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你老婆欺负我!”亦声踏入太极殿宫门便扯开嗓子嚷嚷。

    正在议事的卫英和喻顾清都放下了手中折子,看着跑得满头汗的亦声,撩起袍角,大步跨入殿门,怒气冲冲地走到喻顾清面前,也不等人说话,先捞起桌上茶壶,对着壶嘴猛灌几口水。

    “阿顾,你到底管不管?”

    喻顾清抬眼看他:“我管什么?”

    “穆妘珘,她她她……她把我在烁国的店面全封了!”亦声实在生气,此时不叫小九大名难以展示他的怒气。

    “慌什么,你在烁国又不止是明面上的生意。”

    “阿顾,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布局的生意,都是钱呐,她说封就封,讲不讲道理嘛。”

    卫英忍不住笑:“就当你随礼了吧。”

    “老卫,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么?咱们阿顾人还没娶回来呢,我随个鬼的礼啊。”亦声随手搬了把椅子,坐在喻顾清身侧,“我不管,阿顾你得给我做主。”

    “说起娶亲,近来上书要陛下纳妃立后的折子可是越来越多了,礼部日日都在送画像入宫,陛下可有满意的?”

    见喻顾清不说话,卫英又道:“陛下,您登基也有些日子了,后宫空虚,确实也不像话,况且又有从前那些流言,这般下去,只怕人心不稳。”

    喻顾清转头对上亦声:“你先说说近来烁国的情况吧。”

    卫英瞧他回避问题的态度,知道这事儿大抵要没了下文,也不着急,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看看这回他打算那什么来搪塞。

    “招兵进行得挺顺利的,邢追将军被派去羽州练新兵了,这次扩军足足有三十万人应征,公主身边那个功夫很好的丫头也一并去了羽州。”

    喻顾清单手支颐,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都派去了?”

    该说她是太将煜国当大敌呢,还是一点没想过自身的安危,将她身边唯二能保护她的人都派走了。

    “哦,对了,谢言金榜题名,殿试拔了头筹,公主给她特设了官职,谏议大夫。”亦声一边说一边偷偷瞄卫英,见他神色无异,顿觉无趣得很。

    “三十万……”喻顾清的注意力还在亦声说的前一句话上,心中有了主意,看向卫英的目光变得笃定,“选人入宫太过繁琐,而今更重要的是解决北方威胁,明日我去一趟梨棠殿,先将崎州首将之事解决,北伐我要亲征。”

    居然拿北伐堵悠悠众口。

    卫英点头,这个理由他无法反驳:“只是北伐……太过凶险,陛下您如今身份不同,大煜养着那么多将军,何须您亲征啊。”

    “萧卿扬在崎州掌兵十余年,却毫无建树,定北军那些白将军的旧部从前或许还会看在白诗雨的面子上,听从他几分,可如今,萧家与白家之间的姻亲关系如何,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他在定北军只怕更难服众,若空降其他人,也难以很快上手,只有我亲自去,才是最稳妥的。”

    世人皆慕强,军队尤甚,以喻顾清的战绩,哪怕不能以声名服众,上战场打上两回合,也定能收服军心。

    此事上回在崎州他已埋下了种子。

    “可你的身体……”

    近来他发病间歇已越来越短,他的身体是否还能撑到北伐完胜之时都难说。

    “所以去崎州之前,我要先去一趟外公那,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卫英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如今咱们既然已经拿到了冰魄寒蚕,是该让老先生尝试配新药了,此事耽误不得,我立刻安排。”

    卫英站起身,又想起一些问题:“对了,老先生人在何处啊?”

    卫英与亦声与他相识皆在他解毒之后,是以虽知道是他外公配的解药,却都没见过老先生本人。

    “烁国。”

    喻顾清很是镇定地从唇间吐出这两个字,却将卫英和亦声惊得不轻:“烁国!?”

    “陛下,您没开玩笑?”卫英扶额又坐下,很是头疼。

    烁国,如今说是敌国都不为过,陛下什么身份,去烁国也太危险了。

    况且以那位小公主如今草木皆兵的态度,要是知晓此事,搞不好酿成两国邦交的大事故。

    如今两国之间明面上仍保持着友好关系,当初煜国派兵进入枟城,也解释成了帮他们平叛定远王之乱,只是在婚约解除一事上,小公主稍稍利用了一下不实流言,给他们陛下扣了顶大锅,折损了些煜国颜面,也算是公主的小小报复吧。

    “是在烁国,不过远离枟城,在偏远山区,咱们从新州方向过去,不惊动旁人。”

    卫英松口气,挨着新州还行,只要不是去枟城在太岁头上动土,总归是安全些的。

    “好,我随你一同去。”卫英语气很坚定,不容拒绝,从前有很多次,都是他上阵杀敌,卫英坐镇后方。

    可是这件事,对喻顾清而言太重要了,这次卫英一定要陪在他身边。

    “我也去我也去。”亦声高举手臂。

    喻顾清点头:“让罗刹门也跟着吧。”

    卫英起身:“也好,那我这便去安排了。”

    *

    乌云低低地压在朱墙金瓦上,午后的天突然如帷幕笼罩般黑下来,玉阶上落下几点雨滴,晕开一抹深色。

    “快快,要下雨了,东西可都装好了?”

    长街上宫人们脚步匆忙,一箱箱地往停驻在祁云宫外的马车上搬东西。

    楼绥音握着小九的手,眼泪涟涟:“妘儿啊,只是买些锻造兵刃的矿石,差个靠谱的人去也便罢了,何须你亲自去啊。”

    “就是就是。”一旁的穆时深满面愁容,宝贝闺女一走,他又得按时点卯上朝,好不容易过了小半年安逸日子,如今最怕小九离城的就是他了。

    “母亲,矿产买卖非同小可,阿言已经探过后良口风,要我去谈也是后良大王子的意思。”

    “区区后良,什么犄角旮旯里的小国也敢跟我烁国储君谈条件,简直反了天了。”

    “你住嘴。”楼绥音颇有怨气地瞪了穆时深一眼,“若非你不作为,这些事情何须妘儿操心。”

    “是是是,是父皇的过错。”穆时深低了头,老老实实立正挨打,承认错误。

    楼绥音望向小九,目光柔和下来:“妘儿,邢将军和叶薇都被你派去了羽州,而今你出个远门,身边连个护卫的人都没有,我如何能安心?”

    说到此处,似乎触及伤心事:“碎影也……不在了,新的那些暗卫都是不顶用的。”

    “母亲,您别担心了,乔大人此番跟我们同去,一路有乔府护卫和府兵,等入了垣州,宋将军也会接应我们,最主要的是,我将如今烁国最聪明的人都带上了,遇事定能逢凶化吉。”

    母女又话别好一阵,直到过了约定出发的时间,才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小九上马车。

    马车拖长的滚轮声在长街上此起彼伏,楼绥音默默又流过一遍泪水,望着逶迤的马车,想起当日送嫁的情形。

    突然很庆幸,其实后来出的那些事或许也不算坏事。

    那些事将她的女儿又送还给了她。

    小九趴在轿厢窗边,心潮久久不能平复。

    这次离宫跟上次有很大不同,上一次她是随波逐流的浮萍,为了家国大义,嫁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而这一次,她仍然是为了烁国而出发,却有了点儿脚踏实地的感觉,放风筝的那条线终于抓在了她自己的手中。

    谢言热了茶,递给她:“公主,别再吹风了,小心着凉。”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小九放下窗上帘布,马车厢做了防水处理,放下帘幕后,将里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公主,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谢言见她情绪不高,关切地问。

    小九摇摇头:“只是觉得突然闲下来,还有些不习惯。”

    回烁国后的每一天她都在忙碌,让她无暇想很多事,比如喻顾清。

    谢言看穿她所想:“乔大人的情报网初见成效,已经传来一些消息,公主可想听?”

    “啊?”小九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句,“听吧。”

    “喻顾清离京了。”

    “离京?他去哪儿?”小九放下茶杯,思绪回笼,神色凝重起来。

    “不知道,行踪没有查到,不过离京之前他去了梨棠殿,见过先太子妃,竟将太子妃请出山了,一人一马,去了崎州。”谢言从怀中掏出一册话本,“说来,现在也不该叫她太子妃了,她如今已是定北军的将军了。”

    这话本是文心馆出的,洋洋散散地写了白诗雨重获新生,独赴北境,一腔孤勇,令人钦佩。

    小九会心一笑:“是徐仪棠徐娘子写的?”

    “嗯。”谢言点点头,她也算是看着白诗雨长大,如今她能有机会重回军营,谢言很是为她高兴。

    “是不该再叫她太子妃了,太子妃不过是依附于太子的称谓,而往后她会用战功撑起属于她自己的荣耀。”

    谢言看着茶杯上热气袅袅升起:“想不到他会给她如此机会。”

    从前也从未听过喻顾清跟白诗雨有什么交情,他离开旸京的时候年岁尚幼,根本来不及同旸京城里的郎君娘子们建立情谊。

    小九回想在旸京的那些日子,那会儿她说过多少傻话,只过去了半年的光景,竟恍如隔世。

    过了许久,久到谢言已经忘了这个话茬,小九突然轻轻说了一句:“毕竟,其实他待身边的人都不错。”

    否则又岂会有那么多人愿意死心塌地跟在他身边?

    他们从前也是那么好,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章节目录

王爷每天都想退婚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白米饭与黑煤球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白米饭与黑煤球并收藏王爷每天都想退婚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