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初春的时候,天还透着一丝冷意,花却是开的正好。小院子的珠帘被风轻轻吹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越过珠帘,有一贵妃榻,年轻女子穿着华而不妖,尽显少女娇俏,半躺在榻上,对着窗外的满园春景发呆。

    忽得,珠帘被挑起。一个梳着整整齐齐的双丫髻的小姑娘,约莫十三岁的样子,生得短圆可爱。

    女子微微侧头,启唇:“东西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进了宫,我们家乔娘子什么物件没有不是?”圆儿弯着腰,给乔成双斟上一杯茶。

    乔成双没接这杯茶,盯了圆儿一瞬:“宫中皇上太后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皆是有记档的,不得随意转赠变卖,说来还是自己带的银子首饰好使唤的。”圆儿嘟嘴;‘咱们家乔大老爷不过才五品,一年的俸禄加上圣上赏赐,多不过百两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宽裕。’

    乔成双嘴角微微扬起,拿起茶几上的茶水,浅浅抿了口,抬了下下巴适宜圆儿坐下;‘母亲生前留下五百两的嫁妆银子,总不至于我这个乔贵人进了宫没钱四处打点,以后手头宽裕与否,是我自己的本事罢了。’

    圆儿坐在榻边,点了点头:‘‘是呀,想来淑妃娘娘不过是当今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出身,如今也是顶风光的。’’

    ‘‘哦?我的好圆儿呀,你可想想,赵淑妃的义兄可是有从龙之功的御马监掌印沈玉瑕,太后母家这辈又没有适龄的姑娘可进宫,自然视她为心腹。她可算不上是什么孑然一生。’’乔成双顿了顿:‘‘若说是真正的下等出身,该是舞女出身的芜婕妤吧。’’

    ‘‘是呀,听闻啊芜婕妤那可以说是一舞动京城呀。不过。。。’’圆儿故意卖关子。

    乔成双歪头浅笑:‘‘不过什么?’’

    ‘‘芜婕妤再美艳绝伦,淑妃任是温婉贤淑,其人如兰,都没有瑞贵妃娘娘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呀。’’圆儿摇头晃脑地嘻笑。乔成双却敛了些笑意,淡淡地:‘‘想来李妃从前也是二八少女,生了大皇子三公主,想来从前在七王府也是荣宠在渥,如今不也是失了圣心,只得体面?’’

    ‘‘是呀,女子的容颜总是会有老去的一天,有小皇子小公主总是好的,虽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已经生有嫡子二皇子了,地位稳固,如同张昭仪德美人,分别育有大公主二公主也总是好的。’’圆儿拧着眉毛,瞧着甚是严肃。‘‘娘子进宫后,可得抓紧呀,方可一世无忧。’’

    乔成双摇摇头:‘‘我若是真想一世无忧,还入什么宫呢?自当是拼尽全力,封妃沐恩才是。’’乔成双见圆儿面上不解,便打发她下去继续收拾明日一早入宫的金银细软,自己则继续安然的沐浴着春风,享受着人生最后一刹宁静自由。

    翌日晨起,天还懵懵亮,整条街只有乔府一户人家热闹非凡。

    乔家如今是正五品通政司参议乔大老爷当家,续弦夫人刘氏同乔成双这位先夫人独女关系只得不咸不淡,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摩擦,也没什么真真切切的母女情深,只不咸不淡地嘱咐其,入宫后小心谨慎不骄不躁。

    刘夫人膝下只有一独子乔成业,十五岁,小自己姐姐三岁,正是读书的年纪,念着恐怕都此生无法见到长姐了,呜呜地抽泣,小脸皱巴成了一团,瞧着甚是可怜。

    庶出的妹妹乔成微才三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只觉着入宫是大好的喜事,日后便是泼天的富贵等着姐姐,唯有喜悦。

    乔老爷乔峰林摸着胡子,另一手扶着胳膊,木着自己古板的脸:“乔贵人今日入宫后,自当谨言慎行,尽心伺候当今的圣上。”他向天上做了个揖;

    ‘‘为皇室开枝散叶,不忘父母养育之恩,振兴家族,扶持弟妹。’’

    乔成双本也没有指望父亲说什么意料之外的话语,只微微行礼:‘‘是父亲,双双定谨记父亲教诲,不负父亲所托。’’说罢便转身入了进宫的马车,没有回头。乔成双自幼母亲难产而死,继母无功无过,父亲古板忙于升官发财没有关系。便生出一副凉薄的性格,对这所生活过十八年的大宅子没有什么过多的留恋。

    进宫的路悠悠,马车中看不见前路。乔成双心中有期待,有不安,有跃跃欲试,她自小生得娇艳欲滴,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年纪又和众位皇子相仿,便有意培养,直到小半年前先帝爷驾崩,昔日的七皇子梁明堂将大昭王朝改年号为兴元,乔成双参与选秀,成功入选,得封贵人,等待真龙太子的采摘。由于自小受到熏陶,父亲为其请最具有名望的老师,乔成双琴棋书画样样上佳,诗书也算是精通,自然对自己未来的后宫生涯充满自信。

    想到这,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可谓是巧笑倩兮。马车外,小太监顶着尖细的嗓子:‘‘贵人主子,乾清门到了,请您下车。’’圆儿扶着乔成双下车,眼前只见高高的墙,四四方方的蓝天,这是她将要度过余生的地方,无论得宠与否,成败与否,她接下来的人生都只能在这里演绎了。

    宫道上是许久不见的热闹非凡,各家的姑娘百花齐放,穿红戴绿,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一起望着宫门,憧憬着未来的人生。

    宫门口的齐姑姑一早等着了,见到乔成双便迎上前去,行了个礼。她一身崭新的深蓝色宫装,板正的发髻,笑起来却有是亲切有余。齐姑姑已经到乔府教过乔成双两个月规矩,是以二人也算是熟悉,不见拘谨。圆儿得了乔成双的眼色,塞了个鼓鼓的荷包,齐姑姑推脱两句就笑着收下了,二人边走边说。

    ‘‘贵人小主,几日不见越发姿容出众了。’’齐姑姑客气道,乔成双用手帕捂了捂嘴巴,调笑道:‘‘姑姑客气,姑姑才是面色红润了不少,想来是这几日不受双双愚笨烦恼,快活不少。’’

    ‘‘乔贵人还是如此爱折煞老奴。’’齐姑姑正了下神色:‘‘此次贵人您被安排在了未央宫,主位娘娘是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是最和善不过的,您一会儿去拜见了就晓得了。’’乔成双颇为惊讶:‘‘淑妃娘娘的脾性温和我是晓得的,不过听闻其身子有些柔弱,性子喜静,双双怕叨扰到娘娘。’’

    ‘‘新人入宫之事乃是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淑妃李妃四位一同商定,老奴也不大晓得。’’姑姑压低了嗓子:‘‘不过听闻淑妃娘娘原向皇后娘娘提过不愿与人同住,不知怎么地还是安排了贵人您,您等会可得注意谨言慎行才是。’’

    乔成双严肃的点了点头,正考虑如何行事,未央宫便到了。只见未央宫三字金碧辉煌,整座宫殿飞阁流丹,流光溢彩,三五株桃花树盛放的正是时候,一阵风拂过,便有几片小巧的浅粉色花瓣落到了乔成双头发上,与她的桃粉色裙装相印成趣,妩媚中带着些许娇俏。

    乔成双本以为除了看门的侍卫,进了未央宫第一个见的是淑妃的宫女,没想到远远就瞧见一个身型修长的男子,身着赤红色镶金珠蟒服,九蟒四爪,又间彩绣万福,如意,云纹等等,日光下熠熠生辉,随着步伐流动。乌纱帽,长靴,配刀,腰上是象征着圣宠的玉带,不是如今的御马监掌印沈玉瑕还能是谁呢?对方虽然是个太监,可也是四品大员,无论地位恩宠,乔成双深知自己和父亲都是拍马追不上的,赶忙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沈玉瑕的事迹实在过于传奇,什么七岁进宫,十三岁救先帝一命,从此青云直上,呼风唤雨。而后如今的赵淑妃,昔日的宫女赵媛嫁给圣上做侧妃,便一心效忠,由于先帝驾崩突然,甚至有其帮助皇上逼宫的流言。流言不知真伪,但他处理掉了所有提出这些流言的家族,短短三个月京城血流成河,菜市口的血就没有干过,他上门抄家的更是数也数不清了。

    乔成双实在好奇心作祟,在对方经过自己时偷偷抬头,幸好对方没有看自己。沈玉瑕剑眉凤目,侧脸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薄唇微微勾起,眼睛却没有笑意。气质阴翳的同时带着一丝桀骜。他肤色比乔成双这个深养在闺阁中的女儿家都要白上一个度,可以说得上是有些惨白了。放佛是地狱中杀出来的恶鬼,但在未央宫的春日桃花下,竟有一丝妖气。

    乔成双从未见过这般雌雄莫辨的绝世容颜,不由有些愣神,但很快会神继续往前走去。

    往里走更是别有洞天,淑妃的一醉殿里池水缓缓,烟雾袅绕,瞧着是活水,出来迎接的宫女竹清介绍:‘‘咱们娘娘身子弱,皇上怜爱,从几里外的山上引到咱们这儿来,前殿这都不算什么,真正的大池子可在后面哩。’’

    走进内阁,环绕四周,纸墨香中带着一丝药味,薄如蝉翼的纱和玉制珠帘作配,半旧的梨花木家具和汝窑花瓷为主,整间屋子如同仙境一般。

    竹清掀起帘子,暖阳点点洒在榻上垂眸看书的少妇身上。玉簪低低挽了发,墨发像水一样在左肩头流淌,白色梨花暗纹长袄,浅蓝色花鸟下裙。淑妃其人不是常规意义上惊艳绝伦的美人,却如美酒一样越品越沉醉。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她发现乔成双的到来,抬眼的一瞬,真真是眼波才动被人猜。乔成双与其对视,才发现女先生教的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确有其人。

    淑妃浅笑,如同阳光那样,感受得到其的温暖,却是用手抓不住的虚无,笑不达眼底。乔成双这才想起来,行了第一次见面的大礼:‘‘臣妾贵人乔氏,见过淑妃娘娘,愿淑妃娘娘玉体安康,芳颜永驻。’’

    淑妃也没有计较乔成双有些失礼的事情,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并让她坐下。‘‘本宫素日喜静,往后你每次的晨昏定省便免了,每日向皇后请安我多是不去的,你自行方便。未央宫地方大,我叫竹清安排你住点鸾轩,你年岁比我小七岁,爱热闹些也是有的,自己屋里随便打闹就是了,倒是难为你陪我这个病秧子了’’她抿了口茶,继续:‘‘宫人呢,你自己带着一个,内务府另给你添了几个宫女太监。柔则实在人手不够,我便自己做主把竹清给你了,你竹清姐姐陪我多年,也算是妥帖,吃的住的有什么不满意的跟她说就是了。’’

    ‘‘臣妾领命。’’乔成双起身行礼;‘‘谨尊娘娘教诲。’’

    乔成双心中暗自诽付,淑妃的意思可不就是十二个字“没事别来烦我,有事也别烦我”吗?不过这样的主位娘娘可比爱立规矩,给自己立威的好多了。竹清塞给她她不算是意外,若说淑妃真想监视她,用不着如此大张旗鼓的塞人。

    ‘‘行了本宫乏了,你今日好好回去休息吧。’’

    乔成双深切感受到了淑妃对自己的不耐烦,连忙告退,竹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也跟着退下了。

    等人出了门,一直在旁边扇扇子的琼华把其他侍女打发退下,守着门的沈玉瑕义子沈肖进了里间,他生的娃娃脸,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娘娘,虽说是瑞贵妃故意恶心人,但这个乔贵人瞧着是机灵聪慧的,点鸾轩又离咱们正殿远,不会误了娘娘您的正事的。’’

    淑妃一只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面上恹恹,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开口:‘‘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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