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絮挺直了腰,将秦常念更加严实地挡住。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子,见他虽然身着一袭纯色长袍,乍看之下会觉得很朴素。但容貌气质皆不一般。配的发冠是昆山独产的白玉质地,侧面还缀有玛瑙;随身携带的锦囊是蚕丝绣上金丝线制成的。

    是个乔装打扮过的王公贵族。隗絮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公子不必介怀,我只是觉得夫人长得很像一位故人,想来叙叙旧罢了。”李权执看着隗絮机警的眼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隗絮的身子却没有移动半分,仍旧坐着面对李权执的压迫:“公子说笑了,我和娘子自康城而来,在漠北并无相熟之人。”

    李权执无所谓地笑了笑,往侧面探了探身子说道:“公子不识我,我也不识公子,我是想和夫人说几句话。”

    隗絮顺着他的目光移动了身子,没让他看到秦常念半分,目光坚定道:“我娘子也不认识你,况且,她性子内敛,也不喜和外人交流,还请公子见谅。”

    秦常念躲在隗絮的身后,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李权执无所谓地瘫了摊手:“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了。”

    隗絮抱拳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李权执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了步伐。

    隗絮很警觉地看过去,他觉得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李权执连头也没有回,只是丢下一句:“夫人说不认识我,真是好令人伤心啊,明明前不久的冬宴上我们是见过的。”就离开了。

    听了这话,秦常念猛地想起来了,她打了个冷颤,拉了拉隗絮的衣袖,小声说道:“他是四皇子李权执。”

    隗絮也很意外,四皇子不是应该在帝京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漠北。

    但还是沉稳地拍了拍秦常念的手:“他秘密前来漠北,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份,也没有先去拜见漠北的将领和官员,而是私下来接近你,说明你身上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在明,我们在暗,我们只需要等他的下一步行动。”

    秦常念点了点头,拉着他衣袖的手却没有放开。

    这一顿饭吃得乱七八糟的,秦常念也没有再继续的心情,就拉着隗絮离开了。

    “你还和太子……”隗絮斟酌了一下说道,“颇为相熟啊。”

    “不熟,就是上次见过一次。不过他看起来人挺好的,还答应若是我去帝京,要带我去造一枚剑佩呢。”秦常念走着走着,在一间剑铺前停了下来。

    “你想看看吗?”隗絮见她有兴趣的样子提议道,脑子里却一直想着秦常念说的剑佩的事。

    秦常念点了点头,就往里走。上次说要把剑还给他,他就不肯,也许是送了人的东西便不想再要回来。但没有剑哪行呢,这么重要的东西。

    既然旧的你不要了,我便送一把新的给你。

    “两位客官,请问是给哪位锻剑?”店家很热情地迎上来。

    “她。”

    “他。”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手互相指着对方。

    隗絮不敢相信地转过头去看秦常念,心里却炸开了烟花,开心地不得了:“给我?你不用给我送礼物,还是给自己挑一件喜欢的吧,我送你。”

    秦常念摇了摇头,拒绝地很干脆:“那怎么行。先前你送我那把剑,我已经觉得很过意不去了。趁此机会给你定一把新的,还给你了,我也就不欠你这个人情了。”

    隗絮愣在原地,你是急于处理我们俩之间的瓜葛,和我两不相欠,此后便做陌路人,你好去找你的太子殿下,或是冯吉哥哥吗。

    隗絮越想越气,狠狠地握紧拳头,指甲掐得肉都成了青紫色,渗出微微的血丝,从牙缝里挤出硬邦邦的几个字:“不必。”

    “不行,你挑一把你喜欢的吧,我还你。”秦常念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坚持道。

    还我,不欠我,你同我之间,就是如此生分的吗。

    隗絮气得发抖,很想冲上去质问秦常念,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但在对上秦常念纯粹的眼眸和期待的时候,又拼命忍住了,沉默了半晌:“不必了,我没什么要你还的,你也不欠我什么。”就转身出了剑铺。

    秦常念赶忙追出去,隗絮走得很快,秦常念要小跑才能追上,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隗絮身边:“是这家店的你都不喜欢吗,那我们要不要去别的铺子看看。”

    隗絮不理她,只是自顾自地走,丝毫没有放慢步伐。

    “还是你最喜欢你的那一把,我可以还你的。”秦常念感觉到隗絮忽然就生气了,但是她不知道原因,只能尝试着猜测。

    “我都说了不用你还!”隗絮更生气了,他用力甩开秦常念虚拽着他衣袖的手,吼道。

    “……可我不喜欢拿别人的东西。”秦常念把手收回来,垂下了头,有些丧气地小声地说道。

    隗絮听了,忽然驻足,冷笑了一声,然后一把把秦常念推到了墙边。他一手撑在墙上,将秦常念禁锢在这方寸之间,然后弯下腰沉默着靠近她。

    秦常念有些慌了,她推住隗絮的肩膀,试图保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隗絮垂眸看了一眼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停止了往前的动作。气归气,还是不想吓到她。隗絮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很喑哑:“若是真要还,你拿走我的东西还很多,你能还得回来吗?”

    若要论还,我的心,你能还给我吗?

    秦常念愣了几秒钟,脑袋里拼命回想,自己还拿了他些什么。

    隗絮见她呆住,又靠近了几分,在她的耳侧低声说道:“所以,别再说要还我的话了。”话语里,带了几分无奈和几分落寞。

    距离太近,近到秦常念甚至都不敢呼吸,条件反射似的点了点头。

    隗絮拉开两人的距离,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府。”今日子秋没来,他肯定是不放心让秦常念自己回去的。

    秦常念点点头,沉默地往前走,心里升起疑惑: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伤感。

    夕阳西下,迟暮的太阳留下它今日的最后一点光芒,将整个天空都染成橙色。隗絮跟在秦常念身后半步,低着头。

    把秦常念送回去后,隗絮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一直到秦常念吃过晚饭,他都没有出来。

    晚上,秦常念在房间里思来想去,怎么都心绪不宁。她是一个直率坦荡的人,遇到了事情也总喜欢刨根问底,隗絮今日的反常总让她觉得忧心。

    秦常念难以忍受内心的那种焦躁,叫来子秋陪她下棋。父亲总说,下棋能静心。秦常念觉得应该转移一下注意力,顺便陶冶一下性情。

    在秦常念第五次心不在焉地拿了子秋的黑子、第四次把棋子下在棋盘格的里面的时候,子秋终于忍不住了,他觉得秦常念是在侮辱自己,更是在侮辱这盘棋。

    子秋躬身行了个礼:“大小姐,您忧心的事情我帮您解决,您可以别再让我陪您下棋了吗。”

    秦常念压根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一手托腮,看着棋盘发呆。

    下棋太无聊了,这项活动果然不适合自己。秦常念的耐心本来也快要耗尽,下不下去了,她挥了挥手,就让子秋下去。

    “谢大小姐。”子秋走出秦常念的房间,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敲响了隗絮的房门。

    “公子,本来是不想麻烦您的。但是大小姐太伤心了,我实在瞧不下去,才来敲您的门的。”子秋站在隗絮面前,使出了浑身的演技,就差声泪俱下了。管他面不面子的,他可不想再坐回去下那盘棋了。如果那项活动甚至可以被称为下棋的话。

    “她很伤心?”隗絮脸色很不好看,本来坐在那无动于衷,一副很麻木的样子,听了这话才抬起头。

    “是啊是啊,今日厨房做的都是她爱吃的,可大小姐食不下咽。”子秋一边说着,一边尽力地将秦常念拎着鸡腿大快朵颐的画面赶出脑袋。让秦常念吃不下东西,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她可是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自己肚子的观念的最优秀践行者,没有之一。

    隗絮歪着头想了想,坐在那里没有回话。

    子秋见状,赶紧又添油加醋了几分:“公子,你是不知道啊,大小姐因为心情不好,还穿得很单薄吹冷风,我怎么劝她都不听,这刚刚入春,天气还凉得很,怕是会染了风寒啊。”

    秦常念在房间里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是谁在骂我吗?”

    隗絮终于叹了口气,率先投降,拿上外衣说道:“我去看看她。”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子秋一边带着路,一边在心里为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我啊,拯救了今晚的自己。

    秦常念打开门的时候,眼尾红红的。在隗絮看来,更像是生病了的征兆。隗絮皱了皱眉,转身对子秋吩咐道:“你去命厨房煮碗姜茶来。”

    “晚上吃姜对身体不好。”秦常念快速打断道。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厌恶姜的味道。

    隗絮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看穿了她心里的小九九,说道:“那煮碗皂荚水来。”

    “可是皂荚我也不喜欢。”秦常念默默地嘀咕一句,心里很不甘,“我非得喝不可嘛,我又没生病。”

    “春寒料峭,容易伤风发热。今日我们外出许久,你的情绪又大起大落,需要注意。”隗絮很耐心地解释道。

    “我情绪大起大落都是因为谁。”秦常念顶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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