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之仰望着那盏月形花灯,眸光晃了晃,心虚地垂下眼睫,声音零碎:“我……”

    凌月按在他心口的手指慢慢收紧,俯下身去寻他垂敛的乌眸,追问道:“殿下为什么要偷偷把这盏月灯藏起来,还要骗我说它坏了?”

    掌心下的心跳渐渐急促,可身下的青年将脸侧到一边,躲避着她的注视,犹自抵赖道:“我,只是随手……”

    她瘪了瘪嘴,抬起右手捧着他的脸庞,不容糊弄地道:“殿下,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被她手掌的力道牵引着,他不得不对上她的眼眸,紧紧地抿着薄唇。

    “如果殿下把月灯藏起来只是无心,骗我说坏了也只是随口,那么殿下看到我和沈夜来往密切,就会很不高兴,听到我说对他有私心,就会急忙追问,还说我状态不佳,害怕我会去偷偷见他,又是为什么呢?”

    不敢宣之于口的隐秘心绪被她直白叩问,江风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视着她明亮灼热的双眼,眸光压抑不住地颤动着,如同一块几欲碎裂的墨色琉璃,骤然显出让人动容的脆弱,紧声反问:“那你现在执着于问清楚原由,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和殿下有隔阂了。”凌月鼻间一酸,声音有些低哑,“我们之间,本该彼此深信,坦诚相待,没有一丝隐瞒和疏离的,不是么?”

    听着她委屈的声音,江风之心潮起伏,绷紧的防线渐渐有些动摇,缓了语气道:“可你昨日……事先对我有过承诺,却还是答应了沈夜的邀约,你说你有其他私心,却也没有回答我私心为何。你对我,难道就是全然坦诚的吗?”

    捧着他脸庞的手掌骤然卸力,凌月吸了吸鼻子,目中浮现深深的歉疚,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无比真诚地道:“对不起,殿下。”

    “这件事的的确确是我的错,是我错得离谱,我以为殿下只是把我当做普通的下属看待,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所以,不免觉得殿下那般干涉我的私交太不公平,就忍不住有些赌气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毫无掩饰,坦坦荡荡,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清晰,可江风之听在耳里,脑海中却只余一片空白,就连眼前的清丽面容,也因为瞳孔的收缩而变得模模糊糊,如同水中的月影。

    她口中的自作多情,以及那般赌气的想法,与他的心迹何其相似……可是,她会不会只是像那日的引诱一般,在借着酒意甜言蜜语地哄骗着他?

    他慢慢抓紧凌月放在他心口的手掌,声音干涩地问:“你真的没有喝醉,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没有,”凌月右手覆了过来,牢牢地包裹着他的手掌,那捧温热好似要将掌心的冰雪融化,“一开始我没有认真思考过对殿下的心意,因为殿下朗月清风,如同天人,对我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我只当殿下是我要拼尽全力守护的恩人,不敢有其他的杂念……可随着跟殿下相处的时间越久,举止越亲密,我就越分不清楚,我对殿下的在意和依赖究竟是因为什么……直到最近几日,我才终于确定那份感情是什么。”

    她将他的手掌抬至唇边,轻轻地吻了吻他的手背,目色灼灼道:“我喜欢殿下,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殿下一个人。”

    柔软的触感酥酥麻麻,直抵心口,江风之呼吸起伏,清雅的面容很快攀上一抹潮红,他抬起另一只手半遮在自己的唇畔,强自压抑着怦怦燥热的心绪,怔怔地盯着她看了良久,才终于从她坚定不移的神情中找到确认。

    他忽而有些不太自然地偏转眼眸,哑声开口:“昨日……我不让你去紫烟阁,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怕你偷偷去见沈夜,只是瞧见你的眼睛下已有了淡淡的乌青之色,怕你近日太过劳累,才让崔翊代劳。”

    因为她的袒露,他汹涌的感情也再难压抑地涌到喉间,从他的唇中泄露出来,“因为,那时的我也自以为是地想着,你的心意,或许也同我一样……”

    “原来是这样么,”凌月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微微垂眸道,“是我误会殿下了。”

    “其实,我近日没睡好,不是因为劳累……”她睫羽缓缓掀起,缱绻地抬眸看他,颊侧的绯红一直弥漫到了耳廓,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别的什么。

    江风之喉间发紧,轻轻出声:“嗯?”

    “因为那一夜,我做了一个梦。”

    他盯着她娇艳的面颊,移不开眼,下意识问:“什么样的梦?”

    凌月眨了眨眼,答非所问道:“是在见了殿下施针后的那一夜。”

    江风之心间一颤,声息在短暂的凝滞之后,又变得轻促起来。那一夜的慌乱历历在目,即便不刻意想起,也全然没有办法忘怀,而她此刻眼睛里流动的情愫太过少见,让他的心口重又隐隐躁动起来。

    “我梦见过殿下很多次,殿下在雪夜里一次次救下了我,但那一夜……很不一样。”

    莹粉的指尖在他光洁漂亮的下巴缓缓摩挲,她微微泛红的眼中波光潋滟,仿佛重又陷入那个梦中,头脑恍惚发热,不禁俯下身去,慢慢拉近了与他的距离,指尖轻如羽毛地抚上他的唇瓣,乌墨长发如丝缎垂落在床榻之上,与他的青丝纠缠缭绕,难舍难分。

    寝房里幽静得太过暧昧,隐隐约约钻入的花叶摩挲声一下一下撩动着人的心神。她湿润绯红的眼眸一错不错地凝望着他,流转间活色生香,很是蛊惑。

    江风之心乱如麻,身体如弓弦绷紧,呼吸也变得纷乱起来,觉察到自己的理智几欲崩溃,他抬手覆上她的眼睛,难耐地道:“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已经强自忍耐压抑了那么久,可她此刻这样不管不顾,不计后果地看着他,让他脑中紧绷的弦几欲断裂,难以自持,这样的情状实在绮丽诱惑,却也太过危险迷乱。

    凌月感受着倾洒在颊侧渐渐加重的气息,嘴唇缓缓翕动,语气中尽是不信:“殿下每次都这样说,其实是骗人的吧?”她抬手圈住他的手腕,往下滑动了几寸,“殿下的身上,很烫呢。”

    江风之颤栗一下,手臂发软,被她轻而易举地移开了手掌,在呼吸相闻的距离,她直直望进他的眼底:“殿下很喜欢我,对不对?”

    他喉头滚动,躁动的眼神中杂糅着慌乱和渴求,再也无法思考更多,喑哑地“嗯”了一声。

    凌月心旌摇曳,情不自禁地捧过他的脸,往下倾身,越过摇摇欲坠的界限,吻上了他的唇。

    江风之身体一抖,感受到她温软的唇瓣在他的唇上温柔磨过,坚守已久的心防终于在一刻溃不成军,所有的顾虑全都被抛之脑后,被爱意和渴望的洪流挟裹。他闭上颤动的眼睛,难以自抑地抬手按在她的后颈,牢牢扣住,将过近的距离再度压缩,将这个吻徐徐加深。

    唇与唇温柔碾磨,如融化苦雪寒冰一般,让沁凉的触感骤然攀升得灼热烫人,寂寞寥落的冬夜,顷刻间春日横流,温融得像是身处梦境。

    直到空气渐渐稀薄,连神识都快要融化,她才移开了唇,靠在他的颈窝喘息。

    “阿月……”唇瓣才一分开,呼吸尚不均匀,他便眷恋地抚摸着她的面颊,如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稻草,低低地唤出深藏在心的那个亲密称呼。

    “我在,殿下。”凌月握住他的手掌,心中被极度的甜蜜包裹,声音如云酥软,如雾轻柔,“殿下以后都这样叫我,好不好?”

    他深深地看着她,目光细细地将她描摹,情不自禁地又吻了吻她温热的唇,颤声重复道:“……阿月。”

    “我在。”感受到他的不安,凌月紧紧地拥抱着他,手指穿过他指间的缝隙,与他十指紧扣,密不可分,“殿下,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紧凝着她,巨大的幸福感填满了他空荡碎裂的心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不由得微微颤抖,无措地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嗯……”

    月灯摇摇,暖黄的灯光照着两人重叠相拥的身影,在这一刻隔绝了寂寂未央的长夜。

    *

    沉沉暗夜,巍巍宫城。

    静王拜别空空道人,乘坐轿辇自福寿殿回到自己起居的栖真殿,才方坐于茶几之前,忽见殿内烛火轻摇,帐幕飘动,他捧茶的动作一顿,朝殿内侍从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所有侍从应声退了出去,又将殿门紧闭,江宇轩取过一个空的茶杯,亲自提起茶壶斟茶,笑道:“大人来了,栖真有失远迎。”

    一个黑色的身影随即从帐幕后缓缓现身,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他摘下脸上的玄色面具,淡声道:“静王殿下。”

    江宇轩将热气氤氲的茶杯放置于案几的对侧,面上笑意更深,起身行了一礼,抬手示意眼前的空位:“今日多亏大人手下的保护,助栖真化解了危机。”

    帐幕后的男人眉宇低压,不怒自威的神色让他显出十足的压迫之感,视线掠过静王邀请的手势,脚步未动,面无表情地道:“举手之劳罢了。”

    “我已经确认,珏王的身体确实有了好转。”

    江宇轩笑意一凝,眸中顿时翻涌起一抹锐色:“所以,那个被领走的女孩确实如我猜想的那般,可以医治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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