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一路蜿蜒直至河畔,仿佛古旧的诗篇中描绘的景致。小径旁,陡峭的土坡倾斜入河,那是石匠与陶工劳作之余挖出的遗迹,坑坑洼洼地记载着岁月的痕迹。路上,凸起的石头犹如潜藏的诡计,随时准备给行人一个意外的绊倒。

    邦妮腰悬大木盆,步履蹒跚地踏过这崎岖的小径。她的身影似乎成为了那些满脸麻子的男孩子们的嘲笑对象。他们一边嬉笑打闹着从她身边掠过,一边抛出尖锐的讥讽:“瞧,那不就是酒鬼家的丫头吗?”“可不是,听说她老子昨晚又醉倒在赌桌上,输得精光!我看她离被卖也不远了!”“哈哈,谁会要她?笨重得跟她手里那木桶似的。”

    他们故意在邦妮面前蹦跳挑衅,其中一个男孩更是伸出脚试图将她绊倒。然而邦妮仿佛早有预感,稳稳地踩住了那只伸来的脚,只听得一声惨叫。

    “滚开!”邦妮的声音冷冷的,让那些男孩们为之一愣。被踩的男孩恼羞成怒,挥拳欲上,却被身旁的伙伴及时拉住:“算了,跟酒鬼的女儿计较什么。你看她脏兮兮的,别沾了晦气。”他们嘀嘀咕咕地渐行渐远,而邦妮仿佛未曾听见。

    她终于抵达了河边,那是村里唯一的河流,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清澈。河面上漂浮着一层白腻的污物,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悲哀。然而,村民们别无选择,日复一日地从这河中取水、洗衣、做饭。当邦妮背着沉甸甸的衣物走到河边时,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同样劳作的洗衣妇人。她们或蹲或站,挥舞着手中的木棒,击打着浸泡在水中的衣物,溅起一片片水花。她们瞥见邦妮的到来,却并未给予太多的关注。邦妮也习以为常,默默地开始了她的劳作。

    洗衣妇人们在乏味的家务中找寻着片刻的闲聊时光。一个系着方巾的年轻女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怎么最近都没看见奥黛丽来洗衣服了?”

    “谁是奥黛丽 ?”有人漫不经心随口一问。

    “就是酒馆老板瓦西经常挂在口中的那位‘身材火辣的美人儿’,”一位年长妇人解释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她最近找了个新活儿,搬到城镇去了。听说发达了,过上了好日子。”

    方巾女子似乎对奥黛丽的好运有些不满,抱怨道:“什么好工作啊?都不告诉我们,平时我们对她那么好,现在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真是忘恩负义。”

    年长妇人轻轻笑了笑,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现在这世道,哪有什么好工作能让人一夜暴富?她就是那种性子急躁、沉不住气的人。我敢打赌,要不了多久,她就会灰溜溜地回来。到时候啊,咱们就冷眼旁观,看看她怎么收场。”她的话音一落,周围便响起了一片附和声。洗衣妇人们似乎都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一时间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位长脸妇人突然插话:“你们在说奥黛丽吗?她现在可不得了!”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夸张和惊讶,“上次我去城里见到她,脖子上还戴着一颗红宝石呢!那颜色,让我眼睛都移不开哩!上帝啊!我几乎都认不出她了!”

    红宝石的话题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有人嗤之以鼻,认为那一定是假货或是偷来的;也有人猜测她一定是找到了什么赚钱的秘密工作,不公开是怕别人抢了她的风头。

    “哪有那么好赚啊。” 另一个女人说,“我打赌那可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她可是个狐狸精——她就是这样的东西。”他们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她们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被河水的潺潺声和木棒的敲打声所淹没。在这个封闭的小村庄里,奥黛丽的故事只是她们无聊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

    黄昏时分,邦妮将洗净的衣物一件件仔细挂在晾衣杆上。她的头发是深褐色的,身躯纤细得几乎有些过分,那瘦削的身形显然是长期饥饿留下的痕迹。她踮起脚尖,努力将衣物挂好,随后将木桶搬回屋内。她开始烧水,然而水中却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鱼腥味,面包和餐具上则满是讨厌的蟑螂。

    突然,门被粗鲁地推开,邦妮被吓得肩膀一缩。一个拖长且带着醉意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邦——妮!邦——妮!”

    一个矮小而粗壮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他的鼻子显得邋里邋遢,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他一进门就习惯性地看向桌子,发现那里空空如也,眉头不禁紧皱起来。邦妮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紧张地靠在炉子旁边。

    “今天要洗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还接了一些零工活儿,所以还没来得及做饭。”邦妮慌忙解释道。然而,男人却大步朝她走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就在她以为男人会挥拳打向她时,他却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好啊,那你接零工赚的钱呢?拿出来给我看看。”男人要求道。

    邦妮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不能都拿去买酒。我们还欠着梅格太太的钱没还呢,她已经上门来催过好几次了。如果我们把这点钱都花了,明天就没有钱买食物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眼前一黑,脑袋上被重重地击了一拳——是男人的拳头。他似乎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挥拳将她打倒在地,然后伸手去掏她口袋里的钱。

    “这是我们最后一点钱了,你不能全都拿走!”邦妮瘫倒在地,无力地哭喊着。但男人却像头发狂的野兽一样,发出了怒吼,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向门口。她的钱很快就被男人全部夺走。

    邦妮绝望地捂住眼睛,啜泣道:“不,不能这样!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你把妈妈生前的东西都卖光了!”然而男人却对她的哭泣充耳不闻,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在听到邦妮的啜泣声时,他停下了脚步,打了个酒嗝,笑嘻嘻地说道:“我怎么会什么也没有?这不是还有你——我的宝贝女儿。”

    深夜,整个村庄被静谧和黑暗所笼罩。公鸡的啼叫声在远处板棚附近回荡,打破了这沉寂的夜。屋内,一盏油灯发出微弱而黯淡的光芒,灯芯上冒着袅袅的轻烟。这微弱的光亮勉强照亮了昏暗的房间,却无法驱散房间深处的黑暗。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带,与屋内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屋外的寂静中,似乎生活也随着油灯的微弱光芒而逐渐熄灭。

    男人的呼噜声震耳欲聋,邦妮蜷缩在墙角,凝视着那又黑又脏的炉子。屋子里弥漫着煤烟和苍蝇,一片漆黑。墙上的原木倾斜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这一切都映照在她的眼睛里。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屋外。一阵寒风吹来,掀起了她的裙子,她冷得直打哆嗦。她轻轻掩上门,生怕吵醒了熟睡的男人。

    屋外,一条肮脏的臭水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一条流浪狗趴在旁边,几乎有半人大小。邦妮绕过流浪狗,匆忙地走着。不小心踩到了臭水沟的边缘,污水溅到了她的脚踝上。流浪狗被惊醒,狂吠着向她扑来。她吓得心脏砰砰直跳,提起裙子拔腿就跑。身后留下流浪狗疯狂的叫声和追逐的脚步声。

    凭借着记忆,她来到了一间屋子前。这间屋子看起来比她自己的家要好得多。看到屋内还亮着灯,她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被打开了。一个卷发女人慵懒地靠在门边,身上散发着扑鼻的香水味。这种气味让邦妮感到有些不适,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了?”卷发女人懒洋洋地问道,“大晚上的跑我这儿来。”她对邦妮的到访并不感到惊讶——即使她从未见过邦妮。

    “你好,我叫邦妮。”邦妮小声地说道,有些拘谨和不安。

    卷发女人笑了笑,“哦,邦妮。有什么事吗?”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浮和调侃。

    “你能帮我找份活儿吗?”邦妮恳求道。

    卷发女人笑得更厉害了,“怎么回事?你也听说了那些长舌妇嚼舌根的话?”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

    “给我找份活儿吧。”邦妮重复道,她的神色更加恳切了,“不然我会被打死的。”

    卷发女人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在邦妮身上扫视着。她似乎在评估着邦妮的价值和能力,又似乎在考虑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事情。

    “你多大了?”卷发女人突然问道。

    “16岁。”邦妮回答道。

    卷发女人再次扫视了邦妮的身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我这里确实有一些活儿。”她缓缓地说道,“不过啊,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要是做下去,可是有一笔不少的收入,绝对比你现在做任何事都来钱快。只不过——”她故意顿了顿,似乎在等待着邦妮的反应。

    “只不过要受一点儿委屈。”卷发女人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深意。

    卷发女人向邦妮低声地嘱咐着,要她在第二天太阳初升后,到数英里外的城镇去,在第二座桥下静静地等她。

    “记得穿上你最好的衣服,打扮得干净又亮眼,明白吗?这样,那些尊贵的客人们才会给你钱。”

    邦妮回到那间充斥着恐惧和绝望的小屋。于是,在夜色中,她选择了屋外的板棚作为临时的栖身之所。当淡蓝色的晨光温柔地穿过板棚的缝隙轻抚她的脸颊时,她醒了。趁着男人还在沉睡,她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板棚,踏上了前往城镇的路。

    整个白天,她在饥饿中四处游荡,两日未进食物的虚弱让她感到头晕目眩。她无助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贵族家的仆人采购食物时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水果,然后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捡起,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终于,夜幕降临,星光点点。她按照卷发女人的指示,来到了城镇的第二座桥下。那里已经有一个身影在等待着,正是那位卷发女人。

    女人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嫌恶所替代。她捂着鼻子,不满地皱起眉头,“你怎么这副打扮就来了?”

    邦妮犹豫着,声音微弱而颤抖,“我不敢回家,所以没能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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