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昭律法有云，罪女入教坊司有二途可免，一是钱赎，所费极巨。另一途则是破相而出，黥刑留记永不得除。
若是林重影猜得没错，她额头上刺的应该是个破字。
黥面之人，走到哪都要承受别人鄙夷厌恶的目光，终究不能如常人一般自在生活。她见林重影神色有异，下意识按往自己的刘海，面上血色尽去，“陆妹妹，我…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林重影摇了摇头，“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何可惧？”
“不怕就好，不怕就好……陆妹妹，你说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也想过死，可是我不甘！我若是死了，那我爹的冤屈怎么办？”孟琼枝低喃着，却堪比呐喊。
曾几何时，她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一朝天塌地陷入了教坊司，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若非破相而出，如今的她只怕已是泥潭深陷。幸得清莲庵所容，才让走投无路的她有了容身之处。三年前刘婆子和这位陆家妹妹搬来时，她便认了出来，所以这几年来她没少明里暗里的照顾着。
她为原主所做的一切，林重影都知道。
林重影看着她，目光坚定，“我暂时没有法子，但事在人为，所以眼下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对，对，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她拼命点头，抹净脸上的泪水，“陆妹妹，你的手好冰啊，我这就给你烧炕。”
有了火，炕很快就热起来，慢慢化解着林重影僵冷的身体。
从破窗看去，屋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这般景象，可真像她离开时的那个夜晚，满屋子白花的灯笼，白得像她的心一样惘然。
“陆妹妹，你饿了吧，我给你煮点粥暖暖身子。”孟琼枝从怀里取出帕子包好的米，放进滚水中不停搅拌。
不多会的工夫，破屋的空气中尽是米粥的香味。
“孟姐姐，你以后别叫我陆妹妹，你叫我阿……阿影吧。”
阿朱这个小名，怕是不能再叫了，万一……
思及此，她眼底划过一抹自嘲之色。或许是她想多了，顾让那个死小孩应该早就忘了她吧。
孟琼枝笑着点头，“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影。”
她的笑容一闪而逝，很快被忧心所取代，“阿影，刘妈妈去报信说你死了，你…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刘妈妈分明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是人没死成，以对方的狠心程度，也会让假的变成真的。
“阿影，你父亲怕是也指望不上，你要早做打算。”
有后娘就有后老子，林重影当然知道陆仁靠不住。
她缓缓眼眸，若有所思。
热气氤氲中，那静止的姿态并非是毫无斗志的消沉，而是蓄势待发的冰山，下一瞬便是焚毁所有的烈焰熔浆。
当她抬眼看过来时，孟琼枝仿佛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刀光剑影。
“阿影……”
她淡淡一笑，“孟姐姐，我需要你的帮助。”
*
刘婆子说的报信，并非是自己亲自回陆府。
她明面上还要照顾林重影，不管人是死是活她都不能离开，所以她下山之后谴了相好的去跑脚，自己则返回瓦屋。
大雪封路，脚程自然快不了，这一来一回的工夫已至申时。山里黑得早，这个时辰天色生暗。她一路哼着曲儿，显然是心情极好，等到快近屋子时忽然听到有动静，吓得她毛骨悚然。
做贼才会心虚，做了亏心事的人，最怕的就是鬼。林中寒风萧萧，四处杳无人至，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让人胆战心惊。
“…不…不会吧。”
更近一些，她不仅听到屋子里有人说话，且还隐约听到了笑声。
“啊！”
她尖叫着，脚下一滑倒在雪地里。视线颠倒之时，她看到了从屋子里出来的孟琼枝。
“净尘师父，你…你怎么还没走？”
“阿弥陀佛。”孟琼枝念着几句，道：“罪过啊罪过，刘施主你可算是回来了，陆施主一直在等你。”
刘婆子骇得魂都飞了，大姑娘…在等她？
“净尘师父，你…你别吓我，我家姑娘她…她不是死了吗？”
“谁说陆施主死了？”
“…没死？”
这时林重影出现在孟琼枝身后，一张脸煞白无血，比鬼还可怕。
刘婆子再次尖叫起来，嘴里喊着“有鬼”“鬼啊”之类的胡话，在雪地里滚了好几下也没爬起来，瞧着应是吓得浑身发软，想逃都逃不掉。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时，一抬头就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
“…大…大姑娘。”
“刘妈妈，我没死，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为何吓成这样？”
她高兴个鬼！
刘婆子指着她，“你”了半天，“你真的没死？”
她俯低身体，直勾勾地盯着刘婆子，在刘婆子惊魂未定的表情中，下死手狠狠拧着对方的脸。
刘婆子发出猪叫声，等回过神来时她已后退好几步。
“刘妈妈，你跟我进来。”她又对孟琼枝道：“净尘师父，我没事了，刘妈妈也回来了，你快些回去吧。”
“那你好生养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孟琼枝一走，刘婆子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她望着好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心中难掩失望之情，同时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
不等她发难，林重影已经自行回屋。
炕火已烧，屋子里也有了暖和气。刘婆子扫视一番，待看见炉灶上还未喝完的米粥时，脸色顿时一黑。
那个净尘真是多管闲事！
她清了清嗓子，张嘴正准备训斥林重影，却见对方压根没有之前的怯弱害怕，反倒用那双浓黑似墨的眼睛看着自己，忽然觉得心里发毛。
山林多鬼怪，民间有传它们常常附于人身，大姑娘这般模样……
“大姑娘……”
“刘妈妈，你且告诉我，是不是方姨想要我的命？”
林重影说的方姨，就是陆仁的继室方氏。
方氏是陆仁的表妹，守寡之后带着女儿投奔陆仁，在林氏死后直接鸠占鹊巢，成了陆仁的填房。
“大姑娘…你…你误会了。”刘婆子心里长满了毛，几乎不敢去看林重影的脸。“夫人…夫人是心善之人，岂会如此？”
林重影拢了拢身上的衣裳，似笑非笑。
大宅门里的龌龊用段，她可见过不少。这姓刘的说瞎话的时候还知道闭着眼睛，显然是心虚至极。
“刘妈妈。”她声音压了压，有气无力中透着几分意兴阑珊，“若不是净尘师父，我恐怕已经死了。不瞒你说，自从我母亲死后，我其实早就不想活了。”
刘婆子闻言，暗啐一声。
果然是那个净尘坏了她的好事！
“大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是传出去……”
“刘妈妈，我有一事相求，若是你能答应我，我便如你所愿。”
刘婆子再看她，那张脸瘦到脱相，唯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尤其是盯着人看时，阴森森的好不吓人，一时之间竟不知她是人还是鬼。
“大姑娘，你…你真能如我所愿？”
“当然。”林重影的声音越发的有气无力，十足一个将死之人。“我知道你已经派人去给我父亲和方姨报信，方姨容不下我，巴不得我死。但我好歹是我父亲的女儿，若真是饿死冻死的，你如何能有好果子吃？”
这番话一出，吓得刘婆子一身冷汗。
她一心想着在自家夫人面前邀功，倒是忘了这茬。老爷再是看重夫人，再是不在意大姑娘，也容不得自己的亲女儿饿死冻死。
“大姑娘，你…你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林重影真想笑出声来，这黑心烂肝的玩意儿不仅蠢，还坏到了骨子里。
“我确实有一个好法子，不过你得让我死个明白。”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这双手真是瘦得可怜，她自己都害怕一不小心给掰折了。“若我是自己寻死……”
刘婆子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对啊。
若是大姑娘自己寻的短见，她不仅能向夫人交差邀功，老爷也不会怪到她头到。到时候她再哭得真切些，定然万事大吉。
她期盼地看着林重影，巴不得林重影现在就自尽以遂她的心愿。
暮色已至，屋里屋外一团灰暗。林重影靠坐床头，瘦弱又无依。那半低的眉眼让人看不真切，似是笼罩着一层死气。
“我母亲真是病死的吗？”
随着这声问话，天空响起一道惊雷。雷声“轰隆”而过，闪电化成刺眼的白光，划破一屋子的灰暗。
刘婆子吓了一大跳，心魂险些飞了出去。
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大姑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想做个明白鬼。”
鬼这个字，在此时的气氛中尤其的恐怖。
刘婆子的腿脚都软了，但她尚有理智在，“林夫人…自然是病死的。”
林重影听到这样的回答，并没有表示质疑，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她如此反应，倒让刘婆子摸不着头脑。
到底是自身的利益占据一切，刘婆子几乎是未加思索，问道：“那大姑娘你说的那个法子是什么？”
林重影已经和衣侧身朝里躺下，声音依旧有气无力，“明日后山，你送我最后一程。”
大昭律法有云，罪女入教坊司有二途可免，一是钱赎，所费极巨。另一途则是破相而出，黥刑留记永不得除。
若是林重影猜得没错，她额头上刺的应该是个破字。
黥面之人，走到哪都要承受别人鄙夷厌恶的目光，终究不能如常人一般自在生活。她见林重影神色有异，下意识按往自己的刘海，面上血色尽去，“陆妹妹，我…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林重影摇了摇头，“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何可惧？”
“不怕就好，不怕就好……陆妹妹，你说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也想过死，可是我不甘！我若是死了，那我爹的冤屈怎么办？”孟琼枝低喃着，却堪比呐喊。
曾几何时，她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一朝天塌地陷入了教坊司，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若非破相而出，如今的她只怕已是泥潭深陷。幸得清莲庵所容，才让走投无路的她有了容身之处。三年前刘婆子和这位陆家妹妹搬来时，她便认了出来，所以这几年来她没少明里暗里的照顾着。
她为原主所做的一切，林重影都知道。
林重影看着她，目光坚定，“我暂时没有法子，但事在人为，所以眼下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对，对，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她拼命点头，抹净脸上的泪水，“陆妹妹，你的手好冰啊，我这就给你烧炕。”
有了火，炕很快就热起来，慢慢化解着林重影僵冷的身体。
从破窗看去，屋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这般景象，可真像她离开时的那个夜晚，满屋子白花的灯笼，白得像她的心一样惘然。
“陆妹妹，你饿了吧，我给你煮点粥暖暖身子。”孟琼枝从怀里取出帕子包好的米，放进滚水中不停搅拌。
不多会的工夫，破屋的空气中尽是米粥的香味。
“孟姐姐，你以后别叫我陆妹妹，你叫我阿……阿影吧。”
阿朱这个小名，怕是不能再叫了，万一……
思及此，她眼底划过一抹自嘲之色。或许是她想多了，顾让那个死小孩应该早就忘了她吧。
孟琼枝笑着点头，“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影。”
她的笑容一闪而逝，很快被忧心所取代，“阿影，刘妈妈去报信说你死了，你…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刘妈妈分明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是人没死成，以对方的狠心程度，也会让假的变成真的。
“阿影，你父亲怕是也指望不上，你要早做打算。”
有后娘就有后老子，林重影当然知道陆仁靠不住。
她缓缓眼眸，若有所思。
热气氤氲中，那静止的姿态并非是毫无斗志的消沉，而是蓄势待发的冰山，下一瞬便是焚毁所有的烈焰熔浆。
当她抬眼看过来时，孟琼枝仿佛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刀光剑影。
“阿影……”
她淡淡一笑，“孟姐姐，我需要你的帮助。”
*
刘婆子说的报信，并非是自己亲自回陆府。
她明面上还要照顾林重影，不管人是死是活她都不能离开，所以她下山之后谴了相好的去跑脚，自己则返回瓦屋。
大雪封路，脚程自然快不了，这一来一回的工夫已至申时。山里黑得早，这个时辰天色生暗。她一路哼着曲儿，显然是心情极好，等到快近屋子时忽然听到有动静，吓得她毛骨悚然。
做贼才会心虚，做了亏心事的人，最怕的就是鬼。林中寒风萧萧，四处杳无人至，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让人胆战心惊。
“…不…不会吧。”
更近一些，她不仅听到屋子里有人说话，且还隐约听到了笑声。
“啊！”
她尖叫着，脚下一滑倒在雪地里。视线颠倒之时，她看到了从屋子里出来的孟琼枝。
“净尘师父，你…你怎么还没走？”
“阿弥陀佛。”孟琼枝念着几句，道：“罪过啊罪过，刘施主你可算是回来了，陆施主一直在等你。”
刘婆子骇得魂都飞了，大姑娘…在等她？
“净尘师父，你…你别吓我，我家姑娘她…她不是死了吗？”
“谁说陆施主死了？”
“…没死？”
这时林重影出现在孟琼枝身后，一张脸煞白无血，比鬼还可怕。
刘婆子再次尖叫起来，嘴里喊着“有鬼”“鬼啊”之类的胡话，在雪地里滚了好几下也没爬起来，瞧着应是吓得浑身发软，想逃都逃不掉。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时，一抬头就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
“…大…大姑娘。”
“刘妈妈，我没死，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为何吓成这样？”
她高兴个鬼！
刘婆子指着她，“你”了半天，“你真的没死？”
她俯低身体，直勾勾地盯着刘婆子，在刘婆子惊魂未定的表情中，下死手狠狠拧着对方的脸。
刘婆子发出猪叫声，等回过神来时她已后退好几步。
“刘妈妈，你跟我进来。”她又对孟琼枝道：“净尘师父，我没事了，刘妈妈也回来了，你快些回去吧。”
“那你好生养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孟琼枝一走，刘婆子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她望着好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心中难掩失望之情，同时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
不等她发难，林重影已经自行回屋。
炕火已烧，屋子里也有了暖和气。刘婆子扫视一番，待看见炉灶上还未喝完的米粥时，脸色顿时一黑。
那个净尘真是多管闲事！
她清了清嗓子，张嘴正准备训斥林重影，却见对方压根没有之前的怯弱害怕，反倒用那双浓黑似墨的眼睛看着自己，忽然觉得心里发毛。
山林多鬼怪，民间有传它们常常附于人身，大姑娘这般模样……
“大姑娘……”
“刘妈妈，你且告诉我，是不是方姨想要我的命？”
林重影说的方姨，就是陆仁的继室方氏。
方氏是陆仁的表妹，守寡之后带着女儿投奔陆仁，在林氏死后直接鸠占鹊巢，成了陆仁的填房。
“大姑娘…你…你误会了。”刘婆子心里长满了毛，几乎不敢去看林重影的脸。“夫人…夫人是心善之人，岂会如此？”
林重影拢了拢身上的衣裳，似笑非笑。
大宅门里的龌龊用段，她可见过不少。这姓刘的说瞎话的时候还知道闭着眼睛，显然是心虚至极。
“刘妈妈。”她声音压了压，有气无力中透着几分意兴阑珊，“若不是净尘师父，我恐怕已经死了。不瞒你说，自从我母亲死后，我其实早就不想活了。”
刘婆子闻言，暗啐一声。
果然是那个净尘坏了她的好事！
“大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是传出去……”
“刘妈妈，我有一事相求，若是你能答应我，我便如你所愿。”
刘婆子再看她，那张脸瘦到脱相，唯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尤其是盯着人看时，阴森森的好不吓人，一时之间竟不知她是人还是鬼。
“大姑娘，你…你真能如我所愿？”
“当然。”林重影的声音越发的有气无力，十足一个将死之人。“我知道你已经派人去给我父亲和方姨报信，方姨容不下我，巴不得我死。但我好歹是我父亲的女儿，若真是饿死冻死的，你如何能有好果子吃？”
这番话一出，吓得刘婆子一身冷汗。
她一心想着在自家夫人面前邀功，倒是忘了这茬。老爷再是看重夫人，再是不在意大姑娘，也容不得自己的亲女儿饿死冻死。
“大姑娘，你…你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林重影真想笑出声来，这黑心烂肝的玩意儿不仅蠢，还坏到了骨子里。
“我确实有一个好法子，不过你得让我死个明白。”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这双手真是瘦得可怜，她自己都害怕一不小心给掰折了。“若我是自己寻死……”
刘婆子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对啊。
若是大姑娘自己寻的短见，她不仅能向夫人交差邀功，老爷也不会怪到她头到。到时候她再哭得真切些，定然万事大吉。
她期盼地看着林重影，巴不得林重影现在就自尽以遂她的心愿。
暮色已至，屋里屋外一团灰暗。林重影靠坐床头，瘦弱又无依。那半低的眉眼让人看不真切，似是笼罩着一层死气。
“我母亲真是病死的吗？”
随着这声问话，天空响起一道惊雷。雷声“轰隆”而过，闪电化成刺眼的白光，划破一屋子的灰暗。
刘婆子吓了一大跳，心魂险些飞了出去。
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大姑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想做个明白鬼。”
鬼这个字，在此时的气氛中尤其的恐怖。
刘婆子的腿脚都软了，但她尚有理智在，“林夫人…自然是病死的。”
林重影听到这样的回答，并没有表示质疑，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她如此反应，倒让刘婆子摸不着头脑。
到底是自身的利益占据一切，刘婆子几乎是未加思索，问道：“那大姑娘你说的那个法子是什么？”
林重影已经和衣侧身朝里躺下，声音依旧有气无力，“明日后山，你送我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