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果然是乡里大户，方圆一里只他一家。
宅子坐北朝南，背靠青山，前临河水。
四周全是郁郁葱葱的良田。
从他家出来就是青石小路。
路旁偶有铺天的樟树。
路宽足够一辆牛车通过。
青石路一直通到山后五里外的官道，期间联接各处土路。
宅子基台崇厚，白墙灰瓦。
门下左右两尊小狮，精干灵气。
门前有三步石阶，院墙高耸。
五寸高的门槛后双开的榆木大门比院墙还高。
门外是一株老桂。
桂叶葱郁，桂根拔壮张扬，已经嵌进了旁边的墙里。
树下有一块平坦的巨石，石下有兰，根肥叶茂。
田桑仰得脖子都疼了。
回首，两眼放光。
她理了理头上那棵插了根竹枝的丸子头。
又看看丫头的。
觉得满意过后，面带微笑，轻轻叩响了大门。
很快有个粗衣打扮的素头仆夫开门。
见到田桑一行，仆夫虽惊讶于她们的装扮。
但还是恭敬的朝她作了礼。
“我找孙晟！”田桑粗粗的学着仆夫的样子抬个手道。
丫头又低着头，躲去了田桑身后。
仆夫愣住，有些犹豫。
田桑果断掏出姚颂给的信，“县令姚大人让我来的，给孙晟送信，交代要亲手交给他。”
仆夫很老实，恭敬领她们进去了。
田桑除了跟每一个好奇打量她们的孙家人热情打招呼外，这里的装饰景观倒让她眼前一亮。
虽然是乡野山村，但落了这样一座宅子。
宅子里，古朴清爽，高堂敞亮。
每隔二十步就有一座看着像房子的莲纹石灯。
走过三折前廊，跨过一处青枫石景木拱桥。
再经过一处池塘。
就到了孙晟的院子。
院门上写着听风二字。
仆妇将田桑一行交给了孙晟的贴身侍从。
他叫未雨，是个眉眼清爽的小年轻。
“是你们！”
未雨认出了田桑。
毕竟，他从县衙那日开始，就听主子指派，足足跟了她五个日夜。
孙晟的院子看着质朴。
一进院门，却别有洞天。
地面是满铺的鹅卵石。
院门处用两株连理丛桂作了影壁。
树上还挂着去年结的桂子，但辨不出是什么品种。
桂枝与院墙等高，呈云团形状。
侧根分散，爪子一般缠住一堆高低错落的青皮岩石，最后插入地下。
土面平整，其上有苔，与石头、桂根衔接自然，像一个超大的落地盆景。
两边紧贴院墙的是金杆的桂竹。
越过连理桂，就是孙晟的前院了。
院里种了一棵参天的皂荚树，枝干粗壮，侧生了好些尖锐硬挺的大刺。
眼下正是花期，鸟多虫子多。
黄白的小花时有飘落，满院清香。
树下有缸莲，青石打的，缸身上也刻了莲花浮雕。
缸里有红鱼，鱼儿频频露头，就等着树上的皂荚花落下来。
有只团胖的灰雀轻巧的落到缸沿上，嘴里也叼了花。
它一到，缸里的鱼就炸开了窝，争相往水面挤。
就像嗷嗷待哺的幼鸟。
而那胖雀，果真将嘴里的花扔到水里给鱼吃。
田桑惊喜，道：“你家的胖鸟还挺聪明，知道将鱼喂肥了吃！”
“听说你去县衙了，又来找我做什么？”孙晟很冷漠，头都没抬。
田桑注意到他，这才想起此次登门的目的。
于是将县令的信交给未雨。
未雨走过去，双手恭敬将信递到孙晟面前。
孙晟就坐在一块苍白色石头边的软席上，背对着她。
那块石头高低有些不平，石棱错落。
他一席轻纱素袍，长发披肩，一双木屐就整齐放在软席外边。
石头上放着除了今早尚未动过的早饭。
还放了一堆工具和一把木弓。
他正埋头摆弄箭矢。
今日阳光微暖。
偶有一束穿透皂叶落到他身上，周身泛起微光，好像谪仙临凡。
未雨拽住田桑，悄悄告诉她近两日因为楚云儿的事，他家主子心情不好，让她说话小心些。
田桑点头，大摇大摆走过去。
丫头始终拉着田桑的衣角跟着她。
狗子很兴奋，没闻到别狗的尿骚气。
赶紧悄摸跑到那株连理桂下撒泡尿占领。
她径直坐到孙晟面前，单脚支起，拿起他的弓好奇一观，像个不入流的痞子。
无意间发现，西侧墙角有个拉陶胚的转盘。
靠墙摆了一架子待干的碗盏瓶罐。
再有西南隅，靠墙搭了个草盖廊架。
廊架下满墙的斗柜，分格放了草药，每一格都写了药名。
地上放了一堆干柴火，估计也是晒干的草药。
旁边有一平头长几，几上有个手舂的药碾，地上还有个大的。
“他懂弓箭，会制瓷，还会用药！宝藏男孩儿啊！”田桑隐晦一笑。
听到田桑的话，未雨饶有兴致跳出来，“何止啊，我家郎君什么都会！琴……”
孙晟突然盯了未雨一眼，神情严肃令他自觉噤声。
田桑反倒像见了她想念已久的油焖大虾，唇齿微张，垂涎三尺傻样。
孙晟看她粗鄙无礼，又不打招呼就动了他的东西。
顿时气急，定眼看她，眼神可怖。
未雨在一旁急得不行，再不敢靠近。
“未雨，我要更衣。”
孙晟语气凝重，叫走未雨回了主屋。
田桑不急，有种找到组织的松快感。
趁孙晟离开的空挡，在他院里闲逛。
屋门再开时，孙晟已经束起长发，换了身常服。
原是位秀雅公子，书生白面，尚有三分英气。
他玉冠束发，素衣长衫，腰上系着白玉，身姿挺拔，七尺有余。
两人就那么四目相对。
一个，凝眉淡然。
另一个，眼直心馋。
田桑只觉他脚踏清风，乘兴而来。
那味道，除了院里的花香，还有股清爽的旧书卷气带点微微的皂香。
无疑是阳气的味道。
“好一株乡村嫩草啊！”
是她的小脑篡位，替大脑命令语言中枢，发出了这番感叹。
孙晟回到石几旁坐下。
乜了田桑一眼，这才拿起县令的信来看。
神情略有变化，看完信又恢复了平静。
其实，姚颂的信里并没直接提及让孙晟给钱的话。
他是认定田桑在看地图的时候，好些字她都不认识。
所以才敢让田桑拿着信去找孙晟。
信里只说田桑无依无靠可怜。
但破案有功，请他代为照顾一二。
又说她言行怪诞，要多多留意她。
孙晟自然看懂了。
就简单八个字概括：此女古怪，稳之，窥之。
只因县里已连发十九起妙龄少女失踪案半年之久。
县衙乃至州里都没半点线索。
孙晟的青梅竹马兼白月光楚云儿也在其中。
五日前，孙晟去县衙问案件进展。
那是他第一次见田桑。
她一来，莫名其妙挨顿打，就翻出了潜藏在县城的贼首。
而田桑，居然四处查无此人。
案子破得的确突兀奇怪。
但人证物证俱在，证据链条逻辑清晰。
各处贼人也已抓捕归案，且对所犯罪行皆供认不讳。
而县令将田桑推给孙晟，也是料定他是个正直坦率的热血青年。
他们现在又是同乡，定然不会放任这样一个在大是大非上有诸多疑点的怪人危害乡里。
最重要的，孙晟比他有钱。
“你找我何事？”
孙晟看都没看田桑一眼，让未雨收了县令的信，自顾磨他的箭矢。
“我用命救了你未婚妻，你就给个三五百两金子作为酬谢就好了！”
“混说！我与云儿清清白白，是，是极要好的朋友，你休要毁她清誉！”
原本面对田桑还满心是鄙夷和傲气。
可田桑一开口，他就破功了。
很显然，田桑对这个朝代的金钱没有概念。
隋用五铢，乡间百姓生活水平低，小小的浦苗乡，银尚且罕有流通，更何况金，还三五百两。
孙家在安复县算是大户。
三十年的经商存蓄，如今户房里也只藏了二十两金。
孙晟平日是个正经持重的君子，商场上那般尔虞我诈，他都能由内而外淡然应付。
遇着田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轻巧一句话就能将他引爆。
即便如此，他也守着君子涵养。
愣是把那口气吞下去，咬牙回了两个字：“没钱！”
只因田桑的话，从逻辑上讲没毛病。
他只是单纯不想理会她，但又不得不尊县令的指示稳住她。
孙晟起身欲走，田桑叫住他，“怎么会呢？姚大人说你家很有钱呐！”
孙晟喉哽，拳头握得‘嘎嘣’响，顿了顿，没理会，继续走。
田桑看他不接招，眼珠子上蹿下跳。
情急道：“那，那我给你算个命呗，有些大事我算得可准了，能帮你趋吉避凶，那时你再给钱，如何？”
孙晟住脚，眼里闪过一刹凶光。
淡然转身，却看到田桑领着那丫头和她的狗正在分吃他的早饭。
他咬咬牙，极力忍耐。
走到田桑近前，冷笑一声，“好啊，那就算算，若真准，吾便奉上真金白银又有何妨！”
这就到一个从现代文明穿越而来的时空BUG闪瞎古人眼的郑重时刻。
田桑嗦完最后一口稀饭，放下碗，用袖子草草擦完嘴，有些鬼祟。
四下看看，随后招呼孙晟过来咬耳朵。
孙晟嫌她臭。
近她三尺他都头皮发麻。
但为了待会儿戳穿她的快感，他只好半将半就。
“杨坚还有两年就死了，到时杨广即位，谅王反叛，要打仗，接二连三的打仗，你就去投靠李渊……”
孙晟蒙了，出了一身的冷汗，瞪大眼愣在那里。
山风竹林过，卷起一两青。
一片翠绿的竹叶随风而起，轻轻落在他头顶。
他猛一惊醒，面目恐慌。
当即上去使劲捂住田桑的嘴。
东看西看，特地压低声音，愤然指责道：“你是算命还是索命啊？这话你都敢说！要死死远些，莫要连累旁人！”
田桑口鼻被堵，极力扒拉孙晟的手，窒息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孙晟这才反应过来，松开她。
紧接着拖牲口似的，将她摔到皂荚树干上。
顺手拿起箭矢抵近田桑的喉咙。
“说！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奸细，敢到这里散布谣言，蛊惑人心！”
田桑吓了一跳，盯着颈下那柄精光闪亮的箭头。
鬼使神差，她竟探根手指去碰那箭刃。
一眨眼的功夫，手指头给划了条小口子，血珠直冒。
“妈呀，真箭！”
孙晟完全看不懂她。
猜测这个人不是心大脑萎缩就是朝中哪股势力的狗腿，亦或是别国奸细。
他再次紧逼，神情异常严肃，“说！”
“说什么？”田桑举起手来投降。
“五日前，在县衙公堂，你百般的胡搅蛮缠，逼着县令打了十板，还特意引起我的注意！”
田桑眨巴眼。
“上了街，你晕晕乎乎，那么巧就撞开一家做竹编生意的铺门，又那么巧，经营那家铺子的柳姓夫妻就是绑架大案的贼首，还是那么巧，他们在安复县唯一的据点就在我浦苗乡翠竹山南！”
“最重要的一点，你是何人？来自哪里？为什么四处都查不到你半点消息？”
田桑沉默了，皱眉盯着孙晟，满眼都是内心戏。
‘我有必要告诉他吗？若说了，他会信吗？算了，我都不信……’
最后，她吞吞吐吐憋出一句半真半调戏的话：“我穿越来的，是血统纯正的中国人，重庆的，我们是一个祖宗，不是什么奸细，你，信吗？”
田桑为表诚心，还说了方言。
孙晟无语。
心想，她浑身疑点重重，又或许是脑子受过伤。
暂且让人盯紧些，待时机一到就报官抓人。
最后，让未雨将她轰了出去。
并责令以后不准她进孙家的门。
赶走田桑后，孙晟想起她说的那些犯大逆的话，仍是心有余悸。
走到缸边喂鱼，才稍稍舒缓些。
看了眼未雨，想到什么，即刻愣住，后背再惊起一阵寒凉。
宅子坐北朝南，背靠青山，前临河水。
四周全是郁郁葱葱的良田。
从他家出来就是青石小路。
路旁偶有铺天的樟树。
路宽足够一辆牛车通过。
青石路一直通到山后五里外的官道，期间联接各处土路。
宅子基台崇厚，白墙灰瓦。
门下左右两尊小狮，精干灵气。
门前有三步石阶，院墙高耸。
五寸高的门槛后双开的榆木大门比院墙还高。
门外是一株老桂。
桂叶葱郁，桂根拔壮张扬，已经嵌进了旁边的墙里。
树下有一块平坦的巨石，石下有兰，根肥叶茂。
田桑仰得脖子都疼了。
回首，两眼放光。
她理了理头上那棵插了根竹枝的丸子头。
又看看丫头的。
觉得满意过后，面带微笑，轻轻叩响了大门。
很快有个粗衣打扮的素头仆夫开门。
见到田桑一行，仆夫虽惊讶于她们的装扮。
但还是恭敬的朝她作了礼。
“我找孙晟！”田桑粗粗的学着仆夫的样子抬个手道。
丫头又低着头，躲去了田桑身后。
仆夫愣住，有些犹豫。
田桑果断掏出姚颂给的信，“县令姚大人让我来的，给孙晟送信，交代要亲手交给他。”
仆夫很老实，恭敬领她们进去了。
田桑除了跟每一个好奇打量她们的孙家人热情打招呼外，这里的装饰景观倒让她眼前一亮。
虽然是乡野山村，但落了这样一座宅子。
宅子里，古朴清爽，高堂敞亮。
每隔二十步就有一座看着像房子的莲纹石灯。
走过三折前廊，跨过一处青枫石景木拱桥。
再经过一处池塘。
就到了孙晟的院子。
院门上写着听风二字。
仆妇将田桑一行交给了孙晟的贴身侍从。
他叫未雨，是个眉眼清爽的小年轻。
“是你们！”
未雨认出了田桑。
毕竟，他从县衙那日开始，就听主子指派，足足跟了她五个日夜。
孙晟的院子看着质朴。
一进院门，却别有洞天。
地面是满铺的鹅卵石。
院门处用两株连理丛桂作了影壁。
树上还挂着去年结的桂子，但辨不出是什么品种。
桂枝与院墙等高，呈云团形状。
侧根分散，爪子一般缠住一堆高低错落的青皮岩石，最后插入地下。
土面平整，其上有苔，与石头、桂根衔接自然，像一个超大的落地盆景。
两边紧贴院墙的是金杆的桂竹。
越过连理桂，就是孙晟的前院了。
院里种了一棵参天的皂荚树，枝干粗壮，侧生了好些尖锐硬挺的大刺。
眼下正是花期，鸟多虫子多。
黄白的小花时有飘落，满院清香。
树下有缸莲，青石打的，缸身上也刻了莲花浮雕。
缸里有红鱼，鱼儿频频露头，就等着树上的皂荚花落下来。
有只团胖的灰雀轻巧的落到缸沿上，嘴里也叼了花。
它一到，缸里的鱼就炸开了窝，争相往水面挤。
就像嗷嗷待哺的幼鸟。
而那胖雀，果真将嘴里的花扔到水里给鱼吃。
田桑惊喜，道：“你家的胖鸟还挺聪明，知道将鱼喂肥了吃！”
“听说你去县衙了，又来找我做什么？”孙晟很冷漠，头都没抬。
田桑注意到他，这才想起此次登门的目的。
于是将县令的信交给未雨。
未雨走过去，双手恭敬将信递到孙晟面前。
孙晟就坐在一块苍白色石头边的软席上，背对着她。
那块石头高低有些不平，石棱错落。
他一席轻纱素袍，长发披肩，一双木屐就整齐放在软席外边。
石头上放着除了今早尚未动过的早饭。
还放了一堆工具和一把木弓。
他正埋头摆弄箭矢。
今日阳光微暖。
偶有一束穿透皂叶落到他身上，周身泛起微光，好像谪仙临凡。
未雨拽住田桑，悄悄告诉她近两日因为楚云儿的事，他家主子心情不好，让她说话小心些。
田桑点头，大摇大摆走过去。
丫头始终拉着田桑的衣角跟着她。
狗子很兴奋，没闻到别狗的尿骚气。
赶紧悄摸跑到那株连理桂下撒泡尿占领。
她径直坐到孙晟面前，单脚支起，拿起他的弓好奇一观，像个不入流的痞子。
无意间发现，西侧墙角有个拉陶胚的转盘。
靠墙摆了一架子待干的碗盏瓶罐。
再有西南隅，靠墙搭了个草盖廊架。
廊架下满墙的斗柜，分格放了草药，每一格都写了药名。
地上放了一堆干柴火，估计也是晒干的草药。
旁边有一平头长几，几上有个手舂的药碾，地上还有个大的。
“他懂弓箭，会制瓷，还会用药！宝藏男孩儿啊！”田桑隐晦一笑。
听到田桑的话，未雨饶有兴致跳出来，“何止啊，我家郎君什么都会！琴……”
孙晟突然盯了未雨一眼，神情严肃令他自觉噤声。
田桑反倒像见了她想念已久的油焖大虾，唇齿微张，垂涎三尺傻样。
孙晟看她粗鄙无礼，又不打招呼就动了他的东西。
顿时气急，定眼看她，眼神可怖。
未雨在一旁急得不行，再不敢靠近。
“未雨，我要更衣。”
孙晟语气凝重，叫走未雨回了主屋。
田桑不急，有种找到组织的松快感。
趁孙晟离开的空挡，在他院里闲逛。
屋门再开时，孙晟已经束起长发，换了身常服。
原是位秀雅公子，书生白面，尚有三分英气。
他玉冠束发，素衣长衫，腰上系着白玉，身姿挺拔，七尺有余。
两人就那么四目相对。
一个，凝眉淡然。
另一个，眼直心馋。
田桑只觉他脚踏清风，乘兴而来。
那味道，除了院里的花香，还有股清爽的旧书卷气带点微微的皂香。
无疑是阳气的味道。
“好一株乡村嫩草啊！”
是她的小脑篡位，替大脑命令语言中枢，发出了这番感叹。
孙晟回到石几旁坐下。
乜了田桑一眼，这才拿起县令的信来看。
神情略有变化，看完信又恢复了平静。
其实，姚颂的信里并没直接提及让孙晟给钱的话。
他是认定田桑在看地图的时候，好些字她都不认识。
所以才敢让田桑拿着信去找孙晟。
信里只说田桑无依无靠可怜。
但破案有功，请他代为照顾一二。
又说她言行怪诞，要多多留意她。
孙晟自然看懂了。
就简单八个字概括：此女古怪，稳之，窥之。
只因县里已连发十九起妙龄少女失踪案半年之久。
县衙乃至州里都没半点线索。
孙晟的青梅竹马兼白月光楚云儿也在其中。
五日前，孙晟去县衙问案件进展。
那是他第一次见田桑。
她一来，莫名其妙挨顿打，就翻出了潜藏在县城的贼首。
而田桑，居然四处查无此人。
案子破得的确突兀奇怪。
但人证物证俱在，证据链条逻辑清晰。
各处贼人也已抓捕归案，且对所犯罪行皆供认不讳。
而县令将田桑推给孙晟，也是料定他是个正直坦率的热血青年。
他们现在又是同乡，定然不会放任这样一个在大是大非上有诸多疑点的怪人危害乡里。
最重要的，孙晟比他有钱。
“你找我何事？”
孙晟看都没看田桑一眼，让未雨收了县令的信，自顾磨他的箭矢。
“我用命救了你未婚妻，你就给个三五百两金子作为酬谢就好了！”
“混说！我与云儿清清白白，是，是极要好的朋友，你休要毁她清誉！”
原本面对田桑还满心是鄙夷和傲气。
可田桑一开口，他就破功了。
很显然，田桑对这个朝代的金钱没有概念。
隋用五铢，乡间百姓生活水平低，小小的浦苗乡，银尚且罕有流通，更何况金，还三五百两。
孙家在安复县算是大户。
三十年的经商存蓄，如今户房里也只藏了二十两金。
孙晟平日是个正经持重的君子，商场上那般尔虞我诈，他都能由内而外淡然应付。
遇着田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轻巧一句话就能将他引爆。
即便如此，他也守着君子涵养。
愣是把那口气吞下去，咬牙回了两个字：“没钱！”
只因田桑的话，从逻辑上讲没毛病。
他只是单纯不想理会她，但又不得不尊县令的指示稳住她。
孙晟起身欲走，田桑叫住他，“怎么会呢？姚大人说你家很有钱呐！”
孙晟喉哽，拳头握得‘嘎嘣’响，顿了顿，没理会，继续走。
田桑看他不接招，眼珠子上蹿下跳。
情急道：“那，那我给你算个命呗，有些大事我算得可准了，能帮你趋吉避凶，那时你再给钱，如何？”
孙晟住脚，眼里闪过一刹凶光。
淡然转身，却看到田桑领着那丫头和她的狗正在分吃他的早饭。
他咬咬牙，极力忍耐。
走到田桑近前，冷笑一声，“好啊，那就算算，若真准，吾便奉上真金白银又有何妨！”
这就到一个从现代文明穿越而来的时空BUG闪瞎古人眼的郑重时刻。
田桑嗦完最后一口稀饭，放下碗，用袖子草草擦完嘴，有些鬼祟。
四下看看，随后招呼孙晟过来咬耳朵。
孙晟嫌她臭。
近她三尺他都头皮发麻。
但为了待会儿戳穿她的快感，他只好半将半就。
“杨坚还有两年就死了，到时杨广即位，谅王反叛，要打仗，接二连三的打仗，你就去投靠李渊……”
孙晟蒙了，出了一身的冷汗，瞪大眼愣在那里。
山风竹林过，卷起一两青。
一片翠绿的竹叶随风而起，轻轻落在他头顶。
他猛一惊醒，面目恐慌。
当即上去使劲捂住田桑的嘴。
东看西看，特地压低声音，愤然指责道：“你是算命还是索命啊？这话你都敢说！要死死远些，莫要连累旁人！”
田桑口鼻被堵，极力扒拉孙晟的手，窒息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孙晟这才反应过来，松开她。
紧接着拖牲口似的，将她摔到皂荚树干上。
顺手拿起箭矢抵近田桑的喉咙。
“说！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奸细，敢到这里散布谣言，蛊惑人心！”
田桑吓了一跳，盯着颈下那柄精光闪亮的箭头。
鬼使神差，她竟探根手指去碰那箭刃。
一眨眼的功夫，手指头给划了条小口子，血珠直冒。
“妈呀，真箭！”
孙晟完全看不懂她。
猜测这个人不是心大脑萎缩就是朝中哪股势力的狗腿，亦或是别国奸细。
他再次紧逼，神情异常严肃，“说！”
“说什么？”田桑举起手来投降。
“五日前，在县衙公堂，你百般的胡搅蛮缠，逼着县令打了十板，还特意引起我的注意！”
田桑眨巴眼。
“上了街，你晕晕乎乎，那么巧就撞开一家做竹编生意的铺门，又那么巧，经营那家铺子的柳姓夫妻就是绑架大案的贼首，还是那么巧，他们在安复县唯一的据点就在我浦苗乡翠竹山南！”
“最重要的一点，你是何人？来自哪里？为什么四处都查不到你半点消息？”
田桑沉默了，皱眉盯着孙晟，满眼都是内心戏。
‘我有必要告诉他吗？若说了，他会信吗？算了，我都不信……’
最后，她吞吞吐吐憋出一句半真半调戏的话：“我穿越来的，是血统纯正的中国人，重庆的，我们是一个祖宗，不是什么奸细，你，信吗？”
田桑为表诚心，还说了方言。
孙晟无语。
心想，她浑身疑点重重，又或许是脑子受过伤。
暂且让人盯紧些，待时机一到就报官抓人。
最后，让未雨将她轰了出去。
并责令以后不准她进孙家的门。
赶走田桑后，孙晟想起她说的那些犯大逆的话，仍是心有余悸。
走到缸边喂鱼，才稍稍舒缓些。
看了眼未雨，想到什么，即刻愣住，后背再惊起一阵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