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日,乃是交芒种节。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然闺中更兴这件风俗,所以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颗树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飖,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众人在园中玩耍,却不见黛玉。宝钗笑道:“这懒丫头莫不是还在睡觉吧。”除惜春外,众人都笑了起来。突然,惜春说道:“今儿这日子这么热闹,怎么不见宝哥哥?”众人见宝玉果真不在,他是最喜热闹的,没有不来的道理,于是纷纷询问宝玉在哪,唯有宝钗笑道:“这本就是咱们闺阁女孩子的风俗,他来也好,不来也罢。倒是皎皎那丫头,等我去把她闹了来,看她羞不羞。”说完,便往潇湘馆去了。
宝钗才到潇湘馆附近,就见宝玉带着小丫头佳惠进了潇湘馆,就停住了脚。薛宝钗心中想起了薛姨妈和王夫人的打算,又想到了自己家的境况,自从父亲没了后每况愈下,能嫁宝玉,实属高攀了,宝玉虽说不爱读书,不愿考取功名,但对女孩子是极好的,又有自家姨妈做婆婆,嫁过来日子不会太难过。可如今来了一个黛玉,容貌是一等一的,家世又是极好的,又有贾母的宠爱,宝玉满心眼里也都是她。一时间心中难免有些失意,不觉的走到了滴翠亭,亭内女孩子说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瞧瞧,这帕子可是你的?若不是我就还给芸二爷去。”另一个女孩子说道:“可不就是我的,快还给我吧。”宝钗听着女孩子的声音,想道:“听这声音,是宝玉屋里的坠儿和小红了。”又听见坠儿说道:“那你答应给我的谢礼呢?我总不能白给你寻了来。”小红道:“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哄你。”坠儿又说道:“那捡到这帕子的人呢?你怎么谢他?”小红道:“别胡说!他是一个爷们家的,捡了我的帕子,自然是该还我的。”坠儿道:“芸二爷再三再四的和我说了,你不给谢礼,就不许我给你。”半响后,才听到小红说道:“既如此,拿我这个给他,就算谢他的罢。你要告诉了别人呢?你需得说个誓来。”坠儿说道:“我要是告诉了一个人,就长一个疔,日后不得好死!”小红突然说道:“嗳呀!咱们只顾着说话了,别有人悄悄的来了听了去!不如把这些隔子都推开罢,就是有人来了,也只当咱们是在说玩话,走到跟前也看的见,就别说了。”
宝钗在外头听见那些话,心中吃惊,又听见她二人要把隔子推开,再想躲开也来不及了。只见宝钗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皎皎,我看你往哪里藏!”一面说,一面又故意往前赶。亭内的红玉、坠儿刚一推窗,就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顿时两个人都唬怔了。宝钗笑着反向她二人:“你们把林姑娘藏在哪里了?”坠儿道:“何曾见了林姑娘?”宝钗道:“你们别唬我,我才在河那边看着她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唬她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她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被你们藏在这里头了罢。”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奇怪,怎么没有呢?也罢,等明儿见了她再问她。”一面说一面走。
小红信了宝钗的话,急得要跳脚,却见香菱、侍书、思琪、芳官、藕官等人来了,只得面上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跟她们说了一会子的话,只是到底心中焦急,不知所措,与香菱等人谎说怡红院还有事,就先走了。
走到一个小山坡,就听凤姐叫住了她:“你过来。”小红一听,忙跑到凤姐跟前笑问道:“奶奶要使唤作什么?”凤姐见她生得干净俏丽,说话也知趣,因说道:“我的丫头今儿没跟进来,这会子又想起来了一件事,要使唤个人出去,可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得齐全不齐全?”小红道:“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若说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凭奶奶责罚罢了。”凤姐笑道:“你是哪房里的?我使你出去,他回来找你,我好替你答应。”红玉道:“我是宝二爷房里的。”凤姐听了笑道:“原来是宝玉房里的,怪道呢。也罢了,等他问,我替你说。你到我家,告诉你平姐姐: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底下放着一卷银子,那是一百二十两,给绣匠的工价,等张材家的来要,当面称给他瞧了,再给他拿去。再里头屋里床上间有一个小荷包拿了来给我。”小红听了,答应着撤身去了,再回来时不见凤姐,因见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便赶上来问道:“姐姐可瞧见二奶奶了?”司棋道:“没理论。”只得四下去寻人问,皆说不知道。走到藕香榭附近,只见几个小丫头在那玩,其中就有怡红院的佳惠。那佳惠一见到小红,便高兴的跑了过去,笑道:“姐姐,我今儿个好造化。姐姐才走,我正想着去找芳官她们,谁知道宝二爷叫我跟着去林姑娘那儿送茶叶。又谁知道到了林姑娘那儿,林姑娘说今儿这日子,原不该使唤我的,该让我好好的顽耍一日才是。还叫身边的知善姐姐拿了五百钱给我呢。”小红笑道:“果真是好造化。”又想起正事来,问道:“你可瞧见二奶奶了?”佳惠道:“我才从潇湘馆出来,遇着二奶奶来找林姑娘。你要找二奶奶,就去林姑娘那儿罢。”小红心中大惊,听佳惠这话,黛玉根本脱不开身去滴翠亭,那宝钗所说所作,皆是因为听了自己和坠儿的话去!她才是那个偷听的!
那小红来到了潇湘馆,紫鹃正在廊下扇风乘凉,见小红来了,问道:“可是宝二爷有什么事打发你来的?”小红笑道:“我是来找二奶奶的。”紫鹃起身道:“你等着,我去通报一声。”小红见紫鹃掀了门帘进屋去,心中想道:“怪道她们都说林姑娘这儿规矩大,这么一看,果然不假。”没一会儿,紫鹃出来说道:“跟我来吧。”
小红跟着紫鹃进了屋,却不见黛玉与凤姐,又跟着紫鹃往里间房走,进了一处小门来至后院的一间小退步,见黛玉与凤姐在这儿喝茶聊天。小红将荷包递给了凤姐,并说道:“平姐姐说,奶奶刚出来,她就把银子收起来了,才张材家的来讨,当面称了给他拿去了。平姐姐叫回奶奶说:旺儿进来讨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的。平姐姐就把那话按着奶奶的主意打发他去了。”凤姐见她说话爽利,笑问道:“她怎么按照我的主意打发了去的?”小红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黛玉笑道:“好伶俐的一个丫头,好巧的一张嘴。”凤姐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说得齐全,不像她们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既在宝玉那儿得不到重用,不如我就跟宝玉讨了你去,明儿服侍我去罢。就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小红听了,心中激动万分,道:“愿意不愿意,我们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也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也得见识见识”凤姐又问了年岁与名字,小红道:“十七了。原是叫红玉的,只是重了宝二爷,就叫了小红。”
正说着,惜春来了。原来惜春见黛玉迟迟不来,又见宝钗没把黛玉带来,故而自己就来了。又有王夫人的丫鬟来请凤姐,凤姐便辞了黛玉与惜春去了,又对小红说道:“你今日先去吧,明儿我就跟宝玉要了你来。”
惜春与黛玉来至园中,不见迎春,宝钗独自在那看鹤舞,宝玉和探春在那说话。黛玉就和惜春去了池边看锦鲤,说说笑笑的。后来有丫鬟来请她们往前头吃饭,一起来至王夫人处,迎春、探春、宝钗、宝玉都已经在了。这时,凤姐来了,说贾母那儿摆饭了,让叫宝玉和黛玉去吃饭呢。宝玉和黛玉便辞了王夫人往贾母那儿去,从凤姐身边经过时,凤姐对宝玉说道:“你吃完了饭去我那一趟罢,替我写几个字,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宝玉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说吃完了就去。
众人在园中玩耍,却不见黛玉。宝钗笑道:“这懒丫头莫不是还在睡觉吧。”除惜春外,众人都笑了起来。突然,惜春说道:“今儿这日子这么热闹,怎么不见宝哥哥?”众人见宝玉果真不在,他是最喜热闹的,没有不来的道理,于是纷纷询问宝玉在哪,唯有宝钗笑道:“这本就是咱们闺阁女孩子的风俗,他来也好,不来也罢。倒是皎皎那丫头,等我去把她闹了来,看她羞不羞。”说完,便往潇湘馆去了。
宝钗才到潇湘馆附近,就见宝玉带着小丫头佳惠进了潇湘馆,就停住了脚。薛宝钗心中想起了薛姨妈和王夫人的打算,又想到了自己家的境况,自从父亲没了后每况愈下,能嫁宝玉,实属高攀了,宝玉虽说不爱读书,不愿考取功名,但对女孩子是极好的,又有自家姨妈做婆婆,嫁过来日子不会太难过。可如今来了一个黛玉,容貌是一等一的,家世又是极好的,又有贾母的宠爱,宝玉满心眼里也都是她。一时间心中难免有些失意,不觉的走到了滴翠亭,亭内女孩子说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瞧瞧,这帕子可是你的?若不是我就还给芸二爷去。”另一个女孩子说道:“可不就是我的,快还给我吧。”宝钗听着女孩子的声音,想道:“听这声音,是宝玉屋里的坠儿和小红了。”又听见坠儿说道:“那你答应给我的谢礼呢?我总不能白给你寻了来。”小红道:“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哄你。”坠儿又说道:“那捡到这帕子的人呢?你怎么谢他?”小红道:“别胡说!他是一个爷们家的,捡了我的帕子,自然是该还我的。”坠儿道:“芸二爷再三再四的和我说了,你不给谢礼,就不许我给你。”半响后,才听到小红说道:“既如此,拿我这个给他,就算谢他的罢。你要告诉了别人呢?你需得说个誓来。”坠儿说道:“我要是告诉了一个人,就长一个疔,日后不得好死!”小红突然说道:“嗳呀!咱们只顾着说话了,别有人悄悄的来了听了去!不如把这些隔子都推开罢,就是有人来了,也只当咱们是在说玩话,走到跟前也看的见,就别说了。”
宝钗在外头听见那些话,心中吃惊,又听见她二人要把隔子推开,再想躲开也来不及了。只见宝钗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皎皎,我看你往哪里藏!”一面说,一面又故意往前赶。亭内的红玉、坠儿刚一推窗,就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顿时两个人都唬怔了。宝钗笑着反向她二人:“你们把林姑娘藏在哪里了?”坠儿道:“何曾见了林姑娘?”宝钗道:“你们别唬我,我才在河那边看着她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唬她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她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被你们藏在这里头了罢。”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奇怪,怎么没有呢?也罢,等明儿见了她再问她。”一面说一面走。
小红信了宝钗的话,急得要跳脚,却见香菱、侍书、思琪、芳官、藕官等人来了,只得面上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跟她们说了一会子的话,只是到底心中焦急,不知所措,与香菱等人谎说怡红院还有事,就先走了。
走到一个小山坡,就听凤姐叫住了她:“你过来。”小红一听,忙跑到凤姐跟前笑问道:“奶奶要使唤作什么?”凤姐见她生得干净俏丽,说话也知趣,因说道:“我的丫头今儿没跟进来,这会子又想起来了一件事,要使唤个人出去,可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得齐全不齐全?”小红道:“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若说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凭奶奶责罚罢了。”凤姐笑道:“你是哪房里的?我使你出去,他回来找你,我好替你答应。”红玉道:“我是宝二爷房里的。”凤姐听了笑道:“原来是宝玉房里的,怪道呢。也罢了,等他问,我替你说。你到我家,告诉你平姐姐: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底下放着一卷银子,那是一百二十两,给绣匠的工价,等张材家的来要,当面称给他瞧了,再给他拿去。再里头屋里床上间有一个小荷包拿了来给我。”小红听了,答应着撤身去了,再回来时不见凤姐,因见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便赶上来问道:“姐姐可瞧见二奶奶了?”司棋道:“没理论。”只得四下去寻人问,皆说不知道。走到藕香榭附近,只见几个小丫头在那玩,其中就有怡红院的佳惠。那佳惠一见到小红,便高兴的跑了过去,笑道:“姐姐,我今儿个好造化。姐姐才走,我正想着去找芳官她们,谁知道宝二爷叫我跟着去林姑娘那儿送茶叶。又谁知道到了林姑娘那儿,林姑娘说今儿这日子,原不该使唤我的,该让我好好的顽耍一日才是。还叫身边的知善姐姐拿了五百钱给我呢。”小红笑道:“果真是好造化。”又想起正事来,问道:“你可瞧见二奶奶了?”佳惠道:“我才从潇湘馆出来,遇着二奶奶来找林姑娘。你要找二奶奶,就去林姑娘那儿罢。”小红心中大惊,听佳惠这话,黛玉根本脱不开身去滴翠亭,那宝钗所说所作,皆是因为听了自己和坠儿的话去!她才是那个偷听的!
那小红来到了潇湘馆,紫鹃正在廊下扇风乘凉,见小红来了,问道:“可是宝二爷有什么事打发你来的?”小红笑道:“我是来找二奶奶的。”紫鹃起身道:“你等着,我去通报一声。”小红见紫鹃掀了门帘进屋去,心中想道:“怪道她们都说林姑娘这儿规矩大,这么一看,果然不假。”没一会儿,紫鹃出来说道:“跟我来吧。”
小红跟着紫鹃进了屋,却不见黛玉与凤姐,又跟着紫鹃往里间房走,进了一处小门来至后院的一间小退步,见黛玉与凤姐在这儿喝茶聊天。小红将荷包递给了凤姐,并说道:“平姐姐说,奶奶刚出来,她就把银子收起来了,才张材家的来讨,当面称了给他拿去了。平姐姐叫回奶奶说:旺儿进来讨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的。平姐姐就把那话按着奶奶的主意打发他去了。”凤姐见她说话爽利,笑问道:“她怎么按照我的主意打发了去的?”小红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黛玉笑道:“好伶俐的一个丫头,好巧的一张嘴。”凤姐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说得齐全,不像她们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既在宝玉那儿得不到重用,不如我就跟宝玉讨了你去,明儿服侍我去罢。就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小红听了,心中激动万分,道:“愿意不愿意,我们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也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也得见识见识”凤姐又问了年岁与名字,小红道:“十七了。原是叫红玉的,只是重了宝二爷,就叫了小红。”
正说着,惜春来了。原来惜春见黛玉迟迟不来,又见宝钗没把黛玉带来,故而自己就来了。又有王夫人的丫鬟来请凤姐,凤姐便辞了黛玉与惜春去了,又对小红说道:“你今日先去吧,明儿我就跟宝玉要了你来。”
惜春与黛玉来至园中,不见迎春,宝钗独自在那看鹤舞,宝玉和探春在那说话。黛玉就和惜春去了池边看锦鲤,说说笑笑的。后来有丫鬟来请她们往前头吃饭,一起来至王夫人处,迎春、探春、宝钗、宝玉都已经在了。这时,凤姐来了,说贾母那儿摆饭了,让叫宝玉和黛玉去吃饭呢。宝玉和黛玉便辞了王夫人往贾母那儿去,从凤姐身边经过时,凤姐对宝玉说道:“你吃完了饭去我那一趟罢,替我写几个字,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宝玉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说吃完了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