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溪语呆立原地。

    感受到随秦相一众来的大臣们投来的不满的目光,长公主不紧不慢地伸手去捂钟溪语的嘴:“别胡说,有太医院的圣手在,永安不会有事的。不然,秦相也不会出现在这了。”

    钟溪语提着的气不由一松,眨巴着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前些日子学的世家谱系还没丢,闻言多看了秦相两眼。

    眼中带着明晃晃的疑问,身为永安的外祖父,怎么这会儿他还在这儿?

    “此事颇为蹊跷,永安那边有太医在老夫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来此处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伤害永安之人的线索,总不能叫她白遭这一罪。”秦相徐徐解释,脸上还带着平易近人的笑。

    钟溪语瞪大眼睛,几乎以为他会读心,一脸不可思议。

    秦相被她惊奇的表情逗笑了,轻咳一声,正色道:“方才那位小姑娘也说了,永安是跟在郡主您身后离开,敢问一炷香前,郡主身处何处?”

    “我我我,我没推她!”钟溪语睁大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成了对方口中的嫌疑对象,顿时话都说不利索了,慌张地看了一圈,最后视线求救般落在廖池身上,求证道:“我才从树上下来,对吧。”

    众人听到这话不免意外,纷纷抬首朝廖池看去,就看见后者无声点头,原本还因廖池的出现而悬起一颗心不自觉往下放了放。

    钟远丘转念一想就猜到了个大概,冲他微微颔首:“多谢廖大人施以援手。”

    廖池:“举手之劳。”

    旁边的人听见这话一脸古怪。

    “如此说来,廖大人出现在这也是意外了?”秦相笑吟吟道,“总不至于是要掺手内廷之事吧?”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转瞬间,一群禁军就这样乌压压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在阳光的照射下,一身灰银的甲胄可谓异常晃眼。

    “长公主殿下,钟将军,秦相……”为首之人话音一顿,目光轻轻一扫,直接略过其余人,笑道,“诸位怎么都聚在这儿?”

    他一开口,浑身上下就透着股骄横恣肆的劲儿,连带着原本俊秀的五官也变得张扬起来。

    其余众人虽然感受到他的轻慢,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钟溪语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直到听人喊他“魏征”才反应过来。

    忽略周身的气度,他的长相和瑾妃可谓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秦相不以为意:“魏家小子何必明知故问。”

    魏征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很快又轻轻带过,笑道:“小辈不是。不过陛下命我等严查此地,秦相,让让?”

    说着视线注意到一边的廖池,眉毛一挑,朝他走去。

    众人见状顿时屏住呼吸。

    看他的眼神同情之余又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在宫中还遮遮掩掩,怕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甚是可疑。”魏征说着,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廖池脸上的面具探去。

    就在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得手之时,一股巨力从腕间传来。

    剧痛之下,他几乎怀疑对方将自己的腕骨捏碎了。

    他死死咬着牙,愣是没吭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拔腰间的佩剑。

    然而还没等他摸到剑柄,整条胳膊被人绕着脖颈往后一拧,紧接着,对方足尖一踢,长剑赫然出鞘。

    那一瞬,魏征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性命威胁。

    一只指节匀称的手在他眼前放大,直接覆着他的脸狠狠朝地面砸去。

    “砰——”

    脑袋重重磕在地面,发出一声瘆人的闷响。

    魏征眼前一黑,陷入短暂失明,耳边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

    几乎是呼啸声落下的同时,魏征觉得自己脸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

    一众文臣哪见过这种场面,此刻脸色均已泛白,对廖池恐惧瞬间更上一层。

    结合方才听到的巨响,下陷的地面,以及自动一动不动的魏征……

    他不会真将人开瓢了吧?

    虽然他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但至少知道廖池从始至终都只出过一只手,就这样,整个过程中魏征都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

    周围的禁军目光一凛,齐刷刷将廖池围住,刀尖朝他,眼中满是忌惮。

    “住手!给我住手!”

    廖池轻描淡写地收回手,起身的动作却差点没将旁边禁军吓了一跳,一群穿着甲胄的人下意识后退几步,脸上均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然而被刀尖所向之人却没有丝毫紧张感。

    一时间,场面颇为滑稽。

    廖池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就对上一双圆睁的大眼。

    钟溪语注意到他的视线,脑子一抽,下意识开始鼓掌。

    钟远丘眼皮一跳,趁众人没有察觉,伸手给她按了下去。

    这糟心孩子,哪天出门被打他都不意外。

    魏征脑袋嗡嗡作响,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得以重新视物,第一反应便是转头,随即就对上离他只有几尺之遥,直直插在地面的长刀。

    他撑着手坐起身,随手抹了把左脸,结果却摸了一手的血。

    手上的沙砾触及脸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了口冷气,瞬间对方的实力有了深刻的体会。

    随便一道剑气都能做到如此地步?

    魏征目光一凝,吐出嘴里的血沫,抬起头重新看向廖池。

    秦相以为他没死心,怕这两人真搞出性命,眼皮一跳,及时开口制止:“都把刀放下,那位是夜幽庭的主司。”

    魏征摇摇晃晃站起身,朝廖池走去。

    周围禁军的包围圈散开一个容他一人通过的口子。

    旁边围观的众人还以为他放不下这口气,想要找补回来,几乎已经预见他可能有的下场,纷纷移开视线,一副不忍猝睹的表情。

    钟远丘也蹙了蹙眉,打算上前制止,却见魏征一改方才不可一世的姿态,态度大转,脸上换上钦慕的表情,双眼放光:“原来是廖大人,久仰大名,方才是在下冒犯,大人要是没出气,尽可再来几次,不用手下留情!”

    众人:“……”O.O?

    廖池后退一步,言简意赅:“滚。”

    说完直接用上轻功,踏着岩壁就上去了。

    魏征丝毫没有被下了面子的尴尬,重整旗鼓看向众人:“诸位,请吧。”

    他若有所觉地朝一边看去,就对上钟溪语直勾勾的眼神。

    注意到旁边的长公主也投来视线,魏征回过神来,伸手遮住血糊拉碴的左脸,毕恭毕敬解释:“怕是卑职这伤吓到郡主了。”

    长公主没说什么,带着钟溪语随众人一同离开,路上才开口询问:“你方才一直瞧着魏征做什么?”

    “他的脸太吓人了。”钟溪语此刻想起还有些不适。

    长公主无语:“那你还盯着他看,小心晚上做噩梦。”

    “那你最好离那位廖大人远点,”钟远丘顺势接话,煞有介事道,“据说他生来面目可怖,这才终年带着面具,那可比魏征可怕多了。”

    从夜幽庭创立至今不过短短数年,就让所有知晓其存在的人闻之胆寒,成为悬在世家大族和众臣头顶的一把刀,那位主司可谓功不可没,其手段也不是简单的厉害可以概括的。

    光是“夜幽庭”三个字,就不知道藏了多少血腥,他可不希望自家闺女和对方扯上关系。

    钟溪语疑惑地看着他:“据说?爹爹,你之前还说谣言不可尽信。”

    钟远丘:“……这种有理有据的除外。”

    那边,禁军中一人走到魏征身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大人,你的伤……”

    “不愧是夜幽庭……”魏征喃喃道,随即摆摆手,“不碍事,先上去看看。”

    那名禁军闻言应下,正要喊其他人行动,一抬头,就发现目所能及处,两道身影正慢悠悠从山上下来。

    “大人,有人从山上下来了!”

    魏征还以为是廖池,下意识看向崖壁,随后才发现他指的是山道的方向,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两个人,顿时心头一动,带着人就要将其拿下。

    片刻后,他皱着眉:“阿晔?你什么时候到上面去的?”

    “舅舅。”二皇子微微颔首,“方才永安出事,秦相提议来此处看看,我便跟来了。”

    “以后再有这些事别胡乱掺和。”魏征教训道,说着顿了下,问道:“那你在上面可有什么发现?”

    陆湛听到他前半句话时就有些蠢蠢欲动,被二皇子死死拉住。

    二皇子摇了摇头,好声好气道:“近日未曾下雨,山上看不出足迹,其他也都是些寻常之物,并未发现任何端倪,不过也许是我不擅此道,为免遗漏,舅舅还是亲自去看看比较好。”

    魏征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人上山。

    陆湛一脸郁结,待人走远,终于没忍住怒斥:“他端什么长辈的架子,什么别掺和,哪次的麻烦不是他给殿下你惹来的!他也有脸说这话!”

    二皇子见他两眼冒火的模样饶有兴味道:“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

    陆湛恨铁不成钢:“就是你平日太过纵着他们,人人都拿你当软柿子呢!”

    “你也是?”

    “殿下!”

    “哈哈哈哈……”二皇子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水花,举起双手做讨饶状,“好了好了,我不笑了。”

    微风吹过,袖摆翻飞间,一根青色的丝绦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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