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明京市。
暴雨倾泻而下，许朝昭倚在酒吧门口，贪婪地呼吸着室外的新鲜空气。
注意到她离席，简越洲费了好大劲才从喧嚣的人群中脱身，跟着她到门外，“还好吗？”
他的下巴抵在她肩头，跟随她的视线望向瓢泼大雨。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人浑身不自在，许朝昭缩缩肩膀，面上却露笑，“我没事，就想出来透透气。”
“辛苦了老板娘。”简越洲拍拍她似是安抚。
“你已经把这家酒吧送我了，现在该叫我老板。”她侧过头认真纠正他。
“好吧，许老板。”简越洲被她一本正经抠字眼的模样逗笑，“如果累了就告诉我，我叫人送你回去。”
听她应了声好，简越洲这才放心下来，准备回到酒桌。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他前脚刚踏进酒吧，突然又转过头，“对了，待会儿还有个朋友会来。”
许朝昭背对着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疲惫地闭上眼睛，叹气道：“我知道了。”
在一起的第一个月，简越洲把这家地处明京市黄金地段的酒吧送给了她。
家大业大如简家，送一家酒吧和送一束花的意义大差不差，反正都只是简大少爷为博美人一笑的手段罢了。
许朝昭两个月前刚从国际知名的奢侈品牌Rovella总部调任回国，正是需要打通人脉关系的时候，对酒吧背后附赠的人脉资源也乐得接受。
开业两天，她先是陪简越洲见了些生意场上的朋友，今晚又要招待他的狐朋狗友。人际交往这事向来劳神费力，觥筹交错间还要应对二世祖们没有边界感的私人问题，她只能趁他们玩游戏的时候偷偷出来喘口气。
这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雨水触地溅起小小水花，街上的行人稀少，只有一辆车在道路一侧独自行驶。
她发呆的空档，车已停在酒吧门口。
司机殷勤地下车拉开后座，身材颀长的男人接过他手里的长柄伞交代了几句，而后朝她缓缓走来。
许朝昭猜想对方是简越洲那帮二世祖朋友之一，稍稍打起精神扯出个笑脸，“晚上好。”
“嗯，晚上好。”男人与他并立在屋檐下，不疾不徐地把伞交给服务生。
清冷的声线带着颗粒感磋磨神经，许朝昭埋在深处的记忆冒出头，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我特地回来看看是何方神圣能让简越洲浪子回头。”他眼里还带着雨天的潮气，转头看向她的眼神幽深又晦暗，“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映得许朝昭的脸色惨白。
她今晚穿一条珍珠白的中裙，裙摆被风吹拂摆动如浪花。哪怕是在夏天这样阳光暴晒的季节，她的皮肤依旧白得有些鬼气，长发随意盖在裸.露的皮肤上，黑白的对比触目惊心。
隆隆雷声紧随着钻进耳朵，她裙边的浪花翻涌起来，纤细的身体在狂风暴雨中仿佛要折断，出口的话却无辜又残忍，“我们见过吗？”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一遍，过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轻笑道：“抱歉，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你认错谁了？”简越洲收到信息便下楼迎接，正好听到这话。但他没等对方回答，上前牵起许朝昭的手向她介绍：“这位是林星渊，F1车队赫德利斯的赛车手。”
“你好，我是许朝昭，Rovella中国分部的公关总监。”她微笑与他握手，中指上的戒指在黑暗里泛着寒光。
林星渊颔首，漫不经心地捏捏她的指尖，“许总，你长得很像我的朋友。”
许朝昭心头一紧，指尖传来的压迫感让她慌忙抽回手，向身旁的简越洲露出求助的眼神。
简越洲早将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他鲜少见到许朝昭这副模样，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任谁看了都会被激起保护欲。
于是他掐断自己先前的提问，帮她解围道：“上周的比赛怎么样？”
林星渊瞥了一眼对面的两人，“和你的情史一样，一塌糊涂。”
上周的迈阿密大奖赛上，林星渊杆位发车优势巨大，然而一停换胎18.3秒把优势连本带利送回去。他前一秒还在tr吐槽换胎速度慢比八旬老太过马路，后一秒引擎爆缸当场退赛*。
简越洲早知赛果，如今旧事重提无非是想给林星渊找点不痛快，可惜这回答并没有让他占到半点便宜。
“去二楼坐吧。”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许朝昭主动出来打圆场，她挽过简越洲的手，吩咐一旁的服务生再送些酒上楼。
二楼的酒桌游戏正进行得火热，一帮人东倒西歪地围坐桌边，只有角落还有空位。
许朝昭被夹在两人中间落座，刚坐下便被发了张牌。
坐在另一头的人猛地起身，却因酒精上头险些没站稳。
他向大家展示了一圈手中的国王牌，笑嘻嘻地发号施令，“3号，把这排shot全部喝掉。”
许朝昭垂眼看向自己手中的牌，黑体加粗的数字3跃入眼帘。
她的酒量并不差，但要一口气干掉这排高度数的shot铁定断片。何况她不同于桌上这群二世祖，她明早还要上班。
“3号是谁？”国王不耐烦了，又问一遍。
暗自思忖片刻，许朝昭选择认命，正要起身时却被人抓住了手腕，对方掌心炙热的温度贴上皮肤，她的脉搏跳得很快。
3号牌被抽走，林星渊将自己的牌塞到她手里，起身领罚，“是我。”
他把捏得皱巴巴的纸牌拍到桌上，在众人的簇拥下端起酒一一饮尽。
许朝昭仰头望过去，他背光而立的模样是一张熟悉的剪影，侧颜流畅的线条过去常被她画在白纸的边角。
后来时间一长，这线条就像不小心落下的发丝，被她留个心眼捻掉了。
喝酒的是他，可许朝昭有点晕乎乎了，她面前摆着刚上桌的大都会，蕉红的色彩像是绽放在杯中的火焰，只需要抿一小口，酸甜的味道就烧灼口腔。
下一轮游戏开始，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新的国王身上，林星渊坐回她身边，听得她压低音量感激说道：“谢谢。”
“不客气······”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里亦有醉意，后半句话淹没在喧嚣里。
可距离够近，许朝昭还是听清了。
她怔住，下一秒便被“啪——”的一声拉回思绪。刚才还握在手里的酒杯此时已化作一地玻璃渣，残余的酒精溅上小腿。
始作俑者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酒吧里明明灭灭的灯光落在他眼中，像是揉碎的星星。
许朝昭顾不上这些，只慌张转过头搜寻简越洲的身影。好在他刚接了个电话回来，并没有听见林星渊说了什么。
“怎么了？”见她惊慌失措地张望，简越洲揽过她的肩膀温声询问，刚说完便看到了地上的碎玻璃。
“没事，我去处理一下。”她在心里松了口气，叫人处理掉一地狼藉，独自去卫生间清洗腿上的酒渍。
吵嚷声被隔绝开，凉水拍在腿上的触觉让许朝昭清醒了点，仔细擦掉皮肤上的痕迹，抬手时看见指根上的戒指。
她的动作放缓，随手将沾染酒渍的纸扔进垃圾桶，垂眸盯着戒指看了良久。回国这些日子里忙于工作和交际，她瘦了很多，轻轻一推戒指便移了位。
她索性将戒指摘下，径直离开了卫生间。
远远就听见欢呼声涌来，众人起身围作一圈。许朝昭对这场合有些厌倦，却还是走到最外层一窥究竟。
见她来了，这起哄的声音更为激烈，她朝人群中央定睛一看，这才明白他们激动的缘由：灯光昏暗的酒吧里，简越洲正搂住女人纤细的腰肢，隔着一张纸牌接吻。
她沉默地注视着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无意间与站在对面的林星渊眼神相触。他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全然没了刚才的醉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灼得滚烫。
四目相对，她别开眼神，面无表情地等待惩罚结束。
终于，国王上前叫停，简越洲利落地松开女人，一眼就看见等在外圈的正牌女友。
他快步上前，“只是游戏惩罚而已，抱歉。”
众人显然没想到这惩罚过后还有戏看，纷纷将视线投向两人，期待简越洲接下来如何收场。
可许朝昭握住他的手，勾唇一笑，“没关系，我知道。”
想象之中的“你听我解释”和“我不听我不听”的剧情并没有上演，吃瓜群众深感无趣，回到座位开始下一轮。
酒桌游戏大都如此，参与者在酒精刺激下对其中的暧昧属性心照不宣，被迫入局的人看透一切却要维持该死的体面。许朝昭再要了一杯大都会，坐在简越洲身边看过一轮又一轮惩罚，无聊地戳弄着杯口的橙皮卷。
“下一个问题，1号回答。”
国王是林星渊，他摩挲着手牌，提问时神色玩味地看着她，仿佛已经料定抽到1号牌的是她，“你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他没猜错，被叫到号的许朝昭身体一沉，提问的声音被截断在脑中循环播放了好几遍。
她鲜少为什么事后悔，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记忆力不佳。但也有那么几件，哪怕只是想起一点边角她也心里发酸。
譬如在许愿池前扔过太多硬币，以至于砸晕了池中的王八，让她的愿望尽数落空；譬如没有再看见那条事故新闻时拨通黑名单里的电话，导致自己断断续续做了快一年的噩梦；又譬如那枚刚被她摘下的戒指。
思绪飞回来时，她才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可她手指勾掉那节摇摇欲坠的橙皮卷，语气果决：“我从来不会为任何事后悔，我的每个决定对当时的我而言都是最佳选择。”
听罢，林星渊突兀地与她碰杯，清亮的碰撞声在无人言语的缺口中蒸散，他饮罢一口酒，话中带刺：“许总好魄力。”
许朝昭听出话里的讥讽，心下有些不快，反问他：“那你呢？你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见她面含怒色，林星渊反而笑了，“我没有义务回答，等你抽到国王再问吧。”
但这晚直到散场，她也没抽到国王。
离开酒吧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许朝昭提前替这帮醉得七荤八素的人叫了代驾，再联系司机送简越洲回去。
他也醉得厉害，被她和司机一起搀扶上车时连名字都叫错了：“下次见Leah.”
她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想起Leah是今晚和他接吻的女人。
许朝昭没有纠正他，迎着司机复杂的眼神嘱咐道：“让人提前备好醒酒汤。”
“是。”司机点头答应，又问：“需要我一会儿回来接您吗？”
“不用了，我自己叫车。”她摆手。
目送简越洲离开，疲惫感终于铺天盖地袭来，许朝昭在路口缓缓蹲下，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
她把头埋进臂弯，为自己所剩无几的睡眠时间默默哀悼。
再抬头时，林星渊正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怎么还没走？”她分明记得他的车早就到了。
林星渊朝街对面一指，那里正停着他来时的那辆车，“我送你？”
“早点回去吧。”她拒绝得干脆，抬手拦了辆出租车，“今晚谢谢你。”
他挑眉，“你打算怎么谢我？”
“从你面前消失。”许朝昭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你也不想再见到我吧。”
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她开门上车，听见身后的他语意里带着戏谑：“你做不到。”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他顿了一下，帮她关上车门“而且许朝昭，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下次见我的表情了。”
许朝昭想起那杯飞溅在腿上的酒，此时仿佛正在啃咬她的皮肤。
她升上车窗，向司机报了地址后扬长而去。
尽管有车窗阻隔了音量，她依旧听清了他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和今晚她失手摔碎杯子时一样。
他一手搭在车顶，俯身笑得恶劣：“晚安，前女友。”
暴雨倾泻而下，许朝昭倚在酒吧门口，贪婪地呼吸着室外的新鲜空气。
注意到她离席，简越洲费了好大劲才从喧嚣的人群中脱身，跟着她到门外，“还好吗？”
他的下巴抵在她肩头，跟随她的视线望向瓢泼大雨。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人浑身不自在，许朝昭缩缩肩膀，面上却露笑，“我没事，就想出来透透气。”
“辛苦了老板娘。”简越洲拍拍她似是安抚。
“你已经把这家酒吧送我了，现在该叫我老板。”她侧过头认真纠正他。
“好吧，许老板。”简越洲被她一本正经抠字眼的模样逗笑，“如果累了就告诉我，我叫人送你回去。”
听她应了声好，简越洲这才放心下来，准备回到酒桌。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他前脚刚踏进酒吧，突然又转过头，“对了，待会儿还有个朋友会来。”
许朝昭背对着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疲惫地闭上眼睛，叹气道：“我知道了。”
在一起的第一个月，简越洲把这家地处明京市黄金地段的酒吧送给了她。
家大业大如简家，送一家酒吧和送一束花的意义大差不差，反正都只是简大少爷为博美人一笑的手段罢了。
许朝昭两个月前刚从国际知名的奢侈品牌Rovella总部调任回国，正是需要打通人脉关系的时候，对酒吧背后附赠的人脉资源也乐得接受。
开业两天，她先是陪简越洲见了些生意场上的朋友，今晚又要招待他的狐朋狗友。人际交往这事向来劳神费力，觥筹交错间还要应对二世祖们没有边界感的私人问题，她只能趁他们玩游戏的时候偷偷出来喘口气。
这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雨水触地溅起小小水花，街上的行人稀少，只有一辆车在道路一侧独自行驶。
她发呆的空档，车已停在酒吧门口。
司机殷勤地下车拉开后座，身材颀长的男人接过他手里的长柄伞交代了几句，而后朝她缓缓走来。
许朝昭猜想对方是简越洲那帮二世祖朋友之一，稍稍打起精神扯出个笑脸，“晚上好。”
“嗯，晚上好。”男人与他并立在屋檐下，不疾不徐地把伞交给服务生。
清冷的声线带着颗粒感磋磨神经，许朝昭埋在深处的记忆冒出头，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我特地回来看看是何方神圣能让简越洲浪子回头。”他眼里还带着雨天的潮气，转头看向她的眼神幽深又晦暗，“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映得许朝昭的脸色惨白。
她今晚穿一条珍珠白的中裙，裙摆被风吹拂摆动如浪花。哪怕是在夏天这样阳光暴晒的季节，她的皮肤依旧白得有些鬼气，长发随意盖在裸.露的皮肤上，黑白的对比触目惊心。
隆隆雷声紧随着钻进耳朵，她裙边的浪花翻涌起来，纤细的身体在狂风暴雨中仿佛要折断，出口的话却无辜又残忍，“我们见过吗？”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一遍，过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轻笑道：“抱歉，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你认错谁了？”简越洲收到信息便下楼迎接，正好听到这话。但他没等对方回答，上前牵起许朝昭的手向她介绍：“这位是林星渊，F1车队赫德利斯的赛车手。”
“你好，我是许朝昭，Rovella中国分部的公关总监。”她微笑与他握手，中指上的戒指在黑暗里泛着寒光。
林星渊颔首，漫不经心地捏捏她的指尖，“许总，你长得很像我的朋友。”
许朝昭心头一紧，指尖传来的压迫感让她慌忙抽回手，向身旁的简越洲露出求助的眼神。
简越洲早将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他鲜少见到许朝昭这副模样，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任谁看了都会被激起保护欲。
于是他掐断自己先前的提问，帮她解围道：“上周的比赛怎么样？”
林星渊瞥了一眼对面的两人，“和你的情史一样，一塌糊涂。”
上周的迈阿密大奖赛上，林星渊杆位发车优势巨大，然而一停换胎18.3秒把优势连本带利送回去。他前一秒还在tr吐槽换胎速度慢比八旬老太过马路，后一秒引擎爆缸当场退赛*。
简越洲早知赛果，如今旧事重提无非是想给林星渊找点不痛快，可惜这回答并没有让他占到半点便宜。
“去二楼坐吧。”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许朝昭主动出来打圆场，她挽过简越洲的手，吩咐一旁的服务生再送些酒上楼。
二楼的酒桌游戏正进行得火热，一帮人东倒西歪地围坐桌边，只有角落还有空位。
许朝昭被夹在两人中间落座，刚坐下便被发了张牌。
坐在另一头的人猛地起身，却因酒精上头险些没站稳。
他向大家展示了一圈手中的国王牌，笑嘻嘻地发号施令，“3号，把这排shot全部喝掉。”
许朝昭垂眼看向自己手中的牌，黑体加粗的数字3跃入眼帘。
她的酒量并不差，但要一口气干掉这排高度数的shot铁定断片。何况她不同于桌上这群二世祖，她明早还要上班。
“3号是谁？”国王不耐烦了，又问一遍。
暗自思忖片刻，许朝昭选择认命，正要起身时却被人抓住了手腕，对方掌心炙热的温度贴上皮肤，她的脉搏跳得很快。
3号牌被抽走，林星渊将自己的牌塞到她手里，起身领罚，“是我。”
他把捏得皱巴巴的纸牌拍到桌上，在众人的簇拥下端起酒一一饮尽。
许朝昭仰头望过去，他背光而立的模样是一张熟悉的剪影，侧颜流畅的线条过去常被她画在白纸的边角。
后来时间一长，这线条就像不小心落下的发丝，被她留个心眼捻掉了。
喝酒的是他，可许朝昭有点晕乎乎了，她面前摆着刚上桌的大都会，蕉红的色彩像是绽放在杯中的火焰，只需要抿一小口，酸甜的味道就烧灼口腔。
下一轮游戏开始，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新的国王身上，林星渊坐回她身边，听得她压低音量感激说道：“谢谢。”
“不客气······”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里亦有醉意，后半句话淹没在喧嚣里。
可距离够近，许朝昭还是听清了。
她怔住，下一秒便被“啪——”的一声拉回思绪。刚才还握在手里的酒杯此时已化作一地玻璃渣，残余的酒精溅上小腿。
始作俑者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酒吧里明明灭灭的灯光落在他眼中，像是揉碎的星星。
许朝昭顾不上这些，只慌张转过头搜寻简越洲的身影。好在他刚接了个电话回来，并没有听见林星渊说了什么。
“怎么了？”见她惊慌失措地张望，简越洲揽过她的肩膀温声询问，刚说完便看到了地上的碎玻璃。
“没事，我去处理一下。”她在心里松了口气，叫人处理掉一地狼藉，独自去卫生间清洗腿上的酒渍。
吵嚷声被隔绝开，凉水拍在腿上的触觉让许朝昭清醒了点，仔细擦掉皮肤上的痕迹，抬手时看见指根上的戒指。
她的动作放缓，随手将沾染酒渍的纸扔进垃圾桶，垂眸盯着戒指看了良久。回国这些日子里忙于工作和交际，她瘦了很多，轻轻一推戒指便移了位。
她索性将戒指摘下，径直离开了卫生间。
远远就听见欢呼声涌来，众人起身围作一圈。许朝昭对这场合有些厌倦，却还是走到最外层一窥究竟。
见她来了，这起哄的声音更为激烈，她朝人群中央定睛一看，这才明白他们激动的缘由：灯光昏暗的酒吧里，简越洲正搂住女人纤细的腰肢，隔着一张纸牌接吻。
她沉默地注视着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无意间与站在对面的林星渊眼神相触。他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全然没了刚才的醉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灼得滚烫。
四目相对，她别开眼神，面无表情地等待惩罚结束。
终于，国王上前叫停，简越洲利落地松开女人，一眼就看见等在外圈的正牌女友。
他快步上前，“只是游戏惩罚而已，抱歉。”
众人显然没想到这惩罚过后还有戏看，纷纷将视线投向两人，期待简越洲接下来如何收场。
可许朝昭握住他的手，勾唇一笑，“没关系，我知道。”
想象之中的“你听我解释”和“我不听我不听”的剧情并没有上演，吃瓜群众深感无趣，回到座位开始下一轮。
酒桌游戏大都如此，参与者在酒精刺激下对其中的暧昧属性心照不宣，被迫入局的人看透一切却要维持该死的体面。许朝昭再要了一杯大都会，坐在简越洲身边看过一轮又一轮惩罚，无聊地戳弄着杯口的橙皮卷。
“下一个问题，1号回答。”
国王是林星渊，他摩挲着手牌，提问时神色玩味地看着她，仿佛已经料定抽到1号牌的是她，“你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他没猜错，被叫到号的许朝昭身体一沉，提问的声音被截断在脑中循环播放了好几遍。
她鲜少为什么事后悔，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记忆力不佳。但也有那么几件，哪怕只是想起一点边角她也心里发酸。
譬如在许愿池前扔过太多硬币，以至于砸晕了池中的王八，让她的愿望尽数落空；譬如没有再看见那条事故新闻时拨通黑名单里的电话，导致自己断断续续做了快一年的噩梦；又譬如那枚刚被她摘下的戒指。
思绪飞回来时，她才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可她手指勾掉那节摇摇欲坠的橙皮卷，语气果决：“我从来不会为任何事后悔，我的每个决定对当时的我而言都是最佳选择。”
听罢，林星渊突兀地与她碰杯，清亮的碰撞声在无人言语的缺口中蒸散，他饮罢一口酒，话中带刺：“许总好魄力。”
许朝昭听出话里的讥讽，心下有些不快，反问他：“那你呢？你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见她面含怒色，林星渊反而笑了，“我没有义务回答，等你抽到国王再问吧。”
但这晚直到散场，她也没抽到国王。
离开酒吧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许朝昭提前替这帮醉得七荤八素的人叫了代驾，再联系司机送简越洲回去。
他也醉得厉害，被她和司机一起搀扶上车时连名字都叫错了：“下次见Leah.”
她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想起Leah是今晚和他接吻的女人。
许朝昭没有纠正他，迎着司机复杂的眼神嘱咐道：“让人提前备好醒酒汤。”
“是。”司机点头答应，又问：“需要我一会儿回来接您吗？”
“不用了，我自己叫车。”她摆手。
目送简越洲离开，疲惫感终于铺天盖地袭来，许朝昭在路口缓缓蹲下，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
她把头埋进臂弯，为自己所剩无几的睡眠时间默默哀悼。
再抬头时，林星渊正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怎么还没走？”她分明记得他的车早就到了。
林星渊朝街对面一指，那里正停着他来时的那辆车，“我送你？”
“早点回去吧。”她拒绝得干脆，抬手拦了辆出租车，“今晚谢谢你。”
他挑眉，“你打算怎么谢我？”
“从你面前消失。”许朝昭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你也不想再见到我吧。”
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她开门上车，听见身后的他语意里带着戏谑：“你做不到。”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他顿了一下，帮她关上车门“而且许朝昭，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下次见我的表情了。”
许朝昭想起那杯飞溅在腿上的酒，此时仿佛正在啃咬她的皮肤。
她升上车窗，向司机报了地址后扬长而去。
尽管有车窗阻隔了音量，她依旧听清了他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和今晚她失手摔碎杯子时一样。
他一手搭在车顶，俯身笑得恶劣：“晚安，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