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微凉,漆黑的马车在官道上悄声行驶着,此处远离主街,除了轻微的马蹄声响,便再无其他。

    车里,蓝翎乖顺地靠在霍起的怀里,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上的花灯,马车摇摇晃晃的,让她感觉仿佛置身在温暖的摇篮中,昏昏欲睡。

    霍起余光见她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下,知道她是困意来袭,轻柔地托着她的脸,给她调整好姿势,确保她睡得舒服,又用披风将她裹紧,他低头亲吻她的发丝,语气温柔:“睡吧。”

    有温厚的手掌轻轻抚着微凉的脸颊,为自己拨开脸上扰人的发丝,周遭温暖舒适,蓝翎很快便沉沉睡去。

    直到马车进了霍府,被霍起抱下马车,她也并未醒来。

    一直到霍起将她放在床榻上,准备直起身子时,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便一直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袖,被自己起身的动作一带动,瞬间便惊醒了。

    她眼神迷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手里却还是紧紧揪着他的衣袖。

    直到眼角的泪光被他捻去,才渐渐回过神来。

    “明日是中秋佳节,家人团聚的日子,可我的家人远在千里之外,我可以去普陀寺为他们上香祈福吗?”

    她坐在床上,脑袋微微低垂着,抬眼看向他,带着淡淡的忧愁和哀求,小心翼翼地,无辜又无可奈何。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一定要提前和我说,不要让我担心。”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最重要的,要让人侍从跟着你,知道吗?”

    她眼里眸光骤亮,惊喜道:“那你是同意了?”

    她喜笑颜开的模样,看得他心里一片柔软,眼神逐渐变得晦暗难明,情欲渐起,抚摸她发顶的手掌渐渐往下,直到她的下巴处,轻轻抬起,他慢慢地靠近她,给足了她逃跑的时间。

    可她第一次,没有躲避,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眼睛微微闭起,浓密的眼睫颤抖着,等待着他吻的降临。

    那一刻,霍起的心中爱意翻涌,如惊涛骇浪,他情难自抑,深深地吻住了她。

    这一晚的郎欢女爱,或许才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晚,没有强迫和眼泪,暴力与疯狂,只有无尽地缠绵。

    他们用力地拥抱着彼此,是第一次,也仿佛最后一次一般,用尽全身的力气,直至两人都大汗淋漓,精疲力尽,也还不舍地相拥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终沉沉睡去。

    ***

    次日清晨,蓝翎正对着镜子上妆,她不擅长丹青,眉毛总是画不好,正苦恼时,透过铜镜见霍起穿戴好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你来的正好,来帮我描眉,这眉毛我总是画不好......”

    话到此处,她突然想起,自己从前也在信中向他诉过苦,说自己不擅丹青,描眉总是描不好。

    他便在下次的回信中,细细描画了各种眉形供她临摹。

    她还保持着递出眉笔的姿势,话也只说了一半,但好在,他仿佛也陷入了回忆,并未发现她的不对经,待他回过神时,正见她要收回手,连忙快步上前握住。

    屋里静悄悄的,两人都没再说话,一人专注地描眉,一人低垂着眼睛,怏怏失神。

    霍起收笔,微微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详着,确保对称后才举过铜镜给她看。

    “如何?”

    蓝翎看着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清秀可人,眼里却莫名带着淡淡的愁绪,她勉力一笑,挤走那抹忧愁,对他笑着:“画的真好。”

    霍起又拿起口脂为她上唇妆,一边说道:“以后若是画不好也无妨,都有我呢。”

    她没作回应。

    有小丫鬟端着药碗进了屋,浓郁的药香冲走了脂粉味,两人均看向气味的源头。

    小丫鬟被两人盯着,两股战战,声音也小小的:“请姑娘用汤药。”

    “什么汤药?”

    说话的是霍起,但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一大早端来的汤药,总不会是补药。

    “是......是避子汤。”

    “端过来吧。”

    蓝翎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看小丫鬟一副吓坏了的模样,也于心不忍,正欲端起药碗,却被霍起一把握住。

    “不喝了罢,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名分,若是有了孩子,就生下来,可好?”

    “大人说笑了,我们现在并无干系,便不应有孩子。”

    说罢,挣脱他虚握的手,不待他的反应,便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真苦啊!

    不过,也是自己活该。

    好在,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

    霍起阻拦不及,又或者是,无力阻拦,只得眼看着她一干而尽,然后几乎是从她手中夺过那药碗,重重地放回托盘上。

    小丫鬟见状连忙退出里间,好在是虚惊一场,她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刚想松一口气,便见那药碗,当着她的面裂成了两半。

    ......

    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

    两人收拾妥当,一同来到霍府大门口,秋风萧瑟,卷起枯叶纷飞。

    蓝翎立于门前,看着霍起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身姿矫健而飒爽。

    纵然她识人不清,所托非人,但也无法否认,他的模样身形具是极好的,当的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言。

    他坐在马背上,勒住缰绳看着她,眉目清隽:“起风了,记得把披风带上,让贾孝跟着你,早去早回,等我晚上回来,我再带你上街。”

    蓝翎捋了捋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含笑点了点头。

    见她乖巧应下,他也不再耽搁,打马而去。

    她定定地在原地眺望了许久,直到再也寻不到那么背影,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马车。

    ***

    普陀寺是皇家寺庙,每年接待达官贵人无数,传言前朝起,便常有后宫妃嫔于此间修行祈福,这等深受皇家推崇的寺庙,自是香火不断,普陀寺也就此成为京城最受富贵人家欢迎的庙宇。

    此等中秋佳节,上官芙定然回去庙里上香祈福,首选自然是普陀寺,即便不幸,两人在寺中未能相遇,从普陀寺回霍府的路上,也可寻个借口,专挑会路过上官府邸的路走,总有机会能见她一面。

    普陀寺果然名不虚传,随来香客都自觉在寺里保持肃静,不敢大声喧哗,但这熙攘的人群,当真是让她开了眼界,从前哪怕是凌云寺办诵经大典时,也未必有这么多人。

    眼见凭着天意两人今日怕是见不上了,蓝翎拉着一个路过的小沙弥,含笑问道:“这位小师父,你可否带我去寻圆心方丈?”

    那小沙弥看着不过十岁左右,很是可爱,摸着圆溜溜的后脑十分苦恼,这方丈大师也不是自己相见就能见的,世人对圆心方丈多有敬仰,想要拜见的人数不胜数,岂是能随意相见的。

    蓝翎自是知他心中所想,从袖中抽出一张经文递给他道:“你只管将这经文交给圆心方丈,他见了便会明白,倒时自会问你我在何处,今日人多,我怕你一会寻不着我,所以才让你带我去,一会我就在外头等着,方丈若是说了不见,你再让我走也无妨。”

    那小沙弥琢磨了一下,又见她身后丫鬟侍从众多,想来也是哪家的世家小姐,并非等闲之辈,认识方丈大师也不足为奇,便领着众人来到后院。

    院子只种着一颗巨大的菩提古树,树叶随着秋风飘落,一老者手持扫帚,正在树下缓慢地扫着落叶。

    老者长须皆白,脸上虽满是皱纹,却并无暗沉的半点,双眼眯起,看起来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蓝翎一眼便认出他来,快步上前,掠过了小沙弥,他还来不及阻拦,蓝翎已至他跟前,双手合十,虔诚地行礼一拜。

    “圆心爷爷,好久不见。”

    圆心方丈眯着眼看着面前满头珠翠的年轻女子,纵使绫罗绸缎加身,也难掩那脱俗悲悯的气质,熟悉的眉眼,像极了远在西南的故人。

    她这与气质相悖的穿戴,还有眼里的哀愁之意,让他瞬间了悟,摇头直叹息道:“天意难违呀。”

    蓝翎苦涩一笑:“圆心爷爷,您对我出现在此,似乎并不意外,可我始终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三年前,她第一次收到来自贺子安的来信,信中还夹带着圆心方丈的手写书信,正是因为有他的牵线搭桥,她才会为这位远在千里的京城才子,讲解经文,开导解惑,甫一落笔,便是三年,两人书信的内容也从简单的一问一答,渐渐熟悉起来,互生情谊,相互试探,最终定情。

    可这一切,从一开始,便是假的。

    两人来到禅房静坐,贾孝虽然对她如何能认识圆心方丈有所起疑,但身在普陀寺,还是在方丈面前,也不敢造次,只得乖乖守在院门,听不到一点消息。

    “那封手写书信,确实是我的亲笔,也是我亲手给的贺施主,起初,是受他父亲所托,为他修心,但我精力不济,只得转托于你,谁知,阴差阳错,竟然造就了如此因果。”

    檀香缭绕间,困扰她许久的疑惑终于解开,虽不知霍起是如何拿到那手写信的,但好似也不重要了。

    “出家人,本不应理会世俗之事,但总归是有我之过,即便不因你母亲的缘故,我也自当为你挣脱泥潭而尽力。”

    “我想请大师,为我引见上官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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