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官如炸开的油锅一般,纷纷交头接耳。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是把在场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景安不识抬举呐,陛下给个台阶他顺杆爬就是了,难不成真的能扳倒人扳倒?”

    “嘘,小声些,景安还是太年轻,但出人头地不是这么出的。”

    几人窃窃私语,又时不时看向郑宣致。

    郑宣致没料到景安会莫名扯到郑辽平,犹如被雷劈了脑袋般,连忙矢口否认:

    “求陛下做主,此等污蔑,老臣不认呐!”

    他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硕大的身形给光滑的地板投下一片阴影。

    靳奕神色愕然,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情。

    只不过他现在不会再用一种求救的目光看向叶亭贞了,反而是带种凝重语气,辨别谁真谁假。

    “那景爱卿就具体陈述冤情,朕与诸臣一齐为你做主,倘若有半句虚言,定不轻饶。”

    景安颔首,声音如青玉掷地般清脆。

    季沉离他稍远,只能看到他跪得笔直的背影,与郑宣致颤颤巍巍的身形大不相同。

    只是他没有料到,景安会在他第一次上朝对郑宣致发难。

    “回禀陛下,臣绝无半句虚言。昨夜里郑相之子郑辽平青天白日里掠走我妻,囚于郑家私宅,甚至以绳束缚,臣去时还出言侮辱,实在有损郑相在朝为官的颜面。何况还于闹市中开一成衣铺,仿制复刻、故意压价、抄袭成风,桩桩件件,都是天理难容,还望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众臣沉默不语,个个面露难色。尤其是工部的那几位个个板着脸像是有苦难言

    郑辽平为人,那是有目共睹,如果不是有那么个父亲,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酒囊饭袋。

    郑宣致闻大殿寂静一片,心里将这个逆子狠狠唾骂了一顿,怪不得昨夜里推脱不回府,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原委在里头!

    但此事未必就是铁板钉钉,只要没有人证物证,他就能一口咬定是景安诬陷。如此想来,他便拱手启唇道:

    “犬子确实做了一桩生意,只不过我大启有何律法说官宦子弟不可经商么?犬子愚笨,自从辞去工部官职后便一心钻研经商,虽说登不上大雅之堂,但全凭本事,臣若没记错,景大人所居之地不也是开了家染坊?做生意有成有败,总不能一家独大,就不必拿这个说事了罢?”

    景安知道郑宣致贯会颠倒黑白,不过他并未慌乱,而是缓缓道出昨日经过。

    “郑相若是不信,可去问问郑公子,看他脖颈处是否有指痕?昨夜里下官遍寻内人不到,恰逢遇到锦绣记谢东家,经过一番周折,找到郑公子在城中私宅,不想内人果真在那受尽磋磨,倘若郑相再不信,可宣谢东家询问便知下官句句属实。”

    “你……”

    二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肯相让,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郑宣致落了下风。

    此事还牵扯到谢临棠,有证人所在,论谁也得信景安三分。

    靳奕听二人相争,摁了摁眉心。忽然目光偏移,问起了苏直。

    “苏爱卿觉得此番该如何?”

    苏直忙往前迈一步,脑海里电光火石间将所有说辞都想了一通,这才开口道:

    “臣觉得景大人言之有理,不妨传证人一问,或者宣郑相家的公子觐见,天子威重,想来众臣也不会有异议。”

    苏直一番话说的在理,不论什么真相,都可水落石出。

    只是郑宣致乃一朝丞相,位高权重,加之为官多年,其势力不容小觑。

    若是郑辽平不承认,那更是难上加难。

    要想彻底扳倒他,并非易事。

    靳奕颔首,又看向了季沉,“季爱卿,你有何看法?”

    季沉向来看不上郑宣致,但他此时摸不透景安的想法,若现在将真相挑破,以景安此时的根基不论能不能把人扳倒,连自己也难保全。

    苏直很明显是站队于景安,但是若季沉也直接站队景安,搁叶亭贞眼中,那就有拉帮结派之嫌。

    于景安不利。

    季沉想了想,还是说道:“此事臣只觉蹊跷,应将昨日当场的、不当场的人都叫在一处,细细查探便是。”

    景安微阖了阖眼,神色如常道,“还望陛下还朕公道。”

    郑宣致浑身气的发抖,但又无计可施,当着陛下的面不能发作,为官多年从未像此刻受奇耻大辱!

    他是由叶亭贞一手提拔,事事听叶亭贞的,可如今叶亭贞只是淡淡朝他望一眼,深邃的眼中满是淡漠。

    郑宣致不甘心,“回禀陛下,老臣对大启从未有不轨之心,犬子忠心耿耿,只是为人老实,被人陷害了啊,还望陛下明察。”

    靳奕有些烦躁,说实话让他在朝堂听一群人聒噪,倒不如让他去御花园玩得自在。

    最后,他朝站在一侧的太监示意了个眼神。

    太监立马会意,“退朝——”

    日头打在红砖绿瓦上,更显沧桑厚重。

    景安跟在众臣身后,台阶深深,每走一步都无比坚实。

    先帝对太子极其宠爱,将承明殿修在与金銮殿不远之地,他只要抬首便能看到昔日承明殿的模样。

    空空荡荡,再无昔日盛景。

    “哼,只不过是个村野莽夫,也配脏了金銮殿的地砖!”

    “郑相小声些,只不过是根依附旁人的野草,风一吹就倒了,不足挂齿。”

    景安听到几声不怀好意的嘲讽,并未理会。

    只是心里可惜,未将人一举击溃。

    叶亭贞看着景安渐行渐远的背影,将他叫住。

    “其实你大可用陛下的承诺再求个官职,岂不更好?而不是浪费在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景安薄唇微抿,对着叶亭贞躬了躬身子。

    “在王爷眼中是小事,可在景安眼中却是亟待解决的事情。能得王爷提拔位居此列,景安已不敢再奢求其它。”

    “如果你真的想要了郑辽平的命,本王可助你,只是郑宣致本王还有些用,你若是对郑家下手,留他条命罢。”

    言下之意,便是景安接下来做何,叶亭贞都不再插手。

    即使郑宣致向他求助,他也不会再帮,将主动权全部交给了景安。

    这出乎景安意料。

    “多谢王爷。”

    *

    绫罗绸缎、各色珠宝成筐的往人面前堆着。

    沈荠有些为难。

    她犹豫半晌还是将跪在膝下泣不成声的柳掌柜扶起,奈何柳掌柜哭的跟泪人似的,身子娇软,怎么扶都不起。

    “柳姐姐,你这是作何?”

    沈荠的声音略微沙哑,是昨夜药效未过的缘故。

    她自一进锦绣记的门,便见柳掌柜哭哭啼啼,将她拉至二楼隔间,刚坐下柳掌柜就长跪不起。

    “妹妹有所不知,其实昨夜妹妹是代姐姐受的折辱,姐姐这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就让姐姐跪着,不然这心里不好受。”

    沈荠在心中轻轻叹气,半俯下身子,双手扶住柳掌柜的臂膀。

    “错了,我们谁都不该受到折辱。姐姐何错之有?倘若我们行至街中,没有受到折辱,还要向那些作恶之人感恩戴德么?快快请起,妹妹不会怪罪于姐姐,只会恨为非作歹之人!”

    她的一番话让柳掌柜停止抽泣,一双哭红的杏眸直盯着她。

    “我也不知是何时被那姓郑的盯上,他先前在锦梅出手阔绰,总是寻由头与我搭话,但我是一字不听的,并未与他有过任何牵扯,没想到他竟然趁人不备下此毒手,还害的妹妹经此一难。”

    柳掌柜昨日与沈荠分别,直到大清早才在谢临棠口中得知此事,被吓得魂飞魄散,还好沈荠无事,不然她会愧疚死。

    “那你可知鼎云居是谁的手笔?”

    “这个暂且不知。”

    沈荠将她扶起,又倒了杯茶给她,将视线落在花样精美繁复的料子上,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狠厉。

    “那人没有半点经商头脑,却也知道抄袭复刻,以此换取不义之财,若不加以阻止,只怕会更加猖獗。这个人就是郑辽平。”

    “是他?”

    柳掌柜抬起一双泪眼,心里恨恨,这个郑辽平不仅对她的人心生歹念,还想断她财路!

    “是,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捣鬼。此番前来也是与姐姐商议对策,否则一个郑辽平倒了,千千万万个郑辽平又起来了。”

    她想赌一把,除了连云坊,再加上锦绣记,一定能让郑辽平永不翻身。

    不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那些被他迫害的人。

    郑辽平,必须除掉。

    良久,柳掌柜才轻拭泪水,本就柔和的眉目更显光华,眸色也不复先前的柔弱可欺,而是更加坚定了两分。

    “此等恶人,等不到天来收他,自然有我们来收拾。待会我就去寻到林家,上回他家用了鼎云居的料子出了丑想必也对真凶怀恨在心,怕是也有暗自吃了哑巴亏不肯出声的,此事好办,我再寻些戏班子,敲锣打鼓将他这些丑事宣扬至大街小巷,不怕他不认账!只是我们东家现在病着,昨夜里被风一吹,今日已经染了风寒,怕是要辛苦沈妹妹了。”

    “你们东家?”

    “是,他昨夜里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熬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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