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城，鸡飞狗跳。
温冉溜着江府的侍卫满大街乱窜。
她一头珠钗进了当铺，换成了银两和简单的束发。
一身喜服进了布坊，换成了银两和素布衣裳。
侍卫这下更寻不到人了，还惊动了京城的守城官。
守城官细细一问，留下一句“我会同上头如实禀报。”便没了踪影。
本以为城官会来支援，未曾想，都快到日落时分，侍卫精疲力竭也没等来人，更没寻到温冉。
*
温冉躺在一处庙宇的屋檐上，望着天际上的乌云，细细琢磨。
她是谁？她真的是温冉吗？
为什么她没有自己习武的记忆，却又明显身手不凡。
一切的动作都像是肌肉记忆，念头一动，便随心而出。
只是身体像是还不习惯，一番大开大合后，手腕不负众望地挫伤了。
奇怪……
日头快要落下，江府的侍卫总算是找到了这里，不过他们在温冉脚下一通乱找，片刻后又撤去，显然没有发现头顶上还有个人。
温冉摇了摇头，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撑着半边脸，掂量着兜里几十两银子，思索着许是应该回趟家了。
不是江府，而是温家。
记忆中的父亲似乎许久没有露面，书信来往也渐渐少了，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
想到此处，忽然，一阵争吵声传来。
她循声看去，城门口簇拥了好些人，士兵拿着长枪与百姓周旋。
温冉垮着屋檐，三两步就蹲到了城门口不远的高墙上。
脚下是刚从北面逃难来的流民，好不容易来到了天子脚下，却被强硬地组拦在了城门外。
“官老爷，求求你们了，我的孩子三日没吃上东西了，哪怕是一口粥水也好，求你们行行好，放我们进去。”
“是啊，我们从北原来的，那里遭饥荒，我们好不容易才逃难到这里。再不济……再不济您通报一声，叫圣上知道，北原老百姓日子不好——”
他话还没说完，士兵的长枪生生捅进了他的肩胛骨，轻轻一挑，扔了出去。
“这里是京城，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鲜血滚烫，溅到诸多流民脸上。
“还想进京面圣，圣上是你们想见就见的吗？！”
“滚滚滚，从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流民被吓住了，躁动一下子就沉寂下来。
有小孩在人群中哭嚎了起来，又乱作了一团。
士兵肉眼可见地耐心用完，干脆举起长枪，逼退流民。
“没听见吗！再不滚，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枪头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冰冷彻骨。
他作势又要行凶，忽然被什么砸了肩膀，整条手臂都止不住的又麻又痛。
“谁，谁他妈的偷袭老子！”士兵捂着肩膀，鲜血渗过指缝，很快爬满了手臂。
他凶恶地来回张望：“有本事站出来！”
温冉盘着手里的瓦片，坐在墙头上，无论士兵怎么骂，她都没有站出来的意思。
只要他一动手，她的瓦片就精准地落到对方肩膀上。
一时间，如同青天白日闹了鬼，士兵不敢再大叫大嚷，流民也经此一遭，不敢再奢望进城，纷纷散去。
唯有温冉，大摇大摆踏着高墙出了城。
稳稳落地，她扭了扭有些酸疼脚踝：“身子骨太弱了，看来还得加强锻炼。”
忽然，她猛地抬头。
不远处，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低下了头，敛下眸子。
方才，是他在盯着自己看。
温冉无比确信。
少年的目光没有躲过温冉，她看到他琥珀色的瞳仁下，掩着的兴奋与……锐利。
如同狼崽子一般的，沉淀着恨意的锐利。
温冉茫然，他认识自己？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少年随着散去的流民，落在队尾，他的身侧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同样面庞青灰，狼狈不堪。
中年男子也很快发现了温冉，对视一眼，他稍有些惊诧与困惑。
这下，温冉彻底确信，他们是认得自己的。
他们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倒像是见了不应见到的熟人。
中年男子见她迈开步子，二话不说拉着少年就跑。
他跑，她就追。
三人眨眼间跑入了荒林，天色昏暗，荒林中荆棘丛生，温冉却像完全没有被影响一般，如履平地。
只是眼前两人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中年男子突然倒地不起。
温冉一惊，快步走了上去。
还未近前，少年从腰侧抽出一把匕首，挡在男子身前，恶狠狠地对着她：“不许过来！”
温冉歪头不解：“你……同我有仇？”
少年矮她半个头，但气势丝毫不弱：“你少装！江时初的妻子，江府的大夫人，不久前在江府还见过的，你现在追出来做什么？江时初还想赶尽杀绝吗？！”
说完，少年紧捏着匕首，又往前递了递。
温冉更加困惑了。
她完全记不起眼前的少年是谁，毕竟她的记忆大多围绕着江时初，旁人都无关紧要。
“我追，不是因为你们跑吗？”
“我跑不是因为你在追吗？！”
“你不跑我不就不追了。”
“……你。”
一声咳嗽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少年忙转头去看：“青叔！青叔，你怎么样了？！”
青叔咳嗽不停，脸色青紫，面颊凹陷，温冉见状，面色一沉：“他中毒了？”
说完，她又仔细端详了少年的面庞。
他的脸上虽然刻意抹了泥巴，但依旧能看出脸色不好，只是比青叔稍微好些。
“你少在那里假惺惺的，这一切还不是拜你们江家所赐！”
温冉一摊手，无奈道：“我和江家可没关系了，今日江时初娶妻，我被休了，正准备回温家就遇到了你们。”
少年和青叔皆是一愣。
“你们没听说吗？江家要娶吏部尚书的外甥女，今日大婚，婚宴被我搅黄了，他们正满城抓我呢。”
她转念一想，又道：“哦，也对，你们是流民，不知道也正常。”
少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江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温冉不懂少年的敌意从何而来，抿了抿唇，没再解释。
青叔忽然撑着地，堪堪坐起身子，眼珠一片混沌。
他紧紧盯着温冉，看得她头皮发麻。
“你……过来。”
少年忙阻止：“青叔，不可以！她是江家人，别听她的一面之词，搞不好是江时初——”
青叔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又朝着温冉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瞧瞧。”
温冉往前走了两步，蹲在了青叔跟前。
她倒也不担心这二人对她不利，老弱病残，他们暂且还没这个本事能伤她。
“像……真像，从前没觉得，今日反倒瞧着更像了……”
青叔褶皱的脸皮上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他如同鹰爪般的手抓住少年的手腕，顺势就要往她手里送。
温冉下意识退了一步：“你这是做什么？”
青叔咬着牙，强硬地提起一口气：“他叫迟暮，是我在世上最后的牵挂……温姑娘，我信你……你的父亲曾于我有恩，他是个善人，你若是要回去寻他……能不能……能不能带上迟暮……”
“青叔！”迟暮想要抽出手拒绝，可青叔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死死将他的手扣着。
温冉笑了：“你信我？你不怕我是江时初派来的了？”
青叔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快不行了……温姑娘，若我看走了眼，那就当是我和迟暮的命不好，命里逃不开……也怪不了别人。”
“我原以为混入流民能保他一命，现在看来……难，都难……”
“求你，温姑娘，带着他吧……我不放心他一人，如果我死了，他怕是也活不久……”
青叔的声音越来越小，迟暮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反握住他的手，紧紧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也不肯落下。
“温姑娘，迟暮就拜托你了……让他干什么都行，只要给一口饭吃，能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温冉面无表情地看着。
青叔吊着一口气，目光灼灼，直到温冉点头，他才绽开一抹笑容，刹那，失去了呼吸。
“青叔！”
迟暮的泪还是没忍住，爬了一脸。
混合着泥巴，倒愈发像个小乞丐了。
荒林里回荡着迟暮沙哑的哭声，像极了小兽嘶吼。
温冉抓着他的领子，轻飘飘地将他提了起来：“别哭了，找个地儿埋了吧。”
迟暮挣扎，愈发恶狠狠地瞪她，像是在看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温冉确实没有太大的实感，她和这青叔又不熟。
人之将死，她若是不答应，怕是他死也不瞑目。
权当是日行一善了。
迟暮瞧着对她的恨意颇深，温冉也不在乎。
暂且就当养个小狼崽，若是有一日狼崽反扑，大不了杀了就是。
“再不埋要臭了，抓紧的吧，天快黑了，还是你想让你青叔的尸体喂林子里的野兽？”
迟暮用脏兮兮的袖子狠狠抹了把眼泪，倔强道：“要不是青叔非要我跟着你……哼，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吃江家人一口饭！”
温冉松了手，沾上了他领子上的泥土，有些嫌弃地找了处水塘洗手：“随你，反正我是答应了，没食言，你跟不跟就不是我说的算了的。”
说完，她仔细搓了手，寻了一根树干靠着，活动手脚。
迟暮瞪了她一眼，生怕她真的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连忙找了个空地，拖着青叔的尸体，埋了进去。
迟暮瞧着身手不错，不过到底是饿了几顿，使不上力气，直到天蒙蒙亮才将青叔安顿好。
待他回到水塘边，温冉正靠着树干睡着，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眉眼瞧着没有昨日那般锋芒锐利了。
她的脚边燃起一团篝火，隐隐快要熄灭，火光在她脸庞上忽明忽暗。
她竟没走……
温冉睡得浅，迟暮刚回来她就醒了。
她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睡意朦胧的样子。
迟暮立马直起腰板，昂着头，别过脸去不看她：“算你识相，没辜负青叔对你的信任。”
“但我告诉你，就算你是江时初派来的，也休想抓我回去！”
温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以为意，随意熄灭了篝火，转身就走：“天亮了，日落前赶到下一个驿站，跟不上你自己负责。”
迟暮怔然，看着她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恨得牙痒痒，但还是迈开了步子。
一阵肚里打鼓的声音传来，迟暮停下了脚步，面上窘迫。
忽然，一股肉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看着怀里多出来的兔肉腿，他抬头对上温冉带笑的眸子。
“看什么，脑子也饿坏了？赶紧吃，吃饱了好赶路，别拖我后腿。”
明明是善意，但落到迟暮耳朵里，反倒像是温冉的调笑。
他狠狠咬下一块肉。
真香。
温冉溜着江府的侍卫满大街乱窜。
她一头珠钗进了当铺，换成了银两和简单的束发。
一身喜服进了布坊，换成了银两和素布衣裳。
侍卫这下更寻不到人了，还惊动了京城的守城官。
守城官细细一问，留下一句“我会同上头如实禀报。”便没了踪影。
本以为城官会来支援，未曾想，都快到日落时分，侍卫精疲力竭也没等来人，更没寻到温冉。
*
温冉躺在一处庙宇的屋檐上，望着天际上的乌云，细细琢磨。
她是谁？她真的是温冉吗？
为什么她没有自己习武的记忆，却又明显身手不凡。
一切的动作都像是肌肉记忆，念头一动，便随心而出。
只是身体像是还不习惯，一番大开大合后，手腕不负众望地挫伤了。
奇怪……
日头快要落下，江府的侍卫总算是找到了这里，不过他们在温冉脚下一通乱找，片刻后又撤去，显然没有发现头顶上还有个人。
温冉摇了摇头，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撑着半边脸，掂量着兜里几十两银子，思索着许是应该回趟家了。
不是江府，而是温家。
记忆中的父亲似乎许久没有露面，书信来往也渐渐少了，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
想到此处，忽然，一阵争吵声传来。
她循声看去，城门口簇拥了好些人，士兵拿着长枪与百姓周旋。
温冉垮着屋檐，三两步就蹲到了城门口不远的高墙上。
脚下是刚从北面逃难来的流民，好不容易来到了天子脚下，却被强硬地组拦在了城门外。
“官老爷，求求你们了，我的孩子三日没吃上东西了，哪怕是一口粥水也好，求你们行行好，放我们进去。”
“是啊，我们从北原来的，那里遭饥荒，我们好不容易才逃难到这里。再不济……再不济您通报一声，叫圣上知道，北原老百姓日子不好——”
他话还没说完，士兵的长枪生生捅进了他的肩胛骨，轻轻一挑，扔了出去。
“这里是京城，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鲜血滚烫，溅到诸多流民脸上。
“还想进京面圣，圣上是你们想见就见的吗？！”
“滚滚滚，从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流民被吓住了，躁动一下子就沉寂下来。
有小孩在人群中哭嚎了起来，又乱作了一团。
士兵肉眼可见地耐心用完，干脆举起长枪，逼退流民。
“没听见吗！再不滚，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枪头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冰冷彻骨。
他作势又要行凶，忽然被什么砸了肩膀，整条手臂都止不住的又麻又痛。
“谁，谁他妈的偷袭老子！”士兵捂着肩膀，鲜血渗过指缝，很快爬满了手臂。
他凶恶地来回张望：“有本事站出来！”
温冉盘着手里的瓦片，坐在墙头上，无论士兵怎么骂，她都没有站出来的意思。
只要他一动手，她的瓦片就精准地落到对方肩膀上。
一时间，如同青天白日闹了鬼，士兵不敢再大叫大嚷，流民也经此一遭，不敢再奢望进城，纷纷散去。
唯有温冉，大摇大摆踏着高墙出了城。
稳稳落地，她扭了扭有些酸疼脚踝：“身子骨太弱了，看来还得加强锻炼。”
忽然，她猛地抬头。
不远处，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低下了头，敛下眸子。
方才，是他在盯着自己看。
温冉无比确信。
少年的目光没有躲过温冉，她看到他琥珀色的瞳仁下，掩着的兴奋与……锐利。
如同狼崽子一般的，沉淀着恨意的锐利。
温冉茫然，他认识自己？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少年随着散去的流民，落在队尾，他的身侧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同样面庞青灰，狼狈不堪。
中年男子也很快发现了温冉，对视一眼，他稍有些惊诧与困惑。
这下，温冉彻底确信，他们是认得自己的。
他们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倒像是见了不应见到的熟人。
中年男子见她迈开步子，二话不说拉着少年就跑。
他跑，她就追。
三人眨眼间跑入了荒林，天色昏暗，荒林中荆棘丛生，温冉却像完全没有被影响一般，如履平地。
只是眼前两人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中年男子突然倒地不起。
温冉一惊，快步走了上去。
还未近前，少年从腰侧抽出一把匕首，挡在男子身前，恶狠狠地对着她：“不许过来！”
温冉歪头不解：“你……同我有仇？”
少年矮她半个头，但气势丝毫不弱：“你少装！江时初的妻子，江府的大夫人，不久前在江府还见过的，你现在追出来做什么？江时初还想赶尽杀绝吗？！”
说完，少年紧捏着匕首，又往前递了递。
温冉更加困惑了。
她完全记不起眼前的少年是谁，毕竟她的记忆大多围绕着江时初，旁人都无关紧要。
“我追，不是因为你们跑吗？”
“我跑不是因为你在追吗？！”
“你不跑我不就不追了。”
“……你。”
一声咳嗽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少年忙转头去看：“青叔！青叔，你怎么样了？！”
青叔咳嗽不停，脸色青紫，面颊凹陷，温冉见状，面色一沉：“他中毒了？”
说完，她又仔细端详了少年的面庞。
他的脸上虽然刻意抹了泥巴，但依旧能看出脸色不好，只是比青叔稍微好些。
“你少在那里假惺惺的，这一切还不是拜你们江家所赐！”
温冉一摊手，无奈道：“我和江家可没关系了，今日江时初娶妻，我被休了，正准备回温家就遇到了你们。”
少年和青叔皆是一愣。
“你们没听说吗？江家要娶吏部尚书的外甥女，今日大婚，婚宴被我搅黄了，他们正满城抓我呢。”
她转念一想，又道：“哦，也对，你们是流民，不知道也正常。”
少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江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温冉不懂少年的敌意从何而来，抿了抿唇，没再解释。
青叔忽然撑着地，堪堪坐起身子，眼珠一片混沌。
他紧紧盯着温冉，看得她头皮发麻。
“你……过来。”
少年忙阻止：“青叔，不可以！她是江家人，别听她的一面之词，搞不好是江时初——”
青叔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又朝着温冉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瞧瞧。”
温冉往前走了两步，蹲在了青叔跟前。
她倒也不担心这二人对她不利，老弱病残，他们暂且还没这个本事能伤她。
“像……真像，从前没觉得，今日反倒瞧着更像了……”
青叔褶皱的脸皮上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他如同鹰爪般的手抓住少年的手腕，顺势就要往她手里送。
温冉下意识退了一步：“你这是做什么？”
青叔咬着牙，强硬地提起一口气：“他叫迟暮，是我在世上最后的牵挂……温姑娘，我信你……你的父亲曾于我有恩，他是个善人，你若是要回去寻他……能不能……能不能带上迟暮……”
“青叔！”迟暮想要抽出手拒绝，可青叔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死死将他的手扣着。
温冉笑了：“你信我？你不怕我是江时初派来的了？”
青叔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快不行了……温姑娘，若我看走了眼，那就当是我和迟暮的命不好，命里逃不开……也怪不了别人。”
“我原以为混入流民能保他一命，现在看来……难，都难……”
“求你，温姑娘，带着他吧……我不放心他一人，如果我死了，他怕是也活不久……”
青叔的声音越来越小，迟暮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反握住他的手，紧紧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也不肯落下。
“温姑娘，迟暮就拜托你了……让他干什么都行，只要给一口饭吃，能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温冉面无表情地看着。
青叔吊着一口气，目光灼灼，直到温冉点头，他才绽开一抹笑容，刹那，失去了呼吸。
“青叔！”
迟暮的泪还是没忍住，爬了一脸。
混合着泥巴，倒愈发像个小乞丐了。
荒林里回荡着迟暮沙哑的哭声，像极了小兽嘶吼。
温冉抓着他的领子，轻飘飘地将他提了起来：“别哭了，找个地儿埋了吧。”
迟暮挣扎，愈发恶狠狠地瞪她，像是在看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温冉确实没有太大的实感，她和这青叔又不熟。
人之将死，她若是不答应，怕是他死也不瞑目。
权当是日行一善了。
迟暮瞧着对她的恨意颇深，温冉也不在乎。
暂且就当养个小狼崽，若是有一日狼崽反扑，大不了杀了就是。
“再不埋要臭了，抓紧的吧，天快黑了，还是你想让你青叔的尸体喂林子里的野兽？”
迟暮用脏兮兮的袖子狠狠抹了把眼泪，倔强道：“要不是青叔非要我跟着你……哼，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吃江家人一口饭！”
温冉松了手，沾上了他领子上的泥土，有些嫌弃地找了处水塘洗手：“随你，反正我是答应了，没食言，你跟不跟就不是我说的算了的。”
说完，她仔细搓了手，寻了一根树干靠着，活动手脚。
迟暮瞪了她一眼，生怕她真的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连忙找了个空地，拖着青叔的尸体，埋了进去。
迟暮瞧着身手不错，不过到底是饿了几顿，使不上力气，直到天蒙蒙亮才将青叔安顿好。
待他回到水塘边，温冉正靠着树干睡着，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眉眼瞧着没有昨日那般锋芒锐利了。
她的脚边燃起一团篝火，隐隐快要熄灭，火光在她脸庞上忽明忽暗。
她竟没走……
温冉睡得浅，迟暮刚回来她就醒了。
她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睡意朦胧的样子。
迟暮立马直起腰板，昂着头，别过脸去不看她：“算你识相，没辜负青叔对你的信任。”
“但我告诉你，就算你是江时初派来的，也休想抓我回去！”
温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以为意，随意熄灭了篝火，转身就走：“天亮了，日落前赶到下一个驿站，跟不上你自己负责。”
迟暮怔然，看着她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恨得牙痒痒，但还是迈开了步子。
一阵肚里打鼓的声音传来，迟暮停下了脚步，面上窘迫。
忽然，一股肉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看着怀里多出来的兔肉腿，他抬头对上温冉带笑的眸子。
“看什么，脑子也饿坏了？赶紧吃，吃饱了好赶路，别拖我后腿。”
明明是善意，但落到迟暮耳朵里，反倒像是温冉的调笑。
他狠狠咬下一块肉。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