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上京城,护国公府传来的尖锐叫声划破上空。

    短暂喧嚣过后,宾客们面带惊恐,纷纷从门内而出。

    不多时,四五个太医从马车上下来便匆匆进入府中,他们步履急切,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失了仪态。

    被风掀起的衣角还未进入门内,下人们便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街边里里外外围着好几圈百姓,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睛却时不时看向这气派的府邸,生怕错过些什么。

    不远处酒楼正在忙活的掌柜并不知晓方才发生的事情,看到这派景象,立马放下手头活计好奇地凑过来加入其中。

    “姜国公府这是怎么了?方才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琴瑟鸣鸣之声,那些曲高和寡诗词层出不穷,就为了给姜国公庆生,这怎的突然就乱起来了?”

    “出大事啦!出大事啦!”

    纵然周围人七嘴八舌,那酒楼掌柜还是精准提炼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今日是护国公姜英五十大寿,特设大宴邀众官员文人,甚至连当今皇上都来寿宴坐了一坐,给足了姜英面子。

    宴席可谓是热闹非凡,唱戏奏乐舞蹈皆让人大饱眼福。

    而在整个上京城,论起舞蹈当属怡红楼为最,连宫廷舞娘都要逊色三分,是以宫中逢遇大宴都会请怡红楼的人来舞上一舞。一般人家中设宴是很难请到怡红楼的人,但护国公府自然是有这个实力的。

    就在怡红楼舞娘们翩跹起舞之时,意外发生了。

    其中一个舞娘飞身而起,袖中闪过一丝银光,刹那间,一把短刀直直刺向了坐在最前面的姜英,刺入胸膛。

    身边护卫虽很快反应过来了,却也只堪堪扯住了姜英的衣袖,但就是这个轻微的动作,让那把短刀偏了一寸,躲开了要害。

    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刺客都已经被摁住了,周遭宾客才开始失声尖叫起来。

    国公府大公子立马让人把姜国公抬进了屋内,接着派人到宫中请太医,前来祝寿的客人们也被一一请了回去。

    皇上知晓后震怒,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派了过去,并下了死令,救不回护国公,便以命相抵。

    梳理完来龙去脉,酒楼掌柜不禁连连摇头,咋舌不已。

    “怡红楼这支舞娘队竟如此大胆,胆敢在寿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姜国公!”

    “谁说不是呐!”身旁那人说的口干舌燥,却依旧回应着,“姜国公遇害那一刹那间,府上所有护卫暗影都出来了,一下子就把那几个小舞娘给摁住了,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酒楼掌柜有些着急问:“诶呦,那位怡红楼头牌如何了?她可也参与其中了?”

    “她今日自然也是去了,但参没参与咱就不知道了,反正在场的舞娘都被抓起来了,真是可惜了温晴这上京第一绝世美人了,进了这大牢不脱一层皮可是出不来的。”

    “更何况,被遇刺之人可是护国公啊,连这怡红楼能不能保住都要另说。”

    听到这话,周围人脸上均露出惋惜之意。

    刑部牢房内,阴暗潮湿,弥漫着瘆人血腥味。

    怡红楼八个舞娘被分散开来关押,单独审讯。

    温晴亦在其中。

    柔弱无骨的身子悬在空中,全身重量集中在了高高举过头顶的手上,那锈迹斑斑的沉重铁链死死缠在纤细白嫩手腕上,勒出了刺眼血痕。

    一缕光透过狭小铁窗落到温晴脸上,让她本就白若凝脂的肌肤变得好似透明般,在这样的环境下徒添了几分脆弱。

    但细细看去那双掩在黑暗中眸子,宛如平静湖水,无风无浪。

    “说,究竟是何人指使的你们?又为何要刺杀国公大人!”赵知府重重拍下惊堂木。

    温晴抬眸,漠然散去,转而染上一抹惊恐。

    “赵大人,民女真的没有参与其中,也并不知晓此事,请大人明察呀。”

    赵知府冷哼一声:“莫要做无谓的狡辩,你们这些舞娘日日在一起练舞,其中一人有了刺杀之心,你却说不知情,你觉得本官会相信吗?”

    “大人明鉴,今日刺杀姜大人的舞娘是一个月前才来到我们怡红楼的,我们并不知晓她的底细,跟她也并不相熟,赵大人可莫要冤枉了我们这些无辜之人啊。”

    温晴声音温柔婉转,还带着微微颤抖,眼泪悬在眼底将落不落,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惜。

    赵知府顿了顿,厉声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逼着本官动刑才肯交代实情了!”

    “来人,给我打!”

    看着狱卒拿着鞭子向自己走来,温晴眸光泛起冷意,却转瞬即逝。

    再次看向赵知府,眼中的泪水已经落下。

    “大人未经调查,就严刑逼供,可是要屈打成招吗?”

    赵知府也知案子应细细调查,不该连累旁人,但偏偏遇刺的是护国公,便只能如此,他可不想早早摘掉自己这个乌纱帽。

    “不必再废话了,本官只想听你认罪。若是早早交代,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大人,民女无罪之有。”

    鞭子无情地落下,因鞭子上沾了盐水,那伤口便更加难以忍受,那种疼痛感简直要透过皮肉,深入骨髓了,还在时不时搅动着。

    温晴紧紧咬住下唇,不肯发出一丝惨叫,但那双杏眼却怎么也装不下簌簌流出的水泽。

    不过片刻,身上就已经满是骇人的鞭伤。

    就在温晴想要翻个白眼昏过去的时候,一只大手骤然攥住了鞭子。

    白皙光滑,却骨节分明,因着用力,手背都泛起了青筋。

    顺着手往上看去,云锦红衣,长发高束,腰间挂红梅玉坠。

    再往上,是如画般的脸,剑眉高鼻,却偏生了双桃花眼,眼尾一点红痣,薄唇一勾,便是风流多情。

    竟是靖王沈舟。

    “靖王殿下,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赵知府看到来人,起身作揖,脸上却满是困顿。

    沈舟轻轻拽过鞭子,手指在上面划过,血迹便染红了他的指尖,犹如白雪映红梅。

    “护国公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本王怎能不过来看看。”沈舟勾起嘴角,“更何况,皇上可是重视得很,下了死命令,限大理寺三天内查清真相,捉拿凶手。”

    “赵大人,你说,本王如何不来?”

    “如此,靖王可要协同调查此案?”

    沈舟转头上前一步靠近温晴,细细打量着她,从柳眉星眼到红润樱唇,目光倏忽停落在她的耳骨处,一颗红痣宛如耳饰俏皮可爱,夺人眼目。

    许是盯得时间太久了,温晴有些不适的偏了偏头,并没有看到沈舟眼底掀起的波涛骇浪。

    “错了,是你们衙门要协同本王调查此案。”沈舟走到主位坐下,气定神闲看着赵知府,“除本王之外,齐大人也会来调查此案,你只管好好配合。”

    “是,那下官便继续审讯?”

    “不用了,这里由本王负责,你带人去姜府调查,看看现场可留下了什么线索。”

    赵知府顿了下,无奈拱手:“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等牢中只剩两人后,温晴心底升起一团疑惑。

    沈舟虽是大理寺右少卿,却碍于质子身份,加之为人游手好闲,所以这个职位不过是徒有虚名,平日里并不会踏足衙门,审理案件。

    怎么偏偏今日会过来……

    “听闻你是去年才来的京城?”沈舟脸上带着些许的散漫,他将身后别着的山水泼墨画折扇拿出,唰地展开,便在这阴冷的大牢里扇了起来。

    温晴却逐渐警惕起来:“回靖王殿下,民女是苏州人士,因家中父母意外离世,便想投靠京城亲戚,无奈亲戚将我拒之门外,幸得苏小姐赏识,这才能留在怡红楼安身立命。”

    “哦?如此说来,你倒是好本事,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便成了这怡红楼的掌事人。”

    “殿下说笑了,这怡红楼仍旧是苏小姐的,民女不过是在她不在的时候,替她暂理杂事罢了,不值一提。”

    “听闻苏州有个专提供情报的组织,名为百晓阁,好似与怡红楼关系颇为紧密,你可曾听苏浅提起过?”

    温晴心猛然一跳,硬生生将眼中的震惊压下,将困惑布满全脸。

    “民女并未听苏小姐提起此事。不过……殿下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但却都与案件无关,意在何为?”

    沈舟突然朗声笑了起来,他起身踱着步又走到温晴面前,抬手用折扇掩住半张脸,只露出盛着笑意的眼睛宛若星光璀璨,他凑近温晴耳畔,压低声音。

    “你又如何知晓,本王的问题是与本案无关的呢?”

    到了这种地步,温晴反而冷静了下来,心里没有了波澜。

    “恕民女愚笨,确实不懂殿下的意思,还望殿下能直言,民女自会如实相告,盼着早点洗脱身上的冤屈。”

    沈舟仍旧低低笑着,他收起折扇,抚上温晴的耳朵,精准摸到了那颗红痣,竟暧昧地摩挲了几下。

    “殿下请自重!”温晴扭头躲开他的手,铁链都哗哗作响。

    饶是内心再强大,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此人会有这种放浪的动作。

    好在沈舟并未再有其他动作,好似方才只是被勾起了兴趣,试过之后便没了意思,他摇着折扇往外走去。

    “放心,燕国最是公正严明,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哦,对了。”沈舟脚步一顿,他身子立在黑暗之中,转过头来,窗子外的光线却洒在了他的脸上,如同他双眸晦暗不明。

    “一会齐大人会过来继续审理此案,想必小娘子很快就能被放出来了。”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逐渐消散,温晴一直紧绷的身子骤然放松,她才惊觉,自己背后衣裳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好一个,靖王沈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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