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灯火通明,陈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假寐。不过三刻钟,她似是刚醒,见到我回来就笑。

    “述姐儿回来啦?”

    我点头应下,刚欲上楼,她叫住我眼里冷冷的。

    “述姐儿不解释一二吗?”

    我登时明白。

    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太太倒是看出陈彦无意与我。我等着她的批评,她却突然一笑,说了句:

    “好!”

    我睁大眼睛,以为她说胡话。结果却听到这么一句:

    “陈家的人,都甚是畏惧三爷。你父亲亦是。”她眉眼疲惫,叹了口气:“可既是惧怕,又怎能超越?怕不是别人喊一声,腿胳膊就软了。”

    “祖母说这些做什么?”

    见我头脑清醒,她愈发满意:“述姐儿,你虽是撒了谎,却也能窥见你的胆量。陈家欲要复兴,还在你身上。”

    这顶高帽子一戴,我已经了然。这老太婆,怕不是要框我为陈家上刀山火海?

    但是,我故常虚伪,便立时一脸肃穆。朝陈老太太冷冷一眼:“祖母高看孙女了。”

    这副故作高深,让陈老太太满意。

    她随即点头,留下句:“祖母说的,你细细思量。”

    又转头一句:“伺候小姐沐浴,一整天的,也累了。”

    我脚步生风的离去,在转角处故作停留。敏锐的听觉让我听到这一幕:

    “老太太何苦给述姐儿戴这么顶高帽?岂不是使她愈发的骄纵?”

    “你懂什么?”陈老太太哼嗤一声:“她不在陈家长大,能对陈家有多少情分?先不说她使不使得几分劲力,框个身先卒也是好的。”

    我冷笑一声,快步上了二楼。

    回到卧房,我躺在床上一身的疲惫泄了。望着灿灿的顶灯,一时恍惚。

    我从来都是一人,过去是,现在亦是。

    从前我是孤儿,是别人手中的利器。现在我有家人,却是别人的身先卒。

    浮萍无根,难不成是我的宿命?

    这时敲门声响起,翠儿的声音传来:“小姐,去浴室洗漱了。”

    我叹了一声,带着浴袍去洁身。

    水的温度刚刚好,带走我今天的乏累。

    “述姐儿这是使得美人计?”

    我匆地回头,见是陈彦。像是一种本能反应,我通身绷得很紧。

    脚步无声。

    他是何时进来的?我怎么毫无察觉?

    “你究竟是谁?”

    看出我的防备,陈彦突然一笑:“怎么?看来你对自己的功夫甚是自傲?”

    这世上,在武艺上越过我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

    而这些人,大多都是年岁老矣。

    陈彦这身功夫,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能得的。

    似是对我起了兴趣,他俯身对我一笑。堪堪起身之际,我一把拉住他的颈脖,吻了上去。

    他眼睛一震,却没有推开我。

    唇齿相融之际,我狠咬了他的唇瓣。

    分开后他笑了句:“倒是个野猫。”

    我嗞着白牙乐呵呵的,头一歪,狡黠无邪。

    他退到我的攻击范围圈外,抱臂以暇。这是他的防备,亦是他最舒服的状态。

    “想拿下我?”

    “嗯呐。”

    他突然一笑,摇头似是无奈。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写满了星光。

    “若我说,你早已成功呢?”

    “我不信。”

    “为什么?”

    “你这样的人,也会爱人吗?”

    他一愣,这种错愕,不应当出现在他身上。

    不过几息,他又回到那种运筹帷幄的状态,另起了话头。

    “明日的宴会,你可打点好了?”

    “那当然。”我从容起身,遮住一幕春色:“我已经放出风声,进献的贺礼愈昂贵,坐的位置离三爷愈近。”

    “这么低俗的点子?”

    我一笑灿然:“放心,说这话的是陈家,落不了你陈三爷的名头。”

    “你要为陈家造势?”陈彦反问一句,几分好笑:“当真要为陈家......刀山火海?”

    “若是呢?”

    “那不值当。”

    “不曾试过又怎知?”

    “难不成......你试过?”

    他突然一种难得的嘲讽感觉,回了我一句:“子非我,安知我之事?”

    这话倒是晴天霹雳。怎么?他从前为陈家当过牛马?

    连我都不曾被奴役过,他却是如此天真过?不像。

    “你可知别人为什么叫我三爷?”

    我摇头,他就接着说道:“在我上面,还有陈大爷,陈二爷。不过可惜,目前都远在北平,这十里洋场......只余我陈三爷。”

    “他们是败走北平?”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是。”

    这话就有些吞云吐雾了。我失了兴趣,挥手示意他离去。陈彦一勾嘴角,上下打量一眼从容离去。

    “你什么意思!”

    我的咆哮声震了震二楼,突然停顿的静谧中,我听到一声叹息,还有一句嘲讽。

    “老奴就说,三爷哪里看上过述小姐?白忙活一场。”

    我的眼底黑了,这赖妈妈,真是奴大欺主。

    我故意披着浴巾下楼,看着赖妈妈眼里笑意:“赖妈妈,劳烦你送件衣裳去我房里。”

    这声吩咐,赖妈妈不以为然。我立时对祖母哀道:“家里的仆人我都使不动了?算什么劳字陈小姐?”

    果然,祖母脸色一黑,冷冷的看向赖妈妈。赖妈妈是个人精,登时摆了笑脸:“小姐吩咐的,自当遵从。”

    我笑着随赖妈妈上楼,入了卧室,她便卸了伪装几分不屑:“述小姐莫不是当自己是陈府,唯一的年轻主子?”

    她这话是何意?我窥见几分不同寻常,放任她说下去。

    果见她洋洋洒洒道:“你上头有陈大少爷,他才是陈家最尊贵的主子。将来亦会是陈家家主,哪里是你一个小姐比的?”

    “胡说!”我故作意气,道:“既有陈大少爷,祖母怎会寄希望与我?”

    赖妈妈却一声冷笑,眼睛打量我一遭讥讽道:“陈大少爷的境界,岂是你一个庸人能理解的?”

    这话是何意?吞云吐雾的。

    我无意再与她废话,抬手挥了挥示意她下楼。赖妈妈一肚子的话和气,硬是憋着去了楼下。

    不过她口中的陈大少爷,估计也是个奇人。

    夜半三更,陈家喧闹起来。

    一叠声的“大少爷回来了”,响彻整个陈府。

    我睡意登时一散,一个鲤鱼打挺迅速下楼。这个陈大少爷,我必要见上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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