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笼罩大地。
从远处看，居昀台就像隐匿在山林中的离尘之地，四处被绿植覆盖，唯那方朴古诡秘的祭坛与它身后的八方殿，似缥缈仙台，傲然独立。
正是这样的绿林仙境，在入夜后，反成了杀机四伏的幽深诡地。道道劲风在林间吹出了异声怪调，声声虫鸣鸟叫就如深陷炼狱的阴魂恶鬼，时刻做着荒诞又无谓的挣扎与呐喊。
闻者，无不毛森骨立。
猝然，一道黑影迅速掠过，顷刻纵身入林，惹得林海荡出小小波澜。
面对着遮天蔽月的幽鬼之音，黑影没有丝毫退缩，一张泛着蓝光的方位符正悬于黑影身前，为其开路。
此黑影亦非旁人，正是应当窝在星见阁里，等待鲜花饼的褚砚心。
凭借着方位符，褚砚心在林间自由穿梭，树影摇曳间，藏匿于林海深处的杀机一闪而逝。
褚砚心双眼斜睨，唇间微动，倏然，数十张符箓闪现而出，悬于身侧。“散！”
符令方下，悬于空中的符箓忽如流光飞闪，四散开去。不过须臾，伏藏于林中的杀气被化作了一滩死水。
褚砚心提起十足的中气，只为让声音传得更远：“惊扰各位了！此符只暂时封住各位的行动，并无害处，半个时辰后方可解除！”
藏身于此地的大抵就是相语所说的居昀台暗卫——墨武。褚砚心的贸然闯入难免引起墨武卫的警惕与追击，她不便与之起冲突，只能封住他们的经脉。
见杀气不再，褚砚心加快了离开的速度。期间，她反复尝试运转体内的玄力，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出嫁那日，她心思不在，并未察觉。直至与相语动手，才知有异——她的玄力竟达六境之高！
这让褚砚心感到十分困惑。
昏睡十年，她的玄力要么自行消退，要么停滞不前，怎会出现不减反增的情况？
太不符合常理了！
褚砚心可是清楚记得，自己“死”前的玄力只在四境巅峰，即便她在启动噬生杀阵时得了机缘，突破至五境，也绝无可能在昏睡之时迈入六境。如此，天劫谁来挡？
戚然么？
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问题的症结依旧在于——她是怎么连迈两境的？
眼看就要穿过这片林海，褚砚心收敛心神，深舒一口气，凝起玄力一举往前冲去。
“不管了！谁会嫌自己境界高？”
越过林海的瞬间，笼罩在褚砚心身上的暗影瞬间退却，山下万家灯火的璀璨，将她身上的墨色渲染成金黄，宛若重踏尘世的魔魂，裹着圣人的皮囊，睥睨下视。
褚砚心牵起嘴角，眸色冷厉——既让她重获了新生，又允她万恶之名，少不得要寻些人来祸害几下，方能不负这一身“盛名”！
***
“麻烦了，弟妹她，跑啦……”
星见阁内，盛无疆立于悬山式的屋顶上遥望月亮，神情呆滞。整整一刻过去了，他才接受了现实，不由笑道：“我算是真正认识她了！”
短暂相识中，褚砚心表现得淡泊又无害，幽默谦和能笑能闹，知分寸识礼数，坦然爽朗，半点都挑不出刺儿来。让人由衷地以为，她“死”过一回，或已放下了前尘旧怨，超然物外。
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是缓兵之计罢，缓的是她对现今玄古境上之事的未知和眼伤未愈，一旦两者皆得满足，褚砚心是说走就说。
“戏子啊！”盛无疆再叹。
“那……”姜幼时刚要开口便一个急停，想着俞长夏就在身边，硬是将舌头拐了个弯：“咳，徐家那姑娘把该骂的不该骂的都骂了个遍，就连她平日里巴结的那位沈氏姑娘也没落下，徐家这回怕是麻烦了呀……”
站在屋檐下的俞长夏笑得幸灾乐祸：“我觉着弟妹这符使得够利索的！麻烦也是他们徐家自找的，奴颜媚骨就注定要遭罪！徐丹燕本就嘴欠，弟妹不过帮了她一把，能让她死在自己嘴巴上，也是弟妹行善积德了！不过，那个沈氏也不是善茬，怎么弟妹就没让她也积积德呢？”
盛无疆和姜幼时听他说到“嘴欠”二字时皆是两眼一斜，听他说到“积德行善”四字时又是两眼一闭——这人是怎么做到正经说话时不明不白，满嘴脏话时却有理有据的？
最后那句，他们怎么就听不懂呢？
盛无疆直接忽略掉俞长夏护犊子的心，对姜幼时回道：“这次的麻烦，于徐家而言形同灭顶之灾，弟妹出手太狠，徐家是救不了了。”
关于“狠”之一字，俞长夏认为褚砚心是绝对配得上的，忙道：“当然！我就说相语那丫头总拿她当玄古真善美，简直是睁眼瞎！弟妹的名字不都讲得明明白白了吗！砚、心！黑得一塌糊涂昏天暗地的！能不狠吗？她还不信我！这下傻眼了吧！”
盛无疆眯眯眼看着俞长夏，心想这厮到底在执着什么？
一旁的姜幼时想了想，道：“嗯……弟妹是看出来小相语的心结吧？”
俞长夏又插话：“有没有不知道！可弟妹就是给相语出了口气！还给了我一个整人的机会！一箭双雕，懂我！”
盛无疆笑说：“可不止双雕吧？”
姜幼时、俞长夏齐齐看他，“那是几只？”
盛无疆接着道：“弟妹趁乱逃跑是为一只雕；知你恼沈氏女，给你递了把刀，也是一只雕。前段时间，我想买沈氏手上的灵石，却因价格问题迟迟谈不拢，便搁置了。如今徐家与沈氏翻了脸，促成者乃是我居昀台的七夫人，弟妹算是送了我一个转机，也……”
“等等！”俞长夏伸直了脑袋，五官皱成了一团，“你说的是个甚？”
姜幼时道：“小四，那……你说得可是沈氏不满徐家的谣言？”
“那并非谣言，沈氏确实想要与徐家划清界限。徐家作为外戚，一直以来没少打着沈氏的名号招摇过市，将沈氏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关系毁了大半。沈氏哪还容得下他们？”
盛无疆从屋顶下落下，接着道：“徐家女今日一骂，沈氏看似颜面扫地，却是拿了一个绝好的理由。弟妹间接助他们解决了隐患，沈氏是聪明人，人情债早还早清，所以，我这灵石生意定能顺利进行！”
姜幼时摇了摇头，唏嘘道：“那……沈氏想要学着邢天府，欲与各个大小势力交好，可惜做不到戚氏的强硬与坚守，情面难却之下，只能由着那些外戚攀附，徐家是其中最难缠的。嗯……可今日没了徐家，来日也会有别的家族缠上去呀，他们，那……怎么就不明白呢？”
俞长夏冷笑一声，嗤道：“是沈氏自己说什么来者不拒的，装得还挺像个人！一边叫着人来，转头又嫌人麻烦！他们也不想想，自己本身就是一坨屎，不招苍蝇还打算引蜂蝶吗？说徐家攀附讨好，他们沈氏又能好到哪去？”
话是这么个理，但沈氏能进入势力前十，是因在西禁一战中贡献良多。他们实力平平，若想要坐稳这个位置，自然得耍些手段。可惜，天不遂人愿，引来的大多数人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盛无疆略过了沈氏，道：“至于相语，弟妹一方面是想着出口气，可更多的还是希望相语能够面对罢。”
“那……其实，小相语只是希望低调行事，不受我等庇护。那徐家女不知为何总与她过不去，让所有人都将她误会成了仗着……仗着族人的荣耀，装腔……”
姜幼时说不下去了，默了片刻才道：“小相语相信只要十年如一日地努力，总会赢得尊重的。可、可弟妹一出手，事后定能追查出原委，小相语是脱不开干系的，我……嗯……我是觉得弟妹这样做，是否，嗯……激进了些？”
俞长夏耐着性子听完，却是不满道：“激进什么激进！要老子说，矫情的人就得这么治！成天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也不嫌累！”
姜幼时对这话很有意见，又不敢吭声，唯有把目光瞟向了盛无疆。
盛无疆实则是认同俞长夏的，道：“相语一味忍让，却不知世情恶衰歇。为了那些闲话早已生了心魔，修为才会迟迟没有进境。倘若继续拖下去，怕是突破无望了。如此关键时刻，弟妹下了剂猛药，以毒攻毒，说不定真能药到病除。”
姜幼时坚持道：“可……可小相语只是不愿逝去的亲族被辱，才会对自己要求过多，才不是矫情！”说完，他紧紧张张地朝俞长夏看去。
俞长夏果然不负所望，烦躁即起：“你是瞎了吧？这么些年她忍来忍去忍到自己都傻了，你看她阻止了谁？还不是照样有人拎她家的死人出来鞭尸吗？什么‘全家死绝就为捧个孤女上位其心可诛’这种荒唐话，你听得少了？缅怀英雄致敬英雄，那都是去祭天时才说的场面话！实际上，但凡你有一点不对，人家就能抽遍你全家！”
姜幼时已经跳到盛无疆身后，躲开了俞长夏的逼视。
俞长夏还不曾停下：“你一个旁观的到现在还不肯醒！说什么对小姑娘要循循善诱，温柔以待！你瞧瞧，柔出了什么结果？！当初我和小七就不同意，你们四个倒是善心泛滥，那傻叉本来是颗好苗子，现在都快废成渣了，你还敢说弟妹激进！是死是活一刀切，你踏马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姜幼时缩着脑袋，张口想要辩驳，奈何又觉着俞长夏没说错什么，只能吐吐吞吞道：“那、那、那也不、不是矫情……不是……”
俞长夏额上青筋暴跳，冲姜幼时咧开了嘴，露出的牙齿满是恶意，他少有的温声道：“来，你来给师兄解释解释，什么叫作不是矫情？”
都说粗暴的俞长夏温柔起来，就是猎物的死期已到。姜幼时打了个寒颤，连唾沫都不敢咽一口，“嗖”的一声，直接飞到屋顶上去。
他此刻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活下来！
盛无疆本也在懊悔曾经的过错，实在不该放任相语独自面对，正是忏悔之时，顿觉眼前闹腾的两人面目可憎，便道：“要打出去打！这里是星见阁，你们可别拖累我！”
闻言，俞长夏只哼了一声，随便寻了根房柱倚了上去。
姜幼时松下一口气，赶忙没话找话：“那个……那，是、嗯……各族的小心思都被徐家女说了出来，虽说真假不敢保证，可也会因她今日之言生出猜忌和嫌隙……”
俞长夏嗤道：“徐丹燕不说，他们就没有嫌隙和猜忌了吗？”
姜幼时一噎，小声道：“我，我的意思是说，这些猜忌和嫌隙都摆到桌上来了，他们就会，嗯……没了顾忌了，就会引出乱子，就会扰了地方的百姓……”
俞长夏听了许多个“就会”，立时对他呲牙，姜幼时腿上一软，立马蹲下抱住了自己。
“宗门嘛，最是懂得抱团取暖。既然离了心，那便换个团再抱抱。他们各有各的心虚，乱是乱不起来了，顶多是更换盟友前假意争执两句，吵闹一阵子罢了。况且，邢天府还立在那儿呢，谁敢引战？”
盛无疆轻笑道：“眼下要紧的还是弟妹，她虽从我们口中得知了十年间的变化，可关键的事还没同她说起过。以弟妹如今的状况，是空有玄力，没有实力了。只身一人离去，若是遇袭……”
没等盛无疆讲完，姜幼时立即自告奋勇：“我、我瞧小相语追出去了！弟妹离了约莫有一个时辰，若再加上风行符，恐怕小相语很难跟上！我……我去一趟，顺便问问弟妹要做什么！”
话落时，姜幼时就消失了，一眨眼，已身于十丈之外。
盛无疆望着月色下模糊的黑影，无奈道：“我还没交代呢！”
俞长夏则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道：“按你方才的那个说法，弟妹根本没把自己算进去啊！她醒来的消息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弄了这么一出，不觉得很矛盾吗？”
盛无疆一怔，反而笑了：“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弟妹。这事啊，恐怕还有第五只雕……”
从远处看，居昀台就像隐匿在山林中的离尘之地，四处被绿植覆盖，唯那方朴古诡秘的祭坛与它身后的八方殿，似缥缈仙台，傲然独立。
正是这样的绿林仙境，在入夜后，反成了杀机四伏的幽深诡地。道道劲风在林间吹出了异声怪调，声声虫鸣鸟叫就如深陷炼狱的阴魂恶鬼，时刻做着荒诞又无谓的挣扎与呐喊。
闻者，无不毛森骨立。
猝然，一道黑影迅速掠过，顷刻纵身入林，惹得林海荡出小小波澜。
面对着遮天蔽月的幽鬼之音，黑影没有丝毫退缩，一张泛着蓝光的方位符正悬于黑影身前，为其开路。
此黑影亦非旁人，正是应当窝在星见阁里，等待鲜花饼的褚砚心。
凭借着方位符，褚砚心在林间自由穿梭，树影摇曳间，藏匿于林海深处的杀机一闪而逝。
褚砚心双眼斜睨，唇间微动，倏然，数十张符箓闪现而出，悬于身侧。“散！”
符令方下，悬于空中的符箓忽如流光飞闪，四散开去。不过须臾，伏藏于林中的杀气被化作了一滩死水。
褚砚心提起十足的中气，只为让声音传得更远：“惊扰各位了！此符只暂时封住各位的行动，并无害处，半个时辰后方可解除！”
藏身于此地的大抵就是相语所说的居昀台暗卫——墨武。褚砚心的贸然闯入难免引起墨武卫的警惕与追击，她不便与之起冲突，只能封住他们的经脉。
见杀气不再，褚砚心加快了离开的速度。期间，她反复尝试运转体内的玄力，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出嫁那日，她心思不在，并未察觉。直至与相语动手，才知有异——她的玄力竟达六境之高！
这让褚砚心感到十分困惑。
昏睡十年，她的玄力要么自行消退，要么停滞不前，怎会出现不减反增的情况？
太不符合常理了！
褚砚心可是清楚记得，自己“死”前的玄力只在四境巅峰，即便她在启动噬生杀阵时得了机缘，突破至五境，也绝无可能在昏睡之时迈入六境。如此，天劫谁来挡？
戚然么？
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问题的症结依旧在于——她是怎么连迈两境的？
眼看就要穿过这片林海，褚砚心收敛心神，深舒一口气，凝起玄力一举往前冲去。
“不管了！谁会嫌自己境界高？”
越过林海的瞬间，笼罩在褚砚心身上的暗影瞬间退却，山下万家灯火的璀璨，将她身上的墨色渲染成金黄，宛若重踏尘世的魔魂，裹着圣人的皮囊，睥睨下视。
褚砚心牵起嘴角，眸色冷厉——既让她重获了新生，又允她万恶之名，少不得要寻些人来祸害几下，方能不负这一身“盛名”！
***
“麻烦了，弟妹她，跑啦……”
星见阁内，盛无疆立于悬山式的屋顶上遥望月亮，神情呆滞。整整一刻过去了，他才接受了现实，不由笑道：“我算是真正认识她了！”
短暂相识中，褚砚心表现得淡泊又无害，幽默谦和能笑能闹，知分寸识礼数，坦然爽朗，半点都挑不出刺儿来。让人由衷地以为，她“死”过一回，或已放下了前尘旧怨，超然物外。
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是缓兵之计罢，缓的是她对现今玄古境上之事的未知和眼伤未愈，一旦两者皆得满足，褚砚心是说走就说。
“戏子啊！”盛无疆再叹。
“那……”姜幼时刚要开口便一个急停，想着俞长夏就在身边，硬是将舌头拐了个弯：“咳，徐家那姑娘把该骂的不该骂的都骂了个遍，就连她平日里巴结的那位沈氏姑娘也没落下，徐家这回怕是麻烦了呀……”
站在屋檐下的俞长夏笑得幸灾乐祸：“我觉着弟妹这符使得够利索的！麻烦也是他们徐家自找的，奴颜媚骨就注定要遭罪！徐丹燕本就嘴欠，弟妹不过帮了她一把，能让她死在自己嘴巴上，也是弟妹行善积德了！不过，那个沈氏也不是善茬，怎么弟妹就没让她也积积德呢？”
盛无疆和姜幼时听他说到“嘴欠”二字时皆是两眼一斜，听他说到“积德行善”四字时又是两眼一闭——这人是怎么做到正经说话时不明不白，满嘴脏话时却有理有据的？
最后那句，他们怎么就听不懂呢？
盛无疆直接忽略掉俞长夏护犊子的心，对姜幼时回道：“这次的麻烦，于徐家而言形同灭顶之灾，弟妹出手太狠，徐家是救不了了。”
关于“狠”之一字，俞长夏认为褚砚心是绝对配得上的，忙道：“当然！我就说相语那丫头总拿她当玄古真善美，简直是睁眼瞎！弟妹的名字不都讲得明明白白了吗！砚、心！黑得一塌糊涂昏天暗地的！能不狠吗？她还不信我！这下傻眼了吧！”
盛无疆眯眯眼看着俞长夏，心想这厮到底在执着什么？
一旁的姜幼时想了想，道：“嗯……弟妹是看出来小相语的心结吧？”
俞长夏又插话：“有没有不知道！可弟妹就是给相语出了口气！还给了我一个整人的机会！一箭双雕，懂我！”
盛无疆笑说：“可不止双雕吧？”
姜幼时、俞长夏齐齐看他，“那是几只？”
盛无疆接着道：“弟妹趁乱逃跑是为一只雕；知你恼沈氏女，给你递了把刀，也是一只雕。前段时间，我想买沈氏手上的灵石，却因价格问题迟迟谈不拢，便搁置了。如今徐家与沈氏翻了脸，促成者乃是我居昀台的七夫人，弟妹算是送了我一个转机，也……”
“等等！”俞长夏伸直了脑袋，五官皱成了一团，“你说的是个甚？”
姜幼时道：“小四，那……你说得可是沈氏不满徐家的谣言？”
“那并非谣言，沈氏确实想要与徐家划清界限。徐家作为外戚，一直以来没少打着沈氏的名号招摇过市，将沈氏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关系毁了大半。沈氏哪还容得下他们？”
盛无疆从屋顶下落下，接着道：“徐家女今日一骂，沈氏看似颜面扫地，却是拿了一个绝好的理由。弟妹间接助他们解决了隐患，沈氏是聪明人，人情债早还早清，所以，我这灵石生意定能顺利进行！”
姜幼时摇了摇头，唏嘘道：“那……沈氏想要学着邢天府，欲与各个大小势力交好，可惜做不到戚氏的强硬与坚守，情面难却之下，只能由着那些外戚攀附，徐家是其中最难缠的。嗯……可今日没了徐家，来日也会有别的家族缠上去呀，他们，那……怎么就不明白呢？”
俞长夏冷笑一声，嗤道：“是沈氏自己说什么来者不拒的，装得还挺像个人！一边叫着人来，转头又嫌人麻烦！他们也不想想，自己本身就是一坨屎，不招苍蝇还打算引蜂蝶吗？说徐家攀附讨好，他们沈氏又能好到哪去？”
话是这么个理，但沈氏能进入势力前十，是因在西禁一战中贡献良多。他们实力平平，若想要坐稳这个位置，自然得耍些手段。可惜，天不遂人愿，引来的大多数人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盛无疆略过了沈氏，道：“至于相语，弟妹一方面是想着出口气，可更多的还是希望相语能够面对罢。”
“那……其实，小相语只是希望低调行事，不受我等庇护。那徐家女不知为何总与她过不去，让所有人都将她误会成了仗着……仗着族人的荣耀，装腔……”
姜幼时说不下去了，默了片刻才道：“小相语相信只要十年如一日地努力，总会赢得尊重的。可、可弟妹一出手，事后定能追查出原委，小相语是脱不开干系的，我……嗯……我是觉得弟妹这样做，是否，嗯……激进了些？”
俞长夏耐着性子听完，却是不满道：“激进什么激进！要老子说，矫情的人就得这么治！成天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也不嫌累！”
姜幼时对这话很有意见，又不敢吭声，唯有把目光瞟向了盛无疆。
盛无疆实则是认同俞长夏的，道：“相语一味忍让，却不知世情恶衰歇。为了那些闲话早已生了心魔，修为才会迟迟没有进境。倘若继续拖下去，怕是突破无望了。如此关键时刻，弟妹下了剂猛药，以毒攻毒，说不定真能药到病除。”
姜幼时坚持道：“可……可小相语只是不愿逝去的亲族被辱，才会对自己要求过多，才不是矫情！”说完，他紧紧张张地朝俞长夏看去。
俞长夏果然不负所望，烦躁即起：“你是瞎了吧？这么些年她忍来忍去忍到自己都傻了，你看她阻止了谁？还不是照样有人拎她家的死人出来鞭尸吗？什么‘全家死绝就为捧个孤女上位其心可诛’这种荒唐话，你听得少了？缅怀英雄致敬英雄，那都是去祭天时才说的场面话！实际上，但凡你有一点不对，人家就能抽遍你全家！”
姜幼时已经跳到盛无疆身后，躲开了俞长夏的逼视。
俞长夏还不曾停下：“你一个旁观的到现在还不肯醒！说什么对小姑娘要循循善诱，温柔以待！你瞧瞧，柔出了什么结果？！当初我和小七就不同意，你们四个倒是善心泛滥，那傻叉本来是颗好苗子，现在都快废成渣了，你还敢说弟妹激进！是死是活一刀切，你踏马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姜幼时缩着脑袋，张口想要辩驳，奈何又觉着俞长夏没说错什么，只能吐吐吞吞道：“那、那、那也不、不是矫情……不是……”
俞长夏额上青筋暴跳，冲姜幼时咧开了嘴，露出的牙齿满是恶意，他少有的温声道：“来，你来给师兄解释解释，什么叫作不是矫情？”
都说粗暴的俞长夏温柔起来，就是猎物的死期已到。姜幼时打了个寒颤，连唾沫都不敢咽一口，“嗖”的一声，直接飞到屋顶上去。
他此刻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活下来！
盛无疆本也在懊悔曾经的过错，实在不该放任相语独自面对，正是忏悔之时，顿觉眼前闹腾的两人面目可憎，便道：“要打出去打！这里是星见阁，你们可别拖累我！”
闻言，俞长夏只哼了一声，随便寻了根房柱倚了上去。
姜幼时松下一口气，赶忙没话找话：“那个……那，是、嗯……各族的小心思都被徐家女说了出来，虽说真假不敢保证，可也会因她今日之言生出猜忌和嫌隙……”
俞长夏嗤道：“徐丹燕不说，他们就没有嫌隙和猜忌了吗？”
姜幼时一噎，小声道：“我，我的意思是说，这些猜忌和嫌隙都摆到桌上来了，他们就会，嗯……没了顾忌了，就会引出乱子，就会扰了地方的百姓……”
俞长夏听了许多个“就会”，立时对他呲牙，姜幼时腿上一软，立马蹲下抱住了自己。
“宗门嘛，最是懂得抱团取暖。既然离了心，那便换个团再抱抱。他们各有各的心虚，乱是乱不起来了，顶多是更换盟友前假意争执两句，吵闹一阵子罢了。况且，邢天府还立在那儿呢，谁敢引战？”
盛无疆轻笑道：“眼下要紧的还是弟妹，她虽从我们口中得知了十年间的变化，可关键的事还没同她说起过。以弟妹如今的状况，是空有玄力，没有实力了。只身一人离去，若是遇袭……”
没等盛无疆讲完，姜幼时立即自告奋勇：“我、我瞧小相语追出去了！弟妹离了约莫有一个时辰，若再加上风行符，恐怕小相语很难跟上！我……我去一趟，顺便问问弟妹要做什么！”
话落时，姜幼时就消失了，一眨眼，已身于十丈之外。
盛无疆望着月色下模糊的黑影，无奈道：“我还没交代呢！”
俞长夏则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道：“按你方才的那个说法，弟妹根本没把自己算进去啊！她醒来的消息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弄了这么一出，不觉得很矛盾吗？”
盛无疆一怔，反而笑了：“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弟妹。这事啊，恐怕还有第五只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