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母子上街
之舟少时善书画，通音律，尤喜笛。
——《大宁正史·宋之舟传》
乔氏对宋之舟的恨意也到了要杀之的程度了？乔鹤也忖度。
不，竹片上的话语，更像是命令。
那么究竟是谁要杀了宋之舟？乔氏已入局，或是只是一枚棋子？
正当乔鹤也仍心乱如麻，天边传来清脆飞笛声。
乔鹤也一惊。这园内，竟还有旁人？
笛声轻快又绵长，于空荡的园里回荡，影影绰绰，似诉春风欢、天上景。
乔鹤也好奇伸头张望，目光搜寻过一圈湖边楼阁连廊，最终落在远处船舫边，垂首吹笛的小少年身上。
……那不是宋之舟又是谁。
好在，自他的视角，很难瞥见被水边柳树的枝干遮得严严实实的自己。
少年垂眸专注，眉目清朗，在无人之处卸下戒备与谨慎，于这春光朗日之下透出几分温柔。
乔鹤也听着悠扬笛声，逐渐有些走神。
宋之舟不愧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神童，这一曲笛声若是有幸传于后世，不知又要如何被称颂是天上曲……
十二岁丧父丧母，是史书盖棺定论的事实。
少年怀才，也是事实。
乔鹤也突然意识到什么。
初初穿越过来，目睹宋之舟将“自己”推落池中，她又本就对这为苟且求生而陷害同僚的小人抱有偏见，自然理所当然认为他的年少本就如此“阴暗爬行”。
宋之舟对继母展现的戒备，必然也是他本能孤僻狠绝使然。
在她的设想里，乔氏与继子关系不和是难免，但程度自然不会多么过分。而刚才那竹片上寥寥数言……显然就推翻了此想。
所以丧父丧母的这三年，宋之舟究竟经历了什么？
如果少年宋之舟对乔氏的杀心，本就是原来的历史轨迹，出于……自保的目的？
而史书中风光霁月的枢密使大人、文采斐然的青年文豪、新政秩序的维护者、心狠手辣的小人，这些标签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史书不是冰冷确切的数字，史书是人书写的。
乔鹤也陷入迷茫。
她似隔雾探花，想要抓住雾蒙蒙中真实的那个人，却发现一切都可能建立在摇摇欲坠的似是而非之上。
她想，史书里寥寥数言，又怎能代表他的一生。
只不过，兰阁党案史料确凿，无可争辩，那二十余条人命确是出自他手中无异。
只不过……目前的她不应该把未来那个权臣的壳子套在如今的少年身上。乔鹤也想。
然而，他毕竟又是害了自推的凶手。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对于她，宋之舟都绝不是一个可以友善相处的对象。
那么，如果放任他死亡，会……有什么后果？她问自己。
顾兰生会不会一生无虞？
只摇晃了一分，乔鹤也又否认了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先不要提这个历史走向如何，怕是自己的结局，不会太美好。
即使系统目前没有任何采取强硬措施的表示，然而后期需要她插手时会如何，尚且不得而知。
话又说回来，无论目前历史轨迹是否偏离、偏离了多少，对她目前这个乔氏的身份而言，都是天崩开局。
乔鹤也再度叹气，为自己默哀。
＊
“请大郎君陪同夫人去逛花市？”采荷一脸不可置信，“夫人身体还未好，不宜夜里出门吹风。况且，夫人怎么突然想要大郎君陪同了？”
乔鹤也不容置喙：“在院里只觉没有精神，不如夜里去逛逛。快去请大郎君吧。”
她暗地观察采荷的微表情，想在其中看出一丝端倪。
或许，这位侍女是外面某一势力安插在乔氏身边的眼线？
可采荷眼中只是抗拒和疑惑。
她又想起“乔氏”落水时，这侍女肉眼可见的焦灼。
或许，她只是授乔氏之意秘密传递书信……却不知内情？
看着采荷一脸迷惑地掀起帘子出去了，乔鹤也呼出一口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晚膳是在自己屋内用的。老夫人体恤她病未安痊，准她不和女眷们一起用膳。
饭后，二少爷院的周夫人前来探病。
周令惜出身大家的闺秀，大方端庄，一笑一颦皆是礼数，也是如今宋府的主母。
乔鹤也对她的母家有些许印象。周氏乃京都逐渐落寞的一代旧时望族，不过如今在朝中仍有几位官职不低的大人。
“乔姐，还快歇下。”乔鹤也本要到门前迎着，硬是被她摁下，“身子还弱，怎么还起来了？老夫人得知，要怪罪了。”
“周妹来瞧我，心生欢喜，一下子病倒是全好了。”乔鹤也含笑回，心中却是腹诽着，这二院的夫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笑面虎。
照理说，大少爷的妻室当是主母。若是正妻亡故，也应当把平妻抬上去。
只可惜乔氏出身微寒，又是未曾读过女经女则的商户之女，担不起这大任。
老夫人向来也偏心二少爷，喜欢极了这个出身大家的儿媳，把主母位指给了周夫人。
乔氏的记忆告诉乔鹤也，乔氏并不喜这主母，只不过明面上妯娌间还算融洽。
闲话一二，乔氏点着灯回院。
采荷为乔鹤也换上狐襟貉袖，拢上斗篷，细细点了淡妆添些血色，又揣着汤婆子，这才点着灯伴她至偏门。
“娘亲。”宋之舟已垂首站立门外，一身玄色锦袍，已等候多时。
乔鹤也被便宜继子扶着上了马车，小厮一抽缰绳，马车“咯哒”、“咯哒”开始行进。
马车微微摇晃、又渐渐提速，乔鹤也掀起帷幔一角，得以一窥京城繁华夜景。
大宁京都昭京，北倚西燕山，西经嘉邑江，以威严的皇家宫阙为中轴线，两边星罗棋布着亭台楼阁、茶楼酒肆、闹市长街。
与史书记载并无二致，好一个泱泱盛世。
“娘亲怎的突然想让之舟陪着逛花市？可是有东西要采购？”宋之舟上了车后便沉默不语，此时望向对面专注盯着车窗外繁华景象似乎十分惊奇的继母，语气意味不明。
母子一同上街，在宁朝并不罕见，只是对于这一对母子，怕是前所未有。
“自然是有东西想买。”乔鹤也笑道，“想着从未与之舟一同上街”
花市在城西。还未至宵禁，人流熙攘、箫鼓吹笙，玉壶光转鱼龙舞，乌篷江岸传丝竹。
母子俩下了车。这里人潮交叠，街两侧烛焰灯火照得宛如白日，千灯照碧云，热闹非凡。
把采荷支走，乔鹤也穿过冒着腾腾热气的各类小吃摊，径直走向街角卖面具的小铺。
大宁向来有元宵戴面具过街的习俗。过几日便是元宵了，小铺生意很好，摊上竟已不剩几个。
乔鹤也举起一个靛青云纹、狐狸样式面具，扣在脸上，回头含笑问沉默跟随的宋之舟：“之舟，你看这个可适合娘？”
夜市明暗的光影落在宋之舟脸上，更添几分矜贵的俊美，冲淡了眸中厉色，给人一种专注温柔的错觉：“娘亲喜欢，自然合适。”
乔鹤也隔着面具也能瞧见他几不可察的一顿，大概心中是在想，这个妖婆有完没完？
臭小子，现在我可是想救你的命！
按耐住白眼，乔鹤也漫不经心举起另一个鸦青色水纹的狼面具，快步上前，不顾少年错愕的眼神，将面具挂在他面上。动作很轻，只轻轻拂过脸颊，似是极其珍重。
——《大宁正史·宋之舟传》
乔氏对宋之舟的恨意也到了要杀之的程度了？乔鹤也忖度。
不，竹片上的话语，更像是命令。
那么究竟是谁要杀了宋之舟？乔氏已入局，或是只是一枚棋子？
正当乔鹤也仍心乱如麻，天边传来清脆飞笛声。
乔鹤也一惊。这园内，竟还有旁人？
笛声轻快又绵长，于空荡的园里回荡，影影绰绰，似诉春风欢、天上景。
乔鹤也好奇伸头张望，目光搜寻过一圈湖边楼阁连廊，最终落在远处船舫边，垂首吹笛的小少年身上。
……那不是宋之舟又是谁。
好在，自他的视角，很难瞥见被水边柳树的枝干遮得严严实实的自己。
少年垂眸专注，眉目清朗，在无人之处卸下戒备与谨慎，于这春光朗日之下透出几分温柔。
乔鹤也听着悠扬笛声，逐渐有些走神。
宋之舟不愧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神童，这一曲笛声若是有幸传于后世，不知又要如何被称颂是天上曲……
十二岁丧父丧母，是史书盖棺定论的事实。
少年怀才，也是事实。
乔鹤也突然意识到什么。
初初穿越过来，目睹宋之舟将“自己”推落池中，她又本就对这为苟且求生而陷害同僚的小人抱有偏见，自然理所当然认为他的年少本就如此“阴暗爬行”。
宋之舟对继母展现的戒备，必然也是他本能孤僻狠绝使然。
在她的设想里，乔氏与继子关系不和是难免，但程度自然不会多么过分。而刚才那竹片上寥寥数言……显然就推翻了此想。
所以丧父丧母的这三年，宋之舟究竟经历了什么？
如果少年宋之舟对乔氏的杀心，本就是原来的历史轨迹，出于……自保的目的？
而史书中风光霁月的枢密使大人、文采斐然的青年文豪、新政秩序的维护者、心狠手辣的小人，这些标签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史书不是冰冷确切的数字，史书是人书写的。
乔鹤也陷入迷茫。
她似隔雾探花，想要抓住雾蒙蒙中真实的那个人，却发现一切都可能建立在摇摇欲坠的似是而非之上。
她想，史书里寥寥数言，又怎能代表他的一生。
只不过，兰阁党案史料确凿，无可争辩，那二十余条人命确是出自他手中无异。
只不过……目前的她不应该把未来那个权臣的壳子套在如今的少年身上。乔鹤也想。
然而，他毕竟又是害了自推的凶手。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对于她，宋之舟都绝不是一个可以友善相处的对象。
那么，如果放任他死亡，会……有什么后果？她问自己。
顾兰生会不会一生无虞？
只摇晃了一分，乔鹤也又否认了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先不要提这个历史走向如何，怕是自己的结局，不会太美好。
即使系统目前没有任何采取强硬措施的表示，然而后期需要她插手时会如何，尚且不得而知。
话又说回来，无论目前历史轨迹是否偏离、偏离了多少，对她目前这个乔氏的身份而言，都是天崩开局。
乔鹤也再度叹气，为自己默哀。
＊
“请大郎君陪同夫人去逛花市？”采荷一脸不可置信，“夫人身体还未好，不宜夜里出门吹风。况且，夫人怎么突然想要大郎君陪同了？”
乔鹤也不容置喙：“在院里只觉没有精神，不如夜里去逛逛。快去请大郎君吧。”
她暗地观察采荷的微表情，想在其中看出一丝端倪。
或许，这位侍女是外面某一势力安插在乔氏身边的眼线？
可采荷眼中只是抗拒和疑惑。
她又想起“乔氏”落水时，这侍女肉眼可见的焦灼。
或许，她只是授乔氏之意秘密传递书信……却不知内情？
看着采荷一脸迷惑地掀起帘子出去了，乔鹤也呼出一口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晚膳是在自己屋内用的。老夫人体恤她病未安痊，准她不和女眷们一起用膳。
饭后，二少爷院的周夫人前来探病。
周令惜出身大家的闺秀，大方端庄，一笑一颦皆是礼数，也是如今宋府的主母。
乔鹤也对她的母家有些许印象。周氏乃京都逐渐落寞的一代旧时望族，不过如今在朝中仍有几位官职不低的大人。
“乔姐，还快歇下。”乔鹤也本要到门前迎着，硬是被她摁下，“身子还弱，怎么还起来了？老夫人得知，要怪罪了。”
“周妹来瞧我，心生欢喜，一下子病倒是全好了。”乔鹤也含笑回，心中却是腹诽着，这二院的夫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笑面虎。
照理说，大少爷的妻室当是主母。若是正妻亡故，也应当把平妻抬上去。
只可惜乔氏出身微寒，又是未曾读过女经女则的商户之女，担不起这大任。
老夫人向来也偏心二少爷，喜欢极了这个出身大家的儿媳，把主母位指给了周夫人。
乔氏的记忆告诉乔鹤也，乔氏并不喜这主母，只不过明面上妯娌间还算融洽。
闲话一二，乔氏点着灯回院。
采荷为乔鹤也换上狐襟貉袖，拢上斗篷，细细点了淡妆添些血色，又揣着汤婆子，这才点着灯伴她至偏门。
“娘亲。”宋之舟已垂首站立门外，一身玄色锦袍，已等候多时。
乔鹤也被便宜继子扶着上了马车，小厮一抽缰绳，马车“咯哒”、“咯哒”开始行进。
马车微微摇晃、又渐渐提速，乔鹤也掀起帷幔一角，得以一窥京城繁华夜景。
大宁京都昭京，北倚西燕山，西经嘉邑江，以威严的皇家宫阙为中轴线，两边星罗棋布着亭台楼阁、茶楼酒肆、闹市长街。
与史书记载并无二致，好一个泱泱盛世。
“娘亲怎的突然想让之舟陪着逛花市？可是有东西要采购？”宋之舟上了车后便沉默不语，此时望向对面专注盯着车窗外繁华景象似乎十分惊奇的继母，语气意味不明。
母子一同上街，在宁朝并不罕见，只是对于这一对母子，怕是前所未有。
“自然是有东西想买。”乔鹤也笑道，“想着从未与之舟一同上街”
花市在城西。还未至宵禁，人流熙攘、箫鼓吹笙，玉壶光转鱼龙舞，乌篷江岸传丝竹。
母子俩下了车。这里人潮交叠，街两侧烛焰灯火照得宛如白日，千灯照碧云，热闹非凡。
把采荷支走，乔鹤也穿过冒着腾腾热气的各类小吃摊，径直走向街角卖面具的小铺。
大宁向来有元宵戴面具过街的习俗。过几日便是元宵了，小铺生意很好，摊上竟已不剩几个。
乔鹤也举起一个靛青云纹、狐狸样式面具，扣在脸上，回头含笑问沉默跟随的宋之舟：“之舟，你看这个可适合娘？”
夜市明暗的光影落在宋之舟脸上，更添几分矜贵的俊美，冲淡了眸中厉色，给人一种专注温柔的错觉：“娘亲喜欢，自然合适。”
乔鹤也隔着面具也能瞧见他几不可察的一顿，大概心中是在想，这个妖婆有完没完？
臭小子，现在我可是想救你的命！
按耐住白眼，乔鹤也漫不经心举起另一个鸦青色水纹的狼面具，快步上前，不顾少年错愕的眼神，将面具挂在他面上。动作很轻，只轻轻拂过脸颊，似是极其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