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谢映尘恶补音律、熟悉琴技的计划,只完成了一半。

    知离回到房里,单手抱着琴躺在床上,盯着头顶上方浅豆色的床幔,发了会呆。

    小白慢悠悠地凑上前来,嗅了嗅她垂在床边的另一只手,不料,她却忽然爆发出一声不甘的叫喊——

    “啊啊啊!”

    小白惊恐地顿住动作,懵然抬头望着自己的主人。

    只见知离抱着琴,两条腿在床前踢来踢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夺舍般,失去控制。

    系统闻声急忙上线,【怎么了祖宗?谁又惹您了?】

    知离踢累了,整个人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只面无表情地抱怨了一句,“统啊,我觉得这次,真是凶多吉少了。”

    系统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丧气,即便是在她当初得知任务期限卡在三个月、想提前死遁也死遁不成、只能留在原地的时候,她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消沉。

    【祖宗您别吓我,我认识您以来,您可一次都没这么亲切地喊过我。到底怎么啦?】

    知离目光放空,缓缓道:“这狐狸精,她分明就是个高手啊!”

    说着,她重重敲了敲琴弦,发出刺耳的声音,“惨了惨了惨了……”

    【您别急着叫惨哪,您要记得,统就是您最坚实的后盾!】

    知离好歹平静了一些,“我先前还以为,这个狐狸精定然是对谢映尘投其所好、予求予取,加上花言巧语才能拿捏他。可我刚才听谢映尘说的那个意思,狐狸精怕不是根本没让他碰过,一样把他吃得死死的。我的老天奶呀,这可怎么玩啊!”

    【无论她是狐狸精、蜘蛛精还是水蛇精,反正您只要守住这个婚约,剧本总有机会按照预期的方向发展。】

    “……你还挺会安慰人的,下次别了。”知离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开始嘀咕,“要是她真的这么有手段,那我之前想用钱打发她的计划,岂不是根本就行不通?”

    【她要是足够聪明,就该知道,男人不可靠,只有这钱拿在手里才是踏实的。我反正觉得,她未必会拒绝您的美意。】

    “托你吉言。”知离合上双眼,叹了口气,“而且你知道吗,有件事比这更让我头疼。”

    【您说,我听着呢,祖宗。】

    “谢映尘这人……好像出乎意料地纯情啊。如果狐狸精按照我设想的那样拿钱走人,我不知道谢映尘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她抬起脑袋,朝着琴身磕了磕额头,“要不是因为我那好舅舅在魔宫做客,我不便到处走动,我这会,早就继续追查狐狸精的下落了。”

    系统又是一阵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让她平静下来。

    *

    次日午后,薛景果然邀请她与谢映尘在魔宫后苑赏花。

    名义上是赏花,实际上是借机开启七弦阵,考验谢映尘。

    一见到薛景,他就给了知离一个“看舅舅怎么收拾魔君那小子”的眼神。

    知离克制地还以微笑。

    她暗暗希望这位好舅舅别太认真,毕竟她也不敢保证,昨日那为时两个时辰的“小灶”,能不能帮谢映尘顺利度过七弦阵的考验。

    谢映尘刚将一众侍女屏退,薛景便直奔主题,举起茶盏道:“薛某见此良辰美景,心生感慨,欲弹奏一曲,不晓得魔君意下如何?”

    谢映尘神色淡然,大方回应,“谢某早对前辈琴技有所耳闻,今日能得见,也算是三生有幸。”

    这一番客套完,薛景将茶盏安放在桌上,两手抬起,指尖轻拂琴弦。

    他手腕微转,指尖如水般划过琴弦,如涟漪般的琴音便自然而然地由弦下流淌而出。

    谢映尘端着茶盏,侧耳聆听,显然被这旋律所吸引。

    不多时,薛景弹得愈发沉醉,琴音中隐隐透出几分凌厉之气,引得花圃之中盛开的花朵随之微微战栗。

    随着一道急促的刮弦声响起,一朵盛放的海棠花骤然脱离枝头,像一柄飞刃似的,直直朝着谢映尘而去。

    谢映尘却毫不慌张,只是端起杯盏往身前轻轻一捞,待杯中茶水安然无恙地呈现在众人眼前时,一朵鲜红的海棠花已然绽开在水面上。

    “前辈,这是何意?”

    薛景爽朗一笑,“只听琴曲未免不过瘾,薛某不过是借这花来助兴!”

    谢映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杯中花朵,抬眸时,却瞥向知离,微微扬眉。

    想到自己早已跟他打过招呼,知离懒得理他,继续喝她的茶,背地里却对薛景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之后,薛景便不再掩饰他试探谢映尘的意图。

    随着琴曲展开,节奏逐渐加快,旋律愈发紧凑。

    薛景每一次对着琴弦刮或扫时,皆会触动一朵海棠花化作旋刃飞向谢映尘。

    起初,谢映尘还会直接闪身避开。

    可到后来,薛景指法加速,甚至会连续扫、刮数次,一口气能激起七朵海棠同时袭向谢映尘。

    谢映尘仅有一只杯盏,而花苑中花叶俱全,他便挥袖召来同样数量的叶片,将空中飞花一一接住。

    “魔君好身手!”薛景奏出的琴音愈发激荡,动作更是快到知离几乎看不清。

    谢映尘依旧不卑不亢,“前辈过誉了。”

    碍于薛景的辈分,即便谢映尘是魔君,也不便还手,只能应付不断袭来的花刃。

    知离一面看得津津有味,一面却也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昨日给谢映尘开的“小灶”还是派上了用场,这人凭着这一点皮毛,竟然已经能够应付七弦阵的初级考验。

    若是换了别人,对上薛景这一通行云流水的弹拨技法,就算能将音律之事烂熟于心,恐怕也早在此起彼伏的试探中自乱阵脚。

    谢映尘应对得绰绰有余,滴水不漏,薛景颇有些不满,“魔君陪着薛某切磋至此,若是薛某还收着力,似乎有些不成敬意。”

    知离心下一紧,她很清楚,薛景方才不过使出了七弦阵的三成威力,他怕不是琴逢对手,弹得上头,铁了心要给谢映尘一点真本事瞧瞧!

    她正想给薛景使个眼色加以劝阻,她的好舅舅却已然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薛景的指尖如狂风般,近乎肆意地拂过琴弦,高亢琴音骤然化作疾雨,将百尺内的花朵都震落枝头,裹挟成一道红色漩涡,朝谢映尘席卷而去。

    薛景居然当着谢映尘的面,开启了七弦阵的绝杀之一!

    知离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虽说谢映尘有她传授的那些基础,加上他自身修为,足以应对薛景先前那些弦招,但眼下这一段琴音完全是薛景即兴发挥,连她都没听过,像谢映尘那样的音痴又怎么可能应付得了!

    然而,谢映尘在即将被琴音织成的漩涡吞噬的节骨眼上,却不为所动,只抬手将一片早已准备好的叶片含在唇瓣之间,出其不意地吹奏出一段与琴音不同的旋律。

    这段小曲柔和平稳,自然也不在薛景的谱上,却巧妙地接住了七弦琴的激昂旋律。

    片刻之间,原本在空中肆虐的漩涡骤然凝滞,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百花如雨般纷纭落下,铺开一地姹紫嫣红。

    薛景愣住。

    他旋即大笑着起身,拍手喝彩,“好,好!不愧是我们薛家的未来女婿,竟能接得住薛某这即兴一招,可真了不起!”

    “只是可惜了谢某这满园海棠,就此零落成泥。”谢映尘低声感慨,随即走到知离身边,俯身将一朵完好无损的海棠花递给她,“唯这一朵,能赠予仙主。”

    知离盯着他掌心那朵盛开的花儿,实打实地愣了愣。

    她狐疑地抬起视线打量谢映尘,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可他笑容温和,神情无懈可击,似乎他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讨她的开心。

    知离不耐烦地撇开他手中的鲜花,拽着他匆匆往旁边走,小声质问他,“方才那段旋律,仅凭一点粗浅的皮毛,是万万不可能即兴吹奏出来的。君上什么时候这么精通音律了?昨天不是还弹得一塌糊涂吗?”

    谢映尘无奈一笑,“谢某虽然不像薛前辈那样熟练抚琴之法,但那并不代表谢某没有学过音律。”

    “君上学过音律?”知离满脑子都是问号,“何时学的?昨日为何不说?”

    “仙主昨日不也没问么。”谢映尘一脸无辜,“明明是仙主一上来便咬定,谢某五音不全、是个音痴,谢某从未承认过。”

    知离脑中一片混乱,她确信,十七岁的谢映尘确实对音律一窍不通,“可我记得你明明……”

    谢映尘微微歪头看她,像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知离猛地止住话声。

    好个谢映尘,差点就害她说漏了。

    见他探询目光不减,她这才掐了掐指尖,微笑着讽刺他,“魔君倒是深藏不露得很哪,既然您对音律并非一无所知,那昨日为何还装作一副无知模样,任由我指教?”

    谢映尘俯眼瞥向脚边落花,淡淡反问了一句,“你舅舅可知,你为助我通过他的考验,背着他,偷偷给我开小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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