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那混账东西!”

    金轮坠入云层,严明公正的府衙牌匾被绯色霞光笼罩,将万终一的影子拉得长长。

    许寻蓝淡定地坐在师爷座位品着茶,见侍卫在府衙各处搜到不清风,押回到公堂之上。

    侍卫禀报道:“禀告万老爷,只在府衙搜到不清风,找不到秦大娘和丁冬至。”

    万终一睨着被打到嘴角都破的不清风,从鼻腔哼笑出一声,看向事不关己的许寻蓝,再看看在旁坐着的朱心弦和万子宜。

    万子宜就安静地坐在那,看不出什么情绪。

    朱心弦却十分愤怒,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拂袖跟万终一说:“万老爷,你必须要给子宜做主,不能让不家那群家伙这般压榨我们。”

    许寻蓝放下茶杯,不轻不重地笑了声:“高川为何不跟万子宜拜堂,你们没点心知肚明?”

    朱心弦拍了下万子宜。万子宜一动不动。朱心弦想万子宜为自己抱打不平:“万老爷,你看子宜这孩子,都被吓迷糊了。当时都说不南下,在京城等林奕回……”

    万终一看过来,朱心弦意识到说错话:“子宜一直都听你话。”

    “听我话怎么就跟高川搞上了?”

    “怎么又跟丁冬至有一腿?怎么就不听朱心言话了?”

    万终一连骂几句,还有很多不满压了下去,走到不清风跟前:“你行事一向稳妥,怎么这次那么糊涂?”

    许寻蓝靠在椅背:“这个不清风,杀了也罢。”

    万终一转头看过去:“老蓝,当年不清风也是被唐今然陷害。”

    “我知道。”许寻蓝满不在乎地说:“唐今然是你的人。是你让他迷惑各位女子离间三大家族,京城万府最终为万家垄断嘛。我都知道,只是不言。当年抵着唐今然去找你对峙,没意思。”

    许寻蓝笑眯眯地说,奸商气质无所遁形:“高川答应我,只要我把万终一骗来公堂之上跪地求饶。日后必不会联合不家动摇许家地位。”

    “他说你就信?”

    “为何不信?”林奕双手放在背后,昂首挺胸走入公堂之上,而他还是走在朱岁颐身后。

    朱岁颐歪头一笑:“万老爷,久仰大名了。”

    万终一睨着在朱岁颐身后的朱心言、高川和万里云,基本知道已经落于下风。他不再说什么,而是问:“泷镇地契到底在哪?”

    朱岁颐真诚回答:“在我手上。”

    “那你告诉我,为何要杀夏尽娘亲。”

    “别瞒了,我记起来了。”朱岁颐收起和善脸色,霞光在锣鼓鞭炮声中消失于天际边,清冷凉意铺满公堂。

    万终一转身坐下:“让我领教一下你的审问技术吧。”

    高川站出来说:“他吃了跟岁颐一样的药,都失忆了。”

    林奕转头问朱心言:“我爹还没到吗?”

    说到这,朱心言无奈啧了声,从腰带拿出一瓶药:“只研制到一颗。”

    “给谁吃呢?”

    万终一大笑:“荒唐,配制解药还需要一款药引。你们有吗?”

    朱心言挑眉一笑:“我们没有,你有呀。你以为我躲在那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为啥?为了查出药引罢了。”

    万终一从容笑了那么一笑:“找到了吗?”

    朱岁颐分明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见:你们跟我玩,还嫩着呢。

    按以前,朱岁颐肯定不信世上还有吃了能恢复记忆的药?何况现在的她只是有着盛世皇朝的朱岁颐记忆。但陆陆续续有其他记忆被唤醒,还是许寻蓝想起来,朱岁颐在十岁那年吃过断念药,加上落水那次,总共两次。

    林奕一直审问不到万终一口供,是万终一也吃了。

    电视剧都不敢这样写,虚无缥缈却真实存在。

    朱心言抬抬下巴:“不用查,她说了。”

    万终一看过去,见万子宜眼神无辜,却直直看着高川,道:“你娘喊我跟你说,办完事就回家吃饭,不要去林府喝喜宴,同一个月份的新人不能碰面。”

    朱心弦不敢相信地问:“万子宜,你出卖我?”

    高川轻掀眼皮,淡淡“嗯”了声:“晚点跟曾淘一同押送秦大娘和叛变不家的人回京。”

    万子宜摇头:“我只告诉高川,当年你想让蓝爷吃断念药,蓝爷不吃,本来蓝爷要给小满池,但你不愿,就怂恿唐今然给了万老爷吃。娘,听着像唐今然掌控了你,实则是你控制唐今然,一来一回,唐今然还被你送入狼口,痛失命根而死,这都是你想上位所为。我不想我的孩子没屁股。”

    朱心弦抬手想扇万子宜一巴掌,不清风疯了般扑向朱心弦。

    万子宜吓得跑向高川:“你句句说为我好,实则是为你自己好。传出高川未跟我拜堂,你一句安抚的话都没有,跑去找爷爷来主持公道。要不是林大人强迫许寻蓝要把小满嫁到不家,你就逼我嫁了…..”

    高川捂住万子宜的嘴巴:“好了。你真得很啰嗦。”

    “我说一万句,你才应我几个字。”万子宜哼了声

    万终一的脸色堪称五颜六色。

    朱岁颐站在旁看热闹的表情也很精彩:“算是领悟到,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

    朱心言:“你嫁了试试?”

    林奕看向朱岁颐,正想说话就被外头的喧天锣鼓打断,朱岁颐搂着朱心言的腰肢:“新奶奶,走吧,回林府。”

    朱心言吩咐几句,便打算跟朱岁颐回府,抬头看清冷月辉照亮乌云边缘,眸中被圆满填满。

    朱岁颐抛了两颗喜糖给万子宜,又在布袋挖出高川和万子宜的人偶:“喜糖是代冬辞和小满请你吃的。人偶是我送的新婚和道歉礼物,之前误会你和丁冬至实在抱歉。跟高川好好享受天伦之乐、早生贵子吧。”

    两人初次见面那晚,朱岁颐以为万子宜和丁冬至……罪过。现在万子宜无瑕双颊被烛光照耀,红晕由心头化上眉梢,再看不清风眸中的恨意。

    江湖戏子的易容术令人害怕。

    -

    朱岁颐赶回时,已经要送入洞房。林奕垂眸见朱岁颐只字未言,意识到不对劲,捏着朱岁颐腮帮,“吃什么了?”

    “唔唔……”朱岁颐把药咽下去,苦得眉头都皱到一块:“好苦呀,是什么做的?”

    “你吃了解药?”

    “嗯。万终一吃了也未必会如实说出真相,还不如我吃了,帮小满解开心结。”

    “朱岁颐!”林奕见四周暗涌的危险,半扛半拉抱走朱岁颐:“你眼睛什么时候好的?”

    “你抱着我撞到墙那刻,满眼星星。”

    “鸣炮!”林府管家高升喊道。

    林奕朝不冬辞喊了句:“小心,有危险!”

    其他人都听见了,各就各位拿着兵器护送新郎和新娘入洞房。

    锣鼓鞭炮轰响林府乃至整个泷镇。

    林府高朋满座欢声鼎沸,鞭炮炸响的那刻,林府后院的密道炸出一个大窟窿。

    烟雾弥漫,周遭一片非同寻常的死寂,秋风吹起许小满的盖头。

    利箭席卷而来,许小满摁住盖头,接住不冬辞抛来的长剑,扫掉弓箭:“岁颐!”

    林奕挡在朱岁颐前,朱岁颐转头见一身红衣的许小满劈开箭,向她奔来。

    箭被一分为二,掉落在地。

    鞭炮红衣与硫酸硝烟飘入新房。

    砰一声,婚房房门被人关上。

    随之数百支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插在门上的,穿过门纸射入房内。

    朱岁颐顺手拿起托盘,挡住一根飞箭,朝门甩出去。

    门砰地被砸碎,木渣飞溅,朱岁颐眯了眯眼睛:“今日谁都不能阻止我弟洞房。”

    林奕拿剑劈箭:“你就是那个最大的破坏王。”

    朱岁颐闻着一股幽香,听着剑与箭相撞发出铿锵声,“啊——”

    乱战中响起许小满关切声:“岁颐,没事吧。”

    ——“岁颐,你没事吧。”一个声音重叠到耳边,回响在脑海。

    ——“是我错,我不该那么听我爹话。”“对,要不是你,我们几人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几句话伴着孩儿许小满的哭声回响在脑海,两个女人的争吵声。

    ——“小满,你也要学万大人,听爹的话。拿着。”许寻蓝塞两个飞镖到许小满手中:“没事,别怕。”

    “爹,不是我的飞镖划到万大人。”年仅五岁的许小满哭得双眼通红,十分抗拒许寻蓝夺过她的飞镖:“别拿我的飞镖,你拿我的飞镖,岁颐会不记得我的。”

    “她已经不记得你了!”

    “不,她会记起来的。爹,你为何要帮唐今然?”

    许寻蓝双手紧握成拳,只说:“小满,你还小。”

    “但我没错。”许小满撕心裂肺地哭着。

    看着许小满无力的模样,朱岁颐眼眶湿润,呜地哭出来。

    恰好最后一根箭被砍落在地,万里云抱着万悦溪从窗户翻进来,万悦溪见朱岁颐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崩溃大哭。

    “这怎么哭了呢?”

    “朱心言,你这解药行不行呀!”

    不留香紧张地搂过朱岁颐,也不管她发生什么事,一味安慰:“对你没错,不是你的错。”

    朱昭愿破门而入:“抠喉,把药抠出来。别解了,解什么。”朱昭愿撩起衣袖,作势要给朱岁颐抠喉。

    林奕抬手阻止:“等会走火入魔了。”

    入乡随俗吧。

    许小满见朱岁颐愣在那,小幅度晃动脑袋,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她服了解药。”

    “解药?”

    不留香看着朱岁颐眼眶慢慢湿润,想抬手安抚,克制住情绪收了回来:“起初我动用不家在道上的关系,是想给岁颐弄解药,恢复记忆,后来岁颐误打误撞恢复记忆,我就没管了。高川哄万子宜说出万终一也服了药,制药过程缺少一种药材,朱心言熟悉地形就回去拿了。”

    “但怎么被岁颐吃了呢?”

    朱心言叹气声:“还是老了,被她拿了都不知。”

    林奕见朱岁颐沉浸在悲伤情绪,替她回答道:“她想解开许小满的心结。”

    许小满愣了下。

    “她想知道,我可以跟她说,为何要冒险。”许小满急死了。

    “可能……”众人心领神会地看向朱昭愿。

    “你们非要她记起来干嘛!”朱昭愿怒喝道:“当年就是不想朱岁颐活在阴影中,我才要毁她记忆。”

    ——“你们对我的小麻圆做什么了?!”

    同样朱昭愿气得破音的嗓音在朱岁颐脑海回响。

    朱岁颐的意识飘回十岁。

    那时的她眼泪模糊了视线,见朱昭愿蹲下去掰朱岁颐的眼皮:“怎么啦,看得见外祖吗?”

    朱心弦作揖:“爹。”

    “受不起。”朱昭愿立马反驳,重复道:“从此以后别喊我爹,我受不起。”

    朱岁颐确认是朱昭愿的声音后,抽泣着说:“外祖,我昨日亲眼见唐今然和丁晓岚偷情被不清圆看见,唐今然捡了小满的飞镖,误伤到夏尽娘亲。”

    “又是他。”

    “不是的,爹,肯定是岁颐看错了,何况岁颐眼睛都看不见了。”

    朱昭愿冷笑声:“我懂岁颐的眼睛为何坏了。”

    他背起朱岁颐,没有追究下去,只说:“朱心弦,你现在风光了,别来碰我家小麻圆。”

    朱心弦哼笑:“朱岁颐和许小满留不得。”

    朱昭愿转头再看朱心弦,眼神如死水般平静:“虽然远在京城万府的万子宜跟林奕朝夕相对,但不清风和唐今然瞒你多少,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也没关系,作为商人的许寻蓝不比你清楚?”

    朱心弦怔了下。

    “你求神拜佛岁颐平安无事,否则你好至为之吧。”

    朱昭愿带朱岁颐离开许府,七位衙差在许府书房门外守着。见朱岁颐出来,连忙抱过检查。朱岁颐怔怔听着许寻蓝跟朱昭愿道歉,许小满哭得撕心裂肺,拼命说“我没错,我不道歉”。

    朱昭愿似乎也不介意,只道:“给她吃。”

    “等会,吃了,岁颐就不记得我们了。”衙差们说。

    回忆卷着烛光,一点点浸入朱岁颐脑海中。

    朱岁颐吸了吸鼻头,拽过朱昭愿手臂,道:“外祖,小满没错。”

    朱昭愿也不知道朱岁颐是什么情况,吃了颗解药跟作法似的,生怕朱岁颐走火入魔,仍然不肯松口:“我也没错呀,当年你是我孙女,我当然要保护你。”

    “现在。”朱昭愿看向许小满:“许家待你怎么样是许家的事,不家永远不会亏待你。”

    林奕见朱岁颐的泪已经浸湿不留香的衣襟,心疼得难以呼吸。

    “可是你不是接受小满了吗?”林奕直视着朱昭愿问。以前朱昭愿总会话里话外跟不知道说,朱岁颐和许小满跟的爹不同,长大肯定跟她爹一样贪钱且奸诈,不能入不家。万夏尽去世后,还是朱昭愿让不冬辞回许家,不冬辞跟许小满主动走到一块,朱昭愿都没反对。

    他没瞎。

    朱昭愿捂住脑门:“你别顶撞我,现在是你没媳妇可以娶。”

    众人压住唇角,不敢笑出声。

    林奕见朱昭愿那般要面子,不禁想到曾淘:“你跟曾淘一个样。”

    朱昭愿马上又道:“我跟那厨子可不一样,我娘子能给我生娃传宗接代,他不能。”

    林奕:“你就不怕他杀了你。”

    朱昭愿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他要杀丁晓岚而已。”

    “你拿什么跟曾淘达成合作协议?”朱昭愿好奇问道。

    林奕正想说,林八万走入婚房,催促道:“你们还不快点出去迎客,在这干嘛呢?”

    记忆还灌着进朱岁颐脑海中,众人抬眼看去,无人出声。

    只有林奕微微勾唇:“都出去招呼客人吧。”他一手压在朱昭愿肩头:“外祖,你可是主人家。”

    朱昭愿斜眸看过去:“老了,招呼不动了。八万,你负责招呼就行,不家家产都在你那了。”

    林八万笑着摇头:“怎么会呢,爹你老当益壮。”他要越过朱岁颐坐下来时,不留香搂着朱岁颐走到太妃塌上坐着。

    朱昭愿一脚都椅子踹了。

    林八万怔了下:“你们这是要赶我出去呢?”

    朱昭愿给林八万倒了一杯茶:“怎么会呢。你过来干嘛?”

    林八万不知朱昭愿此话何意:“爹,我来喊你们招呼客人呀。”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万里云和万悦溪,视线落在两人紧扣的十指,明知故问:“你们两是什么意思?”

    万里云语气很浅:“就是这个意思。”

    林八万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强抢?”

    “翻遍都找不到地契?”

    朱昭愿拿着茶杯喝了口:“你的易容技术变差了。”

    林奕懒得给“林八万”狡辩,撕掉面皮,万终一布满皱纹的模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万终一”刚拿起茶杯的手顺势拨倒茶杯,一手去擒朱昭愿的颈脖,却被林奕反钳住下颌,往上摁,一扭,又一块脸皮掉下来了。

    “丁晓岚,怎么自愿送上门呢?”

    话落,曾淘拿着菜刀出现在婚房。

    朱岁颐想到发现简青禾尸首那日,在林府后院,曾淘也这般拿着菜刀冲进来砍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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