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继位灵族尊主以来,钟芷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全心全意为灵族子民服务,故而得了个“最佳劳模”的头衔。无数公子倾慕于她,日夜祈盼能进入仙宫服侍。然而她忙于朝务,后宫凋敝,是世人口中“完美无瑕却冷若冰霜的白玉”。

    却说如此完美的她,方才宴罢,回宫途中竟从剑上狼狈坠落,一头扎进了坟茔里,两眼上翻口吐白沫,疑似中毒之状。

    更为难堪的是,全过程都被后面赶来的魔君看的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这位魔君大人是她的宿敌,亦是灵界的敌人。传闻他潇洒随性,放荡不羁,是个典型的昏君,可他却对自己敬而远之,每次老远一见便立马绕道离开,即便是碰着了也只简单嗯一声,最是冷酷无情,似是遇见了瘟疫。

    钟芷以为他这次也会不带眨眼的离开,于是急忙放下羞耻心大声呼救。

    “楚怀澈!”

    她怀疑自己快要死了。

    魔君扫了她一眼,因为太远她看不清楚表情。

    下一秒,无数黑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大片漆黑身影盖过天空,鸦羽密密麻麻从天空飘落,潦草遮住乱葬岗的枯骨,豪华程度堪比闪闪发光的黑丝绒地毯。

    钟芷:“……”

    她抬眼看去,便见虚空之中那人斜坐巨乌之上,他单手拎着酒壶,身着简单的黑袍,长发随意地散落于脑后,衣襟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肌。

    “楚怀澈!”

    她绷着张脸继续喊。

    魔君大人好似没听见,过了半晌才发现不对劲,飞身下鸟迈着寸步走进她。

    钟芷舒了口气,以为自己得救了,转头发现魔君大人脸色突变,犹遭雷击。

    “你、你怎地……”

    魔君双眼通红,两手颤抖,不可置信抱着她……的尸体?!

    钟芷猛然惊觉自己身体已死,如今只留暂时的灵体在空中飘来荡去。难怪他之前不做理会,只道是当真未曾听见。

    她风中一阵凌乱,完全未察觉魔君大人打横抱起了自己的身体,走向了正中央的青石板台。

    “还有救、有救……”他喃喃自语,“如今意识尚在,只要以上品水风二灵合力灌之气脉,便可苏醒。”

    钟芷晃悠悠跟了过来,闻此语却不觉喜悦:楚怀澈一介魔修,这么短时间上哪去寻上品灵力?况自己灵体被困于此,尸身必然不得离开,只怕不到一刻便会被此地阴气所吞噬。

    想着,便见魔君唤了随身下属,命其待在她身边照顾,自己转身上了黑乌,想是寻人去了。

    钟芷莫名有些眼酸:不成想最终救她性命之人,竟是一直与她站在对立面的魔头,而那些阁中长老,宫中弟子都不在身旁。

    她似是猜到了什么,急忙伸出手探查尸体,从旁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冰凉的指尖从其中穿过,只握住一阵冷风。

    月色下血色流淌而出,慢吞吞渗进了地表。良久她抬头望了眼天空,突然觉得月光甚是刺眼。

    “钟熙啊钟熙,害我这般下场之人竟然是你!”

    她心如刀绞,竟觉得比刚才掉下来还要疼。

    不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她下意识朝后退去,这才发现刚才踩在了尸骨上,几只黑色爬虫窸窸窣窣钻来钻去。

    倏然一阵杀气袭来,她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见飞剑横插在她刚才所站之地,冰冷的剑身在月光下泛着银色光辉。

    该死,来者究竟是谁,不仅躲了那下属的攻击,而且害得她差点魂飞魄散!

    她咬牙,转头看了眼剑身上的“乾息”二字,身体一颤,面色变得复杂。

    原来是钟熙。

    这就再正常不过了,此人灵力深厚,就连魔君来也需力战百回,更别说刚才那个下属了。

    可谁也没想到,正是这厮要下毒害她。如今她死了都不肯放过,好生歹毒!想她这些年供他吃穿,竟然养出个白眼狼来。

    想时,便见一白衣少年从天而降,抬手收回了剑,悠悠踱步而来。他嘴角噙着笑,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旁边的尸体。

    明明是红唇白齿长相清秀的少年郎,可钟芷觉得他此刻如恶鬼化身,比黑白无常还要可怕。

    春风拂过面颊,她却感到透骨的冷意,于是赶忙朝旁边挪去。

    他大抵看不到现在的自己吧,她猜。

    万幸,少年置若罔闻穿过她的身侧,蹲在尸体前,衣袂随风轻轻摆动,被满地的污血粘上也丝毫不在意。

    “阿姐,你怎这般不乖,跑到这来可让我好找。”

    他睫毛低垂,看起来格外难过。

    钟芷面无表情看着他,双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她心底已有了猜测,此人这些年来为自己修炼护法,表面乖巧听话,实则暗地里将灵气全部运走,否则今天中毒她怎能未有所察觉和控制!

    她只当功力出了问题,但从未怀疑过他。

    只是现在——

    “你可知,百花谷今日宴会不得提前离席,可为了阿姐,我便亲自造了个假人。只可惜连你的万分之一都不如。”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似乎很享受手下柔软冰凉的感觉。

    “不过,那些愚蠢的宗门正派怎能分辨出来呢?这倒也好,等过了今晚,他们所有人都会知道,堂堂灵尊已成我的囊中之物。”

    他眼里闪着疯狂,极为小心虔诚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今夜月色真美,阿姐不妨就在这与我共度良宵吧。”

    钟芷一阵恶寒,她直到今日才发现他的卑劣。想他以前只会乖乖跟在自己后面,每次有事吩咐他时,便羞涩抬起头,温柔喊她“阿姐”。

    她有时闲来无趣逗弄他,他生气了耳朵也会红,眼眶里泪水打转,似乎她真把他欺负狠了,可她稍微去哄哄,他便格外开心,跟个得了糖的小孩,满眼只有她。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忍辱负重,逢场作戏罢了。

    钟芷麻木的看他褪去外衣,挥手施了层结界。

    “你平日里高高在上,当然不会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这些我都忍了,可你前日里竟又去了玉清轩,究竟把我至于何地?”

    少年眼里饱含痛苦之色,胸膛起伏不平,“今日又要说亲与我,看似是为我好,难道还不是以联姻来巩固你灵尊的地位?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你?”

    她不解地看向他。

    玉清轩是灵界有名的青楼,然而她去只为掩人耳目办事罢了,那楼主行事阔绰细心,是个不错的合作方。至于说亲,确是慕家姑娘有意求嫁,她随口一提而已,不成想他如此介怀。

    思及此处她瞠目结舌:难不成是他对自己这种疯狂的感情,才酿成了今天这场悲剧?   不可能不可能,钟熙肯定是想夺取灵尊之位才对自己下的手。

    她脑中百转千回,冷不防闻见一阵刺鼻的鲜血味。

    第一反应竟然是,她还没有死透诶,嗅觉如此灵敏是不是有希望回归本体?

    钟芷跑过去,只见他在中心绘制一繁复的阵法,以血为引开启阵眼,口中念念有词,随着能量提升,他的面色愈发苍白,汗水浸湿发丝。

    一时天地失色,鸟兽四散,连乱葬岗的孤魂野鬼都逃离了不少。

    身为上任数年,博览群书的灵尊,钟芷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阵法。

    正是花月阵。

    此阵极其诡异,以男女二人合修为主,吸月之精华,将功力尽数传到一人体内,反之亦然。因风险很大,故灵界早已将其列为禁术,不得学习和使用。那钟熙又是从何处习来的?

    一刻钟作罢,少年气喘吁吁坐在地上,目光兴奋地看向石板上的她。

    “姐姐一向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现如今却无法拒绝我的亲昵,你要是还活着,肯定会痛斥我吧?”

    他缓缓站起身,散开长发。

    “可是,看在我一直乖乖听命的份上,能够宽恕我这一回吗?”

    月华如练,他的身影修长而矫健,那张孩子气的脸上还泛着柔和的笑意。

    真是个混账!

    钟芷心中暗骂,脑海回忆起幼时背着师父偷看过的书,有本《幽冥秘典》曾记载道“花阴阵,倘一人逝世,以千年道行易之,可使复生,意识复苏,但终身为床榻所困,情愫深依对方。然此法伤风败俗,贻害无穷,择之者须慎之又慎!”

    他这是要把自己制成傀儡!

    钟芷大步走上去就要抽他两巴掌,结果手直接从他身体上穿了过去。

    这气的她,都快忘记自己现在是鬼魂,啥都做不了。

    也罢,不知魔君何时归来,她必须尽快阻止他下手了!如今她三魂七魄尚在,借此地浓厚阴气,极可能重伤他,且说他刚用过灵力,体力偏弱,成功率更高。

    只不过……

    钟芷的眼睫轻颤。

    算了,九宫殿的那群人够撑起灵域了,再说还有阿柒在,一定会没事的。

    中央台上,少年轻轻依偎在尸身的颈侧,喘息炽热无比,在夜里格外明显,听得出一丝露骨的爱恋和依赖。

    钟芷最后看了他一眼,双眼紧闭迅速进入冥想状态,安心调动精神力量,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汇聚成形,与她内心深处涌动的力量交织融合,形成了一种诡谲的威压。

    “啧,我当是谁闯我魔界,原来是灵尊养的狗,难怪这么蠢。”

    天边传来一阵声音,原是魔君携人回来了。

    “楚怀澈,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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