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以后,宫中给几位年纪尚小的皇子公主开了蒙,然后打算在世家子女中挑选入宫伴读。

    阿福自己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她知道于敏知也准备入宫。

    曹述问道:“你想参加伴读考核,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他有生之年也没听到妹妹嘴里说出过“读书”两个字。

    阿福本来还不太想说的样子,直到她大哥问的多了,才做出闷闷不乐的模样,两手撑在桌上,叹口气道:“大哥,你不知道我上一次去东园诗会,那些小姐们写诗作画出口成诵,我一句话也插不进去。我觉得这样不行,我也想多读些文字识些经典,我也想多交些朋友呀。”

    曹述笑道:“你既想学,我也可以教你。宫里规矩多,进去了可不是那么好玩的。”

    “你整日忙得见头不见尾,你哪有时间教我?”

    曹述最后耐不过她软磨硬泡,把阿福的名字也写在了曹府报选的名单上。

    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觉得阿福无非三分热度,只是想到考核会上玩玩罢了。就是去了,她也不可能通得过考试,第二天就该放下了。

    沈遇侧过头问道:“你说名单上有谁?”

    梅侍监将抄写过的名帖递到太子手上。

    沈遇接过来,看到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镇远将军府曹述、曹福临”几个字。

    沈遇还没说话,墨浔在旁一看到,心里就先炸翻了锅——这曹家小姐未免太不要脸了!

    所有人都知道考核会就是殿下主持的,此女之前还和殿下玩欲擒故纵,近来殿下不理睬她了,她又主动搭过脸来。

    以他之前所见,这曹家小姐根本也不是个读书的料,她能进宫做什么伴读,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冲着殿下来的。墨浔陪伴在沈遇身边,见过觊觎太子妃之位的人也不少,实在也没见过这样的。

    他偷偷掀着眼皮,等着看殿下把这份名单撕了、烧掉,退回去。

    哪知道殿下看着看着,笑了……

    考核会在东园的游池边进行进行,正是暑夏,阳光明朗,葱茂绿树上石榴枇杷红艳似火。

    阿福和哥哥是到得比较晚的那一批人,池边亭下阴凉处已坐了不少世家子弟,曹述很快和朝中同僚谈论到一处。

    阿福则在池边给女眷们围出的帐幔中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曹小姐,真巧,想不到在此相遇。”

    “柳姑娘?”阿福诧异。她完全不记得上一世柳月吟有参与到入宫伴读这件事上。毕竟她在方家生活战战兢兢,连生活都困难,怎么今天能出现在这场考核会上?

    柳月吟穿一身水碧色的软玉纱,头上簪着扭银丝珠花,衣着打扮都比阿福上次所见精致许多。不知是不是衣装的原因,阿福觉得她整个人的神态气质也比之前要更加舒展了。

    她对阿福展颜一笑:“是我自己要求来的。”

    “你自己?”

    “若选上了便能入宫伴读。我觉得自己的才学不输旁人,这既是个施展自己的机会,也算是个步上青云的机会。我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够到。”

    阿福听着这话,觉得似乎不像柳月吟会说出来的。她虽然和柳月吟接触不多,但她印象里,柳月吟是轻烟化云一样的人物,没有形状,没有野心,不表态,也不争取。只是后来她遇到了沈遇,得到了太子的青眼,从此她不用争取也应有尽有。

    你说她是随遇而安淡泊宁静也行,说她是寄人篱下认清形势也行。

    总之她印象里,柳月吟似乎不是一个会说出步上青云的人。

    柳月吟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曹小姐,其实这一切我还应该多谢你。”

    “……我?”阿福左右看看,确定她说的真的是自己。

    “我刚到京城时,无亲无故,你是第一个愿意主动接近我的人。你用另眼看我,从不因身份悬殊而轻视取笑我。你还告诉我时无定数,未来我会另有一番天地。从前我只知道自矜自怜,既不敢、也不屑去争去要,但见到你之后,我想,我何不像你一样,以另一种态度活一回。想不到这样的念头一起,果真觉得天地宽阔。”

    过去方家对柳月吟只是无视,因为她自己也不声不响,但一旦她表明了需求,方家作为体面人家,也并不苛待。如今柳月吟的吃穿用度,比初入京时好了不知多少。她本就气质高雅,现在看起来比一般的世家小姐更像世家小姐。

    阿福没有想到,她之前的几番操作,没有促成沈遇和柳月吟相识,反倒无心插柳,促成了柳月吟的改变。

    也不知这样一来,柳月吟的前途走向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不过如今这已经不是她关心的事情了,反正沈遇现在也对她不感兴趣,那俩人感情怎么发展也不关她的事。

    她之所以来到这考核会,想要做入宫伴读,是为了另一个人——

    正想到此处,阿福忽然注意到围墙外似乎有什么异动。

    隔着晃动的人群,她看到墙上的镂空花窗后透出几个快速闪动的人影,定睛一看,似乎是宫内侍卫扛着什么人跑过。

    周围没什么人注意到异常,但阿福还是感觉不对。她很快走上前,想追上那些人看看究竟。

    刚走到洞门口,就被一个身影拦住去路。

    “曹小姐,咱们不在花园饮酒,跑到这里来?”墨浔客气地询问道。

    阿福没料到他在这里,还拿眼睛往他身后观察,“哦,有些乏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那些人的身影只是一闪,就消失了。

    墨浔笑道:“里面是殿下的休憩处,不大方便,还请曹小姐另寻一个地方吧。”

    看样子是不让进了。

    越这样,越让她确定有事发生。

    阿福不做纠缠,笑着点点头,退出来。

    她找到躲在一处食案后正在狂吃海塞的绿罗,让她出门去找师流青。——如今阿福到哪里,师刘青总跟在不远处。

    “你告诉师流青,去留意一下南门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刚才看到那些侍卫正是从南门外匆匆忙忙进来的,“注意,叫他不要暴露行踪。”

    绿罗走了,阿福心头那种隐隐约约的预感仍在继续。她直觉今天的考核不会平静。

    转过头,她隔着水池望向对面,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一个女人身着华服,坐在水边,用一只小银匙,矜持地吃着丫鬟替她剥出的冰盘石榴。

    容貌美艳,姿态高贵,处处彰显她不凡的出身。和旁人说话时看似和蔼,实则掩饰不住一股高高在上的劲儿。

    于敏知。

    终于找到你了。

    阿福正欲上前,就看到她大哥曹述正从假山上的一侧小石路上下来,显然也远远看到了于敏知,正朝她走去,准备搭话。

    阿福本就计划着搞砸她大哥对于敏知的印象,现在正好赶上他二人碰面,她也马不停蹄,准备上去凑一份子。

    还未动身,忽然感觉屁股上被人拍了一把。

    阿福高声“啊”了一声,没料到有人在这种场合光明正大占便宜,她一脸怒气地扭回头——没人?

    再一低头,原来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梳着双丫髻,穿着女童仆的衣服。

    女孩脸上戴着一只鬼面具,手上拿了一枚玉坠——原来刚才是她把阿福腰间的一枚血玉扯下来了。

    “这血玉看起来怪特别的,你在哪弄到的?”小女孩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来,显得瓮声瓮气。

    她说话也很不客气,虽然穿着下人衣服,却有种盛气凌人的味道。

    阿福只当她是年纪小,没多计较,伸手道:“快把玉佩还我。这是我父亲送我的护身血玉,你可别把它摔了。”

    女童将血玉放在面前端详着,仿佛很懂门道,“这血玉的颜色不像一般玉佩那般鲜艳,血丝暗沉,不过,暗得有趣,暗得漂亮。你跟我说说,你这块玉是从哪里来的?”

    “我父亲是镇远将军,这玉佩是我出生前他拿回来的战利品,算命的说他杀伐太重,给儿女配这种血玉正好压惊。因我属相是老鼠,所以雕了个鼠形。”

    阿福说着话吸引女孩注意力,然后趁她不注意,一把将玉佩夺了回来。

    想不到那女孩蛮横不已,竟然还要来抢。阿福一闪身,女孩踉跄了一下。

    阿福看出来,她小腿似乎有点残疾。

    这下,阿福认出这小女孩是谁了。

    想到的同时,她脑中也划过一个念头。

    糟了,怎么偏偏这时候把这人给得罪了。

    华阳公主,当今皇后的亲生女儿,沈遇同父异母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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