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你要孟章山土做撒子?……”

    ——“救人。”说话的人是江寻堂,戴着黑框眼睛,穿着一身全黑的冲锋衣。

    江寻堂是温文尔雅的那卦,实则这人是十足的少爷味儿,而且骨子里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此刻他正坐在一个木墩子上休息,“敢问此山究竟在何处?小辈在蜀地多日受热气煎熬,奈何根本查无此地。”

    他面前这个农民就穿着一条裤子,裤腿被卷成藤条一样粗箍在膝盖下,戴着一顶草帽,脖子上再挂个已经完完全全被汗浸湿的帕子。

    据这老伯所说,燕朝之时,孟章山寸草不生,四周山脉枝繁叶茂,它不接纳任何生灵。当地的农户在里头挖坑埋种,试图耕耘,精心浇灌。孟章山就是连一点绿叶苗子都不给。

    直到燕末,天子驾崩,孟章山一夜生灵疯长,森林成片。山溪清澈如同天泉倾下,散发着灵光,似有天神照护。

    “救人?”

    他越说越害怕,开始闭眼连连摆手。一举一动将江寻堂的心揪得老紧。他说道:“从前天下百姓为之神往,有人将孟章山土挖去,说是能治奇症,有人徒步千里路,将一抔山土捧回去供着,说这是神灵庇佑的土壤,携带者自沾福气。天下烘炒,一抔孟章山土能卖到三千金。”

    三千金的价值在不同朝代里头倒是不能一同来衡量,不过放在现代,三千两黄金已经是上千万的价钱了。虽然贵,但拿它去换得一线生机并非不可。毕竟在江寻堂眼里,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只要有销售渠道,再添些价钱都可以。

    “有人拿它泡血治病,拿它去干什么的都有,听说那年那个什么皇帝老子祭天的时候,他面前都有一盆专门差人取来的孟章山土……不过,”

    江寻堂听得额头起汗。

    “不过,我想也许是孟章山的天神发怒。所有贪图土壤的人,随后都付出了代价。用其治病的人一命呜呼,就连拿它祭祀的王朝都很快没了。故事又这样传开,人们才开始又敬畏孟章山。”

    江寻堂一想,若是拿着这土壤救了人命,结果作为惩罚又要把这条命收回的话……那这神?

    不过既是天神,总归有他的神庙。若是要罚,那江寻堂就去庙里请愿,请求天神把惩罚罚在自己身上,若是要收谁的命,那就收他的! 什么命不是命,他一条二十多岁的命还算新鲜。

    “求得一抔孟章土,免去一生蹉跎苦啊。”

    江寻堂这才发现,这老伯虽一身农民打扮,最开始说话时一股浓浓的蜀味儿,但现在却又开始如同饱读圣贤书一般。他从框里拿起一个果子递给江寻堂,说道:“若要求,自得诚心诚意。是否诚心,或许骗得过自己,但骗不过天神。”

    这才刚有文化起来,又即刻带着极重的方言口音说道:“来!小弟娃,吃个我种的果果!”

    随后老伯弯下腰,扁担弯弯挑起两框果子朝山下走去,再也听不见江寻堂的呼喊。

    “老伯!您还没告诉我孟章山究竟在哪里呢!”

    天光正好,江寻堂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方才老伯说的故事。若是孟章山改了名,那网络上的词条也应该标注一个曾用名之类的。比如曲山,又名盘山。孟章山的历史故事若真如老伯讲得那样传奇,那也不应该在现代会沦落到无人知晓的地步。

    由此,江寻堂得出结论,要么,是老伯在胡诌,要么,就是这孟章山大有来头,就连方才那个说话奇怪的老伯都不见得真的是个农民。想到这里,他带着一点给自己打气的想法啃下一口果子。

    这一口极酸的果子,让他牙龈发炎的地方生出钻心的痛。随后他将果子往山里一扔。

    江寻堂有很高的个子,纯正的北方人,一路到此也停了不少民俗传说,什么河神山神,花神树神。从前,他自信身强命大,从不忌惮鬼神。直到亲人久遭病痛,他才知道那句“未经苦难,不信神佛”的苦楚。他忽然想起自己短命的母亲。把才三岁就得了奇症的儿子抱在怀里,她这个当娘的是什么滋味儿?

    娘味儿是什么味道,他都快忘记了,毕竟他们母子已经生死相隔二十多年。

    几片枯叶从他面前掉落,江寻堂这才察觉到一阵沙沙的声音,门后一股阴森的感觉。

    他转头一看——

    大树凋零,枯叶如雨!而且这种趋势还在扩大,一棵,两棵……

    落叶密密麻麻如同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没两三步,他就摔出了盘山路。这一摔就刚好摔在方才扔出去的果核面前,他伸出手去替果子挡住落叶雨,看见方才那被咬过的口齿印上沾着他的一滴血,是从发炎的地方带下去的。

    “血?!”

    “我的?!”

    江寻堂灵机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血向来是各类怪异小说里的类似于“触发机关”的存在,他这一路听了这么多传说,直觉让他将果子从地上捡起来

    ——落叶雨停了

    如同火燎山林的趋势一下子停住。只是方才树枯的那一片土壤霎时间失去原有的生机,看着就像被大火烧过,他捡起一片枯叶,用果子上沾着的那一丁点血去靠近枯叶。

    枯叶成粉尘,在他手中化为灰烬。

    问题原来就出在此。江寻堂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对,他一时间都不清楚是在做梦还是醒着,不清楚自己脑子还正不正常。传闻中的灵气汇聚之地孟章山,难不成,就是这里?

    江寻堂从知道自己的血有败树之力开始,在这山中就没有停歇过探索。他用携带的刀刺破手指,让手指一直都处在一种挤一挤就有血出来的状态。拾起一朵花,沾一点血,抓上一抔土,沾一点血,路上还遇到了一只蛮猴,打斗不过的时候,江寻堂也抓起一根棍子,沾一点血再去试探……

    结果都一样,树败花凋,连那只猴子沾了血都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江寻堂有一种直觉,这里就是孟章山,但也不能完全确定。若是千里迢迢把土送回去,又没用的话,老太太也等不了这么久的日程了。再者,也没有人告诉他这土要怎么用。他寒窗苦读这多年,虽然只做了一年的医生就辞职,但也见过许多因为迷信乱服土方被送进医院的病号。

    这土肥沃,却有成千上万的菌群,他可不敢直接让老太太吃下去。

    所以,他现在就两个任务,第一,真正确定这里是否是孟章山,第二,找到孟章山土的正确用法。

    一路带的吃食不算少,他见那泼猴儿没了力气,扔了条士力架给它,泼猴儿琢磨着打开了包装,啃上几口后像是受了恩惠要报恩一般,一个劲儿在江寻堂周身蹭。

    “还想吃?”江寻堂一边把包拉德紧实,再锁上锁扣,跟它说起话来,“咱俩本是同根生,相煎别太急。我这儿吃的不够活三天,这山里十里不见一家副食店,劳您体谅。”

    蛮猴儿手脚并用,爬上一边的山石,嗷嗷叫着,走两步便回头望一眼,像是要把江寻堂带到什么地方去。江寻堂跟着穿梭在山林间,淌水踩泥,被蛮猴带到一面像是藤条树枝盘起来的墙面,他伸手摸了摸,这墙结实得很。

    更怪异的是,明明此时无风,却听见右手旁总时不时地传来一阵诡异的声。江寻堂一脸愣地看向蛮猴,它已经跳上了高处,手指着那团隐隐有动静的树丛。这大夏天的,像这座山这么好的生态环境,这动静,该不会是……蟒蛇……

    江寻堂一路走这么远,倒还真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死关头。

    跑!

    赶紧悄咪咪地跑远!蛮猴见江寻堂逃跑的架势,还没等他跑出三米远,便开始嗷嗷叫。那树丛里也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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