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薛子夕接了人,奔城东而去。

    出得城东东安门,路便逐渐泥泞,待马车颠簸了一个多时辰,直晃得红玉姑娘脸儿由白转了红,又由红转了白,才驶入一个镇子。

    薛子夕介绍道:“这镇子尽头是运河的码头,运河联通江城到上京,取其四通八达之义,镇子名叫通镇。江城是鱼米之乡,上京城内的江城物产,都是从运河运到这里卸货,再从这里陆路运到上京的。”

    车子入得城内,转了几下,停在一个宅院前,小五下车拍门,门开了一个细缝,待里面看清来人,门马上大开,一个精壮汉子迎出门来,扑向车边,掀起帘子道:“少爷,您来啦。”

    薛子夕点头道:“大家辛苦,我来看看大家。”

    回头吩咐小五道:“小五,叫刘嫂来看我,再把车上的吃的给大家分分。”

    她领着十六和红玉往院里走,又和红玉解释道:“我这院子里存了好些货,所以雇了些人看着,倒不是要限制裁缝和绣娘们做什么。”

    “你休息的时候,想出门去,和管事的说一声就可以出去了。但不要和外面的人说这院子里的情况,这码头上,好多搬卸货物,打零工的人,不一定是哪里窜来的,别引得贼人惦记。”

    红玉应了,和他进得堂屋,就拿了茶壶要去泡茶,薛子夕便出声指点她茶和水各在哪里。

    茶刚泡好,便见远处一个微胖的妇人,快步走了过来。薛子夕扬声道:“天气热,刘嫂你慢点走。”

    刘嫂今年三十出头,她十几年前就开始在薛记的铺子里做工。

    永宁城内,一般做工的铺子,每个月给七八钱佣金,薛记却能给到一两五,东家和掌柜的待人也和气,所以永宁城内,能在薛记做工,是件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事。

    刘嫂人聪明又勤快,做工十几年,从来没出过差头。

    前几年,小姐要来上京做生意,来问她愿不愿意一起来,她连价钱都没问,便一口答应下来,反正小姐又不会亏待她。

    坐车又坐船,晃晃悠悠一个月,刘嫂到了江城,又到了上京,被江城和上京的繁华晃了眼。

    也知道了,原来在上京,随便在哪个铺子里做工,都能赚到一两五一个月,不过小姐还是阔气,上京铺子里的伙计,一个月能赚二两五。

    能在上京铺子里做伙计,自然是好的,长见识,每个月还能多赚一两,小姐却把她带到了通镇,让她管院子里面的一群裁缝绣娘和护院。

    乖乖,这些绣娘做活做的好的,一个月竟然能赚到三两,小姐一个月给她三两五,算上年节的红包,一年能赚五十两,又管吃管住,这五十两便都能攒下。

    六嫂看着兜里的钱越来越多,心里的欢喜也越来越多,再攒几年,自己也能在上京买个院子,把自家娃接来,以后好在小姐上京的铺子打工。

    可惜自家汉子不争气,不会拳脚,小姐看不上他当护院,不然两个人一起攒钱还能更快些,现在只好把他留在永宁,照顾娃。

    小姐今天穿的是男装,六嫂见了便叫道:“少爷,您来啦。”

    薛子夕笑着应了,向十六和红玉介绍了刘嫂,又对刘嫂说:“这是十六爷和红玉姑娘。”

    小姐不说,刘嫂便知道不能多问,只是向十六爷和红玉姑娘问安,十六爷点了点头,红玉姑娘却认真向刘嫂行了问安礼。

    小姐又说:“红玉姑娘以后也想在我这里帮工,一会你给她安顿个住处,再领他去裁缝和绣娘处各待几天,之后她愿意学什么就让她学什么,她若都不愿意学,也不必勉强,我过一阵让人接她回上京就是。”

    刘嫂点头应了,又把手里的册子递给小姐,道:“少爷,这是这两个月采买的册子,给个人结算的册子还有库存的册子。”

    薛子夕接了放在手边,却没看,又笑着问道:“这几日天热,大家身体还好吗?”

    “别人倒还好,就是有个绣娘前两日不知怎么了,又吐又泄闹了两日。”

    “可曾请医士来看?”

    “已经请了,开过药了,绣娘吃了,这两天人快好了。”

    薛子夕点头,又道:“下次若是镇上的医士看不好,就去上京请医士来看,花销可以记到采买的费用里,这些姑娘从江城远道来这里,水土不服,是更容易生病,刘嫂你多费心。”

    见刘嫂点头应了,又道:“姑娘们要是身体不好,可以多休息几天,也不用逼他们做工。但是衣服的工期不能落,哪个绣娘愿意趁休息的时间帮忙做,可以多给些工钱。”

    “你这边若是缺人,就和我说,正好今天张远来,我让他下次去江城的时候,再招些绣娘来。”

    刘嫂点头应了,薛子夕又问了些镇上安全情况,有没有定期除虫防火等事,刘嫂一一答了。

    薛子夕道:“这几十口都托付给你,实在辛苦你啦,我最近事忙,不能常常过来,刘嫂你多费心。有事就托人去上京铺子里给我捎话。”

    刘嫂忙道:“少爷你说哪里话,这都是我该做的。这上京城比永宁热了不少,我看少爷你又瘦了,想是苦夏,我让厨房给你煮碗绿豆水喝吧。”

    薛子夕点头笑道:“好,你先去安置了红玉姑娘,再让厨房多煮点绿豆水,每个人都喝点消消暑。”刘嫂忙点头领命去了。

    薛子夕又叫小五道:“小五,你来。”

    她从兜里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小五,“小五你去镇上看看有什么时令的瓜果,拿两个好的过来,我和十六爷吃。”

    “再买些放到车上,回去上京铺子里给大家分分。办完了再去看看镇上哪个酒楼干净,定个几个桌子,中午张远来了,我们出去吃。”

    小五接过银子答应了走了,薛子夕翻开第一本采买的册子给十六看:“我这里绣线丝绸都是从江城运来的,衣服首饰是姑娘们自己花钱买的,所以采买主要就是火烛、炭火和吃食了。”

    “火烛炭火都是固定的用量,价格也没什么波动,所以不用太关注。主要是吃食,俗话说“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厨子采买,总是要占些好处的。想让他们不贪是不可能的。”

    “想让他们少贪,就单独设一个人专门采买,让两人互相看着,现在四爷府里就是这样。但一来这样要多花人力,二来要防着两人窜通了一起贪小。我这里买的东西简单,就让厨子去买了,那就得看好账本。”

    “想从账本里面看出猫腻,一是要对市面上每样东西大概的价格心里有数,二是对每人每日要吃多少东西,有个大概估计。”

    “十六爷你以后开府,管理府里,也是一样的道理,想让下人骗不了你,首先得自己懂,你先看看这册子,看能不能看出哪里不对。”

    十六点头应了,接了册子一页页翻看,薛子夕从抽屉里面拿出算盘和文房四宝,帮他把墨细细磨了,放在手边。自己拿起那本给个人结算的册子,看了起来。

    看得一会,忽听外面热闹了起来,薛子夕朝十六道:“是张远他们来了呢,今天不知道怎么来的这么早,我们去看看他们。”

    两个人拐了几拐,到了后院,这后院面积甚大,此时后门大敞,一辆辆马车正鱼贯而入。

    一个高大男子正站在院中,指挥着众人把车依次停好。薛子夕快步走到那男子身边,叫了一声:“张远哥。”

    男子回头看了薛子夕一眼,轻轻说了声:“小姐。”又转头指挥众人。

    十六在薛记,平时看到众人都是叫薛子夕“少爷”,此时这个男子却叫薛子夕“小姐”,不禁好奇地盯着那男子看了几眼。

    只见那男子身材高大,面目黝黑,颧骨突出,眼睛细长,鹰钩鼻子,却不是中原人相貌。

    薛子夕见张远不理她,便转身朝十六走来,“走吧,我俩在这也是添乱,一会张远哥卸完货就来找我们啦。”

    十六好奇问道:“他怎么叫你小姐啊?别人不都叫你少爷?”

    薛子夕笑道:“张远哥是丹阳族人,不是汉人,他分不清汉人男女衣服的区别,所以每次还是叫我小姐。”

    两人回得屋里,屋子里面已经摆好了西瓜和绿豆汤,西瓜被切成小块,外皮青翠,果肉红嫩,这西瓜应该是之前用井水镇着的,吃起来冰冰凉凉的,甚是解渴。

    十六吃完了西瓜又拿起绿豆汤,才发现这碗汤其实叫绿豆沙更贴切,颜色浅绿,绿豆被长时间熬煮,挑走浮皮,变成了绵密的沙粒质感。

    最奇特的是:碗内竟然浮着一粒粒的碎冰。光下晶莹剔透,看着很是好看,看着就觉得暑热顿消,十六奇道:“你们这哪来的冰?”

    薛子夕笑道:“我们民间可比不得宫里,没有冰窖,这冰都是用硝石做的。”

    “硝石是什么?”

    “听说是用来做火药的白石头,放到桶里,加上水,就有冰了,卖冰的人把大块的冰敲碎了,一小块一小块地卖。”

    “做火药的石头,能吃?”

    “能吃,这石头还能做药呢。”薛子夕怕他不信,先拿勺吃了两口。

    十六看薛子夕没事,才拿勺盛了一小口,放到鼻子下闻闻,确实没什么怪味道,才试探着放到口中,品了品,口感柔润甘甜,确实很好吃。

    薛子夕托着腮笑道:“要我说,皇上让你们十六岁就出宫,确实是好主意,不然你们整天都待在宫里,是不是还以为我们这些百姓,天天都是吃石头过日子呢。”

    十六道:“反正把儿子撵出来,吃苦的又不是皇上,皇上儿子多,死几个又不怕什么,有活下来的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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