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嘉乐站在菜地边上,笑眯眯地问老妇人:“大娘,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考虑到老人家有些耳背,安嘉乐特意提高了音量。

    最近见多了官差,被官差反复询问的老妇人也不怵,笑着答道:“托老天爷的福,今年的收成很是不错。”

    “那就好。”

    安嘉乐这一路走来,路上所有在田地里干活的村民他都看过了,没有一个能跟梦里的凶手对得上,看来等下还得挨家挨户去查访。此时不是饭点,村民们都外出干活,不如等到他们午时归家了再去,免得人不齐。

    闲着也没事干,安嘉乐掀开袍角,下了地,帮老人家拔|野草。

    才干了几下,就被老妇人发现了,连忙阻止:“使不得,使不得,这如何使得。”

    怎么能叫官老爷做这种粗活!

    安嘉乐还以为大娘是在担心他不会干活,会好心办坏事,把菜苗当成野草扯掉。菜地里的菜苗刚长出来不久,从外观来看,跟野草的区别也不是很大。

    他笑道:“大娘,放心吧,我认得的,我分得清哪些是野草,也不会误踩了你的菜苗。”

    大娘最近见了许多官差,但从未见过如此和气的,甚至还不嫌弃地里脏,主动帮她干活呢。面前这位大人,不仅长相俊秀,年龄也很小,估计跟她的孙子差不多大。

    想到这,大娘不由地想多说几句,笑道:“老婆子我年纪大了,有点耳背,常常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所以他们都不爱跟我说话。难得大人你声音响亮,老婆子我听得清清楚楚呢!”

    “踩了也不怕,一点菜苗罢了,又不值什么。再说这些苗子长得太密了,还得扯一些丢掉呢!我可不是卫老三那种小气鬼,别人只是不小心踩坏了他地里的一棵菜苗,他就跳着脚骂。”

    “竟有这种事。”安嘉乐听得很认真,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乡下人家,别说一棵菜,哪怕是自家地里的一棵草都不愿意被别人扯了去。

    在田梗上站着的张武,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是陪安大人出来查案的吗?这都什么时候了,都火烧眉毛了,大人居然不干正事,在这里陪老人家干活闲聊!

    他都快要急死了!再不破案,脖子上的脑袋说不定都要保不住了啊!

    安嘉乐的余光注意到张武脸上的焦急,但他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认真地和大娘说话,附和道:“卫老三确实小气。”

    “可不!”大人也同意她的看法,这让大娘非常高兴。想起官差来村里的目的,她又补充道,“踩坏卫老三一颗菜苗的就是刘家的小子,刘宏望。”

    “刘宏望?”安嘉乐手里的动作一顿,这不正是受害者刘家的小儿子么?

    “对,是他。”大娘肯定地点点头,“老婆子我虽然耳背,但眼睛还没瞎,看得真真的。宏望路过卫老三家的那块地,小孩子么,走路蹦蹦跳跳的,没注意看路,脚滑了一下,踩坏了一棵菜苗。多大点事,这也值得骂么?况且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卫老三不缺菜苗子,他这几天也忙着在地里疏苗呢!”

    生怕大人不明白疏苗是什么意思,大娘主动解释道:“种子洒下去,会长出很多苗子,太拥挤了,所以要选那些瘦弱的扯出来丢掉,这样才能保证剩下的壮苗长势良好。”

    一旁的张武已经完全呆住了。

    刘家这件案子一直是他在跟进的,调查了这么多天,询问了那么多人,最终也只得出跟刘家有矛盾的只有吴家。从来没听说过,刘家的小儿子居然跟村民卫老三有这样的矛盾。

    “大娘,你既然知道这事,以前衙役来查访,你怎么不说?”张武回过神,急忙问道。

    可惜他没注意到大娘耳背,压根没听见他的话,况且大娘也没看着他,而是专心跟安嘉乐闲聊。

    “卫老三脾气暴躁,又斤斤计较,连小孩子都骂,唉!”

    安嘉乐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条新线索,说不定卫老三就是那个激愤杀人的凶手。

    “大娘!”张武忍不住了,直接走到大娘跟前,提高音量,将刚才的话重新问了一遍。

    大娘这才抽空瞅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老婆子我耳背,平时很少有人愿意和我说话,都嫌太废嗓子。官差来了村里好几次,也曾问过我,可他们说话声音太小了,我都听不清,又不好意思多问,只好摆摆手。再说了,只是一棵菜苗罢了,跟刘家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杀人要偿命,卫老三不可能不知道。官爷,你们不会是在怀疑他吧?我是不是给他惹祸了?官爷,我只看见了他骂刘宏望,可没看见他杀人啊。”

    大娘有点害怕起来,害怕卫老三会因为她的话而含冤入狱,她心里是不相信卫老三会因为一棵菜苗就杀人全家的。

    正慌着,远远地过来了一个人,肩上挑着一副担子。

    大娘顿时一喜,连忙喊道:“卫老三,快过来,赶紧来跟官爷解释一下。”

    她的本意是要卫老三过来亲自解释清楚,免得稀里糊涂地就被当成杀人犯。

    哪知卫老三一听这话,立刻扔了担子,拔|腿就跑。

    安嘉乐正愁找不到人,卫老三就自己来了。看他的身形,以及走路时的外八,是他无疑了。

    安嘉乐忙吩咐道:“抓人!”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张武已经像豹子一样敏捷地蹿了出去,几个呼吸间,就将卫老三摁在了地上。

    安嘉乐看得啧啧称奇,不愧是京城的衙役班头,这身手真是太厉害了。

    张武心里有气。这案子查了这么久,问了那么多人,没想到破案的转机居然在这里!

    张武认得这厮,因为来过刘家村多次,每一个村民都被反复询问过,他对这里的人都有印象。前几次问到卫老三时,这厮装得挺像,除了表达震惊外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被他哄骗过去了。

    张武手上用力,把卫老三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卫老三只感觉他的两条胳膊快要被掰断了,痛得撕心裂肺,连忙求饶:“我招!我招!快松手!”

    “你怎么还不松手!我承认刘家人就是我杀的,我全部都招,你赶紧松手!松手!”

    卫老三凄厉地喊叫着,因为嚎得太大声,就连耳背的大娘也听清楚了。

    大娘手里抓着一把野草,愣愣道:“天呐,凶手竟然是他?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大娘,别怕,坏人很快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多亏了大娘。”安嘉乐缓缓说道。

    大娘有些不好意思了:“大人实在太客气了。要是早知道凶手是卫老三,我应该早些把这件事告诉官差的。”

    卫老三疼得面目扭曲,张武心里的那口怨气终于出了,又狠狠弄了他几下,这才松开手,用绳子把他捆得死死的,然后让两名衙役押着他。

    虽然卫老三承认了,但刘家被盗走的财产在哪里?四个人头又在哪里?

    这时,消息落后的村长匆忙赶来,听说凶手竟是卫老三,他惊得目瞪口呆。

    “走吧,去卫老三家里看看。”安嘉乐吩咐道。

    终于揪出了凶手,这件案子算是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找出刘家丢失的财物以及人头,多半就是藏在卫老三的家里。

    事到如今,卫老三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他孤身一人,又犯了杀头的死罪,财物留着他也花不了,不如老实招了,还能免去皮肉之苦。

    经过卫老三的指认,衙役在卫家灶房的大水缸下面,挖出了刘家丢失的财物。

    安嘉乐看着被捆得像死猪一样的卫老三,冷声问:“你为何要杀人?起因就是刘宏望踩坏你的一棵菜苗么?”

    卫老三哭了:“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了。那天,刘宏望踩坏了我地里的一棵苗,我就特别生气。晚上回到家,越想越生气,怎么也睡不着。凭什么我的妻子要难产而死,而他们刘家却儿女双全?刘康有了儿子,又不好好教养,今天踩坏我的一棵苗,明天呢?是不是就要烧我家的房子了?我越想越气愤,就想给他们一个教训。”

    “然后,半夜的时候我就去了刘家,把他们一家子都杀了。”

    卫老三的妻子因为难产而死,肚子里的儿子也没能活下来,因此每每看到幸福美满的刘家人,他便心生不愤。这种愤怒日积月累,越来越多,直到刘宏望踩坏他的一棵苗,他就爆发了。

    安嘉乐:“头呢?你把人头藏哪里了?”

    卫老三:“当时我提着人头出了刘家,我就后悔了,不知道该往哪里藏,又害怕会被人发现,于是就悄悄地出了村子,想着走远一些,找个僻静的地方丢掉。”

    “后来我走到了大路上,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手推的独轮车,上面装着几扇猪肉。我走得累了,不想再动了,就把人头往车上一丢,回家睡觉去了。”

    “你、你真是丧尽天良,怎么能做下这样歹毒的事!我们村怎么出了你这样的人,连累村里的名声都要坏了!”村长气得大骂。

    村长在卫老三的心里还是很有威严的,他被骂得缩了缩脖子。

    安嘉乐拧眉,继续问:“那辆车的车主是谁?”

    卫老三垂着头,老实回道:“不知道,当时车旁边也没人。我又累了,扔下人头就走了,没有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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