事有分寸,何况他们就算不是夫妻,也算就差拜把子的兄弟了。

    宋礼鹤应当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

    见林黛没什么情绪,春桃更急了:“倒不是不信郎君。我听人说那位刘二姑娘的父亲犯了事,想求郎君舅舅相帮,但当年背弃婚约,郎君舅舅自然不想施以援手。”

    薛竞溥不想救也是人之常情,当年宋礼鹤眼疾一患,宁宣伯跑的都嫌慢,如今轮到自己遭殃,薛竞溥当然冷眼旁观。

    林黛:“所以刘二姑娘亲自来,想说服宋礼鹤?”

    春桃狠狠地点头:“问题就在这里。”

    薛竞溥要帮宁宣伯的要求很简单,自然是在婚事下功夫。

    春桃:“人人都说郎君与刘二姑娘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郎君不会袖手旁观。”

    林黛若有所思,片刻才说:“无论如何,我觉得他应当不会让我吃亏。”

    林黛与春桃对视一眼,都想到在扬州如梦般的十几天。

    林黛是很讨厌勾心斗角,厌恶谨慎小心的日子,但若是能与心爱之人自由愉快地相守一生,在宅院还是在江湖都没什么关系。

    这十几天算是让她心安许多。

    春桃脸色稍霁,点点头:“我多想了,郎君不是那样的人。”

    林黛知道春桃没完全信。

    在此之前,她听人口相传,也觉得宋礼鹤与刘相宜是情深义重的金玉良缘。

    可朝夕相处下来,她愿意信宋礼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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