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哥哥。]

    距离她上次短暂苏醒了几分钟安抚面具,已经又过去了三年,那还是这具躯壳生理年龄七岁的时候。

    一个似乎有一场风雨就能扼杀的如嫩芽般的婴儿,出生开始的第一声稚哭响彻天际,到真正能行走于这个世界时,时光却匆匆行走了将近十年。

    血脉对这个世界的警示令这十年没有平白睡过去,少女谨慎地将精神图景堆砌成密不透风的坚实坞堡,绝不让哪怕是一丝一缕的意志渗透。

    [ 嘘,别让天空听见我们的存在。]

    少女跪坐于曲折破碎的回廊中央,拥抱住她永远不会分离的伴身们,熟稔的动作一一抚摸过去。

    “蝉丸,大飞出,福神,狐面,姥面,小面,猿面……”

    手指心疼地描绘那些裂痕,这是面具们齐力同心带着她,这是同为一体的她和它们穿越了遥远亘古的时间与空间的证明。

    “真好……你们,都还在。”

    [ 小主人这次醒来,是不是还要继续休眠一段时间?]

    狐面低沉的声音响起,在旁边的蝉丸和猿面为了主人呼唤它们的顺序气愤不已大打出手时,作为智慧担当的狐面仍旧维持着平静模样。

    “是的,狐面……我似乎,还需要一些其他的联系。”

    女孩在黑暗的精神图景当中与狐面对话,黑发四散,垂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眉眼。

    ……好像,忘掉了什么?

    [ 就是那个被偷吃了的倒霉鬼吧?]

    [ 嘻嘻……怎么能这么说,那可是主人的“哥哥”?]

    [ 赖以生存的联系啊……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哥哥啊……

    面具们虚无低沉的嘈杂絮语仍然像这几千百年一样熟悉得深入骨髓,她不禁笑了笑。

    “阿舍尔……阿舍尔……”

    宝条博士还需要等一会才到……萨菲罗斯跑得太快,再次进入这个房间时,看到的便是阿舍尔脸上还未完全消散的笑意。他没有多想,下意识为妹妹醒来感到高兴,快步向前,习惯性半蹲在了她的床边。

    为什么这个人会这么熟练……

    床上的女孩暂时没有做出动作,阿舍尔心里悄悄在嘀咕,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这具身体生理上的同胞哥哥:看得出来少年极少这么主动地靠近一个人,那双碧绿竖瞳在对视到她的目光时会微微侧开。

    这人并不像会避开别人目光的性格,阿舍尔有些玩味的想。这个少年的外貌太锋芒毕露,那么原因可能是她?因为她是妹妹?

    哼。阿舍尔从鼻腔的软体深处重重呼出一股气,凑过去贴近哥哥的面庞。如此近的距离,她嗅到了一种……像被烧焦的松木散发出来的味道,这种松木还应该是雪山生长的,微微掺杂了一点好闻的雪色凛冽。

    “哥哥……好香。”

    “……可能是洗发水的味道,会太浓了吗?”萨菲罗斯似乎没想到见到妹妹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他晃晃脑袋,细碎的银发顺着弧度在空气里飘拂,在尘埃的光点里跃动,像毛茸茸的月光——让人很想摸上一把,于是她顺从心意轻轻摸了摸。

    “……?”头上的触感转瞬即逝,不过萨菲罗斯看见了妹妹还没来得及掩藏好的动作,伸手很快就捉住了“小偷”。

    “不,很好闻。”阿舍尔任由自己的手被抓住,她又笑了。

    捉住的那只手腕,很细,细到萨菲罗斯两根手指就能环绕,皮肤苍白的像实验室里没有生命的无机质的光。薄而透明下映出的青色脉络里甚至可以看到流淌着的红线——那是和他同出一体的血。

    太纤弱了……萨菲罗斯回忆起刚刚妹妹脸上一闪而逝的那个笑容,柔和又脆弱,如同微微用力就能碎掉的玻璃。他的妹妹,是温室里才能养活的真花,一点外界掺杂了魔晄的风雨就能夭折。

    不过没关系,他会保护好她的。

    “嗯,你喜欢就好。”少年不知为何感觉到十分满足,愉悦而饱胀的情绪从未如此庞大到充盈了内心。他认真地小心翼翼包住妹妹的手,严肃正经地捧在了手心。

    “亲热完了吗?亲热完了就走开滚一边去。”宝条站在门口凉凉地道,嫌弃啧了一声,挥手将堵着路的少年赶走。

    “体征指标大部分都在合格范围内,其中几项不合格在目前状况属于正常范围……毕竟阿舍尔小姐睡了太久,这几项不达标是意料之中。”

    默默无闻跟了一路的助手拿到体检过后的分析报告,面无表情地捧读。最后在萨菲罗斯幽幽绿眸注视下迅速瞥了一眼安静躺着的瘦弱女孩,放松语气到底增加了几句劝慰。

    “满意了?满意了就回去把测验做了,我的时间还没有这么不值钱到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宝条依然是那股阴阳怪气的调子。

    阿舍尔充耳不闻,只是柔和地看着萨菲罗斯,她的哥哥:“之后……可以再回来和我说说话吗?”

    “好。”少年似乎意识到一个字有点显得冷淡,又局促补了一句:“我会很快回来……等我。”

    等人走远了,阿舍尔闭上了眼,似乎是觉得有点疲累。而精神坞堡内的面具们在这期间各种吃瓜看戏,已经互相组局大声评价了好几轮:

    [ 不错不错,虽然开头有点没控制住,但后续的伪装功力还没有退步。]

    [ 嘻嘻,可怜的小伙子……倒霉鬼……呼呼]

    [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模样,啊……那一刀被主人捅穿心脏的美好回忆……]

    “你们够了。”她一手拍飞最后一个语气飘飘欲仙故作怀念的猿面,恼羞成怒的脸面无表情。

    “只是一时的权宜之策而已。不说这个,精神空间里可以无所畏惧,壁垒已经建成。不过如果之后你们能出去了,都注意一下措辞。”

    [ 嘘,小心,上方的天空。]

    “哥哥,聊聊天吗?”她掀开了被子,向萨菲罗斯的方向挪动。

    缺少人气的实验室里温度很低,空气里散发着轻微的尘埃味道。暴露在冷空气里受到刺激的皮肤冒出了一颗颗小突起,萨菲罗斯伸手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了她白得刺眼的手臂,慢慢说了几个字:

    “……要聊什么?”

    阿舍尔弯起眼感受着来自哥哥的关心,她故意道:“这种时候,做哥哥的不应该担任起开启话题的责任么?”

    萨菲罗斯回来的比她预料的要快,或许她应该把对这个哥哥的评价再往上提高一个阶梯。

    “你问……我答?”少年似乎有点苦恼,试探了一句。

    好的,可以看得出来,她的哥哥确实没什么正常的和人交流的经验。在她沉睡的这数几年里,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这么养孩子的?阿舍尔初步对所处环境产生了一点不满。

    嗯……?她为什么要说这个世界?

    女孩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萨菲罗斯的脸上,没有放过任何一丝的微表情,面灵气一族一向擅长操纵情绪、察觉情绪——即使那是她的哥哥。萨菲罗斯敏锐地接收到那双浅色瞳孔的注视,像是一寸寸解剖了他的灵魂,割开了他的骨血。

    那不是一种令人舒适的打量,萨菲罗斯不喜欢,尤其是出现在他的妹妹身上。

    深林间的鹿产生了一些警惕了,他会逃跑,但是她不允许,尤其是长着碧绿竖瞳的,变异妖魅的稀罕猎物。

    聪明的猎手这时候应该重新设立陷阱,阿舍尔想。

    “嘘,哥哥。”她伸出手指,轻轻抵在萨菲罗斯的唇中央。

    “过来一点,靠近一些,我不想接下来的话被除了你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

    审视、评估、判断。

    规划入领地的猎物,霸道贪婪的血脉会小心翼翼圈起来,然后牢牢地打上归属的烙印。

    [ 这样,就不会离开了。]

    近一些,再近一些。

    兄妹的额头在发丝的掩盖下悄然触碰,阿舍尔以倾身的姿势完全挡住了萨菲罗斯的脸,她的黑发太长,如墨色的江流,流淌到萨菲罗斯的脖颈、手臂、和半跪着的膝盖之上。

    发丝柔软光泽,似乎所有的营养都聚集在这一头瀑布的黑发里。萨菲罗斯有些恍惚,好像被一只狡诈动物拖进了黑色囹圄,那些细丝缠绕到他的身上,悄然释放了绞杀猎物的毒素,微凉而晕眩。

    [ 哥哥……睁开眼,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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