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大人为何不来?” 崔窈娘看着手脚勤快在卸货的李稳,狐疑问道。

    “啊?我家大人有要事在身。” 李稳顾左右而言他,眼神游离不定,不敢与崔窈娘直视。“这点心虽是颠过了一夜,却是个酥皮点心,天干物燥的,倒也没变多少味道,我家大人特命我送来给崔掌柜你们尝尝。”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点心盒子——酥皮碎得比李稳的嘴还碎,碎屑纷纷扬扬地洒落在盒中。

    崔窈娘看着点心,狐疑更甚,秀眉微微蹙起:“文哥,你别诓我,你家大人到底出了何事?这点心怕不是在路上遭遇了什么变故才变成这般模样,说实话。”

    李稳额头上冷汗乱冒,眼神闪躲得厉害,干笑两声,试图掩饰内心的慌张:“崔掌柜,真的只是路途颠簸了些,大人着实是忙于事务抽不开身,特意叮嘱我定要将点心完好送来,只是这一路难免有些磕碰,你多担待。”

    林岳在一旁轻笑出声,带着几分调侃:“你这话说得可没什么说服力。我一路抱着窈娘回来都没把她颠醒,你是说你的骑术在我之下呗?亦或,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稳心中把林岳骂了百八十轮,暗自腹诽这两人果真不好对付。他岂会不知自家大人对崔窈娘宝贝得紧,但大人又吩咐过不能透露过多。“林大傻子你别胡咧咧,”他提高了音量,底气不足躲过了林岳一巴掌,“我只是奉命行事。大人确实在处理军中要务,事关重大,等忙完这阵,定会亲自前来探望崔掌柜。”

    崔窈娘轻哼一声:“他最好是真有要事,若是故意躲着我,可没那么容易。” 虽嘴上这般说,可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暗自思忖着是不是军中出了什么棘手之事,或是又有什么危险在悄然逼近被李瀚狰一臂挡下。

    李稳见崔窈娘不再追问,暗自松了口气,赶忙转移话题:“崔掌柜,这几日教授学习事宜可顺遂?我家大人,不,是我自己想的,若是你觉得吃苦,不如直接去我们小宅子上再住些时日。” 险些秃噜嘴。

    却不知崔窈娘从哪里听出来了不妥,将他手臂一抓,扯到自己正对面,眼神中带着焦急与愤怒:“别再瞒我了,李瀚狰到底怎么了?” 态度又急又凶,如同一头发怒的母狮。

    “没,没怎么啊。” 李稳强作镇定,可那微微颤抖的嘴唇却出卖了他。

    “还要说谎!” 崔窈娘狠狠丢开他手臂,扭头吩咐:“林岳,备马!”

    “哎哎,崔掌柜,你别急!” 李稳着急忙慌阻拦。

    “窈娘,窈娘,现在不是好时机。” 林岳也在一旁劝阻。

    “窈娘你要去干甚,先别上火。” 吴薇秀拦了一把。

    “是是是,先听他说完。” 见崔窈娘急得上头,卢三巧丢下手中活计,有眼色也在劝。

    回鹘女子们都在好奇地打量着惯来随和的崔窈娘,怎的突然变了脸。

    “好,” 崔窈娘站定,手指紧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说,李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紧紧盯着李稳,眼神要把他生吞活剥。

    李瀚狰定是出了大事,否则不会跟自己说定了今日要来却不来,定是出了大事,出了大事,崔窈娘第一次觉得这般心慌,慌到心里只能装得下这件事。

    该怎么开口说呢,大都护李择言好歹在长安也有些消息灵通的人脉,飞鸽传信告知他长安动荡。

    李择言招了李瀚狰议事,李瀚狰自然而然就分析出他父亲定是身陷囹圄,可他并未急着回长安救父。若贸然行动,不仅救不了父亲,还可能中了敌人的圈套,让安西都护府陷入危险境地。

    他冷静分析,定会有外敌也收到风声,趁机来破坏安西都护府的安定,当下首要之事是加强夜间防备。索性请缨亲自上阵督营。

    才交代到这儿,李稳心虚得抬不起头,怪他掉以轻心,没察觉出自家大人当时已是强弩之末,就是酥皮点心的馅儿,大喇喇陪着李瀚狰就上了城楼。

    果如李瀚狰所料,人困马乏之际,黑衣客偷营。若只是如此也罢了——来的并非只有一群黑衣客,竟是两群!

    李稳回想起来,也觉得惊心动魄,乱箭,喊杀声四起,静谧的夜晚被血腥气与燃油点燃。

    崔窈娘手抖得厉害,一闭上眼——惊心动魄的三方拼杀,李瀚狰挡得了左边的挥剑,又要挡开右边的刺杀。

    “我家大人下了城楼,便有些支撑不住,我撑着他,”李稳又看了一眼崔窈娘愈发苍白的脸,“后来,高烧低热反反复复,不过崔掌柜你无须担心,我家大人向来康健,没两日就会生龙活虎的!到时再来看你!”

    亏得李瀚狰,在烧得人都冒烟、意识几近模糊之时,仍还记得与崔窈娘的约定。

    把李稳遣了过来,带着点心安崔窈娘的心,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好,莫要担忧,哪怕生死未卜,他也不想让她空等、空盼。

    只是没想到李稳心里担着事,路上没护好点心,搞砸了露了馅。

    崔窈娘一听到呕血后还强行督营,反复高热便知大事不好。这是身体炎症感染,轻则缠绵病榻重则送命的要紧事,若不是一旁的林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几乎要站立不稳。

    “李瀚狰,你这个傻瓜,为何要如此拼命......”

    也对,这是他的国他的家,他职责所在。

    “他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崔窈娘拭了把眼泪,强催自己镇定下来。

    “崔掌柜果然了解我家大人,”李稳扯着嘴,“他说,若是崔掌柜不信我的话,应是会带着林大傻子......”李稳躲过林岳抬手的一巴掌,继续说道,“定是会要去都护府看他。”

    “是,我定是要去的。”

    “我家大人不许你去。”

    “为什么!”崔窈娘一脸不敢相信。

    “大人说,安西都护府如今形势危急,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您若前去,路途艰险不说,一旦落入敌人之手,他们定会以此来要挟大人,让大人在应对危机时投鼠忌器。” 李稳看着崔窈娘,眼中满是无奈与诚恳。

    哈?他李瀚狰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么,难道安西都护府会因着她一个人被抓,就束手就擒?崔窈娘鼻音浓重:“他倒是为我考虑周全,可他却不顾自己的安危。难道我如今只能在这干等着,什么都不做吗?”

    这很不符合崔窈娘主动击破困难的个性。

    李稳摇了摇头:“大人还说,您在回鹘营地,可帮他一个大忙。他希望你能留意回鹘是否有可疑之人或异常动静,若有消息,及时告知与我,我会尽快传信给他。你身处此地,消息来源更广,或许能发现我们在军中难以察觉的线索。”

    这还差不多,崔窈娘冷哼:“我可以答应他留意回鹘营中调动之事,但我不会放弃去见他的想法。我会做好准备,一旦时机合适,我便出发。”

    李稳叹了口气:“崔掌柜莫要让大人担心。你也知道大人的性子,又何必让大人病中忙了军务还得为你担惊受怕,他把我派来的意思,还不够清楚么。”

    崔窈娘咬着嘴唇,是了,李瀚狰担心林岳一个人护不住她,又把李稳送了过来,双保险。

    “那他的病情现在到底如何?你莫要再瞒我,我要知道实情。”

    李稳面露难色:“我出发时他还在高烧,只能勉强进食一些流食。”

    崔窈娘心中刺痛难忍,但强忍着眼泪:“还说要一起活到一百岁,骗子。”

    吴薇秀在一旁搂过了崔窈娘,轻轻顺着她的背:“窈娘,李大人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回鹘营中人多口杂,你且快把泪收一收,免得让人瞧出破绽。”

    吴薇秀说得对,在如今复杂的局势下,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脆弱。

    崔窈娘从吴薇秀怀中抬起头,望向李稳:“我且问你,你们大都护缺不缺银子?”

    “啊?”李稳绞尽脑汁回忆,“这,倒也没见他发过愁。”

    “我是说,军饷,物资。”

    “那自然是越多越好,打起来流水的银子,谁会嫌多?”李稳不明所以,辎重补给什么的,谁算得清楚。

    “你今夜到我帐子里来,我有东西给你。”崔窈娘嘱咐,“大家先把点心都分给今日参学的回鹘姑娘们,散了散了。”

    崔窈娘将写有“浦东新区银城中路 200 号”的纸条递予李稳:“拿去,都是我私人财物,你交给李瀚狰,他知道怎么用。”并细细吩咐他在半道截住姚长贵,纸条上的话转达给对方。

    “这听起来像是个地名,是暗号?” 李稳云里雾里,只得死记硬背,又将纸烧了了事。

    “没错,我担心在回鹘营地中保管银钱多有不便,于是全数寄存于姚掌柜之处。” 崔窈娘微微颔首,神色安然。

    李稳听闻此言,不禁暗自咋舌,心中暗自诧异她竟对合作伙伴如此深信不疑,连钱财都毫无保留地托付。

    崔窈娘敏锐地察觉到李稳的疑虑,和颜悦色地劝解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这点银钱与我能帮姚掌柜赚取的财富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他若是有点聪明,断不会起贪念私吞。”

    这还不够,崔窈娘轻轻踮起脚尖,用力地拍了拍李稳的肩膀:“这事我可就拜托你了,日后我若再赚银子,都会存在你家大人处,全力支持他,如此安排,满意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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