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顾清固执地不放手,他知道如今并没有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即便现在他从烁国撤了兵,烁国仍在他未来计划的版图之中,这件事他无法骗她。

    可是,他仍旧不愿放手。

    “你……如今回去,也挽回不了什么。”

    小九气笑了:“那也是我的事,即便我死在路上,也与你无关。”

    “我不会让你走的。”喻顾清低垂着眼睫,遮住浓黑暗淡的眸光,手上稍稍加力,“我更不会让你死的。”

    小九想挣开他的钳制,却挣脱开:“你放开我!你不能控制我,你也不能关我一辈子!”

    “小九,小九你听我说,烁国如今局势复杂,就算我的人退回来,你父皇也坐不稳他的皇位,定远王已经起了反心,应承安的兵马也还未退,你去了,只会卷入这些争端。”

    小九猛地将喻顾清的手甩开,声音提高:“那我也要同我的家人在一起!”

    小九因情绪激动而浑身发抖,泛红的眼睛盯着他,没有恨意,只有绝望:“无论回去面对的是什么,我都接受。”

    满目疮痍也好,战火纷飞也罢,哪怕她只有蝼蚁之力,也要尽力一试。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保全你的父母。”

    “阿顾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与施舍,从煜国出兵的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已经不再平等。”

    她眼中的泪终于落下。

    喻顾清知道,他无论如何也留不住她了。

    他强势将人拉入怀中,不顾她的挣扎,抬起右手,手刀落在小九后颈,怀中的人终于软绵绵靠在他胸口。

    放完烟花,准备过来看热闹的卫英等人赶来便看见这一幕,都是一头雾水。

    卫英:“殿下,你们这成亲怎么还打上架了?”

    喻顾清叹一口气:“她都知道了。”

    “全都知道了?”

    “嗯。”

    卫英扶额:“我早说纸包不住火,只是殿下这暴露的时间也太凑巧了,如今,该怎么办?”

    “我带她进宫。”

    “她的两个丫鬟守在这边呢,咱们得绕路走。”

    喻顾清抱起小九转身,从蕖水上游山坡穿过大片树林到大道。

    卫英看着眼前那一长条身影,大步跨上马车,无奈摇头,堂堂辰王殿下,未来大煜一国之君,竟然为了个小姑娘,偷偷摸摸的,他们这位殿下算是栽在了这个小公主手里。

    他遥望烁国方向,也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

    小九苏醒时,发生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四周撒下缕金幔帐,珍珠为幕,象牙缀顶。

    她扶着头起身掀开被子,将脚放下,珍珠帘摆动发出清脆声响,幔帐外立刻有人拉起帷幔别在床边,地上跪了两排宫娥,齐声行礼:“公主殿下。”

    小九蹙眉:“这是哪里?”

    近前的宫女一边替她穿鞋,一边柔声道:“这里是鸾鸣宫。”

    “喻顾清呢?”他居然敢打晕她,小九气急。

    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下,直呼这位煜国未来君主的名字,她们是听都不敢听的:“奴婢不知。”

    小九下了玉阶,径直往殿外跑。

    跪了一室的宫女们着急忙慌地跟着,先前帮她穿鞋那个宫女紧随其后:“公主,公主……殿下说了,您不能出鸾鸣宫。”

    陌生的宫殿,九曲回廊,她转了几圈,将自己快转晕了才终于找到宫门,内外皆是重兵,小九看着高耸的宫墙,朱红青黛,在她眼中瞬间失了颜色。

    这是一座牢笼。

    小九摸了摸身上的蛊盒,追踪蛊还在,她立刻将雄蛊放出,蛊虫在鸾鸣宫盘桓一周后,竟又回到了她身边,小九只好将它重新收入盒中。

    看着满宫青翠,小九走到其中一棵树下摘了一片叶子,是椤松,还撒了药粉,椤松本就有驱虫害、解毒疗伤之功效,又辅之以药粉,这是要绝了她向外求救之路。

    “这是什么?”小九回到寝殿,看见外间桌上放着大红喜服和凤冠。

    一直跟着她的小宫女畏缩着脖子,低着头轻声道:“是封后的吉服。”

    小九捡起罗汉榻旁案上针线筐里的剪子,将吉服剪成碎布,宫女们上前阻拦,可她手里拿着剪子,无人敢用强,生怕伤了她一二,无法向辰王交代。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吉服剪碎,又将凤冠首饰悉数砸了。

    靠门边的一个小宫女见事态难以控制,匆匆跑出殿,去门外禀了守卫的禁军:“大人,公主发脾气砸东西呢,奴婢们拦不住,公主若是伤了,不好向殿下交代。”

    守门的是个禁军小统领,知道此事不能怠慢,这鸾鸣宫但凡出点儿岔子,从上到下都要受罚的,忙亲自去华政殿禀明王爷。

    辰王昨日入宫,今儿便告了假,早朝都没上。

    从前总说辰王因幼时一场大病,身体不太好,还有人断言他活不到二十岁,可自筹备他的登基大典以来,这样的论调越来越少了,几个太医轮番看诊,得出的结论竟是辰王身体康健,完全不似大病后留有遗症。

    许多从前的敌手都暗自感叹,大意了,还以为只是一个病秧子不堪大任,谁知竟是他放出的烟雾弹。

    得知殿下身体康健,冷逸心里的大石也是落下,可这还没稳当两天呢,怎么人又病了?

    他入华政殿禀告鸾鸣宫的事儿,没看见殿下,只瞧见一身青衫的卫英。

    “卫先生。”冷逸向卫英行礼,姿态恭敬。

    “公主醒了?”

    冷逸略感吃惊:“您怎么知道?”

    “除了她,旁的事你不敢这时候来打扰。”卫英叹口气,“事儿都赶一块儿了,殿下如今去不了。”

    “此事不必先向殿下禀明么?”冷逸知道殿下信任卫先生,若是其他事,他不在时,卫先生都可以做决定,可公主的事到底不一样。

    “等他醒了,我会跟他说的。”

    殿下竟还没醒么……

    冷逸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殿下,究竟是何病啊?”

    他如今在宫里发作,此事大抵瞒不住,卫英也就如实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老毛病,当年的事你跟在单将军身边,想必也知道,殿下中了乌苣草的毒,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毒素始终未清,只能靠药物压制,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

    冷逸震惊不已:“那殿下他……”

    生命可会有危险?

    卫英望着内室的方向,声音很轻,仿佛一声叹息:“每一次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

    晚间,喻顾清终于醒转。

    “我去看看她。”

    喻顾清挣扎着起身,被卫英按了回去。

    “看什么看,殿下您这刚服下药,正是关键时候,现在出去吹风不要命了?”卫英有些急了,语气没了平素的端方礼数。

    “我没事。”喻顾清撑着身体靠在床头,“不由分说将她带进宫,指不定现在闹成什么样了,我得去看看。”

    卫英实在忍不出,哼了一声:“殿下倒是了解公主得紧,已经闹过了,将送去的吉服凤冠全毁了,你想着登基大典与封后同时进行,怕是办不到了。”

    “她人没事吧?”

    卫英气笑了,从前他对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是极其不屑的,可如今,看着他们这位殿下,却有些相信了。

    有些劫数大抵是命中注定。

    “没事,精神头好得很呢,就是听说没吃晚饭,鸾鸣宫上下都嘱咐好了,无人敢怠慢。”卫英顿了顿,看着烛火晃动在宫墙上映出不同形状,“殿下,您可想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喻顾清穿鞋的动作顿了顿,穿好鞋,脚踩在地上:“可我若是让她走了,是不是就永远失去她了。”

    “殿下,或许在大煜出兵那一刻,你们便已经不可能了,即便你将她人困在宫里,她的心也不在这儿。”

    看着喻顾清裹着狐裘出门,卫英叹一口气,终究还是劝不住。

    喻顾清没让人陪着,独自一人走过宫道,华政殿离鸾鸣宫很近,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宫门前。

    守备的禁军正要行礼,被喻顾清制止:“嘘。”

    他放轻脚步进门,绕过回廊,进入后殿,按下所有宫女想要行礼的动作,低声道:“她睡了么?”

    “睡了。”

    寝宫内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灯,殿内没有他想象中的凌乱,原本的陈设都在,只是桌上的吉服碎得不成样子。

    她连发脾气都不牵连。

    喻顾清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哪怕只能这么偷偷看着她,他已经很满足了。

    *

    凤仪宫内,一双粗糙的大手按在萧卿文太阳穴上,轻轻揉按。

    “娘娘,奴才……”迟高义有些惶恐,他是个粗人,如今又是阉人,实在不配替娘娘按摩。

    “别说话,小鑫子他们那点力度,实在没用,还是你帮本宫按得舒服。”萧卿文闭着眼,“对了,今儿鸾鸣宫好一出闹剧,喻顾清竟没去瞧瞧?”

    “方才去了,听说看上去不太好。”

    萧卿文笑了笑:“我说呢,我儿吃了百花丸都没有彻底解毒,他怎么就解了呢,原来还在发作呢。”

    “娘娘,何不趁此机会……”

    萧卿文斜眼看他:“你有几成把握?”

    “他入宫没带什么人,只有一个会武功的少年跟着,冷逸被留在华政殿,若我出手,十拿九稳。”

    “若是不暴露你的身份呢?”

    “那可能得将凤仪宫的暗卫都派出去。”

    “让他们去吧,身份干净,好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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