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本来日头正盛的天,忽变的煞黄,几声惊雷之后,暴雨倾盆而下,令人避之不及。

    她和随侍长盈刚刚踏入睢阳县,便得此狼狈。

    沈秋婵着红衣,墨发高束,在本就是乡间野道人烟稀少之地策马,尤为醒目。

    暴雨急的让人看不清前方,热气和雨气相撞,平添几分烦躁,蹙眉间染上几分军中之人的严肃之姿。

    长盈道:“少主,再向北行二里,有一处土地庙可落脚。”

    沈秋婵点头,“继续走。”

    土地庙破败不堪,无人修缮。庙门经年风吹日晒,加之老鼠啃食,早已是朽木之态,虚掩着屋内景象。风吹得吱呀作响,总觉下一秒就会掉落。

    沈秋蝉轻轻推门而入,淡淡的霉味进入鼻腔,她揉了揉鼻子,将这处落脚地四处查看一番。

    屋内到处结满蛛丝,土地像倒在一边,只靠墙处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稻草工整的铺成排,被压出一人形的凹陷,上面放着一个被水洗褪色的灰蓝包袱,想来是有行人落脚,同他们一样来此避雨。

    沈秋蝉捡了些角落里的稻草和碎木条生火,长盈收拾了几根长些的木棍搭成架子,烘烤二人换下来湿透的衣衫。

    破破烂烂的木门四处透风摇摇欲坠,火舌被风吹的乱晃,沈秋婵和长盈围在火堆旁闭眼小憩。

    沈秋蝉周身温暖,用银簪绾起不再滴水墨发,她干爽的坐着,闻着空气中的泥土味,加之屋中安静,偶有木柴烧裂成炭时的噼啪声,混着屋外暴雨砸落地面的声音,昏昏欲睡。

    繁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那庙门“哐当一声”被推倒在地,沈秋蝉困意全无。她不由睁开眼,看着发出这些噪音的始作俑者。

    一行人带着兵器大咧咧地坐在墙边那些工整的稻草上,灰蓝色包裹被几人扔来扔去。

    为首的那个男人膀大腰圆,留着腮胡须,捡起那灰蓝色包裹,满是□□的目光盯着她们,张着一口黄牙道:“二位姑娘,这行囊可是你们的?”男人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皂荚味。

    长盈道:“不是我们的。”

    沈秋婵收回目光,起身换了方向,觉其恶臭。

    黄牙男和同伴对视,见色起意,慢慢靠近她们时,想伸手摸沈秋蝉的脸,被长盈挡了回去。

    长盈凝眉厉声:“阁下切勿冒犯。”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又道:“我看姑娘这行囊破旧,想来日子过的拮据,不如跟了我们哥几个,也好享福。”说着便一脸□□,往前扑。

    沈秋蝉侧身一躲,他便扑了个空。

    黄牙男怒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伺候好哥几个还有你命活,若是伺候不好,死在哥几个的□□也算是死而无憾了不是。”黄牙男哈哈大笑,扬手招呼后面的兄弟。

    长盈护在沈秋蝉身前。

    沈秋蝉就静静地坐在长盈身后,抬眸对上男子的视线,掺杂几分挑衅,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中指带的戒指,饶有兴致道:“几位非要如此?我好似还没打过中原的男子呢。”

    扎长辫子的男人骂道,“你他妈的,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废话那么多。”他指着沈秋蝉狠声,“我,要将你先奸,后杀。”

    “哦?”沈秋蝉停下玩弄的指尖,这才正眼看他,戏谑道:“是吗?不知道阁下可能碰到我一下?”

    辫子男上前拉人的手还没够到沈秋蝉,就被长盈拽住拧了一圈,惨叫声充满整个土地庙。

    中原男主到底不如南疆那般温顺,沈秋蝉兴致缺缺地坐着看戏,听到门口有脚步声,顺声看去,那人身形消瘦,素色衣衫半湿,低头合上油纸伞,想来那灰蓝色包裹应是他的。

    沈秋蝉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鼻骨高挺,肤色白嫩。

    但那肤色好似过于白了,像是得了重病。

    男人察觉到有目光正注视他,四目相对之时,沈秋蝉看清了全貌。

    眉眼温和,鼻梁高挺,还有毫无血色的薄唇,看起来真病的不轻。

    但他身上的气质,是不同于南疆男子邪魅,也不同于中原男主那般硬朗,病态之中多了几分书卷气。

    沈秋蝉早听闻中原多是文人墨客,这般两者之间的也是少有。

    她想到一个词形容他。

    独领风骚。

    沈秋蝉抿唇,又恢复之前一副纨绔模样,指了指屋内打成一团的场面,摇头示意他不要进来。

    转头变脸就对着那几人拱火:“你们几个,若是谁能先碰到我,我便让他摸一把,如何?”

    五六个男人被挑衅至此,严重□□早已被愤怒填满。

    长盈面对这几个彪头大汉,稍有吃力。

    不知一人何时拿了刀来,朝他们砍过来。

    沈秋蝉捞起架子上的外衫,把横在架子上的枪扔给长盈。

    “长盈,用枪。”

    长盈稳稳接住,挡了这群山匪的冒犯。

    沈秋蝉披上外衫,抽出腰间软剑,剑被包养的很好,锃光瓦亮,锋利无比。软剑在她手上飞舞,剑尖点过辫子男的脑门,又收回。

    辫子男愣了一瞬,面露惊恐。

    不过一息之间,那剑尖又落在她脖子上,蹭的一下,浑身灌满寒意,汗毛竖起。

    沈秋蝉和长盈把山匪打倒在地,捂着伤口一片哀嚎。

    沈秋蝉将软剑绕回腰间,接过长盈递来的枪,把枪拄在辫子男的胸膛上,脚踩着黄牙男的手,低头笑问,“如何?”

    沈秋蝉的手劲加重,在辫子男胸膛上左右转动长枪,疼的他龇牙咧目,“我且问你,是谁敬酒不吃吃罚酒?”

    踩在黄牙男手上的力度越来越重,“是谁不知好歹,自不量力?”

    黄牙男的手,被她踩废了,“又是谁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沈秋蝉朝他们猛踢一脚,“滚。”

    躺在地上的山匪忍着痛爬进雨幕中。

    屋檐下避雨的男子,一言不发,若不是轻微的咳嗽声,沈秋蝉差点把他忘了。

    只是她刚抬脚上前,雨幕中射来几根飞镖。

    沈秋蝉被其中一只划伤了胳膊。

    她抬手把长枪扔了出去,噗的一声,雨幕中有一阴影趴倒再地。

    辫子男口齿间吐了好几口血,睁着眼断了气。

    沈秋蝉刚踏进中原地带,实在不想惹是生非。

    这人……她是真没想杀他,教训教训得了,实在是他自己找死。

    余下山匪胆战心惊,头也不回的走了。

    尸体都不收。

    沈秋蝉走至病弱男面前,道:“公子,可否借伞一用?”

    男子微微颔首,把油纸伞递给了她。

    沈秋蝉撑伞走进雨幕,拔出那柄长枪时,突觉有些使不上力,好在还是拔了出来了。

    她将将走至庙门,身体陡然一软,手持长枪,跪在了庙门前。

    “小姐!”

    长盈忙扶起她,“小姐,你中毒了?”

    男子立在身旁,撇了一眼沈秋蝉的伤口道:“不是毒。”

    他进屋捡起灰蓝色包裹,拍拍土,从中掏出一个白瓷瓶,递给长盈,“姑娘可将这药粉撒至伤口。”

    长盈看着沈秋蝉,她蹙着眉,额头已有些许密密麻麻的汗珠。

    男子似是察觉到她们并不信任他,“姑娘中的是软骨散,身体瘫软无力,出虚汗,身体冷热交替,这些都是中软骨散的症状。”

    “这瓶药是为了答谢姑娘方才救命之恩。如若方才我直闯了进来,怕是要遭难的。”

    沈秋蝉犹豫了一会儿,让长盈替自己上药。

    她虚声道:“多谢公子。”

    “我姓沈,名为秋蝉,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他咳了两声,缓过气,“在下楼明双。沈小姐可随意称呼。”

    沈秋蝉总觉他马上就要死了,“公子是睢阳县人?”

    “非也。”楼明双道:“我从济州来,听闻睢阳县有我要用的草药,便寻来至此,不巧遇上暴雨。”

    沈秋蝉莞尔,又道:“你得了什么病?治得好吗?”

    沈秋蝉觉得他看起来比她更弱,默不作声地往里挪了挪,让楼明双多烤点火。

    楼明双想了想,不知如何说,“姑娘可把它当成咳疾,我儿时生了场病,根基不好,便一直如此了。”

    沈秋蝉似信非信。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长盈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沈秋蝉问:“楼公子可采到草药了?”

    楼明双点头,从怀中掏出用纸包着的草药,打开给二人看。

    “鱼骨草。”他道。

    沈秋蝉本要祝贺他,却见他抿唇道,“还差两味药材。”

    他面上毫无生气。

    沈秋蝉第一次遇到这么淡的人,长相淡淡的,说话声音淡淡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但她总感觉他有什么地方吸引着她。

    “若公子信任,可把两味药材说来听听,在下家中若有,也好送给公子报答……”搭救之恩。

    沈秋蝉话还没说完,便靠在长盈身上沉沉睡了过去。

    屋外暴雨不知下了几时,早已分不清天色。

    火堆慢慢暗淡,余温渐渐散去。

    长盈守在沈秋蝉旁边,楼明双也靠在一旁闭眼小憩。

    直到雨势渐停,屋外传来一队脚步声,不同于白日的山匪。

    被山匪推掉的庙门,过后被装了回去。这会儿,外头人的不留力气的一推,又掉了……

    又是“哐当”一声。

    沈秋蝉还困着,眼皮子都没睁开。

    直到推门而进的人举着一块令牌道:“尔等跟我们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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