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庄妆出去打工的第六年，村子里如雨后春笋般，一栋栋二三层的小楼拔地而起。
在家里的那三间瓦房被前后左右的小楼包围以后，刘慧婷再也坐不住。她打电话给庄妆，说了要盖楼的想法。
彼时的庄妆在一家美容院做前台，一个月3000，不包吃住，只够顾上自己吃喝。
庄妆直到现在都好奇，村里那些房子是怎么盖起来的，仿佛是一夜之间，村民都有了钱。
曾经一起做事的朋友说，来申江吧，这里大城市，工资开得高一些。
庄妆在申江的街头来回走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朋友说的高薪工作，倒是骗子公司不少。
这里热闹繁华，车水马龙，奇形怪状的大厦鳞次栉比，可一问工资，超过五千的少之又少。
这里的消费偏高，住宿更甚。庄妆盘算着手里所剩无几的余额，决定进厂。
想要赚钱，那首当其冲就是申江郊区工业园里成片的电子厂。包吃包住，一个月努努力，六千还是有的。
庄妆在厂里勤勤恳恳做了半年，终于把自己折腾病了。她撑着身体去工业园后街的药店买药。
滚烫的热浪从身体里一下子袭上大脑，她晕倒在了药店门口。
庄妆再次醒来时，正躺在病床上。才四月份，一个微胖，戴着圆框眼镜，皮肤白净，穿着白色短袖的男人问她：“你感觉怎么样？”
男人还在说：“我叫周习风，开药店的，你在我店门口晕倒了。”
庄妆对他说，谢谢你。有一刹那，庄妆看到他，以为是天使。
医生拿来了报告单，“高热晕厥”、“肺炎”、“住院”几个字样出现在庄妆眼前。
她天然对住院产生恐惧，因为那意味着要花不少钱。
周习风好像能看出她的顾虑安抚她：“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不到一千块，你什么时候好了，记得还我。”
庄妆有些羞愧，慌忙找手机要给他转钱，周习风却不慌不忙，叫她不着急，等会还要打点滴。
周习风一直没有离开，庄妆紧张到不行，心脏像落不下一样，在胸膛里怦怦乱动。
药水从透明玻璃瓶里流出，庄妆开始没话找话，“你开药店的，那你应该是医生吧。怎么还要把我送到医院。”
周习风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清澈，“我读的卫校，算不上医生。就算我是医生，你那种情况，也需要赶紧去医院。”
庄妆回：“男生读卫校的貌似不多，我表妹也打算读卫校。”
两人一句一句聊到太阳渐渐落下山。周习风说，他要先回店里核账。
庄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中涌起落寞，她想，他们大概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天边的黑雾再次被晨光吹散，病房里有上了年纪的大妈将窗帘卷起来。
庄妆被暖黄色的太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拿手去挡。
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她的上空。周习风亮了一下手里的粥，“给你带的。”
庄妆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确信自己不是在梦里。
他又出现了！
“虽然你没有说，但是我想，我应该要来看看你。不能昨天救你了，今天你因为没人给你送饭饿死了，那我岂不是白救了。”
＊＊＊
周习风和庄妆在一起并没什么特别的。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庄妆休息时在周习风的店子里帮忙。周习风从收银的柜台后拿出一束艳红的玫瑰问她：“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庄妆看着他闪动的眸子害羞地低下头。
周习风是申江本地人，日常休假时，就开着他的沃尔沃带庄妆去申江附近的城县兜风。
周习风说，妆妆，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一个游戏人物，柳梦璃。
庄妆不懂这些，只温和地看着他笑。周习风说，对，就是这样，更像了。
她从不让周习风去厂区找她，每次都是她换上便服，打扮得体之后去他药店里见面。
周习风从来都不多问她在做什么。庄妆是从内心里感激他这么做。感激他守护着自己那颗敏感自卑的心。
接触地越深，庄妆越惶恐苦恼。她想她是配不上他的。
这样的苦恼一直持续到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三年初雪。
周习风带她坐在药店的顶楼上看雪，在雪花飘落薄薄一层盖住顶楼水泥地之际，他扭头问庄妆：“你想见见我爸妈吗？”
庄妆的心跳了一下，她可以吗？她不知道。
周习风父母住在申江市区三环线上，他体贴地提前买好人参、鹿茸、烟酒，大包小包在进门前让庄妆提着。
周家请的做饭保姆开的门。
周父有应酬并不在家，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周母一身藕色旗袍，头发盘起坐在客厅的黑色皮质沙发上起身招呼庄妆坐下。
房子大概一百多平的样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客厅墙上还挂着几幅文人字画，靠近客厅落地窗边摆着一套茶桌。
周母面带微笑，言语温和，询问庄妆家里的情况。
听到庄妆来自小地方时，眼里的笑意渐失，又听到庄妆还有一个弟弟，父母貌似没有正当职业时，嘴角的笑意也快挂不住。
满满一桌饭菜上齐，周母脸上已全是假笑，愈加客气。吃饭期间，庄妆明显能感受到周母在往周习风身上瞄的痕迹，但都被周习风躲开。
周母举止优雅，大方得体，一顿饭下来，庄妆被照顾得很好，却还是让她不适。虽然周习风母亲什么也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让庄妆难受。
之后的日子，还一如之前，周习风什么也没和庄妆说，包括见完他的父母之后下一步计划。
她其实很想问他，我们会结婚吗？
可是她却无法问出口，成年人没有说同意，那就意味着拒绝。庄妆不是不懂，而是不想让自己这么快就从梦里清醒。
刘慧婷催婚催得越来越紧，庄妆从未和她提过周习风，未来难测，她不想被人听了去，最后遭人耻笑。
每年过年回家，庄妆从梦里醒来，楼下总有刘慧婷和媒人在叫嚷着，又要带她去见几个相亲对象。无形的压力让庄妆喘不过气来。
又是一年申江初雪，周习风带她和朋友一起去清吧喝酒。
兑了饮料的威士忌让庄妆越喝越上头，趁着众人聊天之际，她朦胧间已喝了七八杯。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散了，她感觉脸颊发烫，有人扶住她说，你喝醉了？
她的鼻尖闻到了周习风身上有些发凉的气味，她借着醉意问他：“你会娶我吗？”
眼前的人努力将她扶正，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她喝醉了。
她又问：“你会娶我吗？周习风。”
周习风给她穿上外套，依然没有正面回答。他说：“我需要一点时间。”
庄妆“哦”了一声，克制住自己问下去，她还想问他，要多久的时间呢？能不能给个具体时间，她压力好大。
庄妆觉得喝酒也没有什么意思，就算喝醉了，她依旧那么怂。她又说：“我感觉胃烫烫的，喉咙也烫烫的，我想去洗手间。”
她捂住嘴巴跌跌撞撞跑进洗手间里，眼泪已经下来。酒精没有让她沉醉，反而让她无比清醒。
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脸颊红红的，她对自己说，庄妆，该结束了。
这场梦，该结束了。
——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挤满了人。有鞭炮声噼里啪啦在院子外响起。有人喊着：“新郎来啦！”
庄妆努力坐直了身子，大红色的床铺映照在她脸上。
有村里的嫂子大娘和她说着寒暄话：“小妆嫁得这户人家，那是有福气的。”
村里年轻的女孩子坐在她床边好奇地看她，“妆妆姐，你今天真好看。新郎快上来了，你紧张吗？”
庄妆看着女孩透净的眸子，不知该怎么回答，与其说紧张，不如说是紧张中透露着恐惧。
赵添翼带着一束红色的手捧花和亲友生硬地闯进她的房间。
庄妆麻木地看着他给自己穿上鞋子，在众人的起哄下，抱她下楼。
赵添翼满脸喜气，问她，是没睡好吗？
庄妆没有回答他。她正在心中努力和另一个自己对话。
别想，庄妆，别想，就不害怕了。
刘慧婷今日难得穿上鲜艳的新衣服，坐在一楼沙发上，看着来敬茶的庄妆不住地抹眼泪。
庄卫安拍了拍刘慧婷的背，叫她别哭了，大喜的日子，这是干嘛。
待敬完茶，庄卫安像模像样地讲：“小妆啊，一转眼都这么大了，以后在婆家，记得要听长辈的话，多尽孝道。”
赵添翼接了红包，喜笑眉开，说自己以后一定对庄妆好。
庄妆坐进车头扎着大红花租来的奥迪婚车里，看着身后的房子越来越远，思绪很乱。
车子缓缓驶过庄家村外围新建的桥头，桥边庄新悦的家新建了一栋三层小楼，有年轻的两三个女孩从房子里出来，面容和庄新悦有七八分相像，站在门口看婚车。
庄妆扒着车窗回头看，在新桥白色的栏杆掩映下，在那一瞬间不见，长相像庄新悦的女孩眸子里，庄妆又看到了自己和她们。
她说，妆妆，你太胆小了。
她说，妆妆，再大胆一些。
她突然想起来那个已经不在的旧桥下还埋着她给庄新悦买的新鞋子。
赵添翼问她，你怎么了？庄妆扭过头看着一身正装的他问：“我给你转回去的彩礼钱，你收了，为什么没有提退婚？”
赵添翼透过镜子看了一眼司机，笑容尴尬，“妆妆，都这时候了，你说什么呢？那些钱我没动，都给你存起来了。”他说着拿起手机要给庄妆看。
庄妆已经垂头不再看他，只在喃喃着：“都这个时候了。”
车子弯弯绕绕驶进一条路口摆放着红色充气拱门的水泥路。庄妆闭上眼睛，眼皮颤动，还在默念着，都这个时候了。
赵添翼说，妆妆，你不要紧张。
婚礼没有什么特别的。庄妆内心深处一角祈祷的“万一呢”也没有出现。婚礼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庄妆坐在赵家临时给她收拾出来的婚房里，拳头紧握。
外面的人熙熙攘攘，准备去镇上吃席。赵添翼的亲友本想来婚房闹一闹，看到新娘没有精神，赵添翼主动将人赶走了。
庄妆坐在床边抬头问他：“我昨晚没休息好，想休息一下，可以不去饭店了吗？”
赵添翼神情有些为难：“来了很多亲戚，我们还得敬酒——”
庄妆出去打工的第六年，村子里如雨后春笋般，一栋栋二三层的小楼拔地而起。
在家里的那三间瓦房被前后左右的小楼包围以后，刘慧婷再也坐不住。她打电话给庄妆，说了要盖楼的想法。
彼时的庄妆在一家美容院做前台，一个月3000，不包吃住，只够顾上自己吃喝。
庄妆直到现在都好奇，村里那些房子是怎么盖起来的，仿佛是一夜之间，村民都有了钱。
曾经一起做事的朋友说，来申江吧，这里大城市，工资开得高一些。
庄妆在申江的街头来回走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朋友说的高薪工作，倒是骗子公司不少。
这里热闹繁华，车水马龙，奇形怪状的大厦鳞次栉比，可一问工资，超过五千的少之又少。
这里的消费偏高，住宿更甚。庄妆盘算着手里所剩无几的余额，决定进厂。
想要赚钱，那首当其冲就是申江郊区工业园里成片的电子厂。包吃包住，一个月努努力，六千还是有的。
庄妆在厂里勤勤恳恳做了半年，终于把自己折腾病了。她撑着身体去工业园后街的药店买药。
滚烫的热浪从身体里一下子袭上大脑，她晕倒在了药店门口。
庄妆再次醒来时，正躺在病床上。才四月份，一个微胖，戴着圆框眼镜，皮肤白净，穿着白色短袖的男人问她：“你感觉怎么样？”
男人还在说：“我叫周习风，开药店的，你在我店门口晕倒了。”
庄妆对他说，谢谢你。有一刹那，庄妆看到他，以为是天使。
医生拿来了报告单，“高热晕厥”、“肺炎”、“住院”几个字样出现在庄妆眼前。
她天然对住院产生恐惧，因为那意味着要花不少钱。
周习风好像能看出她的顾虑安抚她：“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不到一千块，你什么时候好了，记得还我。”
庄妆有些羞愧，慌忙找手机要给他转钱，周习风却不慌不忙，叫她不着急，等会还要打点滴。
周习风一直没有离开，庄妆紧张到不行，心脏像落不下一样，在胸膛里怦怦乱动。
药水从透明玻璃瓶里流出，庄妆开始没话找话，“你开药店的，那你应该是医生吧。怎么还要把我送到医院。”
周习风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清澈，“我读的卫校，算不上医生。就算我是医生，你那种情况，也需要赶紧去医院。”
庄妆回：“男生读卫校的貌似不多，我表妹也打算读卫校。”
两人一句一句聊到太阳渐渐落下山。周习风说，他要先回店里核账。
庄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中涌起落寞，她想，他们大概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天边的黑雾再次被晨光吹散，病房里有上了年纪的大妈将窗帘卷起来。
庄妆被暖黄色的太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拿手去挡。
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她的上空。周习风亮了一下手里的粥，“给你带的。”
庄妆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确信自己不是在梦里。
他又出现了！
“虽然你没有说，但是我想，我应该要来看看你。不能昨天救你了，今天你因为没人给你送饭饿死了，那我岂不是白救了。”
＊＊＊
周习风和庄妆在一起并没什么特别的。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庄妆休息时在周习风的店子里帮忙。周习风从收银的柜台后拿出一束艳红的玫瑰问她：“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庄妆看着他闪动的眸子害羞地低下头。
周习风是申江本地人，日常休假时，就开着他的沃尔沃带庄妆去申江附近的城县兜风。
周习风说，妆妆，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一个游戏人物，柳梦璃。
庄妆不懂这些，只温和地看着他笑。周习风说，对，就是这样，更像了。
她从不让周习风去厂区找她，每次都是她换上便服，打扮得体之后去他药店里见面。
周习风从来都不多问她在做什么。庄妆是从内心里感激他这么做。感激他守护着自己那颗敏感自卑的心。
接触地越深，庄妆越惶恐苦恼。她想她是配不上他的。
这样的苦恼一直持续到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三年初雪。
周习风带她坐在药店的顶楼上看雪，在雪花飘落薄薄一层盖住顶楼水泥地之际，他扭头问庄妆：“你想见见我爸妈吗？”
庄妆的心跳了一下，她可以吗？她不知道。
周习风父母住在申江市区三环线上，他体贴地提前买好人参、鹿茸、烟酒，大包小包在进门前让庄妆提着。
周家请的做饭保姆开的门。
周父有应酬并不在家，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周母一身藕色旗袍，头发盘起坐在客厅的黑色皮质沙发上起身招呼庄妆坐下。
房子大概一百多平的样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客厅墙上还挂着几幅文人字画，靠近客厅落地窗边摆着一套茶桌。
周母面带微笑，言语温和，询问庄妆家里的情况。
听到庄妆来自小地方时，眼里的笑意渐失，又听到庄妆还有一个弟弟，父母貌似没有正当职业时，嘴角的笑意也快挂不住。
满满一桌饭菜上齐，周母脸上已全是假笑，愈加客气。吃饭期间，庄妆明显能感受到周母在往周习风身上瞄的痕迹，但都被周习风躲开。
周母举止优雅，大方得体，一顿饭下来，庄妆被照顾得很好，却还是让她不适。虽然周习风母亲什么也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让庄妆难受。
之后的日子，还一如之前，周习风什么也没和庄妆说，包括见完他的父母之后下一步计划。
她其实很想问他，我们会结婚吗？
可是她却无法问出口，成年人没有说同意，那就意味着拒绝。庄妆不是不懂，而是不想让自己这么快就从梦里清醒。
刘慧婷催婚催得越来越紧，庄妆从未和她提过周习风，未来难测，她不想被人听了去，最后遭人耻笑。
每年过年回家，庄妆从梦里醒来，楼下总有刘慧婷和媒人在叫嚷着，又要带她去见几个相亲对象。无形的压力让庄妆喘不过气来。
又是一年申江初雪，周习风带她和朋友一起去清吧喝酒。
兑了饮料的威士忌让庄妆越喝越上头，趁着众人聊天之际，她朦胧间已喝了七八杯。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散了，她感觉脸颊发烫，有人扶住她说，你喝醉了？
她的鼻尖闻到了周习风身上有些发凉的气味，她借着醉意问他：“你会娶我吗？”
眼前的人努力将她扶正，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她喝醉了。
她又问：“你会娶我吗？周习风。”
周习风给她穿上外套，依然没有正面回答。他说：“我需要一点时间。”
庄妆“哦”了一声，克制住自己问下去，她还想问他，要多久的时间呢？能不能给个具体时间，她压力好大。
庄妆觉得喝酒也没有什么意思，就算喝醉了，她依旧那么怂。她又说：“我感觉胃烫烫的，喉咙也烫烫的，我想去洗手间。”
她捂住嘴巴跌跌撞撞跑进洗手间里，眼泪已经下来。酒精没有让她沉醉，反而让她无比清醒。
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脸颊红红的，她对自己说，庄妆，该结束了。
这场梦，该结束了。
——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挤满了人。有鞭炮声噼里啪啦在院子外响起。有人喊着：“新郎来啦！”
庄妆努力坐直了身子，大红色的床铺映照在她脸上。
有村里的嫂子大娘和她说着寒暄话：“小妆嫁得这户人家，那是有福气的。”
村里年轻的女孩子坐在她床边好奇地看她，“妆妆姐，你今天真好看。新郎快上来了，你紧张吗？”
庄妆看着女孩透净的眸子，不知该怎么回答，与其说紧张，不如说是紧张中透露着恐惧。
赵添翼带着一束红色的手捧花和亲友生硬地闯进她的房间。
庄妆麻木地看着他给自己穿上鞋子，在众人的起哄下，抱她下楼。
赵添翼满脸喜气，问她，是没睡好吗？
庄妆没有回答他。她正在心中努力和另一个自己对话。
别想，庄妆，别想，就不害怕了。
刘慧婷今日难得穿上鲜艳的新衣服，坐在一楼沙发上，看着来敬茶的庄妆不住地抹眼泪。
庄卫安拍了拍刘慧婷的背，叫她别哭了，大喜的日子，这是干嘛。
待敬完茶，庄卫安像模像样地讲：“小妆啊，一转眼都这么大了，以后在婆家，记得要听长辈的话，多尽孝道。”
赵添翼接了红包，喜笑眉开，说自己以后一定对庄妆好。
庄妆坐进车头扎着大红花租来的奥迪婚车里，看着身后的房子越来越远，思绪很乱。
车子缓缓驶过庄家村外围新建的桥头，桥边庄新悦的家新建了一栋三层小楼，有年轻的两三个女孩从房子里出来，面容和庄新悦有七八分相像，站在门口看婚车。
庄妆扒着车窗回头看，在新桥白色的栏杆掩映下，在那一瞬间不见，长相像庄新悦的女孩眸子里，庄妆又看到了自己和她们。
她说，妆妆，你太胆小了。
她说，妆妆，再大胆一些。
她突然想起来那个已经不在的旧桥下还埋着她给庄新悦买的新鞋子。
赵添翼问她，你怎么了？庄妆扭过头看着一身正装的他问：“我给你转回去的彩礼钱，你收了，为什么没有提退婚？”
赵添翼透过镜子看了一眼司机，笑容尴尬，“妆妆，都这时候了，你说什么呢？那些钱我没动，都给你存起来了。”他说着拿起手机要给庄妆看。
庄妆已经垂头不再看他，只在喃喃着：“都这个时候了。”
车子弯弯绕绕驶进一条路口摆放着红色充气拱门的水泥路。庄妆闭上眼睛，眼皮颤动，还在默念着，都这个时候了。
赵添翼说，妆妆，你不要紧张。
婚礼没有什么特别的。庄妆内心深处一角祈祷的“万一呢”也没有出现。婚礼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庄妆坐在赵家临时给她收拾出来的婚房里，拳头紧握。
外面的人熙熙攘攘，准备去镇上吃席。赵添翼的亲友本想来婚房闹一闹，看到新娘没有精神，赵添翼主动将人赶走了。
庄妆坐在床边抬头问他：“我昨晚没休息好，想休息一下，可以不去饭店了吗？”
赵添翼神情有些为难：“来了很多亲戚，我们还得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