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冬。

    胡同口被冰雪覆盖,两边二层楼的屋檐矗立着坚|挺的冰锥,不过一秒,冰锥被冷风吹得坠在化成冰的地面,又从斜坡上滚到一个混混脚下。

    混混逮住白若惜时,不小心踩到冰锥,整个人顺着冰面,摔了个狗吃屎,头哐叽一声砸在墙边的半截红砖,疼得他嗷嗷叫了两声。旁边同伴见状,碎了一口,“笨死了。”

    “靠,天这么黑,你试试,阁你,非得摔成残废。”混混指甲扣着红砖的缝隙,艰难地爬起来。

    “都他妈给我闭嘴。”老大插兜站在他们身后,厉声呵斥。

    白若惜被两个小混混摁在身后墙上,黑色羽绒服蹭上一道一道的污痕,眼睛半垂,瞧着平静无波。

    混老大蹲在地上,将她书包囫囵一倒,霎时铅笔盒、课本、练习册铺了一地,左翻右翻不见贵重物品,随后站起身在她校服口袋一通乱摸,边摸边问,“钱呢?不会一分没有吧?前天不是刚从豪车下来,金主没给?白玩了?”

    上衣两个兜,裤子两个兜,翻遍了,分文没有,就一张卷成烟的白纸,他抽出来打开,字迹工整清秀,“明天下午四点,老地方。”

    “老地方?”他指尖撵着卷边的一角,嘴唇勾起邪恶地笑,“白若惜,没想到,约的人挺多啊,这才几天啊。”

    说着,眼睛瞄向白若惜恬静美好的脸,以及纤细挺拔的颈部,神色一暗,手不老实地顺着白若惜的臀|部往上摸。

    白若惜头皮发麻,脑海瞬间被什么利器刺破,眼皮猛地抬起,双手攥拳,手背青色脉络肉眼可见地鼓起来,全身滚烫血液直往脑门窜,眼见忍不住要动手。

    只听胡同口传来一声混不吝地嬉笑,“珏,刚儿来星城,就碰上事儿,咱儿这叫不叫见义勇为啊。”

    一口京片子味。

    混老大当即停下手中动作,扭头循声望去,白若惜也跟着看过去。

    昏黄灯影里,五厘米高的雪边蹲着个少年,手里握着电话似乎是在录像,藏青色羽绒服穿得混不正经,松松垮垮挂在肩上。

    他旁边站着个直挺挺的少年,与他形象完全不同,身姿挺拔端正,穿同款羽绒服,衣服拉链紧挨着喉结,利索妥帖,白若惜听到他叫珏。

    李珏背着光,单手插兜,往前走来两步,一个黑漆漆的修长轮廓落入白若惜眼中。

    混老大一双三角眼在俩少年身上来回打量,最后视线钉在蹲着的少年身上,骂道,“艹,你/他/妈录了视频?找打,是吧?”

    蹲着的少年耸了下肩,浓密的黑发被风吹得张牙舞爪,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少轻狂姿态,声嗓依旧欠欠儿地,“他/妈的...他/妈的...你才他/妈的,嘴里再不干不净,老子拿针给你缝上。”

    话音撂,长腿一歪,撒丫子消失在胡同口,快到令人瞠目,混混老大愣了两秒,艹一声追了出去。

    经过李珏时,被一双突然伸出来的脚绊倒,整个人跌出去两米远,头撞上灯杆,他也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朝少年方向赶去。

    而这时,白若惜找准时机,抬脚往左边混混腹部一踹,握拳反手用力,轻而易举从桎梏中挣脱,侧过身眨眼间将其中一个混混锁喉。

    另一个人见状怔了下,左顾右盼,见李珏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他眼神飘忽一会,不讲义气地一溜烟从李珏旁边缝隙钻出去跑了。

    刚跑两步,警察拎着警棍赶来,身后胡同口的光影里,是他的老大和录视频的少年。

    那少年是见到巡逻的民警路过,故意将他的老大引过去的。

    他只得没什么出息地束手就擒。

    一行六人被带去局|子。

    派出所里,警察拿着视频证据,对三个混混做笔录,时不时呵斥两句。

    室内灯光明亮,白若惜一眼看清了那个叫珏的少年,清爽寸头,丹凤眼,眼头尖如凤鸟,眼中至眼尾缓缓向上铺开双层褶皱,看人时透着股冰凉的冷漠,脸上不苟言笑,轮廓却柔和流利。

    一双足以吸引人的漂亮眼睛,刻在一张挑不出错的完美脸型上。

    目光下移,青色上衣搭黑色休闲裤,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利利索索,身材是细高挑,腿很长,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冷白皮美少年。

    他在通道口笔直地站着,似乎察觉有人注视,忽的侧脸转了过来。

    视线猝不及防撞上。

    白若惜一愣,来不及反应,头顶蓦地响起一道不正经的玩笑声,“哎吆哎,是个女生啊,我还以为是个男生呢。”

    是那个录像少年,个子一米八五以上,剑眉星目,欧式双眼皮,眼眶深邃,大五官偏混血,羽绒服松松挂在臂弯,他随手捞过来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兴致盎然地看着她,“挺漂亮,怎么留个男生头。”

    白若惜的头发只比李珏的长一点,不仔细看五官,单从轮廓和身上模糊性别的衣着看,确实容易被认成男生。

    少年见她眼睛如湖水一般干净清澈,面上既不胆怯也不生气,觉得这妹子有几分胆识,于是伸出手,“我叫苏离,你呢?”

    苏?

    白若惜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细眉,膝盖转向门口方向,眼睛跟着看向门外的积雪,没搭腔。

    苏离吃了憋,心里不痛快,拽着椅子转到白若惜面前,“这么没礼貌,我可刚救了你。”

    “谢谢,其实不用。”白若惜一把清润的、带着磁性的好嗓子。

    苏离张张嘴:“...”

    “离子。”隔着两米远,李珏叫了一声,“走了。”

    苏离橫了眼白若惜,踢走屁股下的椅子,与李珏一起进了办公室,将所见经过一五一十讲给警察叔叔,并承诺愿意指证其中一人猥|亵|少女。

    做完笔录,走出派出所,苏离气不顺地撞了下李珏的肩,“咱儿这叫好心办坏事,那妞一点不领情。我问她叫什么,不说,还给我摆臭脸,什么玩意儿。”

    “你太聒噪。”

    李珏回了下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派出所门口,之后提步沿着街道走。

    苏离三步跟上去,揪住他后背的羽绒服,“我就不信邪,难道是我的问题?等她出来,你问她名字,看她说不说。”

    “无聊。”李珏双手插兜,冷峭的眉眼在夜色的映衬下,更显锐利。

    “赌我爷送我那辆摩托车,敢不敢?”

    那辆摩托车应他的喜好,重新喷漆,部件改装,七七八八的费用少说花了十万块往上。

    一听,李珏眼睛微微眯起,手跟着从兜里拿出来,明显上心了。

    所里,警察小陈还在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白若惜,“你说说,这是今年第几次了?第五次,我都给你记着呢。能不能消停点,你一个女孩子家成天因为打架进局|子,算什么事。还想不想考大学?还想不想有未来?”

    白若惜抿了下干涸的唇,静静地开口,“他们堵我,我没动手。”

    小陈深深吸了口气,“不要怪我老说你,你自己也想想,还有半个月艺考,五个月高考。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影响自己的前途。明白吗?”

    白若惜垂下头,低低一声,“知道了,陈哥。”

    小陈是她所住之处的片区民警,对她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时不时会伸手帮一把。

    其实前几次也像今晚这样,她被人堵在胡同里拳打脚踢,实在忍不住还了手,结果变成互殴,三十年的破胡同,没人出钱装监控,导致没留下任何视频证据,证明自己是正当防卫,而对方通常会反咬一口,警察无法,只得判双方均有错。

    对此她已习以为常,甚至觉得刚那两位少年有点多管闲事,原本她想试试,自己能不能一打三?结果被突然闯入的二人搅了局。

    心里如同丝线缠绕一般的不满。

    此类情绪在脑海一闪而过,下一秒,她又像朵洁白胜雪的栀子花,安静坐在照明灯下。

    “叫家长来接你。”小陈起身。

    白若惜瞳孔骤然遽缩,“我爷在医院做康复。”

    小陈问:“你哥呢?”

    “去梅村看我姑了。”

    “你妈...”说到这里,小陈叹了口气,“算了,我送你吧。”

    白若惜立马从椅子里站起来,“不用,我自己走。”

    小陈往门外瞥去一眼,“天黑了,我送你吧。”

    “陈哥,真不用,几步路而已。”白若惜夸好书包,“现在装了路灯,回家方便了。”

    局里的事不少,刚那三个混混也要处理,小陈没在坚持,扬扬手机,“到家通知我。”

    白若惜点点头,出了派出所。

    沿着稍显泥泞的路走了一分钟,身旁慢慢靠过来个长长的人影,她警惕地往反方向挪去,耳边响起一道清冽的嗓音,“同学。”

    声音像清泉一样幽静,跟她哥的简直一模一样。

    她站在灌木丛边,借着脚下的地灯光瞟过去一眼,李珏领口的拉链拉下一截,露出修长挺拔的脖颈,以及锋利如刀般的喉结,喉窝处一根黑绳拴着颗墨绿色玉质转运珠。

    “有事?”她松松捏着书包肩带,沉着嗓问。

    李珏处在模糊不清的光影里,一半影子被白若惜踩在脚下,两人对视,一高一矮,同样短寸的发型,风冷冽地刮着头皮、耳朵和脸颊,他的目光像此刻挂在天边的月亮,透亮而清冷。

    没有任何客套和迂回,他硬邦邦地问:“你叫什么?”

    白若惜眼珠在眼眶里一转,瞬间想到他那个叫苏离的朋友,定定站了一会,她没回答反问,“认识苏沫涵吗?”

    他们路过帮她解围,也算缘分一场,谈不上多重的情谊,但炸一听到苏姓,她条件反射地往仇家身上想,如果是那家姓苏的,她连这场缘分都不想要,甚至觉得自己被喂了一碗泔水,恶心到想吐。

    不等李珏开口,藏匿在灌木丛许久的苏离跳了出来,手呼啦走脸上的露珠,深邃的眼眸一弯,笑了起来,“亲戚啊,怎么能不认识?”

    他想了想,一掌拍在李珏胸口,问,“哎,她该叫我哥,还是叔?”

    果然...

    白若惜一双恬静的杏眼,暗了下去,“抱歉,你们挡路了。”

    语气不温不火,还算客气。

    她错开李珏,把沉甸甸的书包往上一提,继续赶路。

    苏离凑到李珏耳根,低声笑说:“咱俩待遇一样,我看,她就是有毛病,算了,回去吧。”

    没走两步,白若惜隐隐约约听到他的话,冷不丁地回了下头,只听光秃秃的树冠下,李珏面目清淡地说:“我叫李珏,你呢?”

    姓李...

    白若惜头往肩膀一歪,淡淡地问:“哪个珏?绝对的绝?爵士的爵?”

    “王玉,珏。”

    “哦,不认识。”

    她转身离开,飞来的枯叶咔吱一声碎在脚下。

    身后,苏离长指往李珏肩上一搭,“幸好,摩托车保住了。珏,你不行啊,干嘛说话那么直,你应该先跟妹子宣扬咱儿见义勇为的好品质,再自报家门问妹子名字,基本的泡妞都不会。”

    李珏肩膀一抖,眉头上挑,“别废话,走了。”

    二人也不知道避一下,讨论声随着冷风直直灌入白若惜耳膜,她轻嗤一声,疾步往前,拉开与他们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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