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林舟有些不可置信,连带着语气都有些飘忽。

    “那时候计划生育,有个小女孩溺死河里,那一块又没监控,小女孩家重男轻女,本来就想着生二胎,都当女孩贪玩下水,也没想着报警。”

    林舟闻言,脸色依旧有些变了。

    “没想到那天有个五六岁的女孩子来了,眼睛大大的,可水灵了,我姑娘要有那么好看就好了,她来了呢也不哭闹,说看见桥下的河边燕燕被杀了,看到徐峰掐人脖子了,那么小点的孩子,说话还那样有条理。那家里人听了居然别有隐情,哪里肯,法医鉴定了确实脖子上有致命伤痕。”

    林舟听着,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燕燕姐,她邻居家以前有个小孩的小名就叫这个,只是被人给害了,邻居家又生了一个女儿,计划生育放开后又生了个男孩。

    “徐峰被抓的时候还说,他本来想救那小孩,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他那时候年纪又没满十二,坐了十几年牢出来,我再见到他是被人围殴,就是那小女孩的家属,他还欠了高利贷。不过你不要担心,你跟他女朋友一个寝室,半夜被用手机也难说,我们会确认好他有没有拿你的照片跟手机借贷的。”

    林舟看着眼里的老警察,莫名的一股熟悉感,“徐峰的峰是不是山峰的峰?您的眉心以前是不是没有这个疤?”

    那老警察被她说得一愣,转而喊道:“是,是我后来出警伤到的,我看你也熟悉,你在那说话的时候,我就想起五六岁就来报警的小姑娘了。”

    “我就是那个小姑娘!”林舟有些惊讶在警察局居然能有这样的重逢,难怪她见到徐峰的第一眼就心生厌恶,女生的第六感果然很准。

    老警察的目光反倒担忧起来,“那徐峰怕是更加记恨你了,他家里为了当初那事,他爸妈本来就想离婚了,他一出事,两人都分开找了新的人都不在本地了,恐怕他回到印象里的家里,肯认他的只剩下他奶奶了。”

    林舟却笑了笑,兀自安慰自己:“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回了寝室,林舟反倒被人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被薛妤偷拍的赫然有为她说好话辩驳的,如今薛妤出了这样的事情,辅导员跑来安慰林舟,有事情也可以学校出面处理,不要贸然报警。

    薛妤档案里永远记录下她被拘留的污点,优秀毕业生也泡汤了。等薛妤出来时,林舟也搬离寝室开始新的实习。

    可林舟依旧没能放心,徐峰成为了她心上的一根刺,只要想起,就会隐隐作痛,或许是因为心情沉闷,终日阴雨连绵,甚至雷声震耳轰隆,活脱脱像是有人渡劫。

    一棵苍郁古树经受着九天玄雷,随着一声清啸荡穿千里,云雾中飞出鸾凤之属的鹓雏,鎏金灿烂的尾羽,金光灼灼,几乎耀眼过朝阳。

    不仅天有异象,一阵地动山摇,牛形羊角的獬豸奔跃而来。

    鹓雏非梧桐不止,非楝不食,獬豸喜吃楝叶。

    两大神兽同时来到此处,只因经受雷劫的这棵,是一株千年楝树。

    鹓雏盘旋天际,獬豸口吐人言:“这楝树想借雷劫,打散根系凝聚的千年修为,借此化为人形,只是庞大的修为随着树身连根拔起,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世间草木虽多,可要想修炼成精怪,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树木能化为精怪,无一不是性子沉稳,修为高深莫测,可这楝树真是好大胆,即使身为神兽却不可否认他的气魄、果决。

    郁郁葱葱的树被劈得枯脆,只瞧着是活不成了,一阵风拂过,花如凤凰落羽,树皮似龙刮鳞片,掉落得清脆,看着也是疼痛无比。

    楝树虽生乡野,一树芬芳,两位神兽齐聚也是热闹。

    随着一道金光倾泻,那光雾浓郁直逼鹓雏的鎏金灿羽。

    又来了位捻须的白眉神仙。

    “熬过雷劫,今后有希望做神仙了。”白须老道笑吟,“怪不得世人说楝树,三年椽材,六年柱,九年便成栋梁树。成仙这样难如登天的事,如今只在你一念之间。”

    “我左手边的这团仙力可渡你成仙,右手中这根,是月老的红线。二者取其一。”

    楝树的叶片已经焦枯,却倔强的轻微抖动,白须老道的目光顿时落在黑漆漆的楝树枝杈上,兀自牵绕着的红线。

    “这红线,从来都在我的手中。”

    这是位话本子仙人,见故事无数,眼见这样一位痴人,反倒捻着胡须爽朗道:“好好好。虽不成仙,可小老儿喜欢你这性子。”

    “你的楝树本体受损,今后无法再修炼。既受了天雷,也该有变化之能。我以仙力,渡化你的本体,化为一本书能再度修炼吧,真是个胆大妄为的楝树精。”

    楝树静默不语,只有叶子在风中抖动。

    “世间树木兀自静默,唯有书,才能流芳百世啊。”

    滂湃的仙力涌动,楝树焕发最后一次的生机,楝树也化了一位少年,饶是仙人见过绰约仙子,也为之一叹。

    本体的树变成他的手中书,他闭眸敛气,领悟仙力带来的奥妙,可他选择不成仙,渡来的仙气并非无穷无尽。

    少年知足睁眼,树木静默流淌的生命力换了方式,拢翠眸中,寒光逼人。

    鹓雏见他模样,也为之一叹,“凤凰一族的人化为人形,也是这样的神采。”

    话本子仙人惊异他的气质沉静,举止优雅。

    可转瞬之间,少年因心中所求言辞恳切,看起来倒不像那样通天彻地的妖怪,反而像是众生中心有贪念的人,那份沉静娴雅都被语气之中的焦急冲破,“仙人,恳切仙人助我,我想知道所爱之人,林舟,她今生如何?”

    话本子仙人却未能当场答应,“我的书中少不了一些神仙人物,你的模样生的好,我要你的肖像权。”

    楝树闻言,一扫方才的沉寂,欣然答应,“举手之劳,还请仙人助我。”

    “你往下掀开这本书,里面就是她的预言。”

    饶是仙人与两位神兽都好奇,楝树甘愿放弃成仙这样的大好机缘不要,心生贪念,只为一人,不求成仙而贪一人的一生,被这样痴情的少年所爱,这位叫林舟的女子,此生会有怎样的结局。

    可见了结局,饶是仙人都变了脸色。

    那薄命女子,为奸佞所害,死后尸体被配阴婚,怨气冲天,魂魄遭受饕餮玉佩拘禁,日日泣下血泪,无意之间,反而助长那恶鬼的鬼力。

    獬豸为之一怒,这神兽生来识善恶忠奸,吞吃下的恶人无数,勇猛、公正最得人心,竟有这样的事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人,真是好生脆弱,仙人兀自感叹,顿觉不对。

    楝树的面上神情未变,可那本体的书上,妖雾缭绕,妖力倾斜涌动,那书活生生的被愤怒、怨恨炼成了凶险之物。

    仙人暗叹:可不得了,今日是来渡人的,若惹出篓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缕仙气渡来,堪堪拦住。

    楝树知道是仙人出手,古井无波的眼中未起波澜,语气却暗藏不悦,“仙人缘何拦我?”

    “世间的凡人,精怪不能随意插手。”随着仙人并未看向楝树,却依次望向两位神兽,闻言两大神兽陆续离开。

    “若我偏要插手呢。”楝树那矜贵淡漠的脸,难得有了情绪,轻轻的皱眉,“饕餮的恶念出现人间,只怕也不是好兆头。”

    “饕餮恶念能成形,是因为人间的贪欲。恶鬼的强大是凡人欲望的滋生,也会因为欲望自焚。你大可以让那女子以凡人之手,用世俗欲望,把恶鬼生前的凡人拽进书里,写个故事而已,无人会管。”

    仙人长袖一挥,书上窜涌的妖气仙气都恢复平静,“至于你惦记的人,你可以让她进入书中,若此书阴暗可怕,缭绕着妖气,她怎会愿意进呢。”

    仙人不禁为自己三言两语拦下一件杀伐之器而自喜,恐生变数,催促道:“楝花为晚客,人,只在弹指一挥间,可晚不得。”

    “多谢仙人指点迷津。”

    楝树化为的少年,循着腕上红线蜿蜒之处,没了踪影。

    天际残阳,像被剖后还乱蹦的鱼,散碎的鱼鳞云被鱼尾扬落一处,另一处似卷刃的刀割翻,干涸似血的锈红色照彻天际,映得人满目通红。

    薛妤费尽心思,不知从谁那要到了电话,语气恳切“林舟,从前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请你吃一顿饭。我让男……我晚一点来接你。”

    “你是想说,你男朋友徐峰来接我?”

    林舟的语气带笑,带赌博好色的男友约她吃饭,还知道了她的地址,林舟想,她若是真去了,就是云间待剖的鱼,落入人手必定刮鳞刃肉。

    “不必了,薛妤,你过好你的日子就好。”

    “拜你所赐,我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可以过呢,林舟!等着吧。”薛妤的语气阴狠,更加变本加厉。

    门外响起敲门声,林舟从猫眼看着,还未开门,那人直接穿门而入。林舟一时也被吓到,来人似蜃楼掩面,模糊不清,“舟舟别怕。”这语气实在让林舟熟悉。

    林舟想看清些,朝他迈进一步,顿时如走马灯般,尘封的往事骤然在脑内分秒必争的盘旋,胸口不同寻常的滞闷,一股狂烈的喜悦骤然落空。

    停下脚步一切又重归寂静。

    楝树被狂烈的喜悦包裹,孑然一身等待的无穷岁月里,季节轮转,树叶枯黄,在看到这双熟悉的眼便觉心安。

    这一眼将他身上静待的尘埃拂落湮灭,如同从未沾染,他也不曾等待百年,仿佛二人一如往常,亲切如故。

    “舟舟别怕,我都知道了,我在这里,没有人敢害你。”

    少年的眼中洞悉一切,那样温柔的声音却给了林舟莫大的安全感,与他穿门而入不像是普通人让林舟惊奇。

    “你能直接进我家,是会什么法术吗?”

    少年闻言却笑了,随着他的笑容愈发开怀,身上似有若无的淡香也愈发浓烈的涌向林舟,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

    倏然,一叠叶子被细心缝制成书,浮现半空,苍绿亮光暗示着书的不同寻常,叶片上升起孤清的惨绿浮光,转瞬缠绕上林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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