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留下来的丫鬟青儿与玲珑一样,也是冷然淡漠、疏远清离的女子。

    不过在经历凶恶的张婆子后,这群被吓坏的少女们对青儿的接受度就高了很多,当然更多的是认清了这里的规矩,不再有侥幸之心。

    待验身的流程走完后,青儿吩咐余下的婢子带众人去安置。

    这时,在后院等了许久的鸨母刘妈妈来了,不耐烦地问道:“都在打摆子吗?做甚耽搁了这么久?”

    青儿将缘故与刘妈妈说了,又轻描淡写将刚刚祝萸与张婆子争执一事带过,那刘妈妈听了倒也没说什么。

    随即,祝萸见青儿又悄声附在刘妈妈耳边交代了几句话。同时,那鸨母边听边用余光在祝语身上扫视一番。

    祝萸暗道不好,心下警铃大作:糟了,难道还是要对她方才之举用罚?

    那刘妈妈听罢后,点了点头说道:“都听她的罢。”

    祝萸一瞧更是心虚得不行,正准备装作无事跟着其余人一齐出门,却被青儿拦下道:“姑娘,请随我来。”

    见少女一脸防备,青儿复又笑着解释道:“是玲珑姑娘吩咐将你带去她房内,姑娘不必紧张。”

    玲珑要单独见她?这又是为何?

    青儿带着祝萸穿过楼廊往玲珑的闺房行去,一路之上,醉烟阁的全貌徐徐展现在祝萸面前,她不禁感叹道,刚刚所处偏阁的奢华究竟不及此刻所见十分之一:

    目光所致之余,有堂宇宽阔也有小厅垂帘,有怪石盆池也有花丛锦簇,其间妓乐歌舞、红裙佐觞,士族膏粱恣意行欢,好一处人间难寻的极乐之地!抬眼所望之处,穹顶琉璃,灯彩霞光,金粉饰装穷尽雕塗,真一座纵情达旦的不夜天堂!

    祝萸极力将这亭回廊绕印刻在心中,只待慢慢盘算如何逃离这座迷情宫殿,却晃神不小心撞在了一名路过青年身上。

    “不长眼的东…西…”那被撞青年正欲发怒,却在看见祝萸容貌之后偃旗息鼓。

    风月场的女子对付这种生事吵闹的客人,一惯来轻车熟路。

    是以,青儿以极快的速度挡在祝萸身前,劝道:“颜公子,新来的丫头不长眼,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无碍。”那名唤颜公子的青年敷衍着回答,眼神一个劲地想越过青儿瞟祝萸。

    青儿一边巧身继续挡住他的视线,一边道:“前儿才听我家姑娘说,您上次连听曲会都没来,她心里可是遗憾极了。”

    “玲珑真这般说么?”那颜公子听后难掩喜色,急忙解释道,“实是前几日京城来的刺史大人到任履新,我随家父前往拜谒,因此误了她的听曲会,青儿千万要替我向玲珑致歉啊!”

    “哎,好吧。”青儿状似无奈地叹道,“只可怜我家姑娘千盼万盼的。”

    颜公子一听,更是悔断肠子,一个劲地拉着青儿的手道些“好妹妹帮帮我”之语。

    所幸,在远处同行的几位锦衣公子不耐催促后,颜公子终于悻悻撒手了。

    青儿目送他离开后,稍稍松了口气,瞥了一眼祝萸,嗔道:“跟紧些。”

    祝萸忙收起游离于周遭的注意力,紧跟在青儿身后,来到了玲珑的房间,她忽而意识到,从她们刚刚验身的暗房到玲珑所居闺房,竟有如此远的距离。

    不等她进一步细想,两人进了玲珑的房内,仍是那个艳光四射的美人,正低眉抚琴。

    “姑娘。”青儿唤道,“人带到了。”

    玲珑停下手中的琵琶,温言道:“辛苦了。”随后,她的目光落在祝萸身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祝萸以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

    “不会说话么?”玲珑脸上有些许失落,旋即道,“那桌上有纸笔可用。”

    “祝萸…”玲珑看着祝萸写下的字呢喃道,“多大了?是哪里人?”

    “十六…青州人。”玲珑复念了几遍,又试探一问,“一直在青州长大么?”

    得到祝萸肯定的回答后,玲珑自嘲一笑道:“果然不是啊…”

    祝萸疑惑她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

    “从今以后,你便与青儿一样在我身边侍奉吧,我已同妈妈说过了。”

    从玲珑房内出来,祝萸仍有些懵,刚刚玲珑所说在她身边侍奉到底是何意?

    她压下心中疑惑跟着青儿来到不远的另一间房安置后,才听青儿解释道:“你别担心,跟着玲珑姑娘,已比你同期进来的其他女子要强多了,至少不用接待那些腌臜泼皮。”

    随后青儿给了祝萸一套换洗衣服与一些治淤青擦伤的药,又吩咐人备一桶热水后,便留她一人在房内休息。

    这段时间的颠沛流离,让祝萸的精神高度紧绷,此刻桶内热水氤氲,如同缭雾仙境在召唤她。见四下无人,祝萸不再犹豫,褪了衣服,轻身入水。

    水汽缭绕蒸腾着祝萸的脸,她长吁一息——觉得自己像踏在云端,轻忽飘然,心中松乏,静静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时刻。

    半晌,待疲劳稍缓,祝萸伸手取过一旁的灵玉,冰冷的触感却又让她开始止不住发愁。

    若说之前是因为长珏寄托在她心脉中,才能遇险时唤醒他,那如今他已元魄回归本体,要用什么方法才可破解呢?再想来,当日那团黑紫邪气大伤长珏元气,如此厉害,这邪气究竟又是什么?

    太多的问题郁结在她脑中,加之她所知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一时之间根本就理不清。

    她躺在木桶内,手沿着玉石上的纹路,细细摩挲,愣神发呆。

    她先天体有不足,只目视还不错,父母希望她能有爱好聊以寄情,不至于太闭塞,于是四方托请,为她聘了曾在内廷当职的老画师,认真研习金石字画。

    却没想到这些年对字画的研究,让她摸到了玉石上的一处不同寻常:那玉体左下角有一凸起,不仔细很难发现。

    这一发现让祝萸心中激动不已,不再磨蹭,迅速从桶中起身,裹上亵衣快步走到书案边,将玉石放在烛火下仔细看,发现那凸起上勾勒出一篆体古迹——“太阴玄法”

    太阴…太阴…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福至心灵:家中遇难那晚,长珏元魄归体,正是月中十五,月华充盈,太阴之气最盛之时。

    是了!长珏是集天地精华所生的灵玉,这上面所书的“太阴玄法”是否在暗示,十五的月华是滋养他最好的良方,于是她忙细算起起天数:距离上次十五应过了一旬。

    只消再过半月,她就能一试此法,如真灵验,便能再次见到长珏!思及此处,祝萸忍不住为之一振,盘踞心中许久的阴霾一扫而空,一帧帧与长珏相处的画面涌现:在她自怜自弃之时,他告诉她生命可贵万请珍重;在她强求同往玉清观时,他理解她的执念应下她的请求;共处危险关头之时,他也谋尽打算,让她独自逃走…

    这一路上,她究竟是受他照拂更多。

    幸甚至哉,她还能再次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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