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在林知予等人脸上看到想看的表情,鹿听白意料之中,却还是有些失望,她唇角微微下垂,好像无事发生地捋了捋发丝:“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说的是“你们”,指的是表情没有变化的林知予和盛洵,不包括整张脸裹在黑袍下的鬼刀手。

    林知予也在思索盛洵是如何知晓的,一路上这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一时间三人都没说话,鹿听白不高兴了:“这个人——”

    她指着鬼刀手:“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如果他只是你雇佣的,那在这里听我的秘密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林知予皱眉看着性情大变的鹿听白,这个人一刻钟前还杀气腾腾,现下又一副小女孩闹脾气的模样,可真是......诡异。

    她扭头看了一眼鬼刀手,鬼刀手立刻离开了。林知予转向鹿听白:“我其实从来没信过你。最早是在平城,你太想杀汤瑞则了,就让我生疑。后来,你不愿意让阿梨替你治伤,我找阿梨试探过你,你身上都是药香,阿梨告诉我都是止血的药。”

    “我很奇怪,你本就因为杨柳蛊虫受了不小的内伤,又因为我曾经伤了你的心肺,明明身边有一个神医,你为何要讳疾忌医?”

    鹿听白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思索她该说点什么。

    林知予语速飞快,语气肯定:“因为你的内功。你不是望舒古教的圣女,你修炼的也不是雇教的内功,所以你怕我看到你的血,你鲜红的血。你那天被我打伤留下的那摊血,是因为里面有柳影蛊虫,蛊虫成分特殊,生生染蓝了一地的鲜红。”

    “所以你放任王梨被带走,因为你怕她这个神医,迟早有一天发现你的破绽。”

    “不只是我故意放任她被抓走。”鹿听白终于找到了反驳的余地,“是王梨她自己,她主动让自己被抓走的!”

    林知予脸色不变,她料到了。她瞥了眼盛洵,发现他正倚靠在门槛边,慢条斯理地把剑穗一缕缕挑顺,闻言也没有丝毫的停顿。

    鹿听白也看向盛洵,话语中带着怒气:“他刚刚故意诈我,说我打晕王梨,我才没有!明明是她自己,既然她不怕迷香,那她就是故意被抓走的!鬼知道她要做什么!”

    盛洵头也没抬,手指在白穗子上捋着,慢悠悠的声音传来,把鹿听白的火又挑高了几分:“我瞎说的,我可不知道王梨能不能扛得住迷香。”

    这样一来,王梨失踪与她完全脱不了关系......鹿听白心往下沉,她有些不敢看林知予的表情,她伤可还没好......

    “我知道,阿梨确实不怕迷香。”林知予说着,一边忍不住往盛洵看去,她才不相信盛洵的话,他一定知道......

    林知予不免有些心惊,盛洵对她,对阿梨了解都太多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可不能完全怪我……”

    鹿听白愉悦的声音使得林知予的心情很不愉悦,她恶劣开口:“那又如何?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阿梨如果出了事,我就杀了你。”

    鹿听白表情一下子瘪了下来,她小声嘟囔道:“那也不能完全怪我吧。”

    “你说什么?”

    “我说,”鹿听白打不过林知予,也打不过盛洵,只能先认怂,“我叫鹿听白,你们以后可以叫我名字。”

    另外两人都没理鹿听白,盛洵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林知予则在想阿梨到底能在什么地方。

    一时间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林知予抬头,望向不知是哪里的远处,黑漆漆的夜晚在凉飕飕的沉寂里收敛了全部锋芒,林知予的脑子乱成一团。

    她脑中时不时闪过张雨颜僵硬的尸体,闪过魏竟道藏起来的那幅图,闪过总是低着头的城主夫人,闪过门口挂着的那具尸体,闪过带着面具一言不发的诡谲老板,闪过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焦心着阿梨的安危,一时间越想越多。

    杀害张雨颜的真凶究竟是谁?那个老头又是什么人,会被何人所害?面具底下又到底藏着谁?她觉得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

    越是这个时刻,林知予就越是冷静。

    她的目光从盛洵身上闪到鹿听白身上,又看回去盛洵身上,来回反复,鹿听白被她的目光看得好像不知所措,而盛洵从方才到现在都一直盯着自己。

    “盛洵,”林知予忽然开口,“你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不对劲的?”

    “因为那首诗,魏竟道写的情诗。”

    林知予霍然想起那首被她忽略的诗,她虽然一直认为魏竟道爱慕之人就是戚夫人,却一直没明白那首诗和戚氏有什么联系。

    她看了一眼沉默的鹿听白,道:“琴罗音里共此生,琴音......是她的名字?”

    她认真端详起鹿听白的眉眼,整个人豁然开朗:“所以你和戚氏是......姐妹?”

    认真看起来,鹿听白的眉眼与戚氏相似,难怪第一次见到戚氏便觉得眼熟,只是鹿听白从未和戚氏同时出现过,自己也联想到她们的关系,这才没察觉,只是盛洵是如何知晓的......

    好像知道林知予心中所想,盛洵说道:“她本名叫琴罗音,我也是看了那幅画才想起来她是谁。十七年前,江都琴家被仇家追杀,全家上下三百七十九口人,除了两个女孩都未幸免于难,而年长些的那个女孩,叫琴罗音,小的那一个,叫琴琦意。”

    这个琴琦意是谁,不言而喻。

    林知予看着沉默不语的鹿听白:“你名字可真多。”

    鹿听白低着头:“我现在叫鹿听白,琴琦意是我以前的名字。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姐姐,没想到找到她的时候,已是十七年后,物是人非。”

    盛洵继续说道:“画中的人便是琴罗音,她多年前救了一个人,那个人应该就是魏竟道。琴家在外的女子配饰均有一枚镶银玉葫芦,我想是不经意间琴罗音的那枚落在魏竟道手上,便被他收藏了那么多年。”

    “琴家的罗刹双刀冠绝天下,琴家人自小练习左右手,戚氏不是左撇子,她左右手都能用。”

    林知予盯着鹿听白,忽然笑了下:“拿着你去威胁你姐姐,倒也不错。”

    虽然揭开了鹿听白的身份,可事情并没变得明朗,这个人疑点重重,更重要的是,她和望舒古教的关系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鹿听白一下子就抬起脑袋:“不行不行,我姐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我现在在苍云城,突然去找她她肯定不会帮你的!”

    盛洵冷不丁开口:“你也觉得你姐姐有问题?”

    鹿听白闭嘴了,她恨恨地瞪了一眼盛洵,转头想瞪林知予一眼时被后者冷冰冰的眼神吓到,再也不说话了。

    “我们去西院,先找琴罗音,路上不管看到谁,先捆了再说。”林知予不打算再待下去了,她当机立断,打算先把几个最可疑的人控制住。

    盛洵道:“就怕人不在了。”

    鹿听白问道:“可我不是给了你七花软骨散,你没给她们用?”

    林知予没理她,直接就离开了。

    “吃了你的药,我怕这满府上下,个个力大如牛武艺通天。”盛洵留下一句嘲讽,也跟了上去。

    只剩鹿听白一人留在原地,她愣愣不知所措,正想转身离开,却突然见林知予很快回来,然后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拖着自己走了。

    这个时辰的城主府寂静无声,或者说,这个时辰不管哪里都是安静的,然而苍云城的城主府还是十分异常——没有护卫。

    夜里没有巡查的士兵,整个苍云城就跟人都死了一样的安静......林知予没多久就到了西院。

    不出所料,人早走了。

    她此刻还有心情对着鹿听白开玩笑:“你姐姐抛下你走了。”

    鹿听白见了鬼一样看着她:“你不会要杀了我吧,等等,我和我姐不熟——”

    林知予一掌拍于她胸口,在对方被击出几步远后,她从腕间取下一个珠子似的玩意儿弹到鹿听白口中,她上前扣住鹿听白下巴,逼着她吞了下去。

    “这是阿梨亲手制作的断肠息肉丸,一炷香的时间你体内的肺腑开始化为脓水,不出三个时辰,就能要你穿肠烂肚而死。”

    林知予放开对方,低头看着咳声狼狈的鹿听白,面无表情道:“只有阿梨能解你身上的毒,你不帮我找到你,你就先去死。”

    鹿听白顺了顺气道:“三个时辰......太短了......”

    “可你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弄丢了她。”林知予冰冷开口,“我没有解药,你要一个时辰内找不到她,那就算你倒霉。”

    鹿听白见木已成舟,咬牙道:“好,我会帮你救她,你需要我做什么?”

    “去找你姐姐,见到她之后不要打草惊蛇,直接来找我。如果找不到我,去万博坊找崔鹤南。”

    林知予看向盛洵,有些犹豫:“你......”

    “你需要我去做什么?”

    盛洵温润的眸子盯着自己,竟莫名让林知予有一丝安心。

    陌生的情绪忽然升腾,林知予忽然发现,自己对盛洵不知不觉间已如此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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