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眉一笑,刚欲争辩。只见远远有一女子忖着脖颈,望了我一眼便笑。

    “宋小姐又醉了。”

    她身边的女仆要撑着她起来,却被她一把扫开,醉意道:“我要那个美娘子扶。”

    这句话让宋峥嵘眉头一皱,半是斥责:“韵儿,怎又是如此不堪与人?”

    宋韵却是不理会与他,踉跄着起身。她桃花眼里是一副醉春风,通身一派贵气。又留着一头长发,眉眼间几分姝色。额间一枚胭脂痣,恰似仙人下凡。

    她摇摇摆摆地走到我面前,搂着我就是笑。

    我觉察到她胸腔的硬度,一时诧异。这也太平了点。

    她却是笑嘻嘻的,搂着我半是推拒入了场。我看了眼宋峥嵘,果见他一脸阴沉。既是他不快的事,我便偏要做。

    “得宋小姐的缘,是陈述的福气。”

    我故意坐在宋韵身边,与她说笑。宋韵不似宋峥嵘那般端着架子,大笑似然,畅快随意。

    余珍儿还是那副忧泣的样子,姚言书亦是端着脸,不肯舍下身段哄她。

    倒是余鱼一叠声的笑意,身子一直向宋峥嵘靠近。这场会面,真是各为其事,百花齐放各种声色。

    我悄悄看向宋峥嵘,见他面色和煦,没有半分不悦。这份涵养性,到底是高。

    这时候老板献上衣罗,余鱼挑了几件,眉头亦是舒展。

    我随意看了几眼,却是摇头。

    余鱼看在眼里,讥讽一声:“一个舞女,懂得什么?”

    这话让宋峥嵘笑了,开口道:“她可是陈家千金,一个曾经流落民间的......贵女。”

    说的倒是毫不客气。

    见他们如此轻视我,我粲然一笑。

    “诸位有见过无缝的天衣吗?”

    众人一怔,手上的衣罗瞬间不香了。

    倒是余鱼反唇讥笑:“那是古书上的制艺,怎么?你会?”

    我浅笑一声:“会与不会的,且在三爷的迎接宴上,窥见一二。”

    听说陈彦办宴,连宋峥嵘都挑起眉头。

    倒是余鱼几分艳羡地苦涩道:“到时别丢了陈三爷的名头。”

    宋峥嵘是为父亲寻做寿的衣裳,挑了件最好的,便起身辞别。又转头向宋韵道:“父亲过几日生辰,你也尽点心意。”

    宋韵点头道了句“知道了”,又摇摇摆摆道:“宋家不是还有大哥您嘛!”

    见自家妹子如此烂醉如泥,宋峥嵘摇头离去。余鱼快步跟上,一副谄媚。姚言书又带着余珍儿一路解释,只余下我与宋韵。

    场面冷了,在我二人出了成衣铺后,她便一把松开我。倚在车子门上,含笑看我。

    我亦是报臂以暇,眼光在她胸腔打量几眼。突然一声轻笑。

    “怎么?”

    见宋韵装模做样,我也毫不客气道:“宋二少爷一介男子之身,却扮作女子。岂不是戏文里的故事?叫人大开眼界才是。”

    宋韵突然脸色一冷,看我的眼中亦有郑重。

    “你怎么发现的?”

    “我自是有我的门道。”

    宋韵不想在人杂处谈论此事,故邀我去清香院。那是他在郊区的一所别院,重兵把守,甚是严密。

    坐着车子来到清香院,一进门便有一壮汉大笑的迎上来。

    看见我后一时收声,半是不解。

    “她是?”

    宋韵揽住我肩膀,眨眨眼笑了声:“自是你家主子的红颜知己。”

    我以为他是在说自己,却见大汉惊异道:“三爷的红颜知己?大喜啊大喜!”

    见他如此激动,我半是装模做样,也腼腆地笑着。

    可是这番温柔笑意,不过片刻便失了踪影。

    一入大厅,就见陈彦大刀阔斧地坐在沙发上。他抬眉看我,几分矜贵。

    “她可不是什么小女子。”

    话刚落,陈彦起身突然向我一击。我本能地一迎掌,手法凌厉且带着肃风。这一掌出去,我便知坏了事。果见那大汉一阵惊异,嘴唇轮圆。

    “竟能与三爷对掌?”

    我黑着脸不发一词,冷眼看他们。却见宋韵一耸肩膀,气氛松快起来。

    “之前不是一直忧心无人可用?”宋韵饮杯香茶,自顾自地说道:“既是要在宋峥嵘身边放人,可不能是个小白花才是?必要时,能一击致命,才是上上之选。”

    三爷半垂眼眸,似在思索。

    大汉却啧啧一声,半是不愿:“好不容易有个三爷能入眼的......”

    “大计为重。”

    宋韵一副公事公办,倒显得三爷几分优柔。大汉在我和三爷之间来回地看,噗笑一声,直是摇头。到底落了一句:

    “奇事。”

    我自是有眼力见的,扑通跪在陈彦面前,双手高举:“请三爷赐命!”

    见我如此会来事,陈彦还是冷着张脸。

    比平日更胜几分。

    “你可知此事何为?”

    “自是一出美人计。”

    我答得轻巧,引得他满面肃清,一声冷笑。清冷地看了我半响,突然起身逼近与我:“当真愿意?”

    我不明白何意,指使手下做事,还要问一问意愿?

    见我这般不通情窍,他也冷了心肠。哼笑一声:“那便如你所愿。”

    见陈彦起身走远,大汉半是可惜。轻道一句:“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故作惶恐的低头,心中其实不以为然。对于做情妇和做手下之间,我自是有自己的考量。情妇靠的是姿色,色衰则爱驰。手下拼的是功绩,到可一搏。

    宋韵见三爷点头,便带着我入了宋家。

    我差人与父亲说了一声门禁,陈家是欢喜的满口答应。

    父亲这般说道:“自是宋家给脸,我们陈家也不可扫兴。”

    我听后直摇头,对他那副精明的嘴脸轻蔑至极。面上还是乖巧,一副大家闺秀的矜持。

    只是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份矜持能堆个几日,怕是不好说的。

    既入了宋家门,名义上打的是宋韵的好姐妹。实则将我安排在宋峥嵘房间的一侧,目的不言而喻。

    我一看就皱起眉头,半是不认同。

    “送上门的都不会稀罕,抢手的才让人上心。”

    宋韵一份惊讶:“你的意思是?”

    我看了眼主屋,挑眉示意。宋韵哈哈一笑,道了句“你呀”。

    午饭的时候,宋总督突然归家。在饭桌上看到我,几分和颜悦色:“既是韵儿的闺友,多住几日也无妨。”

    说罢几分亲近的拍拍肩膀,眼里却是色兮兮的。

    眼见他手脚不规矩,我吓得一躲到底是扫了扫兴。宋总督一皱眉,半是不悦。

    倒是宋峥嵘,在旁一副冷笑。

    我怯生生地看他一眼,一副求助的样子。见我这般娇弱,他却也无半分怜惜。我心下了然,必是有个女子,缠在他身侧。

    只是,不为人知。

    在宋家住了几日,我便察觉出几分不同寻常。丫鬟吕瑶有些主人家的样子,亦有几分女主子的架子。

    我趁夜间伏在宋峥嵘的窗边,果见他与吕瑶私会。两人情意绵绵,甚是胶着。

    等吕瑶走远,宋峥嵘突然神色一冷。我见他身旁的人道:“少爷虚与委蛇,只盼这个丫鬟值票大的。”

    "父亲一直想要再生一个,好制衡我的权势。这些日子悄悄地给她避子药,也算防患于未然。倒是那个陈述,半天不见她动作,几分疑惑。"

    他身边人却一笑:“怕不是......等着少爷?”

    宋峥嵘摇头一笑,心中却是毅然。见他脱了和煦的面皮,如此不堪,我心中大为不然。

    倒是身边的宋韵不知何时凑过来,抵着我的肩膀笑了声:“如今一见,可是失望?”

    我摇头直言:“本就是没有期望,何来的失望?”

    他点头如是,道了句:“连三爷你都瞧不上,旁人自是更加不会。”

    我随他走远,复又悄声折返。我的脚步轻盈,果见宋峥嵘换了副嘴脸。他眉间已无春色,满是肃然。

    “如您所料,那陈述果然与小姐勾结。”

    宋峥嵘摇头一声轻道:“宋韵差在生了个女身,不然她也是一个好谋略家。”

    观了场黄雀与螳螂之戏回房时,我迷眼瞧见柳树边上有人影。快步过去,竟是三爷。

    他冷着张脸,看着我尽是漠然。

    作为手下,我不可能斥责他态度高傲。便小心伏低地向他行礼。

    “三爷。”

    这一声出去,他通身的禁锢似是崩裂。抬腿快进一步,呼吸灼在我脸上。

    轻道一声:“只是三爷吗?”

    我囫囵一下半是惊异,他莫非真有意与我?可是依着他那副性子,看着不真。

    几分揣测,我还是故作不知,低眉顺眼。见我如此,陈彦松了捏着我肩膀的手。不发一词,折身离去。

    倒是他身边的那位大汉,半是可惜:“三爷怕你在宋家囫囵,遥遥地从北平赶来。你却是这般冷情冷性......”

    我一惊,难不成?不过片刻,我心中就有了较量。宋峥嵘是猎物,而三爷却是大树,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我疾驰几步,追上陈彦。特意半是喘气,遥遥喊了句:“三爷,等等妾。”

    陈彦果然一顿步,回身看我。我目中带着哀愁,一身清冷。

    姣姣明月,白衣胜雪。

    他伸出手掌目中含笑,我亦是欣喜奔向与他。

    只是......这一场奔赴,终究是逢场作戏。

    翌日,宋总督寿辰。宋家高朋满座。我穿着一身绿娆的旗袍,带着一串东珠项链,捧着高脚杯缩在角落处。

    宋总督大声哄笑,突然向我看来。我见他神色一震,复又与我父亲说了什么。

    陈镇之的面上一喜,连连点头。我心中一突兀,怕宋总督强要与我。却不过几刻钟,宋总督差人唤我,向我引荐三爷。

    “这位可是你陈家的一尊大佛,可要好好恭敬。”

    我含笑一句:“明日是三爷的接风宴,宋总督可得赏脸。”

    “呦?”

    我见宋总督满面惊异,似是不知我与三爷交好。

    他侧目向陈彦看去,见陈彦默许,更是吃惊。

    倒是宋韵,又跌跌地过来,搂着我笑道:“父亲,三爷的接风宴,我也得去!”

    宋总督看起来颇为宠溺这个“小女儿”,直直点头“好好好”。

    这时宴上一片哗然,秦夫人的旗袍大受好评。说是在崔家做的,顶级的工艺。

    我在一旁看着,对三爷耳语道:“明日我送你件更好的。”

    陈彦挑眉,淡笑一声:“好。”

    可是宋总督是个要名声的人,当即斥责秦夫人:“如今东边战事伊起,民不聊生。你却大废金银,在这里铺张!即刻,销减秦将军的俸禄!”

    众人不敢反驳,皆是看了场热闹。

    今日宴会风波一起,明日素减的风尚就会盛行。若是陈家的宴会耗费金银,岂不是在声名上,落了宋家一头?

    我窥见其中的争锋,果见宋总督一脸歉意道:“陈三爷,我一时快嘴,倒是让你明日难做。”

    谁料陈彦不以为然反是笑道:“总督爱民如子,自当是可喜可贺。”

    二人收起尾巴,一个来回,看似陈彦落了下风。

    我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有笑。

    这宋总督想摆陈彦一道,殊不知,陈彦早已料到。

    至于明日的迎风有宴,不但要办,还得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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