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是抵达米迪尔地区拉多尔岛,我们的先遣探测小队在一周前已经出发,但由于当地原战败方拉迪奥残余敌力的抵抗,预计可能会有较大危险。”

    “您的任务是提供援助,必要时请歼灭全部敌方。”

    塔克斯通知了萨菲罗斯这次任务详情,在提到“歼灭”两个字也毫无感情,常年不换的黑西装像一台程序完美的机器人。

    “那么期待你的发挥,我们的神罗……英雄。”

    神罗社长笑眯眯地支撑着下巴,坐在办公室最中心打量着银发少年,符合商人的视线带着评估和挑剔。

    “我希望英雄两个字,不仅仅只是一个宣传。”

    出发前十分钟,宝条少见地出了实验室,随从助手递过来一个小巧的饰品装置:“这是神罗研发的便携身体监控仪,专为外出战士设计,拥有大容量存储空间,可以记录这一次外出任务的完整数据。”

    “把它带上,没回来之前不许拿掉。”

    宝条佝偻着背,长期待在实验室里的人看起来不怎么习惯外界环境,情绪肉眼可见的阴森烦躁。

    “觉得不服气,就向上面那些人证明我的实验成果。”

    直升机的螺旋翼开始运行传来了极大噪音,银发少年在机舱窗边坐下,到一定高度看到了巨大城市米德加的全景,他默默将画面记住。

    要和妹妹……分享。

    拉多尔岛是个植物统治的地方。

    与钢铁都市米德加完全不同的感觉。

    从直升机大开的舱门轻快跃下,及时援救到格伦三人小队。处理掉敌人、拆解武器和炮台,不留下二次使用的机会……萨菲罗斯将所学知识的一切都做得无比完美。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刀,精准有力斩在那些初次相逢的人身上,溅出红色的温热的液体。

    血是腥气的。

    初次执行任务的银发少年甚至可以控制不让那些难闻的红色沾染到衣物上,在无法避免地被源源不断的敌人包围时,他选择使用一些远程攻击,比如魔晶石内储存的魔法,神罗在这方面给得很充足。

    直到萨菲罗斯与格伦小队三人回合,注意到对方经过战斗留下污渍痕迹的外表,才突然意识到不同。

    他似乎很强。他想起格伦的话表达出来的意思。

    改造人不改造人什么的无所谓,只要他拥有了实力,就可以保护好妹妹了。

    制定了作战计划,清理了过路经历的危险,达到拉迪奥据点前,萨菲罗斯想起来一件事。

    他拿出装着母亲照片的吊坠,向初次相识的格伦三人询问重复很多次的问题。

    “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得到否定但赞美的回答时,少年低下头,虽然可能是预料之中的事,不免又生出一点点失望。

    “呀!反面这个女孩也很漂亮喔?”

    “嗯,那是我的妹妹。”萨菲罗斯一瞬间柔和下来眉眼,好像一只被安抚到了的小犬。

    “真的?让我看看。”格伦扒拉过露西亚的手臂,看清了那张照片:是一个黑发女孩躺在床上的睡颜——萨菲罗斯这次任务出发前去见了一眼妹妹,悄悄拍下来的。

    “她叫阿舍尔……她很可爱。”

    “真羡慕啊,我小时候也想有个妹妹,不对,等等……”格伦思索地摸下巴,在萨菲罗斯和女孩之间比对了一下,十分一根筋地直白说:“你们是亲兄妹吗?怎么一个是银白的头发,一个是纯黑的头发?”

    “别人兄妹俩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亲的吗?就不能是一个继承了父亲,一个继承了母亲?”

    马特博士嫌弃地阻止了格伦愚蠢的问题,将吊坠还给了萨菲罗斯。

    “这么重要的东西,可要保护好才行。接下来的战斗不要弄丢了。”年长的温和男人细心叮嘱少年。

    “我知道的,谢谢马特博士。”萨菲罗斯点头,珍重地收好东西。

    “好了,接下来的战斗,可不要掉以轻心啊!”

    拉迪奥据点大致是建设在一个巨大的山洞内,金属制铁门重重拦截于各个关卡之前,安全的石壁走廊被作为仓库储存物资。照明条件一般,但可以看出来精心设计的痕迹,包括中途敌人制造出的企图拦截萨菲罗斯四人的大型机器。

    “这些资料很有用吗博士……明明一丝一毫都比不上神罗制造啊!”格伦叉着手发出牢骚,看着马特博士慢吞吞沿路记录着看到的一切,兴致勃勃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记载下文字和数据,

    “这些东西设计出来就有存在的意义,你不懂它们的美。”马特博士摆摆手,将心爱的资料本收好放在心口的位置。

    一路追寻着敌人行动的痕迹走到一处关卡的岔路前,萨菲罗斯很快发现了前方聚在一团的四到五人外敌身影,扬手让示意队友加速跟上。

    “找到了。”

    “三位前辈请往右追,我负责左边。”

    格伦质疑了一下这个四人小队的队长:“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行动?”

    “因为改造人的直觉。”

    这是一些讲着冷笑话的少年。

    “你还真是记仇……我错了还不行吗……”格伦投降了,无力摊手。

    “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因为改造人有妹妹。”

    这是一些学会了讲笑话技能并且故技重施还“不经意”炫耀的少年。

    ……

    十天后。

    拉多尔岛一行快到了结束的终点。

    这个小小的海岛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模样,无论是它一直庇护的土著人民,还是它拥有的充足魔晄资源,在神罗指定它作为新的魔晄炉建设地时,所有的存在都会按照神罗的计划顺利施行。

    魔晄试采掘作业将要于不久之后开始,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不是很愉快的事。

    萨菲罗斯的吊坠丢失了。

    似乎是在应证马特博士叮嘱的话语,他没有保护好重要的东西。

    战争和战斗会擢取一切、失去一切。

    包括如今只剩下一个人活着的拉迪奥族,也包括失去珍爱事物的萨菲罗斯。

    前者是他拿起屠刀亲手犯下的恶行,后者……则是命运的惩罚吗?

    萨菲罗斯不知道这是不是对他满手鲜血的审判,但当格伦三人谈起隔壁岛上的青年还在执着于燃烧着证明自己活着的白烟,守护着他不知道已经全部死去的族人时。银发的少年承认,他有了“赎罪”的想法。

    杀死了所有人,救下来一个人。就像执行死刑的刽子手对铡刀之下的灵魂痛哭流涕。

    很滑稽,不是吗?

    所以,当萨菲罗斯看见那个青年固执驻留在那座古老的,冒着红烟的高大烟囱不肯逃离的时候,萨菲罗斯少见地有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红砖堆砌成的烟囱啊,偌大的炉壁燃烧着熊熊烈火,飘散的红色火星在步步紧逼的拉迪奥族青年身后飞舞。

    “来啊,来杀我。”

    “再拖下去大家都会死!反正你想要救的人并不是我吧!”

    这个身处火海的青年,名叫罗森吗……

    [ 真让人不爽呀……杀掉一切又有什么不好呢?]

    一声嘈杂低沉的絮絮话语突然炸响在萨菲罗斯的脑中,他捂住了头,察觉到精神里那个三年多没有动静的灰色烙印发出微弱的光。

    四周一直在不断崩塌的世界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萨菲罗斯看着那个激动而疯狂的青年表情定格在一瞬间,狂风吹起的碎发凝滞在火光里。

    万籁俱寂。

    “喂,我说啊,那边的小哥哥,你想死请自己去死,不要道德绑架我哥。”

    是谁?!

    距离十几米远的格伦三人组想张嘴发出惊异的叫喊,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有脑子里急速转动的思想证明着这还是个真实的世界。

    所视之处的全部变成了一副照相机里拍摄下来的静止图像,坍塌的土地保持在下落的弧线不动,乱飞肆虐的石块与树叶都停在了同一个时间。

    诡异,古怪,如同……神明降临。

    “阿舍尔……”萨菲罗斯放下手,四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女孩声音。

    “别找啦,哥哥,我就在这里。”阿舍尔艰难跨越了遥远的空间,精神体从萨菲罗斯的背心钻出来,环绕上少年的肩颈,凑过去在哥哥的耳边轻咬一下。

    格伦三人组简直不敢置信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身着华丽洁白衣装的少女亲昵的贴着萨菲罗斯,而少年一动不动,放任那个女孩拥抱住他——萨菲罗斯不像他们一样不能动作,他分明没有受到控制!

    格伦发誓自己绝对看见了萨菲罗斯的手动了一下。

    凭什么!就因为人是亲哥哥?(确实是)

    区别对待!格伦表示身体被别人掌控的危机感很不好受!

    而那个据说是萨菲罗斯亲妹的少女,纯洁的模样还在发表着让人心惊的狠戾话语。

    “你是叫罗森吧?想逼着我哥哥在朋友和你之间做选择呢,你觉得……你配不配呀?”

    “还是说,这人的意图是想弄脏哥哥你的刀?”

    揽住哥哥的少女唇角翘起嘲讽的弧度,她围绕着萨菲罗斯转了一圈,抓到哥哥的手亲了一下。五官精致娇小的面容挂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笑容。

    罪恶与鲜血,背离与抛弃。由她来全部承受吧,她就是这么一个杀死了人性的天生坏种。

    “我可不理会你们的理想啊、守护啊、责任啊……都是些……”

    阿舍尔恶劣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道:“无聊又愚蠢的东西。”

    “真可怜,想死的话,我来成全你好了。”

    “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你就抱着那些固执的愚蠢意志下去陪你的族人吧。”

    时间恢复了转动。

    “你,你是什么怪物!”罗森软倒在地惊恐地看着半空中不似人类的女孩,这个本来悲伤愤怒到顶峰的青年已经濒临崩溃。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在恍惚的感知当中,死亡来得太过迅速。

    罗森知道他要死了,生命飞快流逝,就像摔烂的水瓶在几秒内流干了水。视网膜留下的最后记忆,还在仰视着那高大烟囱中升腾的红烟。

    那个突然出现的怪物女孩,轻而易举捏碎了他的心脏。

    “哥哥。”阿舍尔转过身,面向萨菲罗斯。

    “我做了坏事……哥哥要原谅我吗?”

    少女深深注视着她的亲身哥哥。那双眼睛是黑色的,和她的性格一样。

    “下一次……不要再为了我伤害自己了。”

    银发的少年拥住从空中坠落的妹妹,触碰不到任何实质的精神体,萨菲罗斯只感到了一种来自于血脉联系的微弱温暖,散碎刘海下的阴影掩盖住神色的晦暗,他不知道他现在在阿舍尔眼里看来有多像一只情绪低落的淋雨小猫。

    “这么大动干戈,消耗会很大吧?”

    能量即将告罄,少女变得透明的双手捧住了哥哥的脸,满意地看到萨菲罗斯的眼里仅仅只有对她的关心。

    “哎呀……被哥哥猜中了……”她笑得愉悦,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我说过,我会保护好哥哥的。”

    女孩黑色瞳仁的虹膜有一圈向外扩的浅色光影,在专心看着一个人时,让人有一种视若珍宝的错觉。阿舍尔知道她的哥哥有一点生气,他都不愿意主动跟她对视了,但是她还是不后悔因为烙印传来的情绪波动来到他的身边。

    她只是有点可惜不能闻到那股松木雪香。

    “我对哥哥保证……下一次再见面,不会再超过五年的限期了。”

    阿舍尔依恋地抱住哥哥,凝聚精神体的线完全拆毁成无法控制的断珠,思绪也成为了天上放飞的鸟。

    开始有点着急恢复了啊……最好是快点、再快一点。至少可以真正跟在萨菲罗斯身边伴随他。

    眼睁睁看着妹妹一点一点在自己眼前消失,化为了四散的光点。萨菲罗斯想去拢起那些光尘,却无能为力,少年垂下了双手,僵直不动。直到格伦三人组越过动荡摇晃的地面,传来呼唤的声音。

    是了,阿舍尔还在神罗,他要回去。

    ——

    回程的直升机中,四人的气氛肃穆又沉默,露西亚抱着仿佛也感觉到什么的安静下来的小狗Refu,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结果还是格伦没忍住打破了沉闷的环境,担心地看着萨菲罗斯。

    “你妹妹……她没事吧?”

    “嗯……应该没有事。”

    稳重的马特博士安慰地拍拍萨菲罗斯的肩,将手上的吊坠递给了他。

    “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还有这个,你看,也找回来了。”

    “谢谢……马特博士……”银发少年接过同色的物品,带着棱角的刺痛印在手心。萨菲罗斯低下头,站起来对另外三人深深鞠躬:“我想拜托大家一件事。”

    “今天关于我妹妹的出现,请前辈们回去不要再对第五个人说出去,可以吗?”

    三人组互相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让他们一下就明白彼此的意思。

    “你都叫我们一句前辈了,保护妹子的秘密是我们应该做的。”格伦站起向少年肩头锤了一拳,五大三粗的男人称得上正经严肃地握紧了萨菲罗斯双臂。

    “以后,要保护好你的妹妹啊。毕竟……有个贴心妹妹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事。”

    所有人都看着萨菲罗斯的妹妹消失在了他的怀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会认为没事,但是格伦三人由衷希望那个女孩好好活着,即使她的发言有一些并不像善良的好人。

    “等回去之后,你们有没有什么计划?”格伦回去一屁股坐下,靠着机舱壁问起问题,抱着后脑勺看着铁皮的机舱顶,又自言自语地说。

    “我可能不会再继续待在神罗咯。”

    “不知道,等到回去领了这次任务的奖金再考虑。这一趟任务可真够累人的!”露西亚揉着Refu的头回答。

    马特博士拿出他的秘密小本子,整理着这一次的数据和记载道。

    “虽然神罗的资料是全大陆最全的,不过我还是选择跟着格伦你吧。”

    “嘿!那我们的队长呢?”

    格伦叫了一下萨菲罗斯。少年解决完为妹妹善后的心事之后就缩在了角落里,一直思考着什么的模样。

    “我……?”

    “变得更强吧。”

    他绝对,绝对不会成为一个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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