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口中的“屡不中”叫吕山,这么多年来,吕山屡试不第,几近心灰意冷,就在这时,穆府要建寒士书院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一看不收束脩,立马抱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心态报了名。

    他是卖货郎出身,不像其他学子一样鄙夷商贾,不过他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便宜没好货”,寒士书院让了这么多利,不可能再在学子身上花钱。

    然而令他震惊的是,寒士书院竟然为学子做到这种地步,连学子想赚钱,寒士书院都可以提供佣作之便。

    他考了这么多年,说来惭愧,竟然没有在寒士书院这几天的收获大,他头一次知道破题还分明破、暗破、顺破、分破和对破这几类,更有帖经、墨义、策文和杂文集锦,他看完一遍之后,有一种拨云见日、豁然贯通之感,觉得自己这次下场十拿九稳。

    但此时此刻,吕山刚燃起的信心与激情被浇了个透心凉,难道说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没有用?都比不过四大书院的学子?

    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众人的嘲笑、挖苦和奚落,内心没有多么难过。

    更何况,他清楚地知道,这些人这么做,为了一个“利”字——如果寒士书院赢了,那他们的钱就没了,所以,寒士书院必须输。

    说实话,他一开始很不解,穆府为什么要把寒士书院推到风口浪尖上,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但现在,面对这排山倒海的侮辱谩骂,他内心涌起一股力量,寒士书院为什么一定要比州学、厉山书院、浩然书院和敏学学堂差?解元既然能在州学、厉山书院、浩然书院和敏学学堂,为什么不能在寒士书院?

    他长呼一口浊气,看向其他学子,发现他们一个个如丧考妣。

    这时,传来阵阵敲锣声:“排队受检了!”

    寒士书院的学子们失魂落魄地去排队,吕山看到大家这个样子,顿时觉得寒士书院没有赢的可能了,连带着他也消沉了起来。

    路过桂榜,有人停了下来。

    桂榜就是录取的名单,因为放榜日正值桂花开放,所以有“桂榜”之称。

    吕山也跟着停了下来,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梦到自己的名字在上面,本以为这一次有希望,现在看来,是自己痴心妄想。

    就在这时,响起一道声音:“他人欲吾输,吾偏欲胜之。”

    男人一身黑色窄袖锦袍负手而立,淡淡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吕山却听得热血沸腾,原因无他,他是穆清临。

    这一次乡试,恐怕没有人比穆清临的压力更大,整个丰州城都在等着看穆清临的笑话。

    吕山只是想一想都觉得窒息,前三十,哪是那么容易的!

    他知道穆清临的实力,但考场上有那么多不确定性,然而穆清临一脸从容,似乎稳操胜券,他佩服的同时,备受鼓舞。

    其他学子们也是,穆清临都没有退缩,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让他们笑话去吧,我只知道,我要对得起自己!”

    “没错!等咱们考上了,他们还敢这么说咱们吗?”

    饱受人情冷暖的吕山对这句话深受触动,这也是他坚持到今天的动力,有朝一日,他要让人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都高攀不起,尤其是他的妻子。

    这个水性杨花、嫌贫爱富的女人,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了,还咒骂他一辈子考不上。

    吕中憋着一股气,他一定要让这个女人肠子悔青!

    想到这里,他突然间对淮叶生出了一股强大的敬意——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穆清临的时候,淮叶坚信穆清临能进前三十,即便自己被说成痴狂也无所谓,他忍不住感叹穆清临好福气!

    这时,穆清临目光落到桂榜上:“发榜时,我们一个人都不能少。”

    学子们浑身一震,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纷纷响应道:“众人都不看好咱们,那咱们偏要证明给他们看。”

    穆清瑞一直关注着穆清临的情况,见王安通也往寒士书院那边看,颇为纳闷,打探道:“王兄,你对寒士书院感兴趣?”

    王安通笑着摇了摇头:“不,只是对某个人感兴趣。”

    一旁的范文州一愣,对某个人感兴趣?他跟王安通认识了这么久,还从来没看到王安通对谁感兴趣,他这边正吃惊,那边王安通又开口说道:“真想跟他认识。”

    江远澄不可理喻地看着王安通:“什么?王兄?你想认识寒士书院的?”

    寒士书院的那些学子,他刚才打眼一瞧,妈呀,都是什么奇形怪状,老的老,小的小,丑的丑,矮的矮,王安通竟然想跟他们认识!

    王安通笑着点头:“是,我想跟他结交。”

    江远澄好奇不已,他顺着王安通的目光望去,说道:“不太像寒士书院的。”感叹完之后,他不禁纳闷,这人怎么这么想不开,进了寒士书院!

    范文州接着江远澄的话说:“这般出尘的气质,倒是极为少见。”

    王安通收回视线,说道:“你们刚才可看到众人对寒士书院的态度了?那些学子或震惊、或失意、或生气……唯有他……我突然对‘不萦于怀’有了具象的认识,或许这就是心缇法师所讲的‘不乱于人’。”

    -

    不一会儿,学子们排起了长长的队,几名搜检捕役开始检查,衣物、考篮、卷带、笔墨砚台、水……甚至糕点都要切成小块查看,极其严格。

    “你,脱了鞋子。”

    “你,散开头发,我看看。”

    “……”

    一些学子受不了这么没有尊严的检查,不满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们。”

    搜检捕役嗤笑一声:“你们算什么东西?”

    那学子羞愤道:“我们是学子。”

    搜检捕役扯着他的衣襟,冷哼一声:“别以为读了几本书就了不起了,受不了就滚蛋。”说完,他将人重重一扔,那学子冷不防摔了个四仰八叉,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反驳什么。

    其他学子见状,立马老实了不少。

    “你这食盒——”一名搜检捕役紧紧盯着一食盒,这样的食盒,他方才搜检了不下二十个,更奇怪的是,里面的饭菜竟然也一样。

    学子顿时紧张起来:“可是有问题?不应该啊,书院统一发的,前面的人都过了啊。”

    搜检捕役恍然,原来是书院统一发的,难怪有那么多一样的食盒,等等,书院统一发的?他瞪大眼睛,哪个书院这么大手笔,竟为每个学子都配备了食盒。

    离得近的学子们也小声讨论起来。

    “是哪个书院呀?”

    “反正浩然书院没有!”

    “敏学学堂也没有!”

    “看来,是厉山书院的了!”

    “不是,你们怎么就直接忽略州学了呢。”

    “州学的学子,怕是看不上书院准备的食盒吧。”

    “……那确实是。”州学的学子非富即贵,学校发放的,他们怕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等等,我们厉山书院准备食盒了?我怎么不知道!不会只漏了我一人吧!”

    “不会,因为我也没有。”

    “不是厉山书院的,那是哪个?”

    “一共五个书院,这你都算不过来?”

    “……寒士书院!”

    “……”

    搜检捕役自然听到了大家的讨论,他将州学、敏学学堂、浩然书院、厉山书院猜了个遍,就是没想到是寒士书院,不过他还是问了一遍:“你是哪个书院的?”

    学子声音里透着一丝自豪:“寒士书院。”

    搜检捕役因为知道答案了,此时没有很惊讶,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大手笔,也只有穆府能做得到了吧,他顿时觉得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目睹这一幕的学子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羡慕。

    “我以为马车接送已经够好了,没想到寒士书院连吃的都包了。”

    “食盒里头肯定都是好吃的。”

    “我觉得自己带的胡饼不香了。”

    “……”

    一名身躯肥胖的学子撇撇嘴:“书院统一发的能好吃到哪里去,我带的才叫美食。”

    这话没法反驳,此人是行乐酒楼老板家的儿子,名唤鲁梦,行乐酒楼是丰州最有名的酒楼,看那仆役手上提的三层食盒,不难想象,里面的食物有多么丰盛。

    鲁梦这次下场,不为别的,就想在考场上馋晕别人,馋晕一个,他就少一个竞争对手,多好的方法!为此,他在吃食上下了很大功夫。

    这时搜检捕役检查到他:“脱了鞋袜。”

    鲁梦习惯了下人伺候,此时没人帮忙,他因为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地上了,他这一坐,整个队伍往后挤,站在后排的学子直呼倒霉。

    王安通排在后面,被人流裹挟着,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眼看要摔倒了,关键时刻,一人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他站稳后一看,这不就是他心心念念想结交的人吗!

    他立马作揖感谢:“多谢兄台出手相助,在下王安通,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唤我予怀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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