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砚心回头就见到一名身着芸黄色衣裳的女子，轻袍箭袖，银质护臂，一身利落，英姿飒爽。她紧盯着封印里的荒灵看了又看，似乎有着浓厚的兴趣。
女子以发簪替褚砚心挡下荒灵一击，应该不是什么歹人，可就此之前所发生的古怪事情，让褚砚心不得不谨慎对待。她询问道：“姑娘是？”
女子看了过来，随手拉起了系于腰间的令牌，露出了“猎荒”二字，道：“猎荒人，你可以叫我峥，但不要加‘姑娘’。”
这女子说话倒是从容大方，却只给出了一个名字，连姓氏都不提，褚砚心便也回以一个假名字：“吾名中君。”说着，她弯身将发簪拔出，递到了峥的面前：“刚才，多谢了。”
峥接过发簪，目光落到簪身上，刚毅的眼神柔和下来，她细细擦掉附于簪子上的尘土，是说不出的珍重。
褚砚心见状，想起了自己未能保护好的人和物，一时没忍住：“恕我冒昧。此簪不凡，虽不知以何物所制，但姑娘即如此珍惜，实不该拿来替人挡灾。”
“魔骨。”
褚砚心一怔，才反应过来，峥是在说此簪由魔骨制炼而成，不免惊叹。魔骨世所罕见，也仅存于上古时期，只知连最炽热的熔浆都无法损其分毫，难怪她那么淡定。
峥又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要是簪子的主人知道我是为了救……人，定不会吝啬。”
褚砚心心想：有此一物傍身，谁都不想吝啬。
“你那个法阵很是厉害，你是沈氏的人？”
原来峥方才看了又看的是困住荒灵的封印，而非荒灵。她之所以会这么问，也是因为沈氏有一闻名玄古的控敌之术——紫灵阵。在西禁一战中，沈氏便是以此术大大遏制了荒灵的行动，减少了各族的伤亡，由此得了个玄古辅助第一的美名。
不过，紫灵阵乃是以玄力凝炼而成的阵法，与符术的效果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褚砚心摇头否认道：“我非沈氏中人，此封印由符术所成。”
“符术？”峥有些惊讶，忙道：“中君可否告知，此符出自何人之手？莫非，你是符修？这是你的符术？”
褚砚心没料到峥有此一问，也未料得她的反应如此之大，可眼下不是表露身份的好时机。她只虚应了一声：“不清楚。”未免峥追问下去，她又补了一句：“我就是花钱买来的。”
想当初，褚氏一族几乎垄断了玄古境上所有的符箓买卖。在褚氏出事后，这个生意就落到居昀台手中，还是由她那位假夫婿亲自打理的，说来也是孽缘啊。
褚砚心已经想好了，要是峥继续问下去，她便把居昀台推出去。
只见峥皱起了眉：“八方斋有这道符？我前日到店，并未看见。”
褚砚心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八方斋就是居昀台承接买卖的商铺名字，便十分淡定道：“你过两日再去看看吧！”
峥点点头，喃道：“这封印倒是有些眼熟，可似乎又哪里不同……难道我看错了？”旋即，她伸手一翻，一本装点精致的书册就出现在手中，翻开书册开始寻找。
褚砚心觉得新奇，也跟着伸头瞄了两眼，这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这书册上记载的，居然都是她自创的符文阵法！
“……”
不是，她何时出过书册了？
谁给她出的？
问过她了吗？
她是躺了十年，不是死了十年！
竟敢借她敛财，钱分她了吗？！
褚砚心面无表情地问：“这书册是何人所作？”
“只听说是一众符修为纪念褚氏那位天骄褚砚心，便将她所有的符术阵式绘制成册，流传于世。书册起名‘念天骄’，也是由此而来。不过，要绘制一本这样的书册不容易，必须是极其熟悉她的人才能做到如此详尽。所以我猜测，这背后定有褚氏代族长的一份功劳。”
峥说完，忽而抬头看她，狐疑道：“你，不知道？”
褚砚心本该担心峥对她起疑的，可在听到某几个字后，便改成了追问：“褚氏代族长是谁？”
“褚砚心的堂兄，褚令行。”
褚砚心瞳孔骤缩，脑中竟成空白。好半晌，她才神情木讷地回应峥的问题：“我自山野来，对于外间事确有许多不懂的。不止看不懂，还看不透。”
但她，应该庆幸的……
为那些得以逃过一劫的族人们，感到庆幸。
“那你的那座山也实属太偏了些。”峥嘟囔了一句，继续埋头翻书。不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望向封印，道：“这道封印确实与书册上的符有几分像，可施展后的封印图腾并不一样，效用定然也不相同。”
说着，她还走到了封印底下查看：“难道是凌慕时画的？还是他手底下的符修？如果是他们的话，那倒是进步了不少！”
“……”褚砚心刚收敛好情绪就听到这么一句，心中大为不爽：这是老子前几日自创的符术，连名字都没改呢！那些符修算个屁！
至于凌慕时……
褚砚心着实没敢骂。因为一道定身符，她暂时还是凌慕时的手下败将，也暂时不好大言不惭。
“罢了，还是过两日去八方斋问清楚。”峥说着，回身看她，“这荒灵，你可还要用？”
褚砚心摇了摇头。
“那我收了！”
峥即为猎荒人，狩猎荒灵是她的职责。褚砚心也想看看，猎荒人是如何狩猎的。于是，十分厚道地作起手式，准备解开大树封印。
峥见状，笑道：“你倒是有默契。”
接下来的时间，褚砚心自是一秒都不想错过。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荒灵，甚至动用了紫符都未能伤其分毫。这般诡异的存在，难怪当年合众人之力，也仅能将荒灵封禁在西禁之地。
峥在褚砚心解除封印的第一时间，就拽下了挂在腰上的墨绿包囊。只见她嘴中念念有词，道出一声“收”后，荒灵便乖乖飘进了包囊之中。
峥快速将囊口绑好，挂回了腰间。
就……
就这样？？？
“……”褚砚心一脸懵然，见峥再无后续之事，她仍是不信：“你这就……完事了？”
峥收好了包囊，索性就在大树一旁盘腿坐下，道：“缚灵，你也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
这不就是最基础的缚灵术而已吗！
褚砚心不死心：“我的意思是，收了即可？”
峥方才确实只说“收此怪物”，表达绝对没错。可褚砚心以为的“收”，是起码能让荒灵受伤的方法。
“当然，这东西寻常人杀不死，都是统一交给邢天府处理。”峥见她果真不懂，便好好解释了一番，“邢天府给每位猎荒人配备了锁灵囊，上面有特制的符文，再辅以缚灵术，便能让荒灵束手就擒。之后，邢天府会按照猎荒人上交的荒灵数量，发放赏钱。”
峥从怀中掏出了一包肉干，挑了一块最细的放到了嘴边，咬了一口。随后，又将肉干举起，示意褚砚心过来边吃边聊。并道：“你在失望？”
褚砚心确实失望，道：“我以为至少可以看到如何伤它。若能知道如何伤，便能知道如何杀了。”
“难。”峥看着等褚砚心踱步而来，道：“这么多年，不少人都在尝试，尤其是邢天府与各大宗族，每年都会为此举行集议，商量如何灭杀荒灵。可惜，迟迟无果。”
褚砚心随意拿了一块，也坐到了树下，道：“是我自负了。”
峥摇头，示意自己并非轻看她，继而道：“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爱琢磨是好事，万一呢？”
褚砚心一愣，没有接话，却是无声笑起：“你一直在此处猎荒？”
峥道：“猎荒人都是四处跑的，遇上就收，没遇上就继续跑。反正赏钱丰厚，不怕饿死。”
“这么说，你应比我更熟悉此地。”褚砚心遂问出困了她一夜的难题，“我本欲前往应元之地，不曾想竟迷了路……”
峥还没听完就笑了一声，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张方位符递到褚砚心跟前，“给你，这是方位符。只要心中念着去处的名字，方位符就能自行启动，为你带路。”
褚砚心一顿，翻手就是一沓方位符，道：“我有的。”
“……”峥默默收回了手，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说：“方位符可是褚砚心的骄傲之作。我听说，她为能惠及百姓普及万家，在研制时就将画法尽量简化，保证做到一学即会。你不能画错了吧？还是，你买到假符了？”
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于是又怀疑道：“买的都能错？那符修不想混了吗？”
“我也在纳闷呢。”褚砚心自己都不信，道：“不若你告诉我，眼前这两条路，我该选哪条走？”
峥脊背一僵，扭头对着褚砚心上下打量了一圈，嘴上疑道：“你……身上有伤？”
褚砚心不明所以，有些讷讷地回道：“并无。但要说受伤，也是月前伤了眼，现在已……”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就见峥骤然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颇为顺手地划了过来。
褚砚心及时后仰，翻身而起，凛道：“这是何意？！”
峥眸光如刃，声音冷沉：“在我眼前，就只有一条路！”
***
砰然一声巨响，击碎的夜的宁静。
眼看距离太和城约莫还有五里路，相语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放弃了前行。她回身面对一直追击而来的人，道：“徐丹燕，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不远处，十几个黑衣人齐齐亮出兵器，徐丹燕自他们身后快步走出，狠道：“我要她死！”
黑衣人得令，紧而有序蜂拥上前。相语见势亦不躲闪，伸手一摊，二十八颗珍珠般大小的星纹珠霍然显现，于她身前一字排开。
徐丹燕得见，顿时把眼睛瞪出了血丝，嘴中更是恶毒：“杀了她！快！快给我杀了她！我要挑断她的手筋！扔回居昀台！”
那二十八颗星纹珠意味着什么，旁人或许也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哪怕是徐丹燕自己，也是到了刚刚才知晓——那是记录在玄器谱上的藏品之一，星榆琼珠！
所谓藏品，乃是当今玄古境上除却帝器以外，最为高等的玄器。其中排在藏品第七的玄器就在相语手中。
可玄器谱上有记载，获星榆琼珠者，乃是上玄先生之徒孙，凌慕时之徒弟——至如。
所以……
相语，即是至如！
“清风一至如相语，好！好啊！”徐丹燕状如崩裂的弦，狂乱道：“你凭什么？凭什么！像你这样虚伪的人凭什么？天底下就你家里死了人吗？可为什么偏偏就你不同！靠着全家死绝就能得人庇护？！我娘也死于西禁一战，凭什么只有你不同！”
那边，相语已经凭借星榆琼珠击毙了七人。余下的八名黑衣人生了怯，不敢再贸然靠近。
僵持之间，相语冷道：“不想送死就赶紧离开！”
尤似较劲般，徐丹燕立即大喝出口：“谁走谁死！”
黑衣人刚想着撤退，一听这话又是一顿，有好几个已经转过身准备逃走，却忽然仰头倒地，狠狠抽搐了几下，便再没有动了。
相语蹙眉而望，发现竟是徐丹燕凝以冰凌作刃，将萌生退意之人当场击杀。
“往日，我与沈氏周旋，你们一个个都说愿意为我肝脑涂地，现在？”徐丹燕再度凝出冰刃，神情怨毒：“临阵退缩就该死！”话音未消，她手中冰刃已然飞射出去。
黑衣人大惊，慌忙逃窜，奈何躲不开冰凌的追击，生死一瞬，相语操控着星榆琼珠拦下了冰刃的攻击。黑衣人不敢停留，很快就跑得没了影。
徐丹燕追击不成，反将所有冰刃刺向相语，“你来装什么清高圣洁！”
相语从容应对，抿嘴不语。
徐丹燕则是一秒都不想停歇：“我好心叫你看清人心险恶，你就是这么回应我的？你是忘了？那些人不过经我几句挑拨就在背后辱骂你的宗亲，你不也认为他们该死吗？！”
“我的确是这么想，便是将来也一样！”相语平静道，“但今日我也明白了，哪怕我最终会这么想，甚至为此做出些什么，还是会有人理解我！而非不齿我所思所想！这世间，也并非所有人都如你口中所说，只知人云亦云！”
徐丹燕嗤笑一声：“哦？是你的那位狗主吗？”
相语眯起眼：“闭嘴！别逼我杀了你！”
“你以为我怕吗？我得罪了沈氏，徐家不会放过我，我爹更不会！我还骂了好些宗族的子弟，他们加起来也足够堵了我的生路！如今，再多一个居昀台又何妨！凌慕时的徒弟又何妨！”
徐丹燕大笑罢，道：“对了，还有你的狗主人，我今日这般全都拜她所赐！”
“最后一次，闭嘴！”
徐丹燕自是不理：“相语，你以为你们瞒得很好吗？我今日异常，除却你的狗主不会再有别人！她的手段我见识过！就在十年前，就在西禁北营，我便见识过了！”
相语眼眸微睁：“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哈哈哈，当时，所有的老弱妇孺都被安排在北营！而我母亲就是镇守北营的将领，我可是在北营亲眼所见的！你总躲在一个营帐里，可营帐中不止有你！我说得对不对？”
相语没有接话。
“你那狗主人，永远醒得不是时候！我徐家与沈氏的四小姐婚约即将谈妥，她醒了！于是徐家攀附无望，我这么多年做小伏低全白费了！十年前也是一样！她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我娘死的一瞬才肯醒来救人！她为什么不能早早醒来？！为什么！”
“还有你，是你将她唤醒的！你即能唤醒她，为什么不早一些！就早一些些就好了，为什么不能？！她嫁入居昀台，听我骂了你，就醒来帮着你设计我！害我遭宗族唾弃！你故意的！你们故意的！你们怎配好过？！”
相语垂下眸，神色不明：“你想要如何？”
徐丹燕笑了：“天下人都知，凌慕时娶褚砚心乃师命难为，可若我将他们早早就相识的真相公诸于世，你说大家会怎么想？”
眼见相语神情有异，徐丹燕说得更是卖力：“大家会深究起你们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会想到你们十年前就在密谋着什么！一旦有人注意，你们想要做的，瞒的都将浮于水面！或许你会觉得这些并不重要，不过相语，猜忌，往往才最是可怕，也是毁坏宗门根基，搅乱大局的一大杀招！尤其是对那些实力强横树大招风的宗门氏族！大家恨不得将你们拆食入腹！瓜分你们的所有！！”
届时，必会有人寻来更好的借口，对其打压，甚至是讨伐。以邢天府、居昀台的实力或许不会放在眼中，但若遇有心人故意搅局，势必会让两家寸步难行——如果，两方势力联姻，的确是在谋划着什么。那徐丹燕此举，无疑会引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相语深吸一口气，道：“徐丹燕，正因我知晓你母亲为护我西禁子民殒命，所以这么多年来，无论你如何辱骂挑衅，我都未曾想过同你计较。”
她起手凝气，挥动着星榆琼珠，将徐丹燕牢牢困住，决然道：“但事关夫人，事关居昀台与邢天府，我不能留你！动手吧！”
女子以发簪替褚砚心挡下荒灵一击，应该不是什么歹人，可就此之前所发生的古怪事情，让褚砚心不得不谨慎对待。她询问道：“姑娘是？”
女子看了过来，随手拉起了系于腰间的令牌，露出了“猎荒”二字，道：“猎荒人，你可以叫我峥，但不要加‘姑娘’。”
这女子说话倒是从容大方，却只给出了一个名字，连姓氏都不提，褚砚心便也回以一个假名字：“吾名中君。”说着，她弯身将发簪拔出，递到了峥的面前：“刚才，多谢了。”
峥接过发簪，目光落到簪身上，刚毅的眼神柔和下来，她细细擦掉附于簪子上的尘土，是说不出的珍重。
褚砚心见状，想起了自己未能保护好的人和物，一时没忍住：“恕我冒昧。此簪不凡，虽不知以何物所制，但姑娘即如此珍惜，实不该拿来替人挡灾。”
“魔骨。”
褚砚心一怔，才反应过来，峥是在说此簪由魔骨制炼而成，不免惊叹。魔骨世所罕见，也仅存于上古时期，只知连最炽热的熔浆都无法损其分毫，难怪她那么淡定。
峥又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要是簪子的主人知道我是为了救……人，定不会吝啬。”
褚砚心心想：有此一物傍身，谁都不想吝啬。
“你那个法阵很是厉害，你是沈氏的人？”
原来峥方才看了又看的是困住荒灵的封印，而非荒灵。她之所以会这么问，也是因为沈氏有一闻名玄古的控敌之术——紫灵阵。在西禁一战中，沈氏便是以此术大大遏制了荒灵的行动，减少了各族的伤亡，由此得了个玄古辅助第一的美名。
不过，紫灵阵乃是以玄力凝炼而成的阵法，与符术的效果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褚砚心摇头否认道：“我非沈氏中人，此封印由符术所成。”
“符术？”峥有些惊讶，忙道：“中君可否告知，此符出自何人之手？莫非，你是符修？这是你的符术？”
褚砚心没料到峥有此一问，也未料得她的反应如此之大，可眼下不是表露身份的好时机。她只虚应了一声：“不清楚。”未免峥追问下去，她又补了一句：“我就是花钱买来的。”
想当初，褚氏一族几乎垄断了玄古境上所有的符箓买卖。在褚氏出事后，这个生意就落到居昀台手中，还是由她那位假夫婿亲自打理的，说来也是孽缘啊。
褚砚心已经想好了，要是峥继续问下去，她便把居昀台推出去。
只见峥皱起了眉：“八方斋有这道符？我前日到店，并未看见。”
褚砚心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八方斋就是居昀台承接买卖的商铺名字，便十分淡定道：“你过两日再去看看吧！”
峥点点头，喃道：“这封印倒是有些眼熟，可似乎又哪里不同……难道我看错了？”旋即，她伸手一翻，一本装点精致的书册就出现在手中，翻开书册开始寻找。
褚砚心觉得新奇，也跟着伸头瞄了两眼，这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这书册上记载的，居然都是她自创的符文阵法！
“……”
不是，她何时出过书册了？
谁给她出的？
问过她了吗？
她是躺了十年，不是死了十年！
竟敢借她敛财，钱分她了吗？！
褚砚心面无表情地问：“这书册是何人所作？”
“只听说是一众符修为纪念褚氏那位天骄褚砚心，便将她所有的符术阵式绘制成册，流传于世。书册起名‘念天骄’，也是由此而来。不过，要绘制一本这样的书册不容易，必须是极其熟悉她的人才能做到如此详尽。所以我猜测，这背后定有褚氏代族长的一份功劳。”
峥说完，忽而抬头看她，狐疑道：“你，不知道？”
褚砚心本该担心峥对她起疑的，可在听到某几个字后，便改成了追问：“褚氏代族长是谁？”
“褚砚心的堂兄，褚令行。”
褚砚心瞳孔骤缩，脑中竟成空白。好半晌，她才神情木讷地回应峥的问题：“我自山野来，对于外间事确有许多不懂的。不止看不懂，还看不透。”
但她，应该庆幸的……
为那些得以逃过一劫的族人们，感到庆幸。
“那你的那座山也实属太偏了些。”峥嘟囔了一句，继续埋头翻书。不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望向封印，道：“这道封印确实与书册上的符有几分像，可施展后的封印图腾并不一样，效用定然也不相同。”
说着，她还走到了封印底下查看：“难道是凌慕时画的？还是他手底下的符修？如果是他们的话，那倒是进步了不少！”
“……”褚砚心刚收敛好情绪就听到这么一句，心中大为不爽：这是老子前几日自创的符术，连名字都没改呢！那些符修算个屁！
至于凌慕时……
褚砚心着实没敢骂。因为一道定身符，她暂时还是凌慕时的手下败将，也暂时不好大言不惭。
“罢了，还是过两日去八方斋问清楚。”峥说着，回身看她，“这荒灵，你可还要用？”
褚砚心摇了摇头。
“那我收了！”
峥即为猎荒人，狩猎荒灵是她的职责。褚砚心也想看看，猎荒人是如何狩猎的。于是，十分厚道地作起手式，准备解开大树封印。
峥见状，笑道：“你倒是有默契。”
接下来的时间，褚砚心自是一秒都不想错过。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荒灵，甚至动用了紫符都未能伤其分毫。这般诡异的存在，难怪当年合众人之力，也仅能将荒灵封禁在西禁之地。
峥在褚砚心解除封印的第一时间，就拽下了挂在腰上的墨绿包囊。只见她嘴中念念有词，道出一声“收”后，荒灵便乖乖飘进了包囊之中。
峥快速将囊口绑好，挂回了腰间。
就……
就这样？？？
“……”褚砚心一脸懵然，见峥再无后续之事，她仍是不信：“你这就……完事了？”
峥收好了包囊，索性就在大树一旁盘腿坐下，道：“缚灵，你也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
这不就是最基础的缚灵术而已吗！
褚砚心不死心：“我的意思是，收了即可？”
峥方才确实只说“收此怪物”，表达绝对没错。可褚砚心以为的“收”，是起码能让荒灵受伤的方法。
“当然，这东西寻常人杀不死，都是统一交给邢天府处理。”峥见她果真不懂，便好好解释了一番，“邢天府给每位猎荒人配备了锁灵囊，上面有特制的符文，再辅以缚灵术，便能让荒灵束手就擒。之后，邢天府会按照猎荒人上交的荒灵数量，发放赏钱。”
峥从怀中掏出了一包肉干，挑了一块最细的放到了嘴边，咬了一口。随后，又将肉干举起，示意褚砚心过来边吃边聊。并道：“你在失望？”
褚砚心确实失望，道：“我以为至少可以看到如何伤它。若能知道如何伤，便能知道如何杀了。”
“难。”峥看着等褚砚心踱步而来，道：“这么多年，不少人都在尝试，尤其是邢天府与各大宗族，每年都会为此举行集议，商量如何灭杀荒灵。可惜，迟迟无果。”
褚砚心随意拿了一块，也坐到了树下，道：“是我自负了。”
峥摇头，示意自己并非轻看她，继而道：“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爱琢磨是好事，万一呢？”
褚砚心一愣，没有接话，却是无声笑起：“你一直在此处猎荒？”
峥道：“猎荒人都是四处跑的，遇上就收，没遇上就继续跑。反正赏钱丰厚，不怕饿死。”
“这么说，你应比我更熟悉此地。”褚砚心遂问出困了她一夜的难题，“我本欲前往应元之地，不曾想竟迷了路……”
峥还没听完就笑了一声，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张方位符递到褚砚心跟前，“给你，这是方位符。只要心中念着去处的名字，方位符就能自行启动，为你带路。”
褚砚心一顿，翻手就是一沓方位符，道：“我有的。”
“……”峥默默收回了手，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说：“方位符可是褚砚心的骄傲之作。我听说，她为能惠及百姓普及万家，在研制时就将画法尽量简化，保证做到一学即会。你不能画错了吧？还是，你买到假符了？”
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于是又怀疑道：“买的都能错？那符修不想混了吗？”
“我也在纳闷呢。”褚砚心自己都不信，道：“不若你告诉我，眼前这两条路，我该选哪条走？”
峥脊背一僵，扭头对着褚砚心上下打量了一圈，嘴上疑道：“你……身上有伤？”
褚砚心不明所以，有些讷讷地回道：“并无。但要说受伤，也是月前伤了眼，现在已……”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就见峥骤然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颇为顺手地划了过来。
褚砚心及时后仰，翻身而起，凛道：“这是何意？！”
峥眸光如刃，声音冷沉：“在我眼前，就只有一条路！”
***
砰然一声巨响，击碎的夜的宁静。
眼看距离太和城约莫还有五里路，相语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放弃了前行。她回身面对一直追击而来的人，道：“徐丹燕，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不远处，十几个黑衣人齐齐亮出兵器，徐丹燕自他们身后快步走出，狠道：“我要她死！”
黑衣人得令，紧而有序蜂拥上前。相语见势亦不躲闪，伸手一摊，二十八颗珍珠般大小的星纹珠霍然显现，于她身前一字排开。
徐丹燕得见，顿时把眼睛瞪出了血丝，嘴中更是恶毒：“杀了她！快！快给我杀了她！我要挑断她的手筋！扔回居昀台！”
那二十八颗星纹珠意味着什么，旁人或许也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哪怕是徐丹燕自己，也是到了刚刚才知晓——那是记录在玄器谱上的藏品之一，星榆琼珠！
所谓藏品，乃是当今玄古境上除却帝器以外，最为高等的玄器。其中排在藏品第七的玄器就在相语手中。
可玄器谱上有记载，获星榆琼珠者，乃是上玄先生之徒孙，凌慕时之徒弟——至如。
所以……
相语，即是至如！
“清风一至如相语，好！好啊！”徐丹燕状如崩裂的弦，狂乱道：“你凭什么？凭什么！像你这样虚伪的人凭什么？天底下就你家里死了人吗？可为什么偏偏就你不同！靠着全家死绝就能得人庇护？！我娘也死于西禁一战，凭什么只有你不同！”
那边，相语已经凭借星榆琼珠击毙了七人。余下的八名黑衣人生了怯，不敢再贸然靠近。
僵持之间，相语冷道：“不想送死就赶紧离开！”
尤似较劲般，徐丹燕立即大喝出口：“谁走谁死！”
黑衣人刚想着撤退，一听这话又是一顿，有好几个已经转过身准备逃走，却忽然仰头倒地，狠狠抽搐了几下，便再没有动了。
相语蹙眉而望，发现竟是徐丹燕凝以冰凌作刃，将萌生退意之人当场击杀。
“往日，我与沈氏周旋，你们一个个都说愿意为我肝脑涂地，现在？”徐丹燕再度凝出冰刃，神情怨毒：“临阵退缩就该死！”话音未消，她手中冰刃已然飞射出去。
黑衣人大惊，慌忙逃窜，奈何躲不开冰凌的追击，生死一瞬，相语操控着星榆琼珠拦下了冰刃的攻击。黑衣人不敢停留，很快就跑得没了影。
徐丹燕追击不成，反将所有冰刃刺向相语，“你来装什么清高圣洁！”
相语从容应对，抿嘴不语。
徐丹燕则是一秒都不想停歇：“我好心叫你看清人心险恶，你就是这么回应我的？你是忘了？那些人不过经我几句挑拨就在背后辱骂你的宗亲，你不也认为他们该死吗？！”
“我的确是这么想，便是将来也一样！”相语平静道，“但今日我也明白了，哪怕我最终会这么想，甚至为此做出些什么，还是会有人理解我！而非不齿我所思所想！这世间，也并非所有人都如你口中所说，只知人云亦云！”
徐丹燕嗤笑一声：“哦？是你的那位狗主吗？”
相语眯起眼：“闭嘴！别逼我杀了你！”
“你以为我怕吗？我得罪了沈氏，徐家不会放过我，我爹更不会！我还骂了好些宗族的子弟，他们加起来也足够堵了我的生路！如今，再多一个居昀台又何妨！凌慕时的徒弟又何妨！”
徐丹燕大笑罢，道：“对了，还有你的狗主人，我今日这般全都拜她所赐！”
“最后一次，闭嘴！”
徐丹燕自是不理：“相语，你以为你们瞒得很好吗？我今日异常，除却你的狗主不会再有别人！她的手段我见识过！就在十年前，就在西禁北营，我便见识过了！”
相语眼眸微睁：“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哈哈哈，当时，所有的老弱妇孺都被安排在北营！而我母亲就是镇守北营的将领，我可是在北营亲眼所见的！你总躲在一个营帐里，可营帐中不止有你！我说得对不对？”
相语没有接话。
“你那狗主人，永远醒得不是时候！我徐家与沈氏的四小姐婚约即将谈妥，她醒了！于是徐家攀附无望，我这么多年做小伏低全白费了！十年前也是一样！她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我娘死的一瞬才肯醒来救人！她为什么不能早早醒来？！为什么！”
“还有你，是你将她唤醒的！你即能唤醒她，为什么不早一些！就早一些些就好了，为什么不能？！她嫁入居昀台，听我骂了你，就醒来帮着你设计我！害我遭宗族唾弃！你故意的！你们故意的！你们怎配好过？！”
相语垂下眸，神色不明：“你想要如何？”
徐丹燕笑了：“天下人都知，凌慕时娶褚砚心乃师命难为，可若我将他们早早就相识的真相公诸于世，你说大家会怎么想？”
眼见相语神情有异，徐丹燕说得更是卖力：“大家会深究起你们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会想到你们十年前就在密谋着什么！一旦有人注意，你们想要做的，瞒的都将浮于水面！或许你会觉得这些并不重要，不过相语，猜忌，往往才最是可怕，也是毁坏宗门根基，搅乱大局的一大杀招！尤其是对那些实力强横树大招风的宗门氏族！大家恨不得将你们拆食入腹！瓜分你们的所有！！”
届时，必会有人寻来更好的借口，对其打压，甚至是讨伐。以邢天府、居昀台的实力或许不会放在眼中，但若遇有心人故意搅局，势必会让两家寸步难行——如果，两方势力联姻，的确是在谋划着什么。那徐丹燕此举，无疑会引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相语深吸一口气，道：“徐丹燕，正因我知晓你母亲为护我西禁子民殒命，所以这么多年来，无论你如何辱骂挑衅，我都未曾想过同你计较。”
她起手凝气，挥动着星榆琼珠，将徐丹燕牢牢困住，决然道：“但事关夫人，事关居昀台与邢天府，我不能留你！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