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丰州传来消息,应家军忠义将军酒后生事打死了人,为了将此事压下,后来竟又杀了人全家,幸而那家的夫人命大活了下来,一纸状书直接送到了旸京,由此又牵扯出了数十桩应家军军纪不严,滋扰地方的案件。

    皇后大怒,遣应承安前往丰州整顿军纪,这个年节大将军府闹得鸡飞狗跳,十五都没过,应承安便启程南下。

    “爹。”应慕雪依依不舍。

    应承安拍了拍她肩,冷笑::“雪儿不必忧心,此时出京也未必是坏事,爹爹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

    *

    喻顾清在王府养伤数日,推了一切节庆宴会,到了十五这日,门神一般守着的亦声和阿皓总算是让他出门了。

    “今日十五,晚上一起看花灯。”

    亦声没反驳,旸京城虽说平日也举办灯节,但跟上元节的热闹完全无法比,他也想凑热闹。

    “小九呢?”日日来他这比点卯还准时,怎么今日却没来?

    亦声挤眉弄眼地压低了声音:“那个谁来了,你瞧见上回老卫见那谁的表情了么?不太对劲啊,真是老卫那个那个?”

    什么那个这个的,听得喻顾清头疼:“你捋捋明白再说。”

    “就是、就是侯府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厮,我说呢,你叫老卫约公主吃饭,老卫转头设计让时大小姐去邀约,对侯府上下门清,时常拜访,所以她真是那个跟老卫有婚约的谢家姑娘?”

    “这你该去问他。”喻顾清端起药碗,犹豫了一下,往日喝药的时候都是小九在身边,还会给他一颗糖,可今日……他瞧着屋里的亦声是越瞧越不顺眼。

    “问他?问得出来个鬼哦,这么些年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一把年纪了也不成亲,不会还在等她吧?”

    喻顾清喝完药,皱眉放下碗,看着亦声停顿了片刻:“谁知道呢。”

    “你还真是对老卫漠不关心啊。”

    “我出去一下。”

    喻顾清出了房门直接往小九的院子走,暖黄的阳光融化了冬日寒凉,静悄悄的院子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姑娘,你看看,这样行不?”

    少女的声音带着丝俏皮:“不行,还是太素了,再把这个戴上,衬言姐姐的海棠织锦裙。”

    喻顾清屈起二指扣响门扉,门没关紧,错开一条缝,透过门缝看见里头的少女扬起脸问:“谁啊?”

    四目相对,小九忙从石桌上跳了下来,手中本来举了面弦纹镶银铜镜,搁下时敲在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小九挡在谢言身前:“阿顾,你怎么来了?”

    “有朋友?”喻顾清明知故问。

    “嗯。”小九迎着他的目光走到门边,“我朋友比较羞怯,不见外男。”

    “晚上带你去看花灯。”

    小九围着他转一圈,又拉起手四处看:“可你伤好全了么,能出门么?”

    “一点皮外伤,养了这么多日了,早好了,出去看花灯而已,又不是打架,不妨事。”

    “嗯。”小九扬起明媚笑颜,“我带朋友一起去。”

    “好。”

    旸京的灯会一贯办得远近闻名,而元宵这日更是华美非常。

    先祖在南郊建了山式灯楼,数万盏花灯同日绽放,镶金砌玉,远远望去如满山金灿,映着漫天红光。全旸京的人仿佛都赶在此夜出门,三五成群,男女交游,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欢声笑语充斥着街头巷陌。

    小九替谢言戴上半面狐狸面具,这次她也不再猎奇,老老实实选了个兔子面具,小九想说悄悄话,谢言更是对卫英避之不及,出门便一直快步走在前头。

    “言姐姐,旸京的灯楼到底有多壮观好看?”

    谢言有些意外:“小九你在枟城时没有看过灯楼么?”

    “我其实没有在枟城待多久。”白云镇在上元节也有灯会,但是那个灯会要简陋许多,街道上张灯结彩,街头也有艺人扮角色演歌舞,在当时小九看来已是热闹,却还不及旸京寻常的灯会奢华绮丽。

    “要说灯楼,传闻枟城的才是举世无双,旸京这个也是仿照枟城灯楼建的,依葫芦画瓢,学得了华美皮毛,底蕴上终究差些。”

    煜国虽幅员辽阔,但不如烁国地产丰富土壤肥沃,百姓富裕文化繁盛,虽然面积人口数倍于烁国,可在文化商贸上一直比不上烁国,大多煜国能见的新奇玩意都是从烁国流入。

    “可我瞧着大家也很喜欢。”

    谢言笑了笑:“那是自然,观花灯只是其一,更多的人其实……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懂,都是为了跟心上人一块儿游街嘛。”小九话本看得多,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是每一本总绕不开花灯会上的旖旎缱绻。

    “嗯。”谢言想起年少时,跟堂姊妹们一起逛花灯,男男女女,眼睛虽然在灯上,心思却早就飞到旁处,拥挤人潮中,不经意的摩肩擦踵,都会心中悸动,欢喜好些日子。

    小九轻轻撞了谢言一下:“言姐姐你呢,可有跟心上人同游?”

    谢言下意识想扭头去寻记忆中的身影,却强自按下了心中的涟漪,她早就不配了,又何必再回头。

    谢言摇了摇头:“那会儿我还小呢。”

    灯楼脚下种了一排树,只剩干枯树桠的枝干上挂满了红绳,红绳下系着竹片,写尽人们对于新一年的美好期许。

    树下有个老人正在削竹片,将削好的薄薄竹片码在身旁的小摊上,竹片旁还摆着几绺红绳,细看会发现后面还站着一个不及摊位高的小女孩,正仔仔细细地编着红绳。

    谢言问小九:“要许愿么?”

    “将心愿写在竹片再挂上去?灵验么?”

    “据说求姻缘挺灵验的。”至于其他的,谢言眸色暗了暗,从前她每年许愿家人平安,倒是也灵验了,只有十五岁那一年没许……

    这么想起来,也算是灵验吧。

    “许吧。”小九向老人买了竹片,提笔却发现自己想许的愿太多了,想求亲友平安,又想求烁国国泰民安,还有阿顾,能不能别老受伤。

    纠结了很久将阿顾并入亲友写下了一句笼统的祝福词。

    许愿树她俩能够着的地方,已沉甸甸挂了许多竹片。

    小九仰头望着高处:“我想挂那,离菩萨近点儿,兴许能更快被看见呢。”

    叶薇接过小九手中的竹片,腾空一跃挂上最高的树杈。

    谢言自己亲手将许愿牌挂上,混在众多竹片之中,泯然不见,随着夜风划出微小的幅度。

    灯楼远看不觉得,走近了才发现蔚为壮观,高数十丈,在楼底望不见顶,处处灯火,形制各异。

    “这灯楼从前许人上去,只是每年来的人太多,后来便不许百姓上去了。”

    不许百姓上去,小九仰头望着那些花灯:“那上头如今有哪位大人在呢?”

    “先帝薨逝,大概只有皇后娘娘了吧。”

    大煜国丧期只三个月,且灯节本就寄托着除祟祈福之意,因此并没有停了今年的灯会,可毕竟先帝刚刚驾崩,在花灯布置上却是较往年简陋了些。

    灯楼不许上,楼底下却摆满了小摊,有卖花灯的、猜字谜的、做小吃的、耍杂戏的……小九拉着谢言往摊子跑,亦声也带着阿皓去吃东西,只剩了喻顾清和卫英二人面面相觑。

    喻顾清也买了竹片写心愿。

    卫英笑他:“大人也信这些。”

    “聊胜于无。”他望了眼高处挂着的竹片,看着卫英道,“我这伤口好像还有点疼,劳驾卫先生帮我把最上面那个摘下来?”

    卫英无语:“我又不会武功。”

    “爬树啊。”

    卫英不可理喻地看着他,让自己,大煜第一谋士去爬树,这合适么?

    喻顾清摊手:“我有伤,爬不了。”

    一刻钟后,一身青白锦袍的卫英手脚并用攀上了最粗那棵许愿树,他爬树的姿态有些生疏,时不常还会卡顿,每每这时底下的喻顾清便会指点他,左手抓右边的枝干,脚踩上面的凸起……

    卫英幽怨地看他:“大人能不能别瞎指挥,考虑一下个体质差异。”

    真当他是他会武功,还手长脚长啊,他是个读书人啊读书人,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好不容易就快够着了,底下突然来了一队卫兵:“什么人在这爬树,许愿树不允许攀爬不知道么?”

    卫英没被这声音影响,一鼓作气将东西拿到手,一高兴,只靠单手抱树突然脱力,整个人摔了下来。

    好在底下那队卫兵还算有些操守,七手八脚地把人接住了。

    “多谢。”卫英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谢什么谢,知道你爬的是谁的树么,这可是辰王殿下当年种下的,先帝钦点此树归辰王殿下所有,大煜律例,禁止攀爬许愿树,跟我走一趟吧。”说完又看着喻顾清,“你跟他是一伙儿的吧,也一并带走。”

    喻顾清拿出一块令牌,那人看清后面色一惊躬身就要行礼,被他手快扶住了:“这位大人,我二人不知这规矩,还望大人饶恕这一次。”

    那人一头雾水看看喻顾清又看看卫英,卫英冲他摇摇头示意不要暴露辰王身份。

    待卫兵离去,卫英才将竹片丢给喻顾清:“想不到大人同这树还有这层关系。”

    那竹片上只有一句话:愿亲友平安康健,烁国国祚绵长。

    字迹行云流水,疏阔苍劲,确是她写下的。

    喻顾清心里稍稍有些失落,许愿树虽说百无禁忌,求什么的都有,可是民间也有叫它月老树的,因为大半都是男女求好姻缘,求心悦之人康顺。

    甚至有传说,将相爱之人的许愿牌缠绕后挂上,便可以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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