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二人,一个是急赤白脸,一个义愤填膺,看着都有一箩筐的话要倾吐,殷海烟靠坐在宝座上,无奈扶额。

    “你们两个,谁先说?”

    连微尘本欲开口,殷海烟又幽幽道:“谁的事简单谁先说。”

    她噎了一下,看向身边的梧珏,道:“一言难尽,你先说。”

    梧珏颔首,尽量使自己保持镇静,道:"尊主,我弟弟梧珩已失踪数日。"

    殷海烟:“嗯。”

    他映着头皮,咬牙道:“尊主,我明白这种事不该来找您,可是我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找不到他,我怀疑他可能已经……尊主,请您帮帮我,不管是死是活,我一定要见到他,白羽城愿永生永世为尊主您一人效力!”

    对于她的反应,梧珏早有预料。

    他明白这是自己的私事,不该呈到她面前,可是……那是他唯一的弟弟啊!

    殷海烟淡淡道:“你弟弟的确已经死了。”

    梧珏震惊地抬起头,“你怎么会知道?”

    殷海烟:“是我杀的他。”

    “什、什么?!”

    梧珏心脏骤停,错愕与愤怒交加,但转眼看见殷海烟波澜不惊的眼神,梧珏旋即便冷静下来。

    他了解殷海烟,就如同他了解自己的弟弟一样。

    苦笑道:“尊主,您还是把话说完吧,话说一半,我实在受不了这个刺激。”

    殷海烟勾了勾唇角,冷道:“是我杀他没错,他被人迷惑,不辨是非,去人间与我作对,我用'弥散'消解了他,把他的尸尘埋葬在几颗翠竹下面,以示惩戒。梧珩,你不用担心,等过日后新笋长出来了,你便能为他引魂招魄,重塑肉身。”

    世人皆知殷海烟有一招“弥散”是杀人之术,杀人不留痕,但很少人知道,只要她想,“弥散”也可以是重生之术。

    梧珏听完,哑口无言,半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梧珩心思单纯,易被奸人迷惑,是我没有教好他。”

    殷海烟不置可否,转问连微尘:“微尘,你方才说什么欺人太甚?”

    连微尘早就等不及,瞪着眼睛,气冲冲道:“尊主,你回来之前,魔族边境频频被仙门骚扰的事,他们声称有三名修士在魔族的地盘上失踪,硬说是被我们抓了去,连日叫嚣,要我们还人,我上哪去找那三个人去?简直欺人太甚!”

    “可有起冲突?”

    “起了,我带人趁着夜黑风高去揍了他们一顿,不解气!”

    殷海烟笑了。

    这算什么?

    连微尘还是和以前一样,看着挺虎的,实际上,没人比她更靠谱。

    她是连衣长老的女儿,也是一城之主,和连衣长老威严沉稳的脾气不同,她性子活泼,脾气暴躁,这件莫须有的事就发生在她的地盘里面,怨不得她生气。

    明白她不愿魔族与与仙门之间起大冲突,才忍了这口恶气罢了。

    殷海烟沉吟片刻,问二人:“你们怎么看待此事?”

    梧珏皱眉道:“这事不是我们干的,但仙门与魔族本就不共戴天,若真想挑起争端,根本没必要撒这个谎,可见他们是真有三人失踪了,且认定是我们魔族干的。”

    连微尘愤愤道:“我看他们只是存心来恶心我们,来的都是小门小派,看不起谁呢?!”

    “小门小派……呵,那我就钓条大鱼上来玩玩。”

    殷海烟脸上浮现冷笑,梧珏无意中瞥见,心中微惊。

    她竟真的恼火了。

    心情不好吗?

    放在以往,这种小事她根本都不会上心,去人间一趟,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梧珩不知道的是,此时提及仙门,殷海烟脑海中总有一个人的脸庞浮现。

    青竹啊青竹,你最好别让我逮到你。

    ——

    日暖风轻,晴空如洗。

    玉昆宗白玉堂内,架子上、桌上和床上,只要是目之所及的地方,没有一处不堆放着卷帙书籍。

    白衣墨发的仙人正翻看一本陈旧的古籍,纸张薄而脆,他翻看到某一页时,眉头轻锁,目光停顿了很久。

    淡金色日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清瘦的背上,缓慢游走,直到敲门声响起,他才回神,发觉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竟捏烂了书页的一角。

    他合上书,闭了闭布满血丝的双目。

    声音疲惫:“进来。”

    翁白抱着比自己还高的一摞书摇摇晃晃地进来,把书堆在地上,跑过去殷勤地为师父捏肩膀。

    唉,他实在太心疼师父了。

    自从那天从人间回来,师父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想问又不敢问,猜测大概是与那位没找到的“师娘”有关。后来师父得知三名修士在魔族地盘失踪的事情,突然如梦初醒,去藏书阁将所有和魔族有关的记录和书籍全翻出来不知疲累地查看,弟子们心疼掌门为此事如此劳累,特意每日都将书籍搬来白玉堂,这一个月,把有关魔族的书倒腾了一遍。

    谁知他的手刚一碰到师父的肩膀,师父便反手制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翁白:“?”

    “师父?”他以前不是经常给师父捏肩的吗?

    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空气凝滞。

    沈清逐静默了几息,道:“不用,你站到前面去。”

    翁白默默从桌子后面走出来,低下头。

    “师父,是不是弟子犯了什么错,请师父明示。”

    沈清逐摇头,眸光黯淡:“不,你没有错,是为师......”

    “师父?”翁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清逐叹了口气,道:“翁白,派出去两位弟子可有消息?”

    他前些日子派了两个机灵的玉昆宗弟子伪装成低阶修士,去往魔族边境一带探查情报,同时也是做饵,期望能引出劫走失踪修士的人,如今已经一月有余。

    “没有,他们那边一切都正常。”翁白盯着他疲乏的脸,“师父,你最近越来越爱叹气了。”

    “……是吗?”

    沈清逐心中苦笑,小弟子怎知他心中承受着何等的煎熬?

    “是啊,师父,你以前都不叹气的。不是弟子多嘴,师父真不该为了这事大费心神,一来失踪的不是我们玉昆宗的兄弟姐妹,二来他们自己跑到魔族的地盘上,就是真被魔族收拾了,那也没处说理去。”

    “玉昆宗为百宗之首,我作为掌门,岂能坐视不理,你……你下去吧。”

    沈清逐捂着嘴咳了两下,脸色有些难看,翁白瞧见,以为自己失言惹师父动气,心中委屈,瘪着嘴退下了。

    白玉堂的门一关上,沈清逐再也忍不住,扑向一侧,弓起背,扶着书案干呕不止。

    翁白方才的神情他也明白,可他来不及解释自己并不是责备小弟子,只是因为方才实在难受,脸色才那么差。

    书案上,他的一只手攥握成拳,捏皱了那本未放回的书。

    等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平复,他才张开五指,颤巍巍地将书页的褶皱抚平,再度翻开了那一页,眼角泛红。

    这些天,他给自己的神医好友去信多封,但都没有回音。翻遍藏书阁中有关魔族的记载,他才知道,原来魔族是可以让男人受孕的。

    他试图从书中找到破解之法,任何记载的字里行间他都找得认真,今天以前,心中还抱着一丝不灭的希望,直到看到刚才的这张记录,才让他心如死灰。

    上面写,魔族的孩子来之不易,于是血脉格外强大,哪怕母体死亡,他们也只会死在母体后面。

    所以他想要活着,只能生下来。

    沈清逐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手背上青筋暴现。

    荒唐!可笑!

    身为百宗之首,玉昆宗的掌门,竟然要为一个魔头生孩子!简直令师门蒙羞,仙门受辱!

    回忆在人间的这两年,就像是做梦一样,醒来之前是美梦,醒来之后是噩梦。

    他看着自己,像是梦中人一样,变成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不会冷静,不会思索,被她牵着鼻子走,明明她数次遮遮掩掩不表明身份已经够可疑了,自己竟然全然忽视,一次次为她找借口,就为得到她一丝丝的真心,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自食恶果,是因果报应!

    他低下头,目光苦涩看着自己异样的身体。

    从这个角度看去,肚子的形状已经很明显。

    从未设想过,他的腹中里竟然也能孕育出生命,他的孩子。

    若他是个无人在意的散修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玉昆宗掌门,偏偏这孩子还有一半的魔族血脉。

    三个月了,平日里他着衣宽松,所接触人不多,才没被人发觉,可以后月份大了,他要怎么面对玉昆宗一众人?天知道翁白刚才绕到他身后时他有多慌张,有多害怕被他看出异样。

    现在他只能借口闭关,藏起来,孩子生下来之前,谁也不见。

    “师父,师父,不好了,他们也出事了!”翁白去而复返,慌慌张张,甚至连门也忘了敲就推门而入。

    沈清逐放在肚子上的手迅速收回。

    他收敛自己伤神的心情,冷静的目光扫过小弟子,翁白接收到他的目光,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镇定下来,道:“他们传来的最后消息里称,劫掠他们的是个魔族的女人,刚来到当地十多日,整日和当地豪强傅家的女儿在歌楼舞管里寻欢作乐。不过师父放心,如您所料,他们二人虽被摄取了灵识,但由于您提前封住了他们一部分灵识,此后回来仍能修补如初。”

    沈清逐沉思片刻,道:“我亲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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