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夕道：“你在瑞王府里，好吃好喝的，也不短人伺候，还怨日子过得苦，你不知道六皇子当初……”话一出口，便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打住了话头。
十六好奇道：“你还认识六皇子？”
薛子夕知道瞒也瞒不住，便道：“六皇子当初在定州投军，我母亲又和周嫔是旧识，所以我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十六点点头，又问：“他当初怎么啦？”
薛子夕道：“投军嘛，自然日子苦些，和平常人家里不能比，和王府更是不能比。”
十六待要说些什么，薛子夕见远处张远已经走了过来，忙嘘了一声。又扬声叫道：“张远哥。”
张远步伐大，几步就迈进屋里，应了一声：“小姐。”
薛子夕又介绍道：“这是十六爷，是我的朋友。”张远打量了十六几下，唤了一声十六爷。
伸手提过一个册子，道：“这是这次运过来的清单，小姐你看看。”
薛子夕接了，翻看了几下道：“不着急，我让人定了位置，一会我们一起去吃饭，下午再一起点点。”
张远又递过手里两件衣服，道：“我在俞州，发现那里有人穿这种衣服，小姐你看看。”
薛子夕接过展开，发现这衣服材质看起来有点像渔网，但薄如蝉翼，摸起来冰凉，又十分光滑。
不禁问道：“这衣服好奇怪，是什么材料做的？”张远答道：“这是俞州山上天然单枝竹竹梢部的细枝桠做的，当地人叫竹衣，夏天贴身穿，降温、隔汗。”
薛子夕出了屋子，在阳光下仔细端详这竹衣，才发现这材质果然是竹子的。
那竹子和渔网线差不多粗细，被截成比小指甲盖还短的一节节小竹管，用线穿了，一根根缀成了上衣的形状，又在领口、袖口、下摆处，用同色的麻布做了滚边，在门襟处缝了布条扎带。
站着这一会，她已经被太阳晒得微微出了汗，那竹衣触手处，还是微凉的，可见夏天穿在身上，确实会十分凉快。
薛子夕叹道：“这么细的竹子，我从来没见过，而且这一件竹衣上，怕不是得有几千个竹管，这么细的竹枝，一点点切了，再连起来，这得多少人力。”
张远点头道：“这衣服在俞州，一件也要卖二三十两，也只有大户人家的人穿穿，小姐你夏天怕热，留着穿吧。”
薛子夕喜道：“好，谢谢张远哥还想着我和哥哥，这钱，之后你去账上支。”
她在阳光下摩挲着这竹衣，又问道：“张远哥，你说，这竹子，只有俞州能长吗？移到江城或者上京能不能活？”
张远答道：“小姐你想做了这衣服卖？我下次再去俞州，刨些竹笋，回来给你种种试试。要不你就在当地找人，专门做竹管，把竹管运到上京或者江城来做也行。这竹管轻，运起来也不麻烦。”
薛子夕点头道：“我们两样都试试，要是做成了，江城和上京夏天都热，又都富庶，想来销路不错。我去把衣服换在里面试试。”
“小五，你去叫刘嫂，再叫上这回来的伙计，先把他们拉去酒楼，我们一起吃饭。”
到得酒楼，其他人已经围着大桌坐了几桌，留了个小桌给他们。
薛子夕拉着十六、张远和刘嫂一桌坐了，便招呼店家上菜。
通镇临着运河，食材丰富，这酒楼名叫醉乡楼，是通镇数一数二的大馆子，流水价的菜端上来，有鸡有鸭，有鱼有羊，还有提前卤好的肘子猪蹄，看着很有食欲，张远转头对薛子夕道：“小姐，大家喝点酒？”
薛子夕笑道：“你们喝便喝，别灌小五，一会都醉了，没人送你们回去了。”
张远道：“我们从来不灌人，喝醉了，是自己没本事。”
薛子夕笑笑没再说话，张远提了一坛酒去了大桌，把小五撵过小桌坐了，自己留在大桌喝酒。
薛子夕对十六道：“这一路路匪水寇甚多，大家都是提着脑袋一路过来的，终于到了上京能喝点酒松快两日，我便没禁着他们。你若想喝也去和他们喝点。”
这酒是普通的高粱酒，入口辛辣，十六喝不太惯，又见那几桌吵吵闹闹地，已经开始吆五喝六划起了酒拳，便摇了摇头。
薛子夕也不勉强他，自己低头吃菜，和刘嫂聊两句天，偶尔过来个伙计敬酒，薛子夕便用茶杯和伙计碰了，喝下去。
伙计们也不敢真的灌她酒，所以大半天，她倒是灌了个水饱。她本就肠胃羸弱，喝多了水，更是吃不下什么，便放了筷子，看着楼外面的运河出神。
半响，她忽然对十六道：“隋炀帝少聪慧，美姿仪，写得一手好文章，又会打仗，只是横征暴敛，滥用民力，修了这运河，至民不聊生，天下大乱，隋二世而亡。”
“可是没有这运河，也没有大唐的盛世，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也没有这方便的交通，你说，这隋炀帝到底是好皇帝还是坏皇帝呢？”
十六此时还在和自己汤碗里那份多刺的鲫鱼搏斗，听到“你说”两个字，才知道薛子夕是在和自己说话，前面说了什么他一概没听到。
抬头眨眨眼，不禁有些茫然。薛子夕心里暗笑自己问道于盲，只道：“闲聊而已，你先吃。”
又吃得一会，张远那桌喝高兴了，来拉十六一起喝酒，他们几个人，不管十六嘴上说什么，拉了人就走。
薛子夕对小五道：“你去车里等我，他们今天肯定要都喝醉了，等着你一个个拉回去呢。”
折腾了两个时辰，这些人终于一个个没了动静，薛子夕结了账，看着支撑到最后的好汉张远，帮小五把人拉进车里。
自己带刘嫂走回院子，盘了库，再颠簸了一个时辰回了上京，天都已经黑了，四爷早回了府里在等着她吃饭了。
“四爷，你说，隋炀帝是好皇帝吗？”
朱瑾知道她下午去了通镇，道：“你指杨广建运河而隋亡，运河却利在千秋？”
“嗯。”
“唐人笔记里，都说隋炀帝是为了自己享乐，才耗民财无数修了运河。”
“其实那时候，“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江南富庶而中原贫瘠，没有运河，则江南的粮食运不到东都，没有粮食，则没有军队。”
“高丽突厥又都在骚扰北方，不建运河，只怕隋朝灭的更快。”
“隋炀帝错在隋朝初立，百姓经十六国时期动荡了那么多年，本该以休养生息为主，他却要做圣王之业，不但要建运河，还要征高丽，建东都，筑长城，开驰道，才会弄得民怨沸腾，王国覆灭。
“四爷你的意思是，该建运河，只是隋炀帝的方法不对？”薛子夕问
朱瑾点头道：“杨广生性自负而多疑，其时，有不少大臣进谏，只是他觉得卑贱之人进谏，是为了博取功名地位，高位之人进谏，是为了博取美名，所以对进谏之词一毫不取。”
“在他心中，自以为天下该随自己的心意而动，该有四夷宾服，万国来朝的千秋霸业，导致“上欲无穷，下不堪命，无尺寸之资，只能饥寒交切，救死萑蒲”。此事当为我辈之戒。 ”
薛子夕把手伸过来，抓着朱瑾的手，笑嘻嘻道：“四爷，等你以后做大官了，我会时时提醒你，要做个好官的。”
朱瑾反手把她的手抓在手里，也笑道：“我得妻如此，还有何求。”
两人笑闹了一阵才去睡觉，却没人去管可怜的十六爷，下午被人灌了一肚子的酒，此时醉得醒不过来，连晚饭都没有吃，睡在客房。
十六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醒来头痛欲裂，躺在床上转来转去，只是不想起床。
侍雪怕触了霉头，不敢去伺候他，只好去报了薛子夕，薛子夕去厨房取了碗醒酒汤，推门就进了十六的房。
“头疼吗？来，先把醒酒汤喝了。”
十六接过醒酒汤慢慢喝了，头倚着床柱撒娇道：“还是疼，你给我揉揉。”
薛子夕脾气好，便真的伸出手给他揉起了太阳穴，“现在知道喝多了酒会头疼，下次便不要喝这么多的酒，你是皇子，不想喝酒也没人会逼你。”
“感情你昨天是故意由着他们灌我喝酒啊。”
“对啊，你总要自己先喝醉一次，才知道喝醉不好，不然别人再怎么说你也不会听。”
“我又不想喝，是他们非让我喝的，你若不想我喝酒，怎么不管管你的那些伙计，让他们别灌我酒。”
“他们自有他们的父母兄长管，只要不误了我的事，哪里轮得到我管。我昨天去通镇之前就和你说是要盘库的，昨天张远喝完酒还能醒着送你们回去，你能醒着盘库嘛。”
十六这才知道自己理亏，声音小了点：“那昨天四哥看我醉了说什么了？有没有生气。”
“自然是心疼你，说了我一顿，让我下次管着你，不要喝那么多的酒。”
“好吧，那我下次不喝这么多了。”
“嗯，今天不去铺子里了，你起来吃点饭，多喝点水，头疼会慢慢好点。”
十六好奇道：“你还认识六皇子？”
薛子夕知道瞒也瞒不住，便道：“六皇子当初在定州投军，我母亲又和周嫔是旧识，所以我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十六点点头，又问：“他当初怎么啦？”
薛子夕道：“投军嘛，自然日子苦些，和平常人家里不能比，和王府更是不能比。”
十六待要说些什么，薛子夕见远处张远已经走了过来，忙嘘了一声。又扬声叫道：“张远哥。”
张远步伐大，几步就迈进屋里，应了一声：“小姐。”
薛子夕又介绍道：“这是十六爷，是我的朋友。”张远打量了十六几下，唤了一声十六爷。
伸手提过一个册子，道：“这是这次运过来的清单，小姐你看看。”
薛子夕接了，翻看了几下道：“不着急，我让人定了位置，一会我们一起去吃饭，下午再一起点点。”
张远又递过手里两件衣服，道：“我在俞州，发现那里有人穿这种衣服，小姐你看看。”
薛子夕接过展开，发现这衣服材质看起来有点像渔网，但薄如蝉翼，摸起来冰凉，又十分光滑。
不禁问道：“这衣服好奇怪，是什么材料做的？”张远答道：“这是俞州山上天然单枝竹竹梢部的细枝桠做的，当地人叫竹衣，夏天贴身穿，降温、隔汗。”
薛子夕出了屋子，在阳光下仔细端详这竹衣，才发现这材质果然是竹子的。
那竹子和渔网线差不多粗细，被截成比小指甲盖还短的一节节小竹管，用线穿了，一根根缀成了上衣的形状，又在领口、袖口、下摆处，用同色的麻布做了滚边，在门襟处缝了布条扎带。
站着这一会，她已经被太阳晒得微微出了汗，那竹衣触手处，还是微凉的，可见夏天穿在身上，确实会十分凉快。
薛子夕叹道：“这么细的竹子，我从来没见过，而且这一件竹衣上，怕不是得有几千个竹管，这么细的竹枝，一点点切了，再连起来，这得多少人力。”
张远点头道：“这衣服在俞州，一件也要卖二三十两，也只有大户人家的人穿穿，小姐你夏天怕热，留着穿吧。”
薛子夕喜道：“好，谢谢张远哥还想着我和哥哥，这钱，之后你去账上支。”
她在阳光下摩挲着这竹衣，又问道：“张远哥，你说，这竹子，只有俞州能长吗？移到江城或者上京能不能活？”
张远答道：“小姐你想做了这衣服卖？我下次再去俞州，刨些竹笋，回来给你种种试试。要不你就在当地找人，专门做竹管，把竹管运到上京或者江城来做也行。这竹管轻，运起来也不麻烦。”
薛子夕点头道：“我们两样都试试，要是做成了，江城和上京夏天都热，又都富庶，想来销路不错。我去把衣服换在里面试试。”
“小五，你去叫刘嫂，再叫上这回来的伙计，先把他们拉去酒楼，我们一起吃饭。”
到得酒楼，其他人已经围着大桌坐了几桌，留了个小桌给他们。
薛子夕拉着十六、张远和刘嫂一桌坐了，便招呼店家上菜。
通镇临着运河，食材丰富，这酒楼名叫醉乡楼，是通镇数一数二的大馆子，流水价的菜端上来，有鸡有鸭，有鱼有羊，还有提前卤好的肘子猪蹄，看着很有食欲，张远转头对薛子夕道：“小姐，大家喝点酒？”
薛子夕笑道：“你们喝便喝，别灌小五，一会都醉了，没人送你们回去了。”
张远道：“我们从来不灌人，喝醉了，是自己没本事。”
薛子夕笑笑没再说话，张远提了一坛酒去了大桌，把小五撵过小桌坐了，自己留在大桌喝酒。
薛子夕对十六道：“这一路路匪水寇甚多，大家都是提着脑袋一路过来的，终于到了上京能喝点酒松快两日，我便没禁着他们。你若想喝也去和他们喝点。”
这酒是普通的高粱酒，入口辛辣，十六喝不太惯，又见那几桌吵吵闹闹地，已经开始吆五喝六划起了酒拳，便摇了摇头。
薛子夕也不勉强他，自己低头吃菜，和刘嫂聊两句天，偶尔过来个伙计敬酒，薛子夕便用茶杯和伙计碰了，喝下去。
伙计们也不敢真的灌她酒，所以大半天，她倒是灌了个水饱。她本就肠胃羸弱，喝多了水，更是吃不下什么，便放了筷子，看着楼外面的运河出神。
半响，她忽然对十六道：“隋炀帝少聪慧，美姿仪，写得一手好文章，又会打仗，只是横征暴敛，滥用民力，修了这运河，至民不聊生，天下大乱，隋二世而亡。”
“可是没有这运河，也没有大唐的盛世，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也没有这方便的交通，你说，这隋炀帝到底是好皇帝还是坏皇帝呢？”
十六此时还在和自己汤碗里那份多刺的鲫鱼搏斗，听到“你说”两个字，才知道薛子夕是在和自己说话，前面说了什么他一概没听到。
抬头眨眨眼，不禁有些茫然。薛子夕心里暗笑自己问道于盲，只道：“闲聊而已，你先吃。”
又吃得一会，张远那桌喝高兴了，来拉十六一起喝酒，他们几个人，不管十六嘴上说什么，拉了人就走。
薛子夕对小五道：“你去车里等我，他们今天肯定要都喝醉了，等着你一个个拉回去呢。”
折腾了两个时辰，这些人终于一个个没了动静，薛子夕结了账，看着支撑到最后的好汉张远，帮小五把人拉进车里。
自己带刘嫂走回院子，盘了库，再颠簸了一个时辰回了上京，天都已经黑了，四爷早回了府里在等着她吃饭了。
“四爷，你说，隋炀帝是好皇帝吗？”
朱瑾知道她下午去了通镇，道：“你指杨广建运河而隋亡，运河却利在千秋？”
“嗯。”
“唐人笔记里，都说隋炀帝是为了自己享乐，才耗民财无数修了运河。”
“其实那时候，“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江南富庶而中原贫瘠，没有运河，则江南的粮食运不到东都，没有粮食，则没有军队。”
“高丽突厥又都在骚扰北方，不建运河，只怕隋朝灭的更快。”
“隋炀帝错在隋朝初立，百姓经十六国时期动荡了那么多年，本该以休养生息为主，他却要做圣王之业，不但要建运河，还要征高丽，建东都，筑长城，开驰道，才会弄得民怨沸腾，王国覆灭。
“四爷你的意思是，该建运河，只是隋炀帝的方法不对？”薛子夕问
朱瑾点头道：“杨广生性自负而多疑，其时，有不少大臣进谏，只是他觉得卑贱之人进谏，是为了博取功名地位，高位之人进谏，是为了博取美名，所以对进谏之词一毫不取。”
“在他心中，自以为天下该随自己的心意而动，该有四夷宾服，万国来朝的千秋霸业，导致“上欲无穷，下不堪命，无尺寸之资，只能饥寒交切，救死萑蒲”。此事当为我辈之戒。 ”
薛子夕把手伸过来，抓着朱瑾的手，笑嘻嘻道：“四爷，等你以后做大官了，我会时时提醒你，要做个好官的。”
朱瑾反手把她的手抓在手里，也笑道：“我得妻如此，还有何求。”
两人笑闹了一阵才去睡觉，却没人去管可怜的十六爷，下午被人灌了一肚子的酒，此时醉得醒不过来，连晚饭都没有吃，睡在客房。
十六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醒来头痛欲裂，躺在床上转来转去，只是不想起床。
侍雪怕触了霉头，不敢去伺候他，只好去报了薛子夕，薛子夕去厨房取了碗醒酒汤，推门就进了十六的房。
“头疼吗？来，先把醒酒汤喝了。”
十六接过醒酒汤慢慢喝了，头倚着床柱撒娇道：“还是疼，你给我揉揉。”
薛子夕脾气好，便真的伸出手给他揉起了太阳穴，“现在知道喝多了酒会头疼，下次便不要喝这么多的酒，你是皇子，不想喝酒也没人会逼你。”
“感情你昨天是故意由着他们灌我喝酒啊。”
“对啊，你总要自己先喝醉一次，才知道喝醉不好，不然别人再怎么说你也不会听。”
“我又不想喝，是他们非让我喝的，你若不想我喝酒，怎么不管管你的那些伙计，让他们别灌我酒。”
“他们自有他们的父母兄长管，只要不误了我的事，哪里轮得到我管。我昨天去通镇之前就和你说是要盘库的，昨天张远喝完酒还能醒着送你们回去，你能醒着盘库嘛。”
十六这才知道自己理亏，声音小了点：“那昨天四哥看我醉了说什么了？有没有生气。”
“自然是心疼你，说了我一顿，让我下次管着你，不要喝那么多的酒。”
“好吧，那我下次不喝这么多了。”
“嗯，今天不去铺子里了，你起来吃点饭，多喝点水，头疼会慢慢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