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弯弯跟着刘嬷嬷来到正房，甫一进门，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便侵袭而上——
正屋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华服，满头琳琅珠翠，形貌雍容的妇人。
她五官清丽，即便年过三旬，保养得宜的面庞却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反倒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一双细长的凤眸满含贵气与威仪，令人不敢逼视。
——她便是相府主母，华阳郡主齐元瑶。
此时她正手执青釉纹瓣莲茶盏，不疾不徐递到唇边轻啜一口，仿似不曾察觉柳弯弯的到来。
而正屋除了华阳郡主，另有一妙龄少女陪坐于右侧下首。
她生得与华阳郡主有五分相似，模样虽不如柳弯弯那般娇艳夺目，却也是小家碧玉，清丽可人，更别有几分出尘淡漠的书卷气。
她是华阳郡主唯一的女儿，上京城内人人称颂的才女，柳明月。
母女俩气质迥异，然而如出一辙的却是，二人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傲轻慢与目下无尘。
“弯弯见过母亲，见过长姐。”
柳弯弯素来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华阳郡主斗了这么些年，大亏小亏吃了无数，她自然知晓此时不宜与华阳郡主硬碰硬，深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因此，柳弯弯十分规矩乖顺地给华阳郡主行了一礼，又向柳明月福了福身。
饶是她如此乖觉，华阳郡主却并不打算轻飘飘放过她。
今日她敢不将自己的命令放在眼里，擅自离府，不过是仗着齐青墨回京，自以为有了倚仗。
焉知齐青墨一介外男，纵使他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能把手伸进丞相府的后宅。
只要柳弯弯一日不曾出嫁，她便一日被捏在自己手里，再如何上蹿下跳地折腾，也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如此浅显的道理都琢磨不透，可见柳弯弯已是被她彻底养废。
胸无点墨、头脑简单、目光短浅。
——如此蠢笨，倒正合她心意，自己再不必担心她日后挡了明月的路，若是太过聪慧……
反倒留不得她。
柳弯弯已然不是她们母女的威胁，华阳本不欲多放精力在她身上，然而每每瞧见她那张与其母肖似的脸，便遏制不住内心涌起的恶念。
“跪下。”
早知这老妖妇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柳弯弯面上乖顺地跪了下去。
“今日赴宴的皆是上京的名门显贵，你却擅自离府，如此不知轻重，旁人不知还以为我丞相府没有好生教养子女！你在上京的名声本就难听，过了今日却是又要被扣上个粗鄙无礼之名！”
华阳郡主冷哼一声，出言十足的尖酸刻薄，“你自己个儿也就罢了，若是连累了你长姐，我便不能饶你！”
闻见此言，柳弯弯只在心中冷笑——
上京谁人不知柳家有双姝，大女儿才名远扬，二女儿却是个华而不实的草包？
要说这其中没有华阳郡主的手笔，她是万万不信的。
如今却反过来指责她名声不好，果真是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照理说，相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如此败坏柳弯弯的名声，对相府没有任何好处，反倒一个不慎，还会影响到柳明月的清誉。
可她偏就是这么做了。
——不过是为踩着柳弯弯，好给她那宝贝女儿铺就一条青云之路。
同时，也断送柳弯弯能往上爬的丝毫可能。
柳弯弯打着太子的主意，想往上爬，华阳郡主又何尝不在替女儿谋划？
放眼这满上京城内的名门贵女，论才德品貌，柳明月当属第一，无人能出其右。
如此优秀出色的女儿，华阳又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嫁入寻常人家，自然是要将女儿嫁入皇室，享天家富贵，日后母仪天下，贵不可言。
至于柳弯弯，她甚至算不上柳明月的绊脚石，只是一块有些硌脚的垫脚石。
华阳想用她柳弯弯这块顽石，来衬托柳明月的价值连城——
却也要看她这块石头愿不愿意！
“你自去祠堂思过三日，未过三日不准踏出祠堂半步！”华阳此举用意再明显不过——
明日便是太子殿下遍邀京中名门子弟围猎的日子，华阳打定主意不欲让柳弯弯露于人前。
便是柳弯弯今日不犯错，她也有的是法子惩治她，谁让她生了长狐媚子的脸。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焉知太子见了她会不会被蛊惑，即便太子看不上，可若柳弯弯犯蠢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届时便是整个丞相府没脸！
华阳郡主是断断不能让她拖累了柳明月，这也是为何她不曾坏了柳弯弯的清誉。
柳弯弯依旧跪伏在地，她早知华阳不放心自己，为了不让她有机会接近太子，真可谓严防死守，绝不让柳弯弯有一丝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这老虔婆精明，柳弯弯奈何不了她，可她却有个清高自傲的女儿，倒是可以一用。
思及此，柳弯弯眸光微闪，旋即抬起头，眼眶霎时泛红起雾，漾起泪光，模样柔弱又无辜，朝一旁的柳明月望去，怯怯唤了一声，“长姐……”
坐在一旁一直未作声的柳明月闻言，淡淡瞥她一眼，并不吃她这一套。
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在府中成日作天作地.地折腾，很有几分兴风作浪的本领。
若是搁现代，这种女孩子就是大家通常说的绿茶，早就被挂到网上审判了，哪还容得到在她面前矫情抹泪的。
母亲的打算柳明月心里也清楚，左不过是怕柳弯弯博了太子的欢心，让她做不成太子妃。
可自己对太子妃之位从无期盼，旁人趋之若鹜，于她而言却似烈火烹油。
她的灵魂毕竟来自现代，向往的自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不愿与这封建社会的诸多女子一般共侍一夫。
若是太子真对自己有意，那么便不会如此肤浅地被外在吸引，而若太子一见柳弯弯便轻易喜欢上，如此心志不坚，也不是她的良人。
柳明月不愿跟这种绿茶打交道，更不屑使下作手段为难柳弯弯。
“娘，太子殿下围猎的两份请帖都送到府里了，明日二妹不能一同前去，若是太子问起，旁人只怕说道相府不知礼数。”
太子何许人也，多一个少一个人的，哪会当真一个个数，柳明月也不过是找个理由堵住母亲的嘴，让她再不能反对。
未曾想女儿会拆自己的台，华阳郡主当即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这可都是在为她筹谋！
偏生柳明月不领情。
“你这孩子……”
华阳郡主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可柳明月都把话挑明了，她若再揪着不放，倒像是故意为难柳弯弯一般，她不得不歇了心思，“既然你长姐替你求情，今日之事便作罢，你可要记住你长姐的好，切莫做了白眼狼，惹你长姐不虞，可听懂了？”
这般轻轻带过，华阳郡主有些不甘心，可此时再惩治柳弯弯也无济于事，不若让柳明月做个顺水人情——
虽说她从不指望这贱蹄子有知恩图报的一天。
母女俩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淡漠地看着堂下依然跪拜，仿佛低到尘埃里的柳弯弯。
“是，弯弯谨遵母亲的教诲，谢长姐求情。”柳弯弯故作感激涕零地磕了个头，毫不意外柳明月会开口替她说情。
她这位长姐三岁识字，七岁成诗，到如今长到十六，已然是上京城内闻名的才女。
兴许是肚子里墨水装得多了，她也染上了些文人多有的毛病，恃才傲物，自命清高。
殊不知这样的人最是好拿捏，他们只会认同自己的所思所想，旁人的声音压根儿入不了他们的耳。
区区一个柳弯弯，更不被她放在眼里。
揣摩清晰她的性子，便等于是拿捏住了她的七寸。
是以，在柳弯弯向她求助之时，柳明月不假思索替她说情——不是因为想帮她，而是不想母亲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让她“赢得”这场博弈。
毕竟在她眼里，柳弯弯甚至连对手都算不上，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又如何影响到她呢？
但不论怎么说，柳弯弯也是她妹妹，柳明月淡淡瞥她一眼，好心提点道：“你平日里安分些，可比什么都强。”
据她在现代看的那些小说，像柳弯弯这样的绿茶，通常都是恶毒女配，自己作死，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基本没有好下场的。
她这也算是给对方一个忠告，爱听就听，不听拉倒。
不过看柳弯弯这副野心勃勃的样子，柳明月也知她听不进去，罢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思及柳弯弯日后有可能的结局，柳明月看她的目光不自觉带上几分怜悯。
柳弯弯不知道柳明月在心里想了些什么，可她分明能感觉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里，是居高临下的傲慢，像是看底层蝼蚁挣扎无果的怜悯。
柳明月这是在同情可怜她么？
呵……
柳弯弯垂下眸子，她怕抬头便掩盖不住心中的恶念与憎恨。
她居然在可怜她？
哈！
她柳明月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自她娘被逼死后，内宅事务皆由华阳郡主打理，府中用度也都经她手操办，然而却每月总独独“遗忘”柳弯弯的翠竹苑。
柳弯弯每每厚着脸皮求到她跟前时，总要被挖苦嘲弄一番。
后来柳弯弯学乖了，受了委屈她也一声不吭，当华阳郡主以为她这是被打压老实了，柳弯弯却冷不丁让柳丞相撞见女儿正吃糠咽菜，捡下人不要的泔水吃，活得还不如府中最下等的仆役。
柳父当即便大发雷霆，柳弯弯好歹也是他的血脉，在府里竟连口像样的饭都吃不上，他作为男人的尊严被挑衅，若是传出去，他日后如何在上京立足？
又或是被他的政敌得知，在御前参他一本，那他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柳父在府中好一通问责，又发卖了许多惰怠欺主的奴才，甚至和华阳郡主大吵一架，冷落了华阳好些时日，待到华阳低头认错，这才算了结。
而华阳郡主被夫君大加申饬了一番后，自是将这笔账算到了柳弯弯头上，却再不敢在明面上克扣柳弯弯的吃穿用度，便暗地里使些手段膈应她。
这么些年，柳弯弯可在这老虔婆手里吃了不少暗亏，在泥泞中摸爬滚打，全靠自己野蛮生长，才长到如今。
为了活命，她甚至可以抛弃尊严，跪在仇人面前摇尾乞怜。
而柳明月呢，她的母亲出身高贵，父亲亦是对她疼爱有加。
她如此得天独厚，占尽优势，往日她挨饿受冻，受下人欺凌之时，怎么不曾见她施以援手？
她享受了一切命运的宽待，却从骨子里看轻她，将她无奈自保的行为用一句“不安分”带过。
如今又端坐高台，倨傲地对她施舍些自以为是的怜悯。
真是令人作呕！
若是柳弯弯有为自己筹谋的娘亲，有宠爱她的父亲，她也想舒舒服服地往那儿一坐，想要什么都有人自动送到她手上，又有谁愿意成日里绞尽脑汁地折腾？
既然身后无人，她便自己替自己争！
正屋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华服，满头琳琅珠翠，形貌雍容的妇人。
她五官清丽，即便年过三旬，保养得宜的面庞却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反倒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一双细长的凤眸满含贵气与威仪，令人不敢逼视。
——她便是相府主母，华阳郡主齐元瑶。
此时她正手执青釉纹瓣莲茶盏，不疾不徐递到唇边轻啜一口，仿似不曾察觉柳弯弯的到来。
而正屋除了华阳郡主，另有一妙龄少女陪坐于右侧下首。
她生得与华阳郡主有五分相似，模样虽不如柳弯弯那般娇艳夺目，却也是小家碧玉，清丽可人，更别有几分出尘淡漠的书卷气。
她是华阳郡主唯一的女儿，上京城内人人称颂的才女，柳明月。
母女俩气质迥异，然而如出一辙的却是，二人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傲轻慢与目下无尘。
“弯弯见过母亲，见过长姐。”
柳弯弯素来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华阳郡主斗了这么些年，大亏小亏吃了无数，她自然知晓此时不宜与华阳郡主硬碰硬，深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因此，柳弯弯十分规矩乖顺地给华阳郡主行了一礼，又向柳明月福了福身。
饶是她如此乖觉，华阳郡主却并不打算轻飘飘放过她。
今日她敢不将自己的命令放在眼里，擅自离府，不过是仗着齐青墨回京，自以为有了倚仗。
焉知齐青墨一介外男，纵使他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能把手伸进丞相府的后宅。
只要柳弯弯一日不曾出嫁，她便一日被捏在自己手里，再如何上蹿下跳地折腾，也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如此浅显的道理都琢磨不透，可见柳弯弯已是被她彻底养废。
胸无点墨、头脑简单、目光短浅。
——如此蠢笨，倒正合她心意，自己再不必担心她日后挡了明月的路，若是太过聪慧……
反倒留不得她。
柳弯弯已然不是她们母女的威胁，华阳本不欲多放精力在她身上，然而每每瞧见她那张与其母肖似的脸，便遏制不住内心涌起的恶念。
“跪下。”
早知这老妖妇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柳弯弯面上乖顺地跪了下去。
“今日赴宴的皆是上京的名门显贵，你却擅自离府，如此不知轻重，旁人不知还以为我丞相府没有好生教养子女！你在上京的名声本就难听，过了今日却是又要被扣上个粗鄙无礼之名！”
华阳郡主冷哼一声，出言十足的尖酸刻薄，“你自己个儿也就罢了，若是连累了你长姐，我便不能饶你！”
闻见此言，柳弯弯只在心中冷笑——
上京谁人不知柳家有双姝，大女儿才名远扬，二女儿却是个华而不实的草包？
要说这其中没有华阳郡主的手笔，她是万万不信的。
如今却反过来指责她名声不好，果真是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照理说，相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如此败坏柳弯弯的名声，对相府没有任何好处，反倒一个不慎，还会影响到柳明月的清誉。
可她偏就是这么做了。
——不过是为踩着柳弯弯，好给她那宝贝女儿铺就一条青云之路。
同时，也断送柳弯弯能往上爬的丝毫可能。
柳弯弯打着太子的主意，想往上爬，华阳郡主又何尝不在替女儿谋划？
放眼这满上京城内的名门贵女，论才德品貌，柳明月当属第一，无人能出其右。
如此优秀出色的女儿，华阳又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嫁入寻常人家，自然是要将女儿嫁入皇室，享天家富贵，日后母仪天下，贵不可言。
至于柳弯弯，她甚至算不上柳明月的绊脚石，只是一块有些硌脚的垫脚石。
华阳想用她柳弯弯这块顽石，来衬托柳明月的价值连城——
却也要看她这块石头愿不愿意！
“你自去祠堂思过三日，未过三日不准踏出祠堂半步！”华阳此举用意再明显不过——
明日便是太子殿下遍邀京中名门子弟围猎的日子，华阳打定主意不欲让柳弯弯露于人前。
便是柳弯弯今日不犯错，她也有的是法子惩治她，谁让她生了长狐媚子的脸。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焉知太子见了她会不会被蛊惑，即便太子看不上，可若柳弯弯犯蠢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届时便是整个丞相府没脸！
华阳郡主是断断不能让她拖累了柳明月，这也是为何她不曾坏了柳弯弯的清誉。
柳弯弯依旧跪伏在地，她早知华阳不放心自己，为了不让她有机会接近太子，真可谓严防死守，绝不让柳弯弯有一丝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这老虔婆精明，柳弯弯奈何不了她，可她却有个清高自傲的女儿，倒是可以一用。
思及此，柳弯弯眸光微闪，旋即抬起头，眼眶霎时泛红起雾，漾起泪光，模样柔弱又无辜，朝一旁的柳明月望去，怯怯唤了一声，“长姐……”
坐在一旁一直未作声的柳明月闻言，淡淡瞥她一眼，并不吃她这一套。
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在府中成日作天作地.地折腾，很有几分兴风作浪的本领。
若是搁现代，这种女孩子就是大家通常说的绿茶，早就被挂到网上审判了，哪还容得到在她面前矫情抹泪的。
母亲的打算柳明月心里也清楚，左不过是怕柳弯弯博了太子的欢心，让她做不成太子妃。
可自己对太子妃之位从无期盼，旁人趋之若鹜，于她而言却似烈火烹油。
她的灵魂毕竟来自现代，向往的自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不愿与这封建社会的诸多女子一般共侍一夫。
若是太子真对自己有意，那么便不会如此肤浅地被外在吸引，而若太子一见柳弯弯便轻易喜欢上，如此心志不坚，也不是她的良人。
柳明月不愿跟这种绿茶打交道，更不屑使下作手段为难柳弯弯。
“娘，太子殿下围猎的两份请帖都送到府里了，明日二妹不能一同前去，若是太子问起，旁人只怕说道相府不知礼数。”
太子何许人也，多一个少一个人的，哪会当真一个个数，柳明月也不过是找个理由堵住母亲的嘴，让她再不能反对。
未曾想女儿会拆自己的台，华阳郡主当即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这可都是在为她筹谋！
偏生柳明月不领情。
“你这孩子……”
华阳郡主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可柳明月都把话挑明了，她若再揪着不放，倒像是故意为难柳弯弯一般，她不得不歇了心思，“既然你长姐替你求情，今日之事便作罢，你可要记住你长姐的好，切莫做了白眼狼，惹你长姐不虞，可听懂了？”
这般轻轻带过，华阳郡主有些不甘心，可此时再惩治柳弯弯也无济于事，不若让柳明月做个顺水人情——
虽说她从不指望这贱蹄子有知恩图报的一天。
母女俩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淡漠地看着堂下依然跪拜，仿佛低到尘埃里的柳弯弯。
“是，弯弯谨遵母亲的教诲，谢长姐求情。”柳弯弯故作感激涕零地磕了个头，毫不意外柳明月会开口替她说情。
她这位长姐三岁识字，七岁成诗，到如今长到十六，已然是上京城内闻名的才女。
兴许是肚子里墨水装得多了，她也染上了些文人多有的毛病，恃才傲物，自命清高。
殊不知这样的人最是好拿捏，他们只会认同自己的所思所想，旁人的声音压根儿入不了他们的耳。
区区一个柳弯弯，更不被她放在眼里。
揣摩清晰她的性子，便等于是拿捏住了她的七寸。
是以，在柳弯弯向她求助之时，柳明月不假思索替她说情——不是因为想帮她，而是不想母亲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让她“赢得”这场博弈。
毕竟在她眼里，柳弯弯甚至连对手都算不上，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又如何影响到她呢？
但不论怎么说，柳弯弯也是她妹妹，柳明月淡淡瞥她一眼，好心提点道：“你平日里安分些，可比什么都强。”
据她在现代看的那些小说，像柳弯弯这样的绿茶，通常都是恶毒女配，自己作死，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基本没有好下场的。
她这也算是给对方一个忠告，爱听就听，不听拉倒。
不过看柳弯弯这副野心勃勃的样子，柳明月也知她听不进去，罢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思及柳弯弯日后有可能的结局，柳明月看她的目光不自觉带上几分怜悯。
柳弯弯不知道柳明月在心里想了些什么，可她分明能感觉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里，是居高临下的傲慢，像是看底层蝼蚁挣扎无果的怜悯。
柳明月这是在同情可怜她么？
呵……
柳弯弯垂下眸子，她怕抬头便掩盖不住心中的恶念与憎恨。
她居然在可怜她？
哈！
她柳明月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自她娘被逼死后，内宅事务皆由华阳郡主打理，府中用度也都经她手操办，然而却每月总独独“遗忘”柳弯弯的翠竹苑。
柳弯弯每每厚着脸皮求到她跟前时，总要被挖苦嘲弄一番。
后来柳弯弯学乖了，受了委屈她也一声不吭，当华阳郡主以为她这是被打压老实了，柳弯弯却冷不丁让柳丞相撞见女儿正吃糠咽菜，捡下人不要的泔水吃，活得还不如府中最下等的仆役。
柳父当即便大发雷霆，柳弯弯好歹也是他的血脉，在府里竟连口像样的饭都吃不上，他作为男人的尊严被挑衅，若是传出去，他日后如何在上京立足？
又或是被他的政敌得知，在御前参他一本，那他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柳父在府中好一通问责，又发卖了许多惰怠欺主的奴才，甚至和华阳郡主大吵一架，冷落了华阳好些时日，待到华阳低头认错，这才算了结。
而华阳郡主被夫君大加申饬了一番后，自是将这笔账算到了柳弯弯头上，却再不敢在明面上克扣柳弯弯的吃穿用度，便暗地里使些手段膈应她。
这么些年，柳弯弯可在这老虔婆手里吃了不少暗亏，在泥泞中摸爬滚打，全靠自己野蛮生长，才长到如今。
为了活命，她甚至可以抛弃尊严，跪在仇人面前摇尾乞怜。
而柳明月呢，她的母亲出身高贵，父亲亦是对她疼爱有加。
她如此得天独厚，占尽优势，往日她挨饿受冻，受下人欺凌之时，怎么不曾见她施以援手？
她享受了一切命运的宽待，却从骨子里看轻她，将她无奈自保的行为用一句“不安分”带过。
如今又端坐高台，倨傲地对她施舍些自以为是的怜悯。
真是令人作呕！
若是柳弯弯有为自己筹谋的娘亲，有宠爱她的父亲，她也想舒舒服服地往那儿一坐，想要什么都有人自动送到她手上，又有谁愿意成日里绞尽脑汁地折腾？
既然身后无人，她便自己替自己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