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15.10.8

    我必须要记下来,不然我会忘记的。

    我的梦,太像个梦了。

    今天月考成绩出来了,我的成绩在大榜排名中等的位置,毕竟是在重点高中,我能得到这样的成绩已经很满意了。

    看完大榜下楼去食堂,大雨骤然落下,我赶忙就近跑到艺术楼门口。本来就因为不想和很多人一起挤着看大榜晚走了十分钟,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身上并没怎么淋湿,但湿冷的空气还是让人有些难受。没看天气预报,出来穿的还是校服半袖。我抱着胳膊,实在是有些冷。

    东北的秋天就是这样的。夏天里下一场雨,眨眼间就到了深秋 ,再下一场雨,就冷的像冬天。一场秋雨一场寒。

    我正想去到大楼里暖和一下时,身后大楼的门被推开,我看见了一个男生。他一手拿着校服外套,一手拿着雨伞走出来。

    一打眼我就没办法移开视线,原因也简单异常,帅。五官端方,组合的恰到好处,墨黑的瞳仁显得他机灵又敏锐,高中生独有的青涩在他脸上也只是放大了那种清澈感。他的鼻梁很高,有种不服输的倔强在。

    他穿着灰色的抽绳连帽卫衣,下半身是校服裤子,很简单的装扮,但就是和别人不同。他看起来就像是明显的人群中心,学习成绩好,才艺上也不输于人。仿佛天生就是那种做什么事都成功的人 。

    男生看到我,反而脚步顿住,愣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广播站的?”

    我点点头。

    “刘子墨是你师父吧?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我们的乐队,叫manifest。他就是我们乐队的鼓手,我叫陆衍,是manifest乐队的贝斯手。”说罢,陆衍将伞撑开,似是要走。

    我一看情况不妙,连刚刚他所说的话尚未能处理明白,只知道等到下个带伞的活人出现不知是要何年何月。“那个,陆衍同学你可不可以——” 陆衍此时将伞举到我们二人中间。我这才明白他原本就打算带我一程 。

    他眼神扫过我胳膊,说:“校服外套你也穿上吧,食堂离这里不近,别冻感冒了。”

    说罢,他把校服外套递给我。冷风阵阵,我裸露的肌肤早已起了鸡皮疙瘩,我道了句谢,没做推辞便接过来。

    香的。

    我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尝试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过夸张,毕竟我见过的高中男生,身上没有异味就已经是万幸,身上要是有香味则是上上品。

    而且,这香味也并没有工业的粗粝感。不是那种廉价的香水会含有的熏人头疼的香精气味,而是一种沁人心脾的馨香。

    此刻我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呼吸,生怕我想多吸两口这味道的行径被陆衍发现,以为我是个变态。

    不能怪我这么贪恋气味,本身我对气味就比较敏感,再加上班级里的男生的气味快要实体化,如瘴气一般阴云密布,我实在没办法割舍掉好闻的气味。也许这形容的确有些夸张,只不过就算没给我鼻子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心灵上的折磨和ptsd都是日久不散的。

    我把胳膊穿进校服的袖子里,再将拉锁拉好。校服的香味几乎包裹住我,我不自在极了,只得随意扯开话题。我跟着陆衍下台阶,脑中缓缓思考起了陆衍刚刚所说的乐队。我问陆衍:“我没怎么听过刘子墨提过乐队的事情,你们的乐队是什么样的呀?”

    说完我就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什么叫“乐队什么样”,这要让陆衍怎么回答。

    陆衍微微惊讶地看向我,我更不好意思了,只怕他是惊讶于这个问题的奇怪程度。我更不敢看他,连忙把头转过去看路上的积水。

    “你要是有兴趣,平时可以来看我们排练。”我转过头看向陆衍,陆衍微微带着笑。

    以上都是我梦里的内容,再记就要下早自习上课了。我真的好累。

    我合上日记本,回想起昨天的梦境,竟是和这篇日记毫无二致,甚至多出了我与陆衍交换联系方式的后续,他说校服先暂且让我穿着,到时候再还给他就好。我也可以偶尔过来他们排练室去看他们排练,他可以通知我,于是我们加上了联系方式。而最后的最后是我记完那些内容,合上日记本把密码锁转好,上第一节课的样子。

    事到如今我是真的搞不懂了,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会做这样的一个能够接续的上了好高中的梦。我对这个梦还毫无印象与记忆。而当年的梦又为什么能够影响到现在的我,我会在打开日记后完整地梦见九年前的梦。

    以及陆衍,为什么我在日记中对陆衍进行了那么大篇幅的描写,却无法在见到和陆衍长相相同的方翊宸时想起任何信息,哪怕仅仅是陆衍这个名字。更何况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与陆衍的交际绝不只这一篇日记里的内容。

    而最让我震撼又疑惑不解的是,梦里的陆衍为什么会出现在拍立得里,又和现实中的方翊宸长得一模一样。

    又想起要给方翊宸拍高中照片的约定,于是收拾收拾前往学校,也许学校里会有我想要的答案,即使希望渺茫。

    抱着这样的想法到了学校门口,我却在门口踌躇良久,迟迟不敢进,也许是近乡情怯,也许是不想再回忆那样的噩梦。门卫看我站了那么久,问我干什么的,我顺嘴说回来看老师,电动伸缩门就应声而开。我也只得进去。

    九年间我从未回过这伤心地,因为学校太偏,连路过的时候都很少,因此也从不知学校变化几何。

    从外面望学校毫无变化,无意义的雕塑,操场还是荒凉地。没想到从里看也还是一样,永远没有任何美感的排布的楼宇,记忆中无缘入住的崭新的教学楼如今外墙上也密布着不知道是下雨还是漏水留下的深色印痕。意料之外的失望,情理之中的淡然。毕竟与我早已全无关系了。

    现在是下课时间,学生们步履匆匆从教学楼跨越整个操场前往给我留下最大心理创伤的厕所,此情此景我竟毫无感觉,我叹口气,果然还是都过去了。

    只不过校服变了,变得好难看。也不知道换个校服是能盈利到哪里去。我当年那身校服甫一毕业就赶快扔掉了,生怕自己触景生情,又开始作呕。其实今天还想起了那个毕业后穿着校服再进到母校里故意玩手机的段子,还想着要是校服还在就好了。还好校服早扔掉了,根本没机会模仿。

    我走进教学楼,爬楼梯到当初的教室门口,从后窗向里望,是不认识的老师在教课。我又看了看他们的桌椅,竟还是原模原样的桌椅,蓝边围着淡黄的芯,边上记得还有“小蓓蕾”的字样。小学时候以为自己是小学生,所以不仅“小”,也是“蓓蕾”,后来发现上了初中是,到了高中还是。这桌椅从小学用到高中,倒真是一脉相承。坐在后面的同学个子都高,长手长脚蜷在这小学生都能用的桌椅里,委屈极了。

    果然如此,我叹气。即使是九年过去,学校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所有人都遗忘了这还是个学校,可永远有人囿于各种原因最终来到了这里,像被流放。

    天经地义吗?可为什么本地人便可以用更低的分数去到一个我们很难才能考去的学校呢?

    我使劲摇摇脑袋,好像能把这些事甩走一样。明明已经很久不去想这些事情了。如今万事都已尘埃落定,想也没用。

    目光再扫,扫到桌子侧边记号笔的涂鸦上,是一个词组:滚烫的人生。

    仿佛与北野武那句话有关,虽然辛苦,我也还是会选择滚烫的人生。

    等等。

    我一下笑出声来。这笔迹第一眼看我都觉得有点丑,没想到是自己写的。九年过去,这劣质的桌椅竟还能代代相传至今,学校还是如此穷困。

    眼角余光突然看见我字迹下面,有个不是很显眼的符号。别人看来只是无意义的符号,我却一下子就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陆衍乐队的标志。

    无数个疑问充斥着我的脑海,陆衍,乐队,这些词汇熟悉又陌生。明明在梦里我只知道陆衍有一个乐队,我却能看出来这是他们乐队的标志。

    而最大的问题是,那明明只是梦而已,为什么这些东西都会出现在我九年后的现实?

    在这里是弄不明白的,我匆匆拿手机拍下桌子侧面发给方翊宸,我只跟他说这是我九年前用过的桌子,上面还留着我写的滚烫的人生这几个字。

    他消息回复的很快,他说,那可真巧,九年前的课桌现在还能见到。

    方翊宸果然还是一点反应没有。我看着手机叹气,没想到来了学校后也毫无头绪,反而让我更加搞不懂了。

    正当我以为方翊宸不会与我的高中有一丁点关系时,他又来了一条消息,他问我:

    “你们学校有没有天文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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