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砚心心底越觉愤懑,耳边的嘈杂声便越盛。

    她还没确认那道法阵是不是自己错觉,眼前的一切就如云烟四散,直接没入了黑暗。

    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扰她安宁……

    “不想活了?!”

    话落之际,周围的一切立时归于默然,干脆得很。褚砚心对此很满意,心想着这人还算听话……

    ……

    ……

    ……

    不是,等等?

    等一等!

    这、不对,她……还活着?

    褚砚心随即掀起重重的眼皮,心头还没想出个结果,就有一惊声尖叫替她喊了个明明白白——“人、人,来!来啊!她醒了!来人啊!二少主!救命啊!救我——!”

    褚砚心:“……”

    这位是想把她吼得再死上一回么?

    ***

    其实,戚然也很想尖叫。

    他刚拎着嫁衣进房的时候,就被那惊慌失措的婢子撞了个满怀。

    起初,戚然还没反应过来,直想呵斥婢子让她莫要再嚷嚷,他耳朵都快瞎了!

    下一刻,就被翻身坐起的褚砚心吓得魂都丢了!

    尤其是,褚砚心瞅着他手里的那袭红衣,笑得很是离奇:“戚然,你手上那身衣裳,该不会是打算穿到我身上来吧?”

    褚砚心的嗓音有些低哑,许是刚醒过来,身体也觉虚弱,可这不代表她的脑子不灵光。

    在那婢子逃命似的往门外窜时,褚砚心就开始接收着外界的一切杂音。

    门外是鼓乐齐鸣,贺喜声不断。

    还有这房中的布置和戚然手上的嫁裙……

    貌似,都跟同在房中的自己有着绝对的关系。

    戚然勉强回了魂,可那双凤目依旧呆滞。他僵硬地将手中的嫁衣往地上一扔,才要走上前,却似想到了什么,一个转身,直接把瑟缩在房门口的婢子打晕过去,任由其倒在地上,毫无惜玉之心。

    随后,他又伸了半颗头到门外,低低地喊了一声:“老九!快来!”

    褚砚心不知老九是谁,至少同戚然认识这么多年,她也没听他说起过什么老九,权当是在叫哪位下人罢了。

    她试图调动身体里的玄力,尽可能地恢复了一些力气,只因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酸痛得像是重伤卧床,一躺好几年的惨状。

    所以,她睡了多久?

    这扪心自问不问还好,一问就没完没了。

    她怎么还能活?

    谁救的她?

    母亲呢?

    褚骁呢?

    噬生杀阵之下明明不可能活命,难道是阵法出了问题?

    还有临死一刻,她隐约看见的另一道法阵,是真,还是假?

    所以,她当真中计了么?

    ……

    ……

    ……

    如果不是戚然领来个陌生人,又十分鬼祟地关紧了房门,褚砚心估摸着还要继续下问,而她看着“诸事已了”的戚然越走越近,又多了一问:“你怎么老了许多?”

    “……”戚然抬起的脚立马拐了个方向,他走到妆台前一甩手,带了些许怨气直接拿起那块贴有小小“囍”字的镜子,回到褚砚心身边,把镜子往她面前一搁,“说得好像你还跟青葱似的!”

    透过镜子,褚砚心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倒也不能说老了,确然是长开了不少。她一时有些不适应,只能撇过脸,歪着脑瓜子看向那袭被丢弃在地的嫁衣,扯起嘴角道:“你最好是给我个解释!”

    戚然一怔,顿时从翩翩公子心虚成了结巴:“这个,这事,就是……我呢,嗯……哦……”

    褚砚心:“……”

    这是在邀她动粗吗?

    一直在旁站着的陌生男子忽而上前一步,替戚然开了口:“他要把你嫁给居昀台的老幺,凌慕时。”

    戚然:“……”

    晓得戚然荒唐,也晓得他每每荒唐都事出有因,可也不妨碍褚砚心听到如此骇她听闻的荒唐后,生出将戚然剥皮拆骨的心。

    褚砚心直接从床边暴起,上手就劈了过去。

    然而,接下褚砚心一掌的却是那个陌生的男子。

    其实,男子明眸善目,右侧脸上还有十分显眼的朱樱色镂身,似是某种上古的咒文,应当是个更容易引人好奇的存在。奈何褚砚心实在没这份心思追问,便也直接忽略过去了。

    褚砚心多有不满:“你要帮他?”

    那人却也在同一时间道:“你要打架?”

    褚砚心冷笑一声:“何止打架,我要他今日就寿终正寝!”

    闻言,那陌生男子似乎很高兴,竟自报起姓名:“在下玉九璋,请姑娘指教!”

    戚然“……”

    褚砚心眉锋一动,那敢情好啊!

    打架总比出嫁好,要能把吉时给打过去,闹个不欢而散就更好了!

    戚然没想到两人“一劈即合”,当下就急了,他不敢冲褚砚心急,只能怼上玉九璋:“老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挂心打架!砚心才刚醒,你怎好意思下手?”

    玉九璋已经和褚砚心交上了手,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便轻飘飘地丢了一眼的天真赤诚给戚然:“与天之骄女过招,不丢人。”

    戚然:“……这是丢不丢人的问题吗?我们这一路送嫁定有埋伏,解决也需要时间!当真要误了时辰,变故即生!且不说妨碍之后的计划,就是老七恐怕也要遭人算计了!哪是能任性的时候?”

    玉九璋没有做声,唯褚砚心凉凉地接了一句:“我看你就挺任性了,什么都敢玩儿,也不怕把自己给玩死了!”

    比如,现在?

    戚然一噎,忙道:“不是,砚心,你听我说!我知道这事很荒唐,我这回都觉得自己很荒唐,可……总之,就是做出戏!真的!等你入了居昀台就安全了!事关生死,我日后定同你解释清楚!你信我!”

    褚砚心与玉九璋打了几个来回,直觉对方更像是在助她打通经络,好让她体内的玄力运转得更为顺畅,于是十分知恩图报地给对方喂了更多招式。

    玉九璋的眸子亮了亮,完成沉溺在里头。

    趁此间隙,褚砚心回道:“我有一堆的疑问不曾解决,没这心思掺和你们的事,你最好也别碍着我的道!”

    戚然抿了抿唇,试图说服她:“如果我说,掺和这事能让你得到想要的答案呢?砚心,你这一睡已是十年!外头、外头都在传你是个毁宗灭族弑父杀母的大恶人,你就甘心?”

    十年……

    还弑父、杀母、毁宗、灭族……?

    褚砚心凌厉地横去一眼,语气再不若方才那样松快,沉冷道:“你邢天戚氏统管玄古全境,竟也相信谣言?十年的时间足够你们掘地三尺查清真相,缘何不辩是非?”

    戚然冷静道:“我自是信你。但那日赶到褚氏将你救出后,褚氏领地就无端自封了!邢天府卫根本无从入内搜证,只知一夜之间褚氏尽灭。而那些因外出而逃过一劫的褚氏子弟,问了也审了,却无任何蹊跷之处!有的,也只是他们在赶回褚氏时的道听途说,说、说你曾开启过噬生杀阵才夺了满族人命!”

    褚砚心下意识地卸掉玉九璋扫来的掌风,心下微乱:褚氏领地……无端自封?

    “褚族长与夫人的尸体已由我父亲迎回,暂存于戚氏。但褚族长的尸首却是在临近褚氏领地的那片栾树林里寻到的。我之所以坚信此事另有隐情,一来是我熟知你为人;二来,是褚族长他……他或死于帝器之下!”

    褚砚心瞳孔骤缩,难怪……

    她一直好奇,作为褚氏一族,符术阵法无一不通,有的是方法往外传信,父亲怎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褚骁杀死?

    原来是帝器吗?

    源自万年以前,由雍帝亲手打造出来,拥有无上神力的帝器!

    “哪一把?”褚砚心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心头颤颤。

    戚然深吸一口气,道:“褚族长的尸身之上乃至于体内五脏,皆布满了密集又细长的切口,似被薄如蝉翼的利刃所划,若不触碰根本无法发现他的身体已被层层割裂。我父亲猜测,极有可能是十二帝器中的华容镯!”

    华容镯,又名红尘缕。

    专施幻术,断人神魂。

    三千丝刃置于镯中就如将红尘三千烦恼丝置于幻境之中,丝丝入扣,锁人、夺魄,封入某个意识空间,再难脱逃。

    乃十二把帝器之中,最为难缠之物。

    或许,也只有如此,才能使一族之长惑于幻象、死于幻象,连消息也无法传达!

    褚砚心垂下长睫,却是冷笑:“褚骁杀我父亲在先,叛变在后,还遣人辱我生母。诛杀叛徒,理所应当!至于外间人如何作想,与我无关!”

    戚然蹙眉,显然没料到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听褚砚心的意思,是没打算同他联手了。

    这……怎么行?

    其实,要不是亲自对上了褚骁,褚砚心也同样料想不到。那个自小敬重兄长,疼爱自己的二叔,居然会弑兄夺权。也正因没有预料,才会让她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直接一败涂地了。

    至于戚然的话,或许他真能帮到自己,可……

    褚砚心思忖片刻,正想同他说句“合作可以,婚嫁不必”时,忽觉四肢一滞,未及反应,她的身体已然动弹不得。

    这时,戚然的话从耳侧传来:“还好有定身符,不然我是交不了差了!”

    然后是玉九璋急急撤去掌风的怒吼:“卑鄙!”

    ……

    ……

    ……

    确实卑鄙。

    但戚然怕不是忘了,她,褚砚心,恰、巧、很、懂、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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