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常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郁结难解。眼下来到一个困境,如何既能救走隗絮,又保全秦家,她暂时想不到破局的办法。

    可与其计研心算、困于原地,不如通权达变、见机行事。

    秦常念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左右跟着隗絮跑不是办法,还是先稳住李权执那边再说。她立刻起身,拿上随身携带的东西,准备趁着深夜回去。

    秦常念刚一开门,就看见隗絮插着手,靠坐在房间门口睡觉。

    听到动静,隗絮眼睛都没睁开,懒懒地说道:“这么晚了,秦大小姐不睡觉,出来梦游啊?”

    “……不要你管。”秦常念从边上跨过去。

    隗絮一掌撑住墙,挡住秦常念的去路,站起来说道:“夜已经深了,我还是送大小姐回去睡吧。”说罢,伸出手准备推出秦常念的肩膀,把她送回去。

    秦常念身子往右一歪,躲过隗絮的手。隗絮有几分诧异,转过身来看她。秦常念握住剑鞘的中间,将剑整个横在隗絮的脖子前:“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涉。”

    “用着我的剑,威胁我要割席分坐,大小姐还是单纯了些。”隗絮将手掌竖起,横劈在秦常念的手腕上,力道不大,但正中穴位,震得秦常念的剑脱了手。隗絮将剑踢起来,反手接住,挂回秦常念的腰间,另一只手往她的背上一推,意思很明确,要她回房间。

    “你认真的?隗絮!你真的和我动手!”秦常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大了眼睛看着隗絮。

    “是你先……”隗絮开口解释道。

    但很显然秦常念已经生气了,她根本不想听隗絮任何一句话。她将剑从剑鞘中抽出,弯腰穿过隗絮的手,从他的身后把剑架在脖子上:“我不想听你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你动手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还不等隗絮说话,秦常念一个肘击打在隗絮的腰上,痛得隗絮喊了一声。

    “痛,痛就对了。是你背信弃义在先。”秦常念气愤地说道。

    “我哪有背信弃义?我不过是要你回去睡觉。”隗絮觉得自己好无辜,着急地解释道。

    “我不回去!”秦常念将剑收回来,踢了一脚隗絮的膝盖,隗絮“嗷”地一声,被迫跪了下来。

    就是现在,秦常念看准了时机,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喊:“子秋!子秋!走啦!”

    子秋赶紧从房间跑出来,秦常念挥挥手:“快走!”

    两个人跑到楼下,发现拴着的马不见了。

    “先别管了,先走了再说。”秦常念阻止了子秋要去找店家问的想法,决定先走。马还可以再买,但若真被带去了北凉,事情可就脱离掌控了。

    子秋点点头,环顾了四周一圈,带着秦常念往回跑。

    可刚走没两步,身后的小巷里奔出来一匹骏马。子秋和秦常念靠边让路。那马跑过来的一瞬间,马上戴着斗笠的人一把抓住秦常念的手将她拉上来,放在自己面前。

    子秋立马回身去救秦常念,可他刚准备伸手去够秦常念,那人手中的马鞭猛地抽过来,子秋下意识抽回手闪躲。那人趁机猛踢马的肚子:“驾!”

    “大小姐!”子秋立刻就要去追,可再厉害的人也跑不过马,三个人间的距离很快就被拉开。

    “子秋!快回去告诉父亲!”秦常念在马上大喊一句。

    “就说我先将大小姐带回北凉一段时间,定会保她安全,让秦大将军放心。”马上那人补充道。

    是隗公子。子秋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刻就作出了判断。可他为什么要将大小姐绑走呢?前几日明明他还是跟着大小姐出来救隗公子的,现在却变成这样。隗公子又是为了什么,要如此恩将仇报呢?

    子秋来不及想那么多,赶紧跑去驿站买马,要回去给秦远送消息。

    那边秦常念彻底被隗絮控制住,在高速飞奔的马背上,她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就算侥幸跳了下来,没有摔成残废,在这荒郊野岭,也找不到第二匹马。

    为了防止她忽然逃跑,隗絮连在客栈都特意只开了一间房。

    “就一间?这怎么住啊。”秦常念很无语地站在床铺旁。

    “住不了吗?”隗絮瘫了瘫手,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坐下喝茶。

    “你晚上不睡觉?”秦常念看隗絮坐在茶桌旁,想说这人定是疯了,准备喝着茶熬一晚上,将我严加看守。我难道是什么犯人吗。

    “我为什么不睡觉,那不是有床吗。”隗絮冲着床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是说你要跟我睡一起?”秦常念下意识张开手遮挡自己的身体。

    “说得跟没睡过一样。”隗絮悠悠地看了秦常念一眼,笑道,“而且今天都没脱衣服,你挡什么。再说了,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吗。”

    “你!变态!流氓!登徒子!”秦常念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气极了,随手抓了床上的什么枕头、被子就往隗絮身上扔。

    隗絮一把接住这些用品,拿着枕头在手里晃了晃,一副浪荡子的样子:“这算是一种邀请吗?”

    噎得秦常念真的说不出话来,用手指着隗絮,半天说不出话:“……你,你,那个……”

    隗絮怎么会真的做这种事。闹够了,他便把自己的铺盖放到地上铺好,然后躺下。

    秦常念看到他在地上规规矩矩地躺好,这才放下心来,也盖好被子准备睡觉。犹豫了一会,还是对着隗絮说道:“你冷吗?”

    “冷的话可以到床上去睡吗?”隗絮又笑着逗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劣根性,就是喜欢看秦常念被他逗得羞红脸,然后不知所措的样子。

    果不其然,秦常念从脖子红到耳根,支支吾吾地说道:“冷的话……找店家多要床被子。”

    隗絮看着她的样子,真的被可爱到了,低下头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么?”

    隗絮怕再逗下去,人真的要生气了,赶忙收住脸上的笑容,换上正经的面孔:“不冷,放心吧。”

    秦常念点点头,还是不放心地补上一句:“你要是冷,记得找店家多要床被子。”

    “好。”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隗絮小声地开了口:“其实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才要将你带走的。我知道你不想,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应他的只有沉沉的呼吸声。

    “你睡着了?”隗絮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得到的回答仍然是一片沉默。他侧躺着,一手撑着头,向秦常念那边看去。她睡着的时候难得的安静,几根碎发随意散在脸上,这柔和的样子和白天伶牙俐齿的她形成鲜明对比,判若两人。

    你不知道也挺好的,朝堂之中的利益争夺太多了。世间之物,最是不可预测的便是人心。

    隗絮看着秦常念缩在被子里熟睡,忽然就明白了秦远之前不让她练武的原因。若是见过骇人的黑暗,便会希望将你推得越远越好。

    在爱面前,我们都是懦夫。我们不敢去冒一丝一毫的险,我们总是执拗地想将你保护起来。免受风霜侵蚀,免受烦恼叨扰。

    大小姐,如果能永远都是那个大小姐就好了。

    隗絮带着秦常念又日夜兼程地赶了三天路,终于出了大齐的边境。剪书已经带着马车队伍在此处等了。

    隗絮先前被抓走的时候,特意没带剪书,一来是让他回北凉通风报信,告诉贤王自己已经被李权执抓去帝京;二来是希望仍在外面留一些自己的人手,以里应外合。他一个男人,被押送到帝京顶多就是吃点苦头,算不了什么。留剪书下来陪着自己,也没多大用处。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很明智的,隗絮将秦常念带走后,立刻就给剪书传了消息,让他备好车马,在边境等。

    “恭迎少主大人归来。”众人弯腰行礼。

    隗絮点了点头,率先翻身下马,然后伸出一只手,准备扶秦常念。

    秦常念故意避开他的手,自己下了马。但骑马的时间毕竟太长,秦常念下来的时候有些腿软,踉跄了一下。隗絮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立刻揽住她的腰,帮她保持平衡。

    秦常念还在闹别扭,她使劲把脸转向另一边,不去看他。

    隗絮微不可查地垂下了眼眸,失落地叹了口气,仍然扶着秦常念上了马车。车上软垫、茶水早已备好,还焚了香,十分温馨。秦常念一上车就瘫坐了下来,靠着软垫闭目养神。连日的奔波让她很疲惫,现在终于感觉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隗絮看着秦常念舒服的样子,终于松了口气,若是他自己,一路骑回北凉王宫还方便些、快捷些。但是带着秦常念,他还是叫了马车。秦常念虽然面上不说,但她骑马的时候身子总是不自觉往一边歪斜,晚上在客栈也总是揉着腰和腿。一看便是肌肉拉伤了。

    隗絮不禁责怪起自己,为什么秦常念跟着他就总是吃苦受罪。

    一路上秦常念睡得很甜,恍恍惚惚地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她梦到小时候父亲带她坐上几天的马车,就为了去襄州看她特别想看的花展。那时候,她和父亲在温暖而舒适的马车里谈天说地,赶路也不觉得累。

    隗絮将一床薄毯子搭在秦常念的身上,又把她的头轻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还附在她的腰上轻轻地揉,好让她能舒服些。

    马车驶回了北凉王宫,剪书靠在帘子边问道:“少主,是先去见贤王殿下吗?”

    隗絮拉开帘子,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头睡得正熟的秦常念,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回承韵宫吧。”

    剪书弯下腰,点了点头。

    马车停在承韵宫的门口,隗絮轻轻拍醒了秦常念:“到了。”

    “啊?”秦常念从梦中转醒,还有几分不清醒。

    隗絮先下了马车,伸出手来接秦常念,秦常念朦朦地握住他的手,下了车。

    “这是我的承韵宫,你在这先随便玩玩,有什么缺的,就和剪书说,我去见了父王就回来。”隗絮叫来了剪书,吩咐他照顾好秦常念,转身就要去见贤王。

    “那你还回来吗?”秦常念在不熟悉的地方莫名地有些不安,叫住了隗絮。

    隗絮转过身,心底里一阵刺痛,那样热烈嚣张的镇北将军大小姐,竟被自己变成一副不安的、紧张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笑了一下:“当然啊,这是我家。晚饭前保证回来,放心。”

    秦常念觉得心里的石头放下少许,点点头,跟着剪书进了承韵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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