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人压根没给墙角下的人多几个眼神,手拉着手准备入城。

    崔三郎见此情况气得脸色都青了几分,思忖片刻,竟然抬脚跟在他们身后。

    于是街道上,云崔二人走在前面,中间一个崔三郎,后面是乌泱泱的一群婢女和护卫,倒显得云安晴二人像在前面引路似的。

    没走两步,崔牧寒停脚回身看向他:“你是浆糊吗?”

    直觉对方没什么好话,但少年嘴比脑子先行一步:“什么?”

    “黏上了就甩不掉了是吧?”崔牧寒冷冷笑道。

    论斗嘴,少年从小到大就没赢过他。

    就算每次都被气个半死,多吃几次亏,崔三郎也学会了适时的沉默。

    他决定无视崔牧寒的话,调转枪头向云安晴问道:“二嫂贵姓啊?”

    云安晴礼节性的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开口。

    崔三郎抄着手上下打量了云安晴一遍,然后轻嗤一声:“大陆名门嫡女我没几个不认识的,想来姑娘家世不算出众吧。”

    “噢,也许吧。”云安晴好奇道:“所以呢?”

    家世如何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

    她一个人孤零零长大,后来去了无极剑宗,弟子们大多也平辈相交,所以这些人情世故她是真的不知道。

    见她真心好奇,崔牧寒便收回了偷偷伸出的手指。

    “别误会,我是站在二嫂这一边的。”

    崔三郎虽然这样说着,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友善的神色。

    “我们家那些旁系的,还有那些朋友长辈们,他们可喜欢二哥了,恨不得一晚上塞十个八个女人到他床上去。小门小户的人家遇到我们这样的家世可不容易吧,二嫂可要好好拴住二哥的心才行啊。”

    说完,他短促的笑了一声,仿若轻嗤。

    崔三郎这一番话说完,在一旁静立着的崔牧寒早已面沉如水,他心中暗自后悔,早知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就不应该让他开口。

    他正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却被云安晴一把拽住了手。

    云安晴蹙起了眉看向崔三郎:“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她虽然不太明白对方话里的阴阳怪气,但仅仅是字面意思,就让她觉得很不适了。

    “不好意思,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家世之类的东西。”云安晴握着崔牧寒的手,极为认真的说:“我喜欢他,和其它东西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段话不仅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二哥,你应该向我们道歉。”

    崔牧寒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明明很爱干净,却为了别人愿意卧底住在笼子里。

    明明身体虚弱,却宁愿自己忍受疼痛也要拯救别人。

    嘴上说着自己不是好人,却从未做过坏事。

    而且……

    他总是一幅万事不关心的懒洋洋样子,对她的事情却格外上心。

    对别人都是爱答不理的模样,私底下却会对着她撒娇。

    云安晴不知道家世什么的,也不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喜欢他,只因崔牧寒本身的模样,就足以让她心动。

    被对方这样驳斥,崔三郎瞬间沉下脸来。

    他素来看不起那些小门小户的子弟,觉得他们都是些喜欢攀附富贵的苟且之徒。

    何况,他堂堂撼海城崔家三少爷,何曾被这样指着鼻子说过?

    对方还是个一看就刚入门没几年的弱者!

    崔三郎的脾气登时就上来了,掌心蕴起金光。

    只是那金光还未聚拢,一阵刺骨的疼痛袭向他的身体,就好像有千万根针在他体内窜动一般。

    冷汗涔涔往外冒,崔三郎疼得差点站立不稳,过了好几息才缓过劲来。

    他白着一张脸,狠狠瞪着眼前的人,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崔牧寒,你敢动我?!”

    “动你又怎么了?”刚才听过一番动情的表白,崔牧寒现在心情好得很:“家门不幸,我替母亲管束一下她儿子,你觉得她会因此找我麻烦吗?”

    那个女人不会管。

    崔三郎自是知道这一点的,脸色气得又青又白,转头冲随从吼道:“干看着干嘛,给我动手。”

    “这……”

    随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跟钉在原地似的,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外人也许不太了解,但崔家人谁不知道崔二少的能力啊,他们但凡敢往前挪一步,怕是下一刻就炸成一团血沫了。

    崔三郎竟不知自己随从如此无用,见此情景,冷笑道:“行,你们不动手,我自己来。”

    话音刚落,还未等他有什么动作,一波比上次更狠的剧痛袭来,居然让他直接痛倒在原地。

    崔牧寒弯下腰,看着痛得满地打滚的少年,声音格外愉悦:“三弟啊,告诉你个道理,打不过的人就不要逞口舌之能了。”

    就譬如崔牧寒他自己,每次吵架都是跟能打得过的人吵,对着剑尊这样的人物,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

    疼痛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崔三郎只觉得今日耻辱至极。

    他咬牙大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

    “忘恩负义?”崔牧寒细细品味了一下这四个字,忍不住笑了:“你该不会一直以为,你爹给我强灌的那瓶龙血,是对我有恩吧?”

    此话正戳中了崔三郎的心事。

    他强行从地上撑了起来,怒道:“若非如此,你如何能悟得此等绝技。你竟然还杀了父亲,你这个贱人!我与你不共戴天。”

    看着少年被仇恨扭曲的面容,崔牧寒突然失去了欺负人的兴致。

    他冷冷道:“如果你觉得龙血是这么好的东西,我这还有一瓶,给你现在喝下如何?”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拔开瓶塞,一股血腥之气立即飘了出来。

    云安晴认出那是师父当初给的玉瓶,但那瓶子里的东西崔牧寒不是早就喝光了吗,这要怎么给对方?

    谁曾想崔三郎根本没敢检查里面的东西,只闻着里面残留的血味就大惊失色。

    他接连后退几步,嘴里喃喃道:“不…不要……”

    说着说着,好像是怕对方真的要给他灌龙血,竟是转身就御剑飞走了。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世家的热闹岂是随便看得的,街边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剩崔云二人立在空荡荡的道路中央。

    身侧的人垂着眼眸,看不清面上神色。

    云安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犹豫开口:“你还好吗?”

    “没事,别担心。”崔牧寒回过神来反而笑着宽慰她:“他就想找个借口恨我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明明是他被弟弟恨着,他却怕她担心……

    云安晴心中五味杂陈,她轻轻环住对方的腰,伸手在他背脊轻抚:“还痛吗?”

    她记得他每次使用能力,都会承受同样的痛楚。

    似乎被这句话撬开了心房,崔牧寒绷得笔直的脊骨一下松弛下来。

    他垂下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我家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很丑陋吧?”

    他很害怕,害怕对方因此感到畏惧,害怕那双总是闪着光的眼眸从此蒙上阴翳。

    崔牧寒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对方下一番话,就能立刻宣判他的死期。

    云安晴却忽然笑了,她稍稍拉开两人距离,伸出手指在对方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

    “想什么呢。”

    察觉到对方的惶恐,云安晴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反而取出一个玉简递给他。

    崔牧寒将神识探入玉简之中,里面是一个不停变动的地图上,图上绘制的是浮鲸城的势力范围,其中有一个闪烁的红光格外起眼。

    崔牧寒:“这是?”

    “这是我以前的住处,”云安晴笑了笑:“本来再也不想回去的,但是,你和我一起去吧,到了那里,我有话想要告诉你。”

    *

    因为有了明确的目的地,两人一改之前走走停停的风格,白日里几乎都用来赶路。当他们到达红光标注地点的时候,差不多过去了一整个月的时间。

    其间虽然有浮鲸城和北域雪原距离遥远的缘故,但另一个很大的原因,则是因为那个红色的标注在不停变换位置,让崔牧寒不得不多次折返,重新调整飞行的朝向。

    在红光进行下一次变动之前,两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幽深的水潭,有瀑布从悬崖上跌落,两侧翠绿的青山在水面投射出碧色的倒影。

    如果按照红光的标注位置,云安晴的住处应该在水潭上。

    但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云安晴指挥着崔牧寒将飞剑御在空中与红光重合,然后她伸出手,取出匕首在掌心一划。

    鲜血瞬间跌落,却在空中消失无踪,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吞没。

    一道红色的裂纹凭空出现在二人身前,仿佛被鲜血渲染,洇开血色的波纹。世界在眼前裂开一条缝隙,有风从缝隙的另一头吹过,带来浓郁的铁锈味。

    随着裂缝张大,崔牧寒看到对面的草地,溪水和木屋,还有与外面黑夜截然不同的,灰蒙蒙被迷雾笼罩的天空。

    其实当红色的信标不停变换位置的时候崔牧寒就大概猜到了缘故,但当这一切真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被现实震撼。

    难怪以他的家世也未曾听说过浮鲸城主何时有第二个子嗣,难怪云安晴总是不经意流露出不谙世事的天真……

    原来,她以前一直被囚禁在其它世界的碎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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