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声音清润，很是好听，但此刻却是让人感觉冷冷的，自心里、自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直裹着全身，让人头皮发麻，寒毛直竖。
这不是关心，更像是威压之下上位者的随口一提，后面藏着滔天怒意和冰冷。
暗色光点瞬时都抖动起来，像是人在止不住的寒颤发抖。
“谁的主意？”
片刻后，一个较大的光点缓缓升起，到男子身前的时候它落了落，低了低，没有高过男子的肩。
男子的神情晦暗不明，隐藏在黑暗里看不出喜怒。他没有说话，却能让人感到他有些不耐烦、有些不悦。他抬手随意一扇，那光点立刻被掌风卷到一边，落在了地上，不多久，一个人形显化出来。
“将军。”
“于坚，我希望你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于坚单膝跪在地上，头低的更低，“将军，是他们诋毁在先。”
他低着头，自知不该，还是恨恨说道：“他们都该死。”
话音刚落，安静的光点都跳动起来，像是在附和。
“我离开之前是怎么说的？”男人没有被他们波动情绪，他开口问着，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和情绪。
“待在这里，不许出去。”
“违抗军命是什么下场，你很清楚。”
“于坚愿以死谢罪！”
“你已经死了。”男人看向于坚，冷冷道：“你们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你是想让大家都魂飞魄散么？”
于坚若是个正常人，此时此刻冷汗都该滴了下来，但他不是人，只是一个不成形的鬼，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垂首认罪，“是我对不起大家。”
男人余光扫到了地上的兵刃，寒光凛然，让人心惊。
他默了默，沉声道：“好了，我累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再追究也无意义。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们继续待在这藏好，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出来。”
于坚回了一声“是”，随后与其他暗光消失躲藏起来。
男人走出破庙，树影婆娑，他抬头看着朦胧的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承天大街上，来往行人不断，怪病的事虽然传遍了大街小巷，但到底没有落到寻常百姓家身上，所有人也都发现这病落不到寻常百姓家身上，所以该做什么做什么，冷清了一段时间的大街又恢复往昔。
毕竟，都还要继续生活，毕竟，都还要继续活着。
“姑娘，来个包子吗？热气腾腾的大包子！香着呢！”包子铺老板见一个孤身只影的女子独自在大街上行走，在路过自己铺子时停了下脚步，便觉得是生意来了。
“老板，给我拿两个。”一个穿着灰粽麻衣的男子交了钱财，从老板手里接过两个包子。
这背影有点眼熟，她看着他转过身来，向自己走了过来，“吃包子吗？陌栀。”
“归肃。”陌栀看着送到面前的包子，伸手拿起一个，“多谢。”
“好巧，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归肃吃起来另一个包子。
陌栀见他咬了一大口包子，心中微动，却没有询问，而是也低头咬了一口，等她再抬起头来，见那一个包子已经被归肃吃掉了最后一口。
“你怎么会在这？”
“四处逛逛。”归肃坦然道：“你呢？怎么会出现在这？”
“四处逛逛。”陌栀同样说道。
归肃笑了一声，轻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包子铺，“这是百年老店了，我活着的时候就吃过他们家的包子，那时候还是一个挺大的店铺，现在就剩下一个小摊了。”
陌栀顺着看了过去，摊子旁的旗帜上也写着百年包子铺的字样，因为这几个字，她刚刚停顿了片刻。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陌栀开口问道。
归肃从思绪中被拉回到现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陌栀的问话是什么意思，转瞬后笑道：“我现在很好。还要多谢你当年的救助。”
秋季的天气爽朗，接近晌午的时候也不炎热刺眼，倒是很是舒适，不知道从哪里被风卷来一片落叶，悠悠落到了两人之间。
陌栀看了一眼地上的枫叶，抬眼时也染上了一片微醺暖红，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化了许多，她问道：“我帮你看看？”
“嗯？”归肃愣了一瞬，继而勾了勾唇，颔首轻笑，“那就麻烦了。”
城郊小河旁，草地近乎枯黄，看着却没什么寂寥败落之感，兴许是阳光的热烈让地上枯草都是灿灿的，河水潺潺缓缓，已是晌午，这里本就没什么人，现在更是只有两人独立河畔。
“可能会有些疼。”陌栀说道。
归肃轻笑起来，并没有放在心上，“检查身体而已，能有多疼。”
“忍着点。”陌栀叮嘱完一句便开始了动作，五指张开直冲归肃面门，巨大的光源瞬时将归肃覆盖，归肃直觉得灵魂都要被抽离。
按理说，他是鬼魂，没有肉身，魂魄就是他的存在形式，哪怕这些年发生了些别的事，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可他就是感受到了魂魄抽离出□□的痛苦。
归肃几乎是踉跄了一下，强逼着自己站稳后轻笑了一声，带着虚弱和尴尬的说道：“原来不是客套，真的很疼，是我大意了。”
陌栀一言不发看着归肃，眼中晦暗不明，她在魔界待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再见归肃会是这样的状况。
“怎么这样看着我？”归肃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抬头看向陌栀，笑道：“是我有什么不妥吗？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放心，不管是什么我都受得住。”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陌栀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我是说，你现在的身体很像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归肃明显也是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微微抬起的手，用力攥了几下，没有任何的血色变化，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陌栀，“你说的，是真的？”
“应该是没错，可是为什么？”陌栀问道：“你用了什么禁忌的法子吗？”
一个魂魄占一个壳子，就算是夺了别人的不管是挤出去一个魂魄还是多个魂魄在一起都不会有这样的契合程度，只有六道轮回自然而然生成的躯体和魂魄能够完美契合共生。
而归肃的魂魄早在几十年前就离开了躯壳，几十年荏苒，那副壳子早就腐败溃烂，成了白骨黄土。
“我不知道。”归肃诚然一副无辜不知情的模样，但他也是高兴的，如果有一个□□，很多事情都会方便很多。
“你多久没回冥界了？”
“有段日子了。”归肃没有明确地答复，接着说道：“不过我的确没有再出现不适的情况，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你的帮助。”
那一日他从魔界离开到达大朝，辗转几个地方，又操弄了些事情，倒是从来没有觉得再有什么不适，他一直以为是陌栀对他施以的帮助让他安然无恙，现在看来，应该是还有其他的原因在。
陌栀摇了摇头，“我那日给你灌输的法力不足以让你支撑这么长时间，你后来经历了什么？竟然能再生出一个属于你自己的躯体。”
“如果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归肃失笑道。
陌栀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一道银光划过天际，那不是自然成光，而是术法所致，凡人不可窥。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道银光，银光最终消失在两人不远处，而那里落下一个俊朗不凡的人。
待两人看清那人样貌时，归肃说道：“看来姑娘还有事要忙，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归肃作为一个鬼魂是很会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之术，话音未落人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陌栀也没有觉得被抛弃之类的不悦和难为，或者换句话来说，归肃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并不会让她有什么情绪波动。
眼前人也是一样。
她转身想要离开，方一动作便被那人喊住。
“陌栀！”
陌栀转身回头，语气淡淡，“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
帝鸿皞壬顿了顿，继而结结巴巴道：“我、我听说这里发生了怪事，便想过来看看。”
“哦，”陌栀又一次淡然回答：“这里的确有些怪事，既然太子殿下亲自到这里查探，我就不搅扰了。”
“等等。”
陌栀柳眉似颦非颦，一双眼带着微微不解看向帝鸿皞壬，说道：“还有什么事么？”
她明明是问话，从嘴里说出来却是平静无波，像是告诉帝鸿皞壬“我要离开，你没事就别再叫我”一样。
帝鸿皞壬自小在宠爱中长大，被奉承夸赞围着，向来只有他不耐烦不想参与的，其他人对他哪有敢不给几分面子的，能不上赶着贴他的都是少数。
所以帝鸿皞壬自然也是个自以为是，天之骄子的性格，高傲惯了，遇到什么事见到什么人都不怵，偏偏遇到陌栀，他总是怕上三分。
最开始遇到陌栀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甚至因为一些事有几分瞧不上陌栀，但是自从那一日朔渊遇见后，他再见陌栀心中总要慌张些。
他一直想弄清楚，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我、我能与你一起吗？”他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也是要调查这里的事的，你也是，那我们就刚好可以一起调查……”
陌栀带着怪异地看了帝鸿皞壬一眼，见他车轱辘话倒过来念过去的，实在觉得有些不忍直视，心道帝鸿苍旻怎么把儿子养成了这个样子。
她正出神想着该怎么把他掰正好好长成一个让人敬仰的担得起大任的，眼前便被一片阴影笼罩了起来。
大概托生于栀子花养魂的缘故，陌栀对于阳光总是喜爱，被人挡住暖阳总是会引起心底的一阵不满，她退了一退，刚刚好退出了阴影。
“早在两百年前我就与你说过，你想要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怎么会与你无关！”帝鸿皞壬脱口而出道，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可是他总觉得他与陌栀是有什么联系的，也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哪怕他见到陌栀紧张慌乱，也会忍不住想要见到她、跟着她，想要弄清楚搞明白两个人的关系。
陌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抬眸淡淡看了他一样，“随你。”
说罢便飘飘然离开，帝鸿皞壬反应过来，脚步快速地跟了上去。
晌午的时候百姓大多在休息，街上已经不比刚刚热闹，也有些人在百无聊赖的守着摊子打瞌睡，除了几个赶路的，也没什么行人在路上。
唯有两个人，通身气派不同常人，连精神气都是足的。路边眯着眼歇息的不经意间瞥见都要睁开眼多看两眼再合上眼。
“虽然他们记不住我们的模样。”帝鸿皞壬说道：“但是我们这样招摇过市，真的能查出什么来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查出些什么了？”
帝鸿皞壬一怔，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问道：“你来这不是为了调查皇亲贵族病症一事吗？”
“不是。”陌栀坦然说道：“碰到这件事实属凑巧。”
这话说得再坦诚不过，坦诚到让帝鸿皞壬有些怔愣，“那、你不管吗？”
陌栀看了帝鸿皞壬一眼，脚步依旧不停，“世间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怪诞事，总不能什么事都随随便便插手去管。”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们不该有一份守护的责任在吗？”
“责任。”陌栀轻轻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她漫长的生命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这两个字活着，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总之，我还有别的事要做。”陌栀停下脚步，侧身对帝鸿皞壬说道：“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只是如今在凡世，你需得尽量避免使用法术，用凡人的方式去做事。”
她转身抬脚进入一家客栈，从身上掏出一颗明珠交给店家，“还是一间单房。”
“我也是。”帝鸿皞壬跟了上来，摸遍全身也没有什么能方便当做钱财的，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什么法宝拿出来的时候，听到陌栀对店家说道：“不必找了，他的我一同付了。”
那明珠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店家笑呵呵地端详着，“好嘞，上房两间！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陌栀看向帝鸿皞壬，问道：“餐食上你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帝鸿皞壬其实想说自己不吃饭也可以，但是想了想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劳烦早晚两次送餐至房内，清淡点的，用完后会将餐盘放到门外，平日请不要进入房内。”陌栀又拿出两颗明珠给店家，“这是这个月的费用。”
“刚刚姑娘已经给了一颗了，实在用不了这么多。”店家见陌栀出手阔绰，以为是哪家的小姐不谙世事，他虽然图利，却不心黑，更不想再因为一颗珠子惹上什么麻烦，这座城里可不缺高门大户惹不起的人。
“那就再请店家给我留出一间空房，这个暂时就不需要送餐了，但还是要劳烦每日打扫干净。”陌栀说道：“若是还有其他的事，我会再告诉你。”
“好嘞，一切都按姑娘说的去做。”店家笑嘻嘻的收起珠子，又派了个杂役小二送两个人上去。
“多要一间房做什么，还有别人来吗？”
“没有，只是让他拿着钱财的说辞罢了，毕竟我们在这居住，免不了会有影响他生意的时候。”
“你在这住过？”帝鸿皞壬看陌栀轻车熟路，便在门口驻足问道。
陌栀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说道：“待过几天。”说罢便进了房间。
本想这几日离开，现在想想，多待些时间也好。
房间是挨着的，在楼上中间的位置，打开窗户入眼的是一片湖泊，往下看可以看到楼下是个湖上桥，桥头还拴着一只小船，约莫能容两三个人。
沿着楼下小阁往两边延伸出两条路，背对着的都是这条繁华街上的商铺，湖上再往远处有的便是几个大一点的船，看着都要花哨许多，灯笼、链饰、流苏、锦绸，一派奢靡。
陌栀扫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正想收回目光，却看见了一只别样的船。
那船在较远的地方，视角的缘故让它显得像是被其他船托起来的一小点，那船是酂白色的，在一众艳丽华贵的船中显得特别，像极了花开后其中嫩白的花芯。
船上挡帘被收了起来，只是搁着太远，看不清里面的陈设，但看得出并没有许多东西，几乎能一眼透过那船舱看到头尾。
陌栀多看了两眼，也只是多看了两眼。
她可以在刹那落到那船上神不知鬼不觉，也能千里眼顺风耳片刻把握那船的每一处细节，可是她没有这样做，说到底那船只是在这花花绿绿的一页上喜人，倒也不足以让她驻足细品。
傍晚的时候，本就热闹的街更加热闹了起来，陌栀接过餐盘，问了一句：“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这不是关心，更像是威压之下上位者的随口一提，后面藏着滔天怒意和冰冷。
暗色光点瞬时都抖动起来，像是人在止不住的寒颤发抖。
“谁的主意？”
片刻后，一个较大的光点缓缓升起，到男子身前的时候它落了落，低了低，没有高过男子的肩。
男子的神情晦暗不明，隐藏在黑暗里看不出喜怒。他没有说话，却能让人感到他有些不耐烦、有些不悦。他抬手随意一扇，那光点立刻被掌风卷到一边，落在了地上，不多久，一个人形显化出来。
“将军。”
“于坚，我希望你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于坚单膝跪在地上，头低的更低，“将军，是他们诋毁在先。”
他低着头，自知不该，还是恨恨说道：“他们都该死。”
话音刚落，安静的光点都跳动起来，像是在附和。
“我离开之前是怎么说的？”男人没有被他们波动情绪，他开口问着，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和情绪。
“待在这里，不许出去。”
“违抗军命是什么下场，你很清楚。”
“于坚愿以死谢罪！”
“你已经死了。”男人看向于坚，冷冷道：“你们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你是想让大家都魂飞魄散么？”
于坚若是个正常人，此时此刻冷汗都该滴了下来，但他不是人，只是一个不成形的鬼，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垂首认罪，“是我对不起大家。”
男人余光扫到了地上的兵刃，寒光凛然，让人心惊。
他默了默，沉声道：“好了，我累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再追究也无意义。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们继续待在这藏好，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出来。”
于坚回了一声“是”，随后与其他暗光消失躲藏起来。
男人走出破庙，树影婆娑，他抬头看着朦胧的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承天大街上，来往行人不断，怪病的事虽然传遍了大街小巷，但到底没有落到寻常百姓家身上，所有人也都发现这病落不到寻常百姓家身上，所以该做什么做什么，冷清了一段时间的大街又恢复往昔。
毕竟，都还要继续生活，毕竟，都还要继续活着。
“姑娘，来个包子吗？热气腾腾的大包子！香着呢！”包子铺老板见一个孤身只影的女子独自在大街上行走，在路过自己铺子时停了下脚步，便觉得是生意来了。
“老板，给我拿两个。”一个穿着灰粽麻衣的男子交了钱财，从老板手里接过两个包子。
这背影有点眼熟，她看着他转过身来，向自己走了过来，“吃包子吗？陌栀。”
“归肃。”陌栀看着送到面前的包子，伸手拿起一个，“多谢。”
“好巧，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归肃吃起来另一个包子。
陌栀见他咬了一大口包子，心中微动，却没有询问，而是也低头咬了一口，等她再抬起头来，见那一个包子已经被归肃吃掉了最后一口。
“你怎么会在这？”
“四处逛逛。”归肃坦然道：“你呢？怎么会出现在这？”
“四处逛逛。”陌栀同样说道。
归肃笑了一声，轻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包子铺，“这是百年老店了，我活着的时候就吃过他们家的包子，那时候还是一个挺大的店铺，现在就剩下一个小摊了。”
陌栀顺着看了过去，摊子旁的旗帜上也写着百年包子铺的字样，因为这几个字，她刚刚停顿了片刻。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陌栀开口问道。
归肃从思绪中被拉回到现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陌栀的问话是什么意思，转瞬后笑道：“我现在很好。还要多谢你当年的救助。”
秋季的天气爽朗，接近晌午的时候也不炎热刺眼，倒是很是舒适，不知道从哪里被风卷来一片落叶，悠悠落到了两人之间。
陌栀看了一眼地上的枫叶，抬眼时也染上了一片微醺暖红，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化了许多，她问道：“我帮你看看？”
“嗯？”归肃愣了一瞬，继而勾了勾唇，颔首轻笑，“那就麻烦了。”
城郊小河旁，草地近乎枯黄，看着却没什么寂寥败落之感，兴许是阳光的热烈让地上枯草都是灿灿的，河水潺潺缓缓，已是晌午，这里本就没什么人，现在更是只有两人独立河畔。
“可能会有些疼。”陌栀说道。
归肃轻笑起来，并没有放在心上，“检查身体而已，能有多疼。”
“忍着点。”陌栀叮嘱完一句便开始了动作，五指张开直冲归肃面门，巨大的光源瞬时将归肃覆盖，归肃直觉得灵魂都要被抽离。
按理说，他是鬼魂，没有肉身，魂魄就是他的存在形式，哪怕这些年发生了些别的事，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可他就是感受到了魂魄抽离出□□的痛苦。
归肃几乎是踉跄了一下，强逼着自己站稳后轻笑了一声，带着虚弱和尴尬的说道：“原来不是客套，真的很疼，是我大意了。”
陌栀一言不发看着归肃，眼中晦暗不明，她在魔界待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再见归肃会是这样的状况。
“怎么这样看着我？”归肃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抬头看向陌栀，笑道：“是我有什么不妥吗？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放心，不管是什么我都受得住。”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陌栀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我是说，你现在的身体很像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归肃明显也是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微微抬起的手，用力攥了几下，没有任何的血色变化，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陌栀，“你说的，是真的？”
“应该是没错，可是为什么？”陌栀问道：“你用了什么禁忌的法子吗？”
一个魂魄占一个壳子，就算是夺了别人的不管是挤出去一个魂魄还是多个魂魄在一起都不会有这样的契合程度，只有六道轮回自然而然生成的躯体和魂魄能够完美契合共生。
而归肃的魂魄早在几十年前就离开了躯壳，几十年荏苒，那副壳子早就腐败溃烂，成了白骨黄土。
“我不知道。”归肃诚然一副无辜不知情的模样，但他也是高兴的，如果有一个□□，很多事情都会方便很多。
“你多久没回冥界了？”
“有段日子了。”归肃没有明确地答复，接着说道：“不过我的确没有再出现不适的情况，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你的帮助。”
那一日他从魔界离开到达大朝，辗转几个地方，又操弄了些事情，倒是从来没有觉得再有什么不适，他一直以为是陌栀对他施以的帮助让他安然无恙，现在看来，应该是还有其他的原因在。
陌栀摇了摇头，“我那日给你灌输的法力不足以让你支撑这么长时间，你后来经历了什么？竟然能再生出一个属于你自己的躯体。”
“如果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归肃失笑道。
陌栀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一道银光划过天际，那不是自然成光，而是术法所致，凡人不可窥。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道银光，银光最终消失在两人不远处，而那里落下一个俊朗不凡的人。
待两人看清那人样貌时，归肃说道：“看来姑娘还有事要忙，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归肃作为一个鬼魂是很会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之术，话音未落人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陌栀也没有觉得被抛弃之类的不悦和难为，或者换句话来说，归肃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并不会让她有什么情绪波动。
眼前人也是一样。
她转身想要离开，方一动作便被那人喊住。
“陌栀！”
陌栀转身回头，语气淡淡，“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
帝鸿皞壬顿了顿，继而结结巴巴道：“我、我听说这里发生了怪事，便想过来看看。”
“哦，”陌栀又一次淡然回答：“这里的确有些怪事，既然太子殿下亲自到这里查探，我就不搅扰了。”
“等等。”
陌栀柳眉似颦非颦，一双眼带着微微不解看向帝鸿皞壬，说道：“还有什么事么？”
她明明是问话，从嘴里说出来却是平静无波，像是告诉帝鸿皞壬“我要离开，你没事就别再叫我”一样。
帝鸿皞壬自小在宠爱中长大，被奉承夸赞围着，向来只有他不耐烦不想参与的，其他人对他哪有敢不给几分面子的，能不上赶着贴他的都是少数。
所以帝鸿皞壬自然也是个自以为是，天之骄子的性格，高傲惯了，遇到什么事见到什么人都不怵，偏偏遇到陌栀，他总是怕上三分。
最开始遇到陌栀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甚至因为一些事有几分瞧不上陌栀，但是自从那一日朔渊遇见后，他再见陌栀心中总要慌张些。
他一直想弄清楚，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我、我能与你一起吗？”他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也是要调查这里的事的，你也是，那我们就刚好可以一起调查……”
陌栀带着怪异地看了帝鸿皞壬一眼，见他车轱辘话倒过来念过去的，实在觉得有些不忍直视，心道帝鸿苍旻怎么把儿子养成了这个样子。
她正出神想着该怎么把他掰正好好长成一个让人敬仰的担得起大任的，眼前便被一片阴影笼罩了起来。
大概托生于栀子花养魂的缘故，陌栀对于阳光总是喜爱，被人挡住暖阳总是会引起心底的一阵不满，她退了一退，刚刚好退出了阴影。
“早在两百年前我就与你说过，你想要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怎么会与你无关！”帝鸿皞壬脱口而出道，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可是他总觉得他与陌栀是有什么联系的，也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哪怕他见到陌栀紧张慌乱，也会忍不住想要见到她、跟着她，想要弄清楚搞明白两个人的关系。
陌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抬眸淡淡看了他一样，“随你。”
说罢便飘飘然离开，帝鸿皞壬反应过来，脚步快速地跟了上去。
晌午的时候百姓大多在休息，街上已经不比刚刚热闹，也有些人在百无聊赖的守着摊子打瞌睡，除了几个赶路的，也没什么行人在路上。
唯有两个人，通身气派不同常人，连精神气都是足的。路边眯着眼歇息的不经意间瞥见都要睁开眼多看两眼再合上眼。
“虽然他们记不住我们的模样。”帝鸿皞壬说道：“但是我们这样招摇过市，真的能查出什么来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查出些什么了？”
帝鸿皞壬一怔，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问道：“你来这不是为了调查皇亲贵族病症一事吗？”
“不是。”陌栀坦然说道：“碰到这件事实属凑巧。”
这话说得再坦诚不过，坦诚到让帝鸿皞壬有些怔愣，“那、你不管吗？”
陌栀看了帝鸿皞壬一眼，脚步依旧不停，“世间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怪诞事，总不能什么事都随随便便插手去管。”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们不该有一份守护的责任在吗？”
“责任。”陌栀轻轻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她漫长的生命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这两个字活着，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总之，我还有别的事要做。”陌栀停下脚步，侧身对帝鸿皞壬说道：“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只是如今在凡世，你需得尽量避免使用法术，用凡人的方式去做事。”
她转身抬脚进入一家客栈，从身上掏出一颗明珠交给店家，“还是一间单房。”
“我也是。”帝鸿皞壬跟了上来，摸遍全身也没有什么能方便当做钱财的，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什么法宝拿出来的时候，听到陌栀对店家说道：“不必找了，他的我一同付了。”
那明珠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店家笑呵呵地端详着，“好嘞，上房两间！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陌栀看向帝鸿皞壬，问道：“餐食上你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帝鸿皞壬其实想说自己不吃饭也可以，但是想了想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劳烦早晚两次送餐至房内，清淡点的，用完后会将餐盘放到门外，平日请不要进入房内。”陌栀又拿出两颗明珠给店家，“这是这个月的费用。”
“刚刚姑娘已经给了一颗了，实在用不了这么多。”店家见陌栀出手阔绰，以为是哪家的小姐不谙世事，他虽然图利，却不心黑，更不想再因为一颗珠子惹上什么麻烦，这座城里可不缺高门大户惹不起的人。
“那就再请店家给我留出一间空房，这个暂时就不需要送餐了，但还是要劳烦每日打扫干净。”陌栀说道：“若是还有其他的事，我会再告诉你。”
“好嘞，一切都按姑娘说的去做。”店家笑嘻嘻的收起珠子，又派了个杂役小二送两个人上去。
“多要一间房做什么，还有别人来吗？”
“没有，只是让他拿着钱财的说辞罢了，毕竟我们在这居住，免不了会有影响他生意的时候。”
“你在这住过？”帝鸿皞壬看陌栀轻车熟路，便在门口驻足问道。
陌栀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说道：“待过几天。”说罢便进了房间。
本想这几日离开，现在想想，多待些时间也好。
房间是挨着的，在楼上中间的位置，打开窗户入眼的是一片湖泊，往下看可以看到楼下是个湖上桥，桥头还拴着一只小船，约莫能容两三个人。
沿着楼下小阁往两边延伸出两条路，背对着的都是这条繁华街上的商铺，湖上再往远处有的便是几个大一点的船，看着都要花哨许多，灯笼、链饰、流苏、锦绸，一派奢靡。
陌栀扫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正想收回目光，却看见了一只别样的船。
那船在较远的地方，视角的缘故让它显得像是被其他船托起来的一小点，那船是酂白色的，在一众艳丽华贵的船中显得特别，像极了花开后其中嫩白的花芯。
船上挡帘被收了起来，只是搁着太远，看不清里面的陈设，但看得出并没有许多东西，几乎能一眼透过那船舱看到头尾。
陌栀多看了两眼，也只是多看了两眼。
她可以在刹那落到那船上神不知鬼不觉，也能千里眼顺风耳片刻把握那船的每一处细节，可是她没有这样做，说到底那船只是在这花花绿绿的一页上喜人，倒也不足以让她驻足细品。
傍晚的时候，本就热闹的街更加热闹了起来，陌栀接过餐盘，问了一句：“今日是什么日子吗？”