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吧一连熬了好几个大夜，许朝昭白天都没什么精神，这会儿坐在会议室里，没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
会议开始前助理Kelsey特地给她送了杯咖啡提神，可她喝完之后更困了。
笔从左手换到右手，文件的边角被她捏成一团又展开，她低头又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自暴自弃地希望自己是个不识字的文盲。
国内分部的总裁姓邬，工作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和许朝昭很合得来。在她彻底要合上眼睛以前，邬总终于开了金口：“就先这样，散会。”
冗长的会议终于行至尽头，许朝昭舒了口气，起身就要走。
“Yvonne，”邬总在身后叫住她：“下班前，我要看到慈善活动的最终方案。”
她在门口站定，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没问题。”
她昨晚从酒吧回家只睡了三个小时，今天一到公司就困得厉害，刚才会上的文件又给她当头一棒。许朝昭本就不清醒的脑子彻底混沌了，以至于会议中大段大段的话从她脑子上光溜溜地滑过去，硬是没留下半点痕迹。
“许总，你的手机。”Kelsey捡到她落在会议室里的手机，一路小跑着跟进电梯给她。
做许朝昭的助理两个月，Kelsey已经帮这位新来的上司捡了太多东西。
许朝昭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突然诚恳道：“谢谢，没有你的话，我不知道会丢多少东西。”
“啊？”Kelsey对这突如其来的感谢受宠若惊，连忙低头摆手推脱，“我本来就该做这些的，许总你不用谢我。而且······”
许朝昭没耐心听她语无伦次的推辞，低头摁亮手机，“慈善活动的方案改好了吗？”
果然，Kelsey还是更喜欢上司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霎时自在起来，“会中的时候，最终版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
许朝昭的锁屏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一个小时前，来自她的好朋友，简越洲的妹妹简望晴。
简望晴：【真就冤家路窄】
开会时她们相对而坐，那份文件在场的人都收到了。
许朝昭眼看着她先冲自己一通挤眉弄眼，又正色在电脑上打字。本以为是在正儿八经处理工作，原来在发微信。
她咬着嘴唇发送一个吗喽闭眼配字【死了也好】的表情包，切到工作邮箱。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叮地响起，她一边踏出电梯一边浏览策划案，着重看了几个她上次严词要求细化改进的地方，挑不出毛病。
许朝昭停在办公室门前，手指顿在文档最后一页，“没什么问题了，一会儿发给邬总，顺利的话明天开始落实。”
刚说完，手机便传出一连串振动，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新消息提示音。
许朝昭皱着眉头点开工作群，群里此时早已经炸开了锅，新消息还在一条一条往上顶：
【完蛋】
【什么时候塌不好，偏偏是现在】
【救命，我刚改完的策划案】
【加班预定】
【这个点放锤，该不会是咱们公司的内鬼吧】
她和Kelsey同时抬头对视几秒，片刻后Kelsey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咽了咽口水道：“许总······我们的代言人好像塌房了。”
许朝昭就职的国际知名奢侈品牌Rovella近年有意大力进军国内市场，特意邀请了当下的内娱顶流方踏乐出任代言人。
手机屏幕上是方踏乐高中时期霸凌同学导致对方抑郁自鲨的报道，证据从照片到视频一应俱全，微博热搜已经被他的相关词条全数占据，而高居榜首的那条叫#方踏乐真的房塌了。
雷神之锤第一锤先击倒了方踏乐本人，第二锤砸晕了整个Rovella公关部：
许朝昭刚刚敲定的这份方案，正是以方踏乐为特邀嘉宾的精神疾病主题慈善活动。这下好了，嘉宾带头霸凌同学致其抑郁。
“半个小时后开会。”
她吩咐下去，转身进办公室靠在门上，再次打开简望晴的聊天界面：
【聚餐去不了，我得加班】
许朝昭和简越洲能走到一起，其中少不了简望晴这个中间人牵线搭桥。这人一早就缠着他俩让请吃饭，可惜三个人都忙，好不容易才约了今晚这个都有空的时间，结果又被这天降大瓜砸没了。
许朝昭吃瓜都吃麻了，还吃什么晚饭。
简望晴那边迅速回复：【我和方踏乐势不两立】
显然，她也知道方踏乐的瓜了。
当初在许朝昭吐槽方踏乐的名字不吉利的时候，也是她第一个跳出来解释：“他爸妈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脚踏实地获得快乐。”
眼下方踏乐到底快不快乐许朝昭不知道，总之整个公关部是快乐不起来了。
Rovella大楼内，公关部的楼层灯火通明，下属正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当前的舆论形式。他们已经第一时间和艺人团队取得联系，方踏乐承认爆料属实，晚些时候会公开道歉。
许朝昭刚和高层进行过视频会议，现在又和部门下属商量对策，大脑过载疼得厉害，一边听汇报一边吞下两粒胶囊，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喝了点水才压下去。
“半个小时内把解约声明写好发给我，各平台官方账号删除方踏乐相关内容，注意舆情走向，有问题立马通知我。”
“另外，”她看向那位负责策划案的下属，“我已经和邬总说明过情况了，策划案的deadline推迟，给你修改的时间。”
下属松了口气，猛扑在桌上大呼“得救了”，没见她唇角勾起，语气轻飘飘的，话却压得人一怔：“明天以前我会确认好新的特邀嘉宾，所以明天下午能改完吗？”
虽是问句，但她的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下属正要绝望哀嚎，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便看见许朝昭眼神沉下去，于是赶紧坐好改口：“能。”
“那就好。”死亡凝视转瞬即逝，她笑得眼睛弯弯，撑着桌子站起来，“散会。”
“对了Kelsey。”待到其他人走出会议室，她叫住身边的助理，“帮大家点一下晚饭，我请客。”
*
初步处理完手头的烂摊子已经过去很久了，许朝昭回到办公室联系了其余几个品牌大使，听闻要代替方踏乐出席活动，都跟商量好了似的以没有档期为由推辞了。
也不奇怪，作为Rovella当前唯一的中国籍代言人，方踏乐也算是内娱的现象级顶流，身后资本雄厚，粉丝战斗力更是惊人，要找个影响力与之比肩的嘉宾来救场绝非易事。若是活动效果稍微逊色些，保不齐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些她能想到，艺人团队当然也会想到。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选择了。
办公桌上还隔着下午带回的那份文件，她的手指在纸上摩挲许久，盯着第一行的名字，心脏像是陷入沼泽一般地往下沉。
办公室里很安静，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跟着下坠。心跳越来越快，眼前的画面撕扯变形，在身体真正要倒下以前，她抓住了桌上的药盒，像是抓住浮木。
黄白相间的药盒上贴着标签：每日两次，一次一颗。
只稍加一点药量就心悸恶心，许朝昭把药盒上的“一”涂成加粗的字体，喝完剩下小半杯水，把鼠标的光标移动到不停闪烁的图案上。
点击，接收，打开。
那是一份来自总部的文件，是她手里这份纸质档的原文。
“Rovella将对F1车队赫德利斯进行为期五年的赞助，同时由车手林星渊为品牌大使。”
与文件一起接收的还有林星渊早已经拍摄完成的官宣图：
黑白为主色调的画面里，他身着长款的黑色双排扣大衣，高挑的身材并未因大衣的掩盖而失色，反而增添了几分清冷禁欲的气质，利落的裁剪完美修饰了肩部和腰部的线条。
往上是一双轮廓深邃的脸，薄唇高鼻，却搭配一双下垂的狗狗眼。许朝昭很早以前就评价过，“你这双眼睛看路边垃圾桶都深情。”
身后的白墙上映出他的影子，一个身穿赛车服，手里抱着头盔的影子。
照片上的林星渊凛冽如冬日晨风，那双望向镜头的眼里似乎还带着昨晚大雨的潮湿。
平心而论，这是张很优秀的照片，林星渊也是个不错的救场人选。由他担任嘉宾既能解燃眉之急，又能顺带宣传Rovella赞助车队的消息，一举两得。
但简望晴说得不错，她和林星渊纯纯冤家路窄。如果救场嘉宾真的只能选择他，那她就真的如回复给简望晴的那张表情包一样——
两眼一闭【死了也好】。
“许总，咖啡。”Kelsey正好推门而入，把一杯冰美式放在她桌上。
“换成冰水，我不喝咖啡。”她专心盯着电脑屏幕，光标在林星渊脸上划来划去。
“好。”Kelsey听出她的不快，小心翼翼带着咖啡出去了，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许朝昭撑着下巴，迟疑了一小会儿才开口：“顺带联系林星渊工作室，问问他们有没有意愿参加慈善活动。”
她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和前男友共事不会死，搞不定这场活动才是真的完蛋。她还想好好工作，争取早日调回意大利总部。
等消息的时间格外漫长，许朝昭点进Rovella官博查看情况。
解约声明已经放出去了，舆情暂时得到控制，但热评里依然有方踏乐的粉丝痛骂他们过河拆桥。
她没理会这些评论，思忖片刻，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林星渊的名字。
他的最后一条微博发布于上个星期，彼时他刚在排位赛中拿到杆位，发布了一张头盔的照片。
通体蓝色的头盔上印有他的车号34，旁边是一只卡通小熊，小熊的衣服上画着太阳。
有点眼熟，可许朝昭盯着看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恰巧这时候Kelsey回来了。
她把刚倒好的冰水放下，看着许朝昭喝了一口才说：“许总，我刚才已经和林星渊工作室通过电话了。”
“怎么说？”她随手放下杯子。
Kelsey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他们说，林星渊想和你当面谈谈。”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许朝昭想起他那晚的话，心里升腾起一种被戏弄的愤怒：
Rovella分部的信息更新速度不比总部，林星渊肯定比她更早知道赞助的消息，也料定她会为了工作联系他。
如果不是因为方踏乐这事来得突然又锤上加锤，她甚至会怀疑是林星渊在从中作梗。
Kelsey打从交代完后便小心观察着她的反应，见上司面色不善立马低头闭麦，大气都不敢出。
许朝昭沉重地叹了口气，正要伸手去拿手机，一不留神把刚放在面前的杯子打翻了，水一下子从桌面淌到地上。
Kelsey一惊，抽几张卫生纸把桌上的水吸干净，听见她坐在一旁道：“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助理当即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掏手机的间隙，她看清许朝昭还亮着的电脑屏幕，正停在林星渊的微博界面。
她许总好冷静一女的，一边处理代言人塌房的破事还能抽时间了解新的品牌大使。
她在心里小小感慨几句，把刚记下的号码发给许朝昭。
等到Kelsey出去了，许朝昭才按下呼叫。
通话声“嘟嘟”响了很久，就在她打算挂断时，那头终于接起来。
“哪位？”通话环境有些吵，男人的声音冷漠又疏离。
她做了个深呼吸，硬着头皮回答：“你好，我是许朝昭。”
过了几秒，那边的嘈杂声消失了，他的声音变得清晰，混着手机微弱的电流音传进耳朵，她有点恍惚。
他说：“你食言了。”
“不是要从我面前消失吗？”语气似是调笑般，他一字一顿地叫她：“许、总。”
许朝昭有点窝火，但毕竟有求于人，只好硬生生把怒气咽下去，好声好气地向他说明打电话的原因。
那头极其刻意地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故作遗憾道：“那不巧，我这周有比赛，现在已经到蒙扎了，没时间和你谈。”
说着，那头适时传来引擎的轰响，似乎是为了向她证实话中的真实性。
“不是你要找我面谈吗，现在才告诉我没空？”她压不住火了，绝望闭眼默念三遍“钱难挣屎难吃”平复心情，又耐着性子解释：“这个活动正好在夏休期，不会耽误你最近的比赛。”
“我夏休也很忙。”林星渊没留任何余地。
她还未出口的话术哽住，心里瞬间凉了一半，手上又翻出先前通过电话的艺人团队，试图再碰碰运气。
“不过许总如果愿意拿出点诚意，我或许可以同意出席。”
碰运气暂停，她又有了指望，打起精神和他分析参加这项活动的好处，“这个活动是Rovella今年的重点项目，之后会大力宣发。如果你愿意出席，无论对自己还是车队而言都是双赢。”
可电话那头的人没说话。
“林星渊？”她试探性地叫道。
对面还是安静，许朝昭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这张脸惹这位爷不痛快，“我只负责幕后策划，你不会在活动过程中见到我，这点你大可放心。”
“这就是你的诚意？”他幽幽道。
被这样突然一问，许朝昭有点发懵，只听见他接着说：“我以为许总的诚意是要专程来蒙扎邀请我。”
“只要你来，一切都可以商量。”
会议开始前助理Kelsey特地给她送了杯咖啡提神，可她喝完之后更困了。
笔从左手换到右手，文件的边角被她捏成一团又展开，她低头又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自暴自弃地希望自己是个不识字的文盲。
国内分部的总裁姓邬，工作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和许朝昭很合得来。在她彻底要合上眼睛以前，邬总终于开了金口：“就先这样，散会。”
冗长的会议终于行至尽头，许朝昭舒了口气，起身就要走。
“Yvonne，”邬总在身后叫住她：“下班前，我要看到慈善活动的最终方案。”
她在门口站定，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没问题。”
她昨晚从酒吧回家只睡了三个小时，今天一到公司就困得厉害，刚才会上的文件又给她当头一棒。许朝昭本就不清醒的脑子彻底混沌了，以至于会议中大段大段的话从她脑子上光溜溜地滑过去，硬是没留下半点痕迹。
“许总，你的手机。”Kelsey捡到她落在会议室里的手机，一路小跑着跟进电梯给她。
做许朝昭的助理两个月，Kelsey已经帮这位新来的上司捡了太多东西。
许朝昭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突然诚恳道：“谢谢，没有你的话，我不知道会丢多少东西。”
“啊？”Kelsey对这突如其来的感谢受宠若惊，连忙低头摆手推脱，“我本来就该做这些的，许总你不用谢我。而且······”
许朝昭没耐心听她语无伦次的推辞，低头摁亮手机，“慈善活动的方案改好了吗？”
果然，Kelsey还是更喜欢上司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霎时自在起来，“会中的时候，最终版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
许朝昭的锁屏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一个小时前，来自她的好朋友，简越洲的妹妹简望晴。
简望晴：【真就冤家路窄】
开会时她们相对而坐，那份文件在场的人都收到了。
许朝昭眼看着她先冲自己一通挤眉弄眼，又正色在电脑上打字。本以为是在正儿八经处理工作，原来在发微信。
她咬着嘴唇发送一个吗喽闭眼配字【死了也好】的表情包，切到工作邮箱。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叮地响起，她一边踏出电梯一边浏览策划案，着重看了几个她上次严词要求细化改进的地方，挑不出毛病。
许朝昭停在办公室门前，手指顿在文档最后一页，“没什么问题了，一会儿发给邬总，顺利的话明天开始落实。”
刚说完，手机便传出一连串振动，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新消息提示音。
许朝昭皱着眉头点开工作群，群里此时早已经炸开了锅，新消息还在一条一条往上顶：
【完蛋】
【什么时候塌不好，偏偏是现在】
【救命，我刚改完的策划案】
【加班预定】
【这个点放锤，该不会是咱们公司的内鬼吧】
她和Kelsey同时抬头对视几秒，片刻后Kelsey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咽了咽口水道：“许总······我们的代言人好像塌房了。”
许朝昭就职的国际知名奢侈品牌Rovella近年有意大力进军国内市场，特意邀请了当下的内娱顶流方踏乐出任代言人。
手机屏幕上是方踏乐高中时期霸凌同学导致对方抑郁自鲨的报道，证据从照片到视频一应俱全，微博热搜已经被他的相关词条全数占据，而高居榜首的那条叫#方踏乐真的房塌了。
雷神之锤第一锤先击倒了方踏乐本人，第二锤砸晕了整个Rovella公关部：
许朝昭刚刚敲定的这份方案，正是以方踏乐为特邀嘉宾的精神疾病主题慈善活动。这下好了，嘉宾带头霸凌同学致其抑郁。
“半个小时后开会。”
她吩咐下去，转身进办公室靠在门上，再次打开简望晴的聊天界面：
【聚餐去不了，我得加班】
许朝昭和简越洲能走到一起，其中少不了简望晴这个中间人牵线搭桥。这人一早就缠着他俩让请吃饭，可惜三个人都忙，好不容易才约了今晚这个都有空的时间，结果又被这天降大瓜砸没了。
许朝昭吃瓜都吃麻了，还吃什么晚饭。
简望晴那边迅速回复：【我和方踏乐势不两立】
显然，她也知道方踏乐的瓜了。
当初在许朝昭吐槽方踏乐的名字不吉利的时候，也是她第一个跳出来解释：“他爸妈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脚踏实地获得快乐。”
眼下方踏乐到底快不快乐许朝昭不知道，总之整个公关部是快乐不起来了。
Rovella大楼内，公关部的楼层灯火通明，下属正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当前的舆论形式。他们已经第一时间和艺人团队取得联系，方踏乐承认爆料属实，晚些时候会公开道歉。
许朝昭刚和高层进行过视频会议，现在又和部门下属商量对策，大脑过载疼得厉害，一边听汇报一边吞下两粒胶囊，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喝了点水才压下去。
“半个小时内把解约声明写好发给我，各平台官方账号删除方踏乐相关内容，注意舆情走向，有问题立马通知我。”
“另外，”她看向那位负责策划案的下属，“我已经和邬总说明过情况了，策划案的deadline推迟，给你修改的时间。”
下属松了口气，猛扑在桌上大呼“得救了”，没见她唇角勾起，语气轻飘飘的，话却压得人一怔：“明天以前我会确认好新的特邀嘉宾，所以明天下午能改完吗？”
虽是问句，但她的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下属正要绝望哀嚎，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便看见许朝昭眼神沉下去，于是赶紧坐好改口：“能。”
“那就好。”死亡凝视转瞬即逝，她笑得眼睛弯弯，撑着桌子站起来，“散会。”
“对了Kelsey。”待到其他人走出会议室，她叫住身边的助理，“帮大家点一下晚饭，我请客。”
*
初步处理完手头的烂摊子已经过去很久了，许朝昭回到办公室联系了其余几个品牌大使，听闻要代替方踏乐出席活动，都跟商量好了似的以没有档期为由推辞了。
也不奇怪，作为Rovella当前唯一的中国籍代言人，方踏乐也算是内娱的现象级顶流，身后资本雄厚，粉丝战斗力更是惊人，要找个影响力与之比肩的嘉宾来救场绝非易事。若是活动效果稍微逊色些，保不齐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些她能想到，艺人团队当然也会想到。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选择了。
办公桌上还隔着下午带回的那份文件，她的手指在纸上摩挲许久，盯着第一行的名字，心脏像是陷入沼泽一般地往下沉。
办公室里很安静，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跟着下坠。心跳越来越快，眼前的画面撕扯变形，在身体真正要倒下以前，她抓住了桌上的药盒，像是抓住浮木。
黄白相间的药盒上贴着标签：每日两次，一次一颗。
只稍加一点药量就心悸恶心，许朝昭把药盒上的“一”涂成加粗的字体，喝完剩下小半杯水，把鼠标的光标移动到不停闪烁的图案上。
点击，接收，打开。
那是一份来自总部的文件，是她手里这份纸质档的原文。
“Rovella将对F1车队赫德利斯进行为期五年的赞助，同时由车手林星渊为品牌大使。”
与文件一起接收的还有林星渊早已经拍摄完成的官宣图：
黑白为主色调的画面里，他身着长款的黑色双排扣大衣，高挑的身材并未因大衣的掩盖而失色，反而增添了几分清冷禁欲的气质，利落的裁剪完美修饰了肩部和腰部的线条。
往上是一双轮廓深邃的脸，薄唇高鼻，却搭配一双下垂的狗狗眼。许朝昭很早以前就评价过，“你这双眼睛看路边垃圾桶都深情。”
身后的白墙上映出他的影子，一个身穿赛车服，手里抱着头盔的影子。
照片上的林星渊凛冽如冬日晨风，那双望向镜头的眼里似乎还带着昨晚大雨的潮湿。
平心而论，这是张很优秀的照片，林星渊也是个不错的救场人选。由他担任嘉宾既能解燃眉之急，又能顺带宣传Rovella赞助车队的消息，一举两得。
但简望晴说得不错，她和林星渊纯纯冤家路窄。如果救场嘉宾真的只能选择他，那她就真的如回复给简望晴的那张表情包一样——
两眼一闭【死了也好】。
“许总，咖啡。”Kelsey正好推门而入，把一杯冰美式放在她桌上。
“换成冰水，我不喝咖啡。”她专心盯着电脑屏幕，光标在林星渊脸上划来划去。
“好。”Kelsey听出她的不快，小心翼翼带着咖啡出去了，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许朝昭撑着下巴，迟疑了一小会儿才开口：“顺带联系林星渊工作室，问问他们有没有意愿参加慈善活动。”
她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和前男友共事不会死，搞不定这场活动才是真的完蛋。她还想好好工作，争取早日调回意大利总部。
等消息的时间格外漫长，许朝昭点进Rovella官博查看情况。
解约声明已经放出去了，舆情暂时得到控制，但热评里依然有方踏乐的粉丝痛骂他们过河拆桥。
她没理会这些评论，思忖片刻，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林星渊的名字。
他的最后一条微博发布于上个星期，彼时他刚在排位赛中拿到杆位，发布了一张头盔的照片。
通体蓝色的头盔上印有他的车号34，旁边是一只卡通小熊，小熊的衣服上画着太阳。
有点眼熟，可许朝昭盯着看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恰巧这时候Kelsey回来了。
她把刚倒好的冰水放下，看着许朝昭喝了一口才说：“许总，我刚才已经和林星渊工作室通过电话了。”
“怎么说？”她随手放下杯子。
Kelsey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他们说，林星渊想和你当面谈谈。”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许朝昭想起他那晚的话，心里升腾起一种被戏弄的愤怒：
Rovella分部的信息更新速度不比总部，林星渊肯定比她更早知道赞助的消息，也料定她会为了工作联系他。
如果不是因为方踏乐这事来得突然又锤上加锤，她甚至会怀疑是林星渊在从中作梗。
Kelsey打从交代完后便小心观察着她的反应，见上司面色不善立马低头闭麦，大气都不敢出。
许朝昭沉重地叹了口气，正要伸手去拿手机，一不留神把刚放在面前的杯子打翻了，水一下子从桌面淌到地上。
Kelsey一惊，抽几张卫生纸把桌上的水吸干净，听见她坐在一旁道：“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助理当即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掏手机的间隙，她看清许朝昭还亮着的电脑屏幕，正停在林星渊的微博界面。
她许总好冷静一女的，一边处理代言人塌房的破事还能抽时间了解新的品牌大使。
她在心里小小感慨几句，把刚记下的号码发给许朝昭。
等到Kelsey出去了，许朝昭才按下呼叫。
通话声“嘟嘟”响了很久，就在她打算挂断时，那头终于接起来。
“哪位？”通话环境有些吵，男人的声音冷漠又疏离。
她做了个深呼吸，硬着头皮回答：“你好，我是许朝昭。”
过了几秒，那边的嘈杂声消失了，他的声音变得清晰，混着手机微弱的电流音传进耳朵，她有点恍惚。
他说：“你食言了。”
“不是要从我面前消失吗？”语气似是调笑般，他一字一顿地叫她：“许、总。”
许朝昭有点窝火，但毕竟有求于人，只好硬生生把怒气咽下去，好声好气地向他说明打电话的原因。
那头极其刻意地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故作遗憾道：“那不巧，我这周有比赛，现在已经到蒙扎了，没时间和你谈。”
说着，那头适时传来引擎的轰响，似乎是为了向她证实话中的真实性。
“不是你要找我面谈吗，现在才告诉我没空？”她压不住火了，绝望闭眼默念三遍“钱难挣屎难吃”平复心情，又耐着性子解释：“这个活动正好在夏休期，不会耽误你最近的比赛。”
“我夏休也很忙。”林星渊没留任何余地。
她还未出口的话术哽住，心里瞬间凉了一半，手上又翻出先前通过电话的艺人团队，试图再碰碰运气。
“不过许总如果愿意拿出点诚意，我或许可以同意出席。”
碰运气暂停，她又有了指望，打起精神和他分析参加这项活动的好处，“这个活动是Rovella今年的重点项目，之后会大力宣发。如果你愿意出席，无论对自己还是车队而言都是双赢。”
可电话那头的人没说话。
“林星渊？”她试探性地叫道。
对面还是安静，许朝昭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这张脸惹这位爷不痛快，“我只负责幕后策划，你不会在活动过程中见到我，这点你大可放心。”
“这就是你的诚意？”他幽幽道。
被这样突然一问，许朝昭有点发懵，只听见他接着说：“我以为许总的诚意是要专程来蒙扎邀请我。”
“只要你来，一切都可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